自加压力当了指挥长
县委招待所按照邓家春的方案进行了改造。在改造完成前,侯卫东暂时还住在前院。除了住房以外,县委办主任胡海还特意为侯卫东准备了一间会客室。
邓家春黑着脸,进了会客室,并不寒暄,直接讲事情:“侯书记,我有件事情要汇报。”
“请讲。”
“县公安局经费很紧张,人头经费严重不足,工作经费更少。局里在年初给每个派出所下了罚款指标,以补足经费缺口。举个例子,城区两个派出所一共只有四台车,每月核定一千六百公升汽油,不足部分得自己找。”
“你的意思?”
“按省厅的规定,拨足公安经费,让同志们专心抓案子,不要成天盯着钱。我算了算,每年给局里增拨一千万就够了。”
侯卫东有些为难,道:“县财政就是吃饭财政,入不敷出。”他一边说,一边沉吟,随后用果断的语气道,“我与蒋县长沟通,尽量把钱弄足,业务上的事情交给你,近期务必有成效。成津局面复杂,有家族因素,也有官商勾结的因素,形成复杂的黑恶势力,我们俩肩上担子不轻啊!”
在周昌全布局中,侯卫东是整治成津的绝对主力,查清章永泰死因只是其中一个任务,更重要的任务还得促进成津经济社会健康快速发展。而邓家春主要集中在维护社会稳定以及破案上,如果说邓家春肩上的担子有一千斤,他肩上的担子就有五千斤。
邓家春谈事情干脆利索,谈完了就离开会议室。侯卫东仍然坐在小会议室里,一边抽烟,一边思考着问题。成津这盘菜还捂着盖子,他暂时还不想揭开。
县委组织部长李致走进了县委招待所的小会议室。进来见到满屋烟雾,道:“侯书记,怎么在空调屋里还抽烟?你少抽两支,对身体不好。”在单位,女同志有劣势,同时也具有天然优势。她们在领导身边往往放得更开,说话也比相同身份的男同事放松一些。
侯卫东扬了扬手中的烟,道:“没有办法,当了几年秘书,经常熬夜,习惯了烟不离手。”他站起身,把窗户打开了一些,随口问道,“听说你爱人在部队里当团长?”
李致把手包放在桌上,坐了下来,道:“我那口子是犟驴子,一直劝他转业,他就是不听。他学的测绘专业,在地方上也有用武之地,可是他舍不得部队,不想回来。”
侯卫东道:“如果张团长要转业,我可以帮着找些关系。他搞测绘,分到建委、国土房产局等单位,还是不错,职务上也应该有一定的考虑。”
凭着李致在市委组织部的关系,为老公联系一个好单位不成问题,可是要想担任重要部门领导就有些难度。听到侯卫东主动说起这事,连忙表示感谢,又道:“侯书记愿意帮忙,那再好不过。我晚上再给那口子打个电话,征求他的意见。”
说了这个话题,两人之间关系似乎就拉近了。
侯卫东习惯性地去摸香烟,看了李致一眼,又将手缩了回去。
李致收敛了拉家常的表情,开始正式汇报工作:“侯书记,今天我汇报两件事:一是基层组织建设试点工作的准备情况。我与粟部长联系过,他在近期要下来看一看,时间到时再定。二是人事方面的一些事情。这是章书记殉职前布置的工作,组织部门已经进行了考察,特意向侯书记作汇报。”
基层组织建设试点工作,侯卫东很重视,但是这事属于日常事务,可以全权交给组织部办理,到时他听听汇报就行了。而章永泰的人事安排,这事就很值得玩味。他脑中立刻起了一个疑问:“既然上一届书记的人事安排没有实行,新书记来了,这个安排实际上也就作废了。李致这样做,莫非想传达什么信息?”他又想起与蒋湘渝交谈时,他意味深长的那句话,暗道:“李致看来真的是章永泰的好帮手。”
侯卫东脸上带着微笑,道:“在组织工作上你是专家,基层组织建设试点的事情由你全权处理。具体方案拿出来以后,先给我看一看,再到常委会上通过。选定了点以后,我们再一起研究方案。”
李致道:“侯书记,这个试点工作要迎接省委组织部检查,市委组织部很看重。我觉得还是由你来挂帅,具体事情我去做。”
“这事是今年组织部的重头戏,你多费些心思。粟部长是老朋友了,成津的事情他绝对会大力支持,你多去找他。”
李致从手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道:“部里已经拟出了基层组织建设试点的初步方案,我让郭科长看了,她提出了具体修改意见。你再审一审,如果常委会通过了,上报市委组织部。”
“郭科长?郭兰当科长了?”赵东和粟明俊都称呼郭兰为小郭,侯卫东还真没有想到她已当了科长。
“今年初任命的,她是老组工干部,业务能力很强,提的意见针对性和操作性都很强。听郭科长说起,你和她曾在一个办公室工作过?”
“我和郭兰都在益杨组织部工作过。当时郭兰是我的领导,后来她就调到了沙州市委组织部。”
自从得知郭兰就是当年那个白衣长发女子,侯卫东便又惊又忧。
惊的是终于找到了神秘的白衣女子,以前他差点把市商委武艺当成了那个白衣女子。武艺虽然人也不错,可是比起郭兰来,从气质到相貌还是有不少差距。白衣女子与郭兰重合在一起,让侯卫东很是吃了一惊,后来细细一想,又觉得丝丝入扣,毫不生硬。
忧的是他脑海中时常会想起与郭兰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很平常,很温馨,特别是听到钢琴声,总会想到沙州学院那个泛着灯光的湖面,以及黑夜中灵动的钢琴曲。灯光、湖水、树影、琴声,构成了灵动的情景,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之中。在他内心深处,觉得郭兰至今独身,与自己或许也有关系,虽然这种想法没有任何根据,却挥之不去。
谈完了基层组织部的试点工作,李致翻开了笔记本。在这个笔记本里,记着许多章永泰的讲话,以及对组织人事工作的要求,还有对具体人员的指示。此时打开笔记本,当日章永泰一脸深沉的神情就跃然纸上,扑面而来。她翻着笔记本,眼泪差一点就涌出来了,为章永泰复仇的念头又强烈地涌了出来。
想到章永泰如此强势的领导,都没有实现上任之初的承诺,她对年轻的侯副书记始终抱着几分怀疑:“侯书记没有什么杀气,成津这一个烂摊子,他能收拾吗?”
此次侯卫东到成津的使命,只有周昌全、洪昂、杜正东和邓家春等极少数人知道内情,李致并不知情。她很熟悉成津的情况,又处于组织部门这个特殊的岗位,通过李太忠、邓家春的调动,判断出侯卫东是为了章永泰之事而来,这让她看到了为章永泰复仇的机会。思来想去,她就特意汇报章永泰没有来得及实施的人事调整,看看侯卫东的反应。
“章书记殉职前一个月,曾经让我制订了一个乡镇党政班子调整方案,具体如下……”
等到李致讲完,侯卫东从抽屉里取了纸,道:“这些名字我都对不上号,麻烦你将刚才的人事调整情况写一写。既然章书记要调整,肯定有他的道理。”
等到李致写完,侯卫东看了一遍,仔细记住了被调整人的名字,道:“这事我知道了,至于何时实施,等成熟了再研究。”
这份调整方案,由于是章永泰的意思,侯卫东相当重视。他抽出时间将名单上所有的人都进行了细致研究,被调整的镇领导都位于有色金属矿聚集的镇。他算了算章永泰的任职时间,暗道:“章永泰下手迟了,打蛇不狠,反被蛇伤。”
他来到成津以后,一直琢磨着“杀鸡给猴看”,寻找着合适的时机。这时,一件普通的治安案子,将这只鸡送到了侯卫东的案头。
这只鸡是飞石镇镇长刘永刚。星期五,吃了午饭,刘永刚带着驾驶员离开了镇政府。正在盘山公路上,接到镇办公室的电话。他喝了些酒,脸色红扑扑的,道:“我要到城里办事,下午的会不去了。朴书记有事,他自己开会就行了。”
办公室主任愁眉苦脸地放下电话。刚才他接到了朴书记的电话,下午两点要开党政联席会。现在刘镇长不参加,这个党政联席会也就没有什么意思。
朴书记得知此事,气得脸青面黑,挂了电话,对副书记卢飞道:“上午我明明给他说了要开会,他还是不管不顾走了。哪里像个镇长?比私人老板的素质还低!”
卢飞和朴书记都是从外地调来的干部,受够了刘永刚这个地头蛇的窝囊气。卢飞调侃道:“刘永刚根本不是镇长,他就是飞石镇的地头蛇。解放前有开明绅士和土豪劣绅,刘永刚就是典型的土豪劣绅。”
“他走了,这会还开个屁!”这是一句气话,也是一句真话。不过,如果真的因为刘永刚走了就取消会议,朴书记更没有面子,取消会议的通知他还是没有发出去。
朴书记生气归生气,也无可奈何。官场有许多或明或暗的规则用以维系官场秩序,保证官场的运转,但在刘永刚这个莽夫眼中这些规则根本不存在。他这个镇长控制着镇里好几个大矿,不少村干部都在企业里兼职拿钱。他又很有些草莽江湖气,与村干部喝酒赌钱甚至一起嫖娼,将各村干部紧紧团结在他的周围。如今是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做什么就能做成什么,只能用飞扬跋扈来形容。
朴书记因为有二十来年的基层工作经验,被章永泰调到飞石镇。尽管他知道刘永刚的头不好剃,还是很有信心把工作做好,结果很快他就吃了一个哑巴亏。
在收提留统筹和农业税的关键时期,刘永刚请了病假,据说是胃出血,要卧床休息。
朴书记在镇里组织提留统筹和农业税的收取,村里干部全部叫苦连天。不管镇里如何三令五申,完成进度就是要比往年相比至少差上一半。飞石镇被县里分管领导和相关部门多次点名批评。县委书记章永泰问及此事,让这位具有多年乡镇工作经验的老书记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好在章永泰也没有追究此事,沉着脸回县里去了。
刘永刚喜欢喝酒,胃确实有毛病,住医院亦可,不住医院亦可。这次县里调朴书记过来,他存心要让老朴吃一吃飞石镇的杀威棒,所以就选择了住医院,同时授意手下的哥们儿弟兄们将提留统筹和农业税先拖着。他病愈归来以后,在全镇干部大会上,狠拍桌子,把驻村干部和村干部骂得狗血喷头,最后宣布:“你们不给朴书记面子,就是不给飞石镇党委、政府面子,也就是不给我老刘面子。老子给你们一个星期的时间,到时哪个村敢拖后腿,我饶不了他,让他滚出飞石镇。”
一个星期以后,提留统筹和农业税收取工作基本完成。朴书记被这一记闷棍,打得好长一段时间都在头昏。
刘永刚进了沙州,首先到了市建委,找到了城管局长李太忠。刘永刚在飞石镇绝对操蛋,但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他在李太忠面前,只有俯首帖耳的份儿。进了李太忠办公室,李太忠见刘永刚满脸通红,劈口道:“中午时间,你少喝几口马尿。”
刘永刚叫屈道:“今天国土局老苟下来,我陪他喝了几杯,不到半斤。我喝酒上脸,老红,没有办法。”他笑嘻嘻地从包里取出来一个小盒子,道:“叔,你到市里当官,我琢磨着总得送些礼物。叔又啥都不缺,送什么好,可把我愁坏了。”
李太忠把礼物打开一看,这是一尊栩栩如生的黄金小菩萨。刘永刚又道:“叔,这菩萨不稀罕,关键是请岭西慧明大师开过光,很灵验。”
李太忠最信这一套,听说这菩萨是由慧明大师开过光,才露出笑脸,道:“这是好东西,难得你还有这份心。”
刘永刚道:“我一直都有这份心。”
李太忠看着黄金小菩萨,脸上笑容慢慢又消失了,语重心长地道:“永刚,你们这些日子小心些,能低调就要低调,更要把握一条,千万不要有把柄落在侯卫东手里。”
“叔,你放心,我惹不起,躲得起。”
李太忠脸色灰灰的,道:“就算想躲,恐怕别人也会找上来。”这一次他的调动没有任何征兆,当组织部粟明俊副部长伸手祝贺,他愣没有反应过来。一张轻飘飘的调令,总共只有两根手指的文字,就将他由手握大权的常务副县长变成了市建委副主任兼城管局长。
城管局是建委的二级局,他其实就是出任城管局长。县长调到市级部门当领导,这属于正常调动,李太忠也无话可说。
城管工作,管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且纠纷不断,形象每况愈下,这有着深刻的社会原因。改革开放二十来年,在规划、拆迁、建设以及就业保障中积累了大量的社会矛盾,这些矛盾又集中而突出地反映在城市管理之中。由于城管直接与最底层群众打交道,也就成为社会矛盾的发泄点。对于城管工作,市民是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碗来骂娘。他们既需要干净整洁的生活环境,对于小摊贩堵路、污染环境、油烟熏人、噪声扰民,他们一致要求整治。与此同时,见到城管暂扣小摊小贩的财物又变得义愤填膺。
从领导?度来说,市容市貌关系到政绩。上级领导进入城市,直观印象格外重要,所以,领导们对城管工作要求得很高、很严、很细。当然,如果在执法过程中出了问题,领导们会说:“严格执法,不是粗暴执法,出了事是执行手段的问题。”
城管队伍成了钻风箱的老鼠,两头受气。
李太忠在县里虽然是副职,实际上享受着正职的权威,素来只抓大事。如今当上了城管局长,天天管着这等烦人小事,吃力不讨好,还要经常被市领导批评,被老百姓咒骂,心中实在不爽。而不爽只是皮毛之痒,他心中有更深的忧虑?“成津这个火药桶,由于章永泰之死,迟早要被引爆。”
当初,面对章永泰的步步紧逼,李太忠的主意还是用官场手段来反击,没有料到儿子和方杰胆大包天,居然瞒着他暗算了堂堂的县委书记。当他知道事情真相以后,被惊得目瞪口呆。半晌,他才指着方杰和儿子李东方道:“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什么,是认起真来的共产党,你们两人这把火玩大了。”此后不久,成津便发生了一系列人事调动,李太忠当了多年县领导,深切地感到了天罗地网正慢慢形成。
刘永刚从李太忠办公室出来,暗道:“我这个叔?真是年龄越大越胆小。这个世界就是胆大的日龙日虎,胆小的日抱鸡母。”
驾驶员东子跟了刘永刚七年。两人关系早就超越了上下级关系,见刘永刚闷闷不乐,就笑嘻嘻地道:“听说沙州宾馆娱乐城来了一批新鲜货,我们去尝鲜。”
沙州宾馆娱乐城是一家老牌子的娱乐城,老板很有背景,很少受到公安骚扰。刘永刚是里面的常客,他在这里玩,都是以夏老板名义对外称呼。
沙州宾馆娱乐城位于沙州西城区,这里是开发商较多的地段,平时生意很好,派出所在一般情况下也?来查房。
刘永刚进了娱乐城,一切如旧,他轻车熟路上了三楼,由驾驶员去挑人,他很舒服地躺在床上抽烟。
不一会儿,驾驶员带了三个十八九岁年轻水嫩的女孩子,虽然浓妆艳抹,仍然遮掩不住其青春气息。这种类型的女孩子正是刘永刚的最爱,三个女孩都不错,这让他犹豫了一会儿,才选了一位年龄看上去最小的。
进了屋,女孩子道:“先生,先洗澡。”刘永刚点头,道:“一起洗。”女孩也不忸怩,在刘永刚面前脱了外套,就进了卫生间。她调好了水,在卫生间喊了一声:“先生,水好了。”
刘永刚脱掉衣服进了卫生间,那女孩已经脱得干净,皮肤清清爽爽,小腹平平坦坦,乳头小小尖尖,正是青春女孩的标准形体。在这一刹那,刘永刚不禁又想起老婆不低于二尺六的腰围,一身白花花的肥肉,看了都腻,更别说趴在上面做动作。与这女孩相比,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刘永刚是此道老手,他很享受地让女孩为其冲洗,一边伸手慢慢地玩着女孩的身体。那女孩怕痒,“咯咯”直笑。洗了一会儿,她道:“先生,行了,上床。”等到刘永刚终于入港,大门“砰”地开了,涌进来三四个人,有人喊:“警察,别动。”
飞石镇镇长嫖娼被抓获的消息传回了成津县。侯卫东在第一时间想起了章永泰留下的调整名单,里面就有飞石镇镇长刘永刚。他马上将组织部长李致叫到了办公室。
李致对干部很熟悉,几句话将刘永刚的简历谈得一清二楚。她故意迟疑了一下,道:“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说。”她猜到了侯卫东从沙州到成津的来意,可是这毕竟只是猜测,她如今还在试探侯卫东。
“有话直说。”
“刘永刚是李太忠副县长的外侄。”
侯卫东心里顿时乐开了花,他知道刘永刚是章永泰想要调整的人,却没有想到他还是李太忠的外侄,这真是太好的机会。他压抑着心中的喜悦,绷着脸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刘永刚只是李太忠的外侄。我相信李太忠局长会正确认识此事。我们召开一次常委会,重谈干部的廉洁自律问题。”
等到李致离开,他马上驱车前往市纪委,找到了济道林。
几天后,成津县委召开了常委会。
在成津县委常委会上,等到常委们坐齐,侯卫东脸色铁青走了进来,道:“在开会之前,先请委办主任胡海读一篇报道,大家听了以后,谈谈感想。”
《沙州晚报》在沙州发行量很大,它与日报不同,有许多花边新闻和群众关心的事情,更加接近老百姓的口味,因此深受沙州老百姓欢迎。虽然没有列入党报发行,其发行量却超过了《沙州日报》,从这一点来看,人们对小道消息的兴趣远远大于对政策的学习。
胡海不是县委常委,只是作为委办主任列席会议。他早就看过报纸,得到指示,就一本正经地念文章的题目:“镇长嫖娼,被抓现形。”
写这篇小报道的记者很有些幽默感,很懂读者们喜欢的看点。他采用了白描手法,分析了嫖娼者与被嫖者的年龄差距,以及两人的形体动作,还有两人被抓以后的自白,最后发了一通冷嘲热讽。
常委们大多数都知道这一条消息,此时听到胡海拖长声音读这篇报道,脸上一本正经,肚子里却是狂笑不止。组织部长李致是发自内心的厌恶,暗道:“刘永刚就是人渣,不得好死。”
等到胡海读完,侯卫东拿过报纸,举起来扬了扬:“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成津干部队伍的形象,因刘永刚而蒙羞。至少我们要多费十倍努力,才能在市委和全市人民面前挽回影响。”
纪委书记么宪暗道:“刘永刚这次活该倒霉,侯卫东年轻气盛,一心想往上爬,让他失了面子,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侯卫东将报纸往桌上重重一扔,道:“刘永刚嫖娼之事,证据确凿,事实清楚,请纪委到沙州将材料取回来,一定要严肃处理,决不姑息。处理结果在《成津日报》上刊登,以显示县委、县政府惩处腐败的决心。”
面对侯卫东的盛怒,众常委都不说话。么宪是纪委书记,侯卫东点名让他处理此事。他咳嗽了一声,道:“刘永刚是咎由自取,纪委将立刻到市里取材料,严格按纪律进行处理,只是……”他拉长了声音,道,“家丑不可外扬,为了挽回影响,我建议不在社会上公布此事。公布了,县委、县政府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侯卫东一脸盛怒全部是装出来的,其实他心里欢喜得紧。听了么宪的建议,他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默不做声,过了半晌才道:“还是要公开宣传,这才能显示县委、县政府反腐败的决心。”
经过了此节,常委会这才正式开始。
此次常委会只有一个议题:修建从成津到沙州的成沙公路。
此次常委会之前,侯卫东就成沙公路修建一事与蒋湘渝进行了沟通。“交通不畅是制约成津发展的瓶颈,对此,成津的干部都有共识。这一次常委会,我准备将交通建设提上议事日程。”
蒋湘渝字斟句酌地道:“交通是成津发展的瓶颈,打不通这个瓶颈,成津要大发展只是空谈。修路是成津老百姓和历届班子的共识,但是始终修不了,是有现实和历史原因的。说老实话,我害怕操之过急,毕竟成津是吃饭财政,手中无钱,腰板不硬。”
侯卫东态度很明确,道:“修路,是周书记亲自定下的,市里也有支持政策,路肯定要修。”
蒋湘渝试探着道:“修路涉及面太宽,恐怕得由侯书记亲自挂帅才能搞下去,否则很难。”
侯卫东痛快地道:“行,我来当修路总指挥。”
在侯卫东的设想中,修路是一石二鸟之计。一方面,修路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抓好此事,能有力地促进成津发展。如果现在就将攻击点集中在有色金属矿上,阻力肯定很大。他要利用修路一事,转移既得利益者的视线,同时尽量促使成津各种问题浮出水面,借机迂回解决矿业问题。另一方面,他想调益杨县交通局长朱兵到成津来,协助自己工作。届时,他任挂名的修路总指挥,朱兵则是做实际工作的修路副总指挥。
蒋湘渝没有想到侯卫东如此爽快地担任了修路总指挥,松了一口气,道:“既然侯书记愿意挂帅,事情就好办了。只要打通了交通这个瓶颈,成津就能迎来新一轮的大发展。”县委做决策,政府执行,这是基本模式。他见侯卫东愿意担任总指挥,心里也就踏实了,至于具体的事情,作为行政一把手,他没有理由推脱,也就一口答应下来。
两人有了初步协议,议题就被摆在了常委会上。
侯卫东首先讲了一番话,道:“毛主席经常讲,做事情要抓住牛鼻子。所谓牛鼻子,就是事情最核心、最关键的环节。交通瓶颈已经影响了成津的发展,成津所有问题的牛鼻子就是交通。今天这次常委会议题就只有一个,解决成津的交通问题。”
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蔡正贵心道:“侯卫东到底年轻,抓政绩的心思比章永泰更加迫切。”
他昨天和李太忠通了话,两人最怕侯卫东盯着章永泰未做完的事情不放。现在侯卫东将工作重心放到交通之上,这让蔡正贵心里稍安。修路本是一件麻烦事,只要能让侯卫东陷在麻烦事情里,他就没有多少心思去查其他事情。若此事办不好,侯卫东就算有周昌全的背景,在成津县也将威信扫地。
“以李太忠在地方上的影响,在重大工程上找些麻烦,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想到这里,蔡正贵眼角余光不由得转向了县委常委、公安局长邓家春。此人在沙州公安里就素有“冷面”之名,这个“冷面”如一根刺,让他喉咙感到很不舒服。
在常委会上,一般来说,书记的态度就是拍板,应该放在最后。今天第一次常委会,侯卫东一上来就定下了基调,常委们若是明确反对,就是与新书记唱反调,因此大家都不反对。
侯卫东道:“修路是好事,也是大事,大家充分发表意见。”
蔡正贵在常委中排名靠后,他主动道:“我支持将成沙线的建议纳入今年重点工程。关于交通的重要性,从几个俗语就可以看出来,‘火车一响,黄金万两’,‘要想富,先修路’。成津的交通条件是沙州四个县最差的,如果不改变交通状况,成津的发展就是空中楼阁,我同意立刻启动成沙线建设。”
邓家春道:“我没有意见。”
组织部长李致见侯卫东执意推行此事,心里有些不安,道:“侯书记,修路是好事,只是成津财力紧张,就算全县一年不发工资,也修不成这路。此事还要谨慎,等资金大体上有着落了,这才向社会宣传,否则就会失信于民。”
侯卫东摆了摆手,道:“如果等到万事俱备,此路恐怕还要等上许多年。如今各地都在大发展,成津如果再不快速发展,与周边县的差距将越来越大,想到这事,我就睡不着觉。”此语一出,副书记高小楠就将反对意见咽了回去。
蒋湘渝脸上一直没有什么表情,见大家纷纷表态,这才道:“我来发言。”
会场静了下来,大家都看着蒋湘渝。
“修路是大势所趋,人民群众有这个愿望,各个企业有这个愿望,县委、县政府也有这个愿望,我支持将成沙线列入重点工程。只是如李部长所言,县里确实没有资金启动。不过,再难我们也得启动,大家还记得红旗渠吧,我们的条件比当年修建红旗渠时好得多,如果动员全县之力,肯定能将此路修成。”蒋湘渝又来了一个转折,“但是,没有省里、市里的支持,修建此路将困难百倍。侯书记与省市领导熟悉,这是先天优势。成沙线公路建设在侯书记领导下,一定能成功。我有个建议,成沙公路指挥长由侯书记亲自担任。”
侯卫东道:“前怕狼后怕虎,患得患失,永远办不了大事。成沙公路,有困难我们要克服困难,没有条件我们要创造条件,此事是摆在我们面前最重要的工作,我就来当指挥长。”
听到这里,常委中有人醒悟过来,么宪暗道:“蒋湘渝是耍滑头,站在树荫下凉快,将侯卫东放在火上烤。”
常委会上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李太忠耳里,他闻之精神一振,道:“侯卫东是主持县委工作的副书记,怎么冲到了第一线?年轻人容易冲动,冲动是魔鬼,他犯了错。”
愤怒章松
在益杨县,沙州学院的房子是侯卫东第一套住房,在这里留下了许多温馨时光。回到益杨后,侯卫东抽空回到了学院。他把窗户和门打开,让?鲜空气贯入房间。
站在阳台上抽烟,欣赏着湖光山色。一群音乐系的女生从楼下走过,姹紫嫣红一片,清脆笑声如扑腾而起的麻雀,飞入阳台。不远处,是荡漾着的湖水,湖边有不少随风摇动的柳枝。
在离开之际,侯卫东看了看郭教授的房门。往日,这屋充满着书香和琴声,如今,一道冷冰冰的铁门紧锁着房间。在教授楼前上了小车,他在车上给益杨县交通局局长朱兵打了电话,道:“朱局,我是侯卫东,到了益杨,找地方见一面。”
朱兵正在主持会议,接了电话,对下属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拿着手机快步出了会议室。局长大人一走,?通局会议室便轻松起来,喝茶的,抽烟的,站起来伸懒腰的,让办公室活跃起来。
侯卫东道:“前几天给你说的事情,周书记已经点头了,我特意过来一趟,谈一谈具体情况。”
“侯书记,我在交通宾馆找个安静房间,先喝茶,晚上请曾县长一起聚一聚。”朱兵原本还想称呼“卫东”,可是话到嘴边,想起侯卫东此时在沙州的地位,便将“卫东”改成了“侯书记”。在他当副局长时,侯卫东是上青林初出茅庐的驻村干部。几年时间,侯卫东神奇地变成了县委副书记,朱兵除了感慨以外无话可说。
“行,好久没有聚一聚了,今天晚上痛痛快?地喝一杯。”侯卫东听惯了“侯书记”的称呼,朱兵叫得自然,他便听得自然,并没有刻意纠正。
朱兵回到会议室,道:“今天的会议暂时到这里,什么时候开会,另行通知。”解散会议时,他见到梁必发张开臂膀打哈欠。稍稍犹豫,还是忍住没有通知他。此时侯卫东已是主持工作的县委副书记,梁必发仍然是老本行。他的身份与众人差距不小,带在一起反而不妥。
回到办公室,他就站在窗前,看着大门。
在交通宾馆顶层最高档的雅间,透过落地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益杨县城。服务员得到通知,已经将极品益杨明前茶打湿,只等客人一到?就用滚水冲茶。
侯卫东刚走出电梯,见到等在电梯口的朱兵。朱兵笑容满面迎了上来,道:“侯书记,你太客气了,有事招呼一声,何必亲自过来。”
侯卫东答非所问地笑道:“这两年,益杨变化很大,成津不可同日而语。这需要我们一起努力。”
进了雅间,略作寒暄,侯卫东奔向主题,道:“前天我已经将成津的情况在电话里作了沟通,不知朱局意下如何?成津县要立刻启动成沙公路,我是交通建设的指挥长。成津交通建设方面的人才少,你过来当副县长,管交通,抓具体业务。”
朱兵有些奇怪,问:“侯书记主持县委工作,?么由你来任指挥长?这个职位应该是县长来担任。”
侯卫东抽了一支烟出来,递给了朱兵,烟雾缭绕中,他慢条斯理地道:“修路之事,是周书记亲自点的事,名义上由我挂帅,其实具体工作由你来负责。这是事关成津发展的大事,我就全权交给你。”此刻,他不能把成津的事情讲得太透,可是成津的困难却也不能全瞒着朱兵,道:“成津有色金属矿多,又在山区,经济落后,干群关系也比益杨复杂,朱局要有心理准备。”
朱兵在益杨当了五年多交通局长了,初当交通局长时,还算年轻,此时已过四十岁,如果不趁着这几年再上一个台阶,就只能?局级干部的岗位上退居二线。成津条件虽然要差一些,局面也要复杂一些,却是一个上台阶的好机会。上了台阶以后,通过侯卫东这条线搭上周昌全,也许还有更上一层楼的可能。基于此,他愿意调到成津县。
听侯卫东说起成津的困难,他道:“我到成津县主要抓交通,重点就是成沙公路,这是老本行,应该没有大问题。”
侯卫东开了句玩笑:“对此,我深信不疑。”
两人之间的对答,不知不觉中就有了主次之分。
谈完正事,喝了些茶,聊了些杨的人事变动。
组织部柳明杨部长成了县委副书记,宣传部刘军部长年龄到点,到人大去当了副主任。
刘坤当了两年多府办主任,最近通过杨森林的路子,调到市政府办。他结了婚,爱人是益杨县电视台的播音员。侯卫东对这个播音员还有些印象,相貌不错。
秦飞跃当过开发区主任,后调到城关镇任党委书记,季海洋任县长以后,把他调整到了益杨新管会任主任。
青林镇党委书记粟明调进了城关镇,出任城关镇镇长。
杨大金奋斗了多年,当过计委主任、新管会主任、县委办主任,终于成为了益杨县县委常委。
最?侯卫东欷歔的是原青林镇党委书记赵永胜得癌症的消息。初从沙州学院毕业时,他莫名其妙地被赵永胜发配到了上青林工作组。阴差阳错之下,他在山上开始越权组织修建青林公路,从某种角度来说,没有上青林疯狂修路,也就没有今天的成津县委副书记侯卫东。经过这么多年,他对赵永胜当初的那一点埋怨早就随风而逝,往日的艰难变成了带着青春印痕的美好回忆。
“什么癌?”
“结肠癌,查出来已经是晚期。”
“怎么会这样?赵书记年龄不大,还没有退休吧?”
“生老病死,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赵永胜只能是多活一天算一?,听说在沙州医院花了七八万了。他已经不想治了,前一段时间回到了益杨县医院。”
听说赵永胜就在益杨县医院,侯卫东看了看表,道:“吃饭还有一段时间,我想到医院去看一看赵书记。他是我参加工作的第一任党委书记,于情于理我应该去看望。”
到了医院,见了赵永胜,侯卫东几乎不敢相认。
由于结肠癌的原因,颇为讲究的赵永胜已经瘦成了一张皮。他也就五十多岁却是满脸的老年斑,头发凌乱,闭着眼睛在输水,彻底变成了老人。赵永胜的儿子赵小军守在床头,见到侯卫东,吃了一惊,忙去叫醒父亲,道:“爸,侯书记来看你?。”赵永胜精神垮得很厉害,睁开眼见了侯卫东,没有什么表情,随口答了几句,“哼哈”几声,又眯上了眼睛。赵小军见到父亲没有认出是谁,用手摇父亲的胳膊。
侯卫东见到往日的领导成了这般模样,心中不忍,连忙阻止道:“别叫赵书记,让他休息。”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在车上准备了一千元钱,就取出来递给一旁抹泪的赵永胜老婆,安慰了几句,和朱兵一起走出了病房。
在走道上,侯卫东询问赵小军:“什么时候发现你父亲得病?”
赵小军一脸疲惫,道:“去年我爸就吃不下东西,他脾气犟,不肯到医院检查。今年来检查,已?结肠癌晚期。”
“治疗效果如何?”
“癌细胞已经扩散,医生开始保守治疗,活一天算一天。”
赵永胜老婆跟着走了出来,对侯卫东道:“还是以前青林镇的同志们好,都来看望我家老赵,现在单位的人连面都不露。”说着说着,她便开始抹眼泪。
赵小军道:“妈,别说这些。”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社会,以前赵永胜在青林镇是一把手,多少会施恩于部下,大家记着旧情,陆续有人来看望他。调进城以后,赵永胜退居二线,无职无权,也就没有办法帮人办事,看望的人自然不多。
回到了交通宾馆,侯卫东感慨道:“还是老话说得好——什么都是别人的,只有身体是自己的。今天见了赵书记这个样子,才明白此话说得是此深刻。”
他抽个空给母亲拨打了电话,聊了几句,道:“妈,注意身体,少吃红烧肉,多吃点鸡、鱼、兔。”
刘光芬奇怪地问:“小三,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事?”
侯卫东没有说实话,只道:“刚看了篇报道,人胖了百病缠身。你看看你,腰比爸粗多了,得了高血压、冠心病、糖尿病就麻烦了。”
刘光芬听到儿子关心自己,心里欢喜得紧,道:“当了县委书记就是不一样,小三知道关心人了。”又道,“昨天你二姐夫和二姐跟我说,想到成津来搞点项目。”
侯卫东已经接到二姐的电话,道:“姐夫的丝厂生意还行,怎么?到转行?”
刘光芬叹了口气,道:“丝厂受国际市场影响大,他们做得辛苦,没有搞工程实在。你当弟弟的,能帮还是帮一把。”
回到成津县城,已是夜晚,秋蝉鸣声刺破黑暗的天空。
县委招待所的后院经过紧张施工,完成了改造工程。新修的一道围墙将招待所分成了前后院,后院只有一幢楼和一块平地。要进入后院,必须先经过县委招待所大门,进入招待所餐厅,然后才能进入后院。在后院不起眼的地方,特意开了一道小门,此道小门只能从里面开关,从外面看就是一道嵌在墙上的厚门,这是紧急情况下的疏散门。
后院住着到?津工作的外地领导,包括县委副书记侯卫东,县委常委、公安局长邓家春,另外从沙州调来的驾驶员老耿也住在里面。
公安局刑警大队大队长罗金浩没有住在这里,他住在公安局的单身宿舍里。检察院副检察长阳勇则准备住在检察院后院,里面留出了一套公房。
尽管从沙州和益杨调来了几个帮手,侯卫东还是感到人手不足,成津十八镇、数十个部门,还有四大班子的数十人,真正能信得过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
在寝室里坐了一会儿,侯卫东来到窗前。
明亮的路灯将小院照得很清楚,邓家春提着水壶在院子里,正在给院内的绿色植?浇水。他浇水的姿势就如出操,很准确,每一株都没有放过,全部被淋得透湿。侯卫东瞧得有趣,吸着烟,来到楼下,站在邓家春身边,看他浇水。
邓家春将水壶放在地上,用手擦了擦汗,道:“今天在飞石镇有人打群架,罗大队亲自带人去了,准备拘留几个,看能否榨出点油水。”
侯卫东接过水壶,对着一丛茉莉浇水,道:“除了方、李两家以外,还有些零星小矿。你可以从这些小矿主入手,找一找线索。”
邓家春是爱花之人,见侯卫东不太懂行,道:“旱茉莉,水栀子,这十几株茉莉刚才浇过了。”
侯卫东一语双关地道:“?局经验丰富,我把这一块交给你,你就全权负责,只要时机成熟,就要迅雷不及掩耳地下手。”
邓家春指了指楼下正在收拾的房间,问道:“朱县长什么时候过来?”侯卫东道:“就这两天,他主要负责修成沙公路。”
有了周昌全的支持,朱兵的调动十分顺利。市委组织人事部门迅速办理了相关手续。几天后,朱兵从益杨县来到了成津县,被任命为成津县人民政府党组成员,出任成沙公路副指挥长。
朱兵来到成津以后,按照侯卫东的意图,调整了原来岭西交通设计院的方案,提交到了常委会。
成沙公路的设计思想很简单:一是尽?依据原有路线,这样成本最小;二是老成沙公路是依山而建,弯道多,经过勘察,不少地方需要截弯取直,有两处要架桥,还有一处很短的隧道。市交通局这几年修了不少的路,在修建山地公路上经验很丰富,修此路在技术上没有问题,关键是资金和土地。
经过一番讨论,侯卫东在常委会上拍了板,他道:“原则同意岭西交通设计院的设计方案。我讲三点意见:一是隧道和高架桥问题,有的同志认为成本高了,我认为眼光应该更加超前,更多考虑合理性的问题,而不是钱的问题;二是这条路是成津交通命脉,设计时可以稍为保守一些,确保质量;三是成津?业发达,重车特别多,随着成津的发展,以后的重车将越来越多,请设计方考虑到这一因素。我觉得荷载还不够,应该进一步提高。”
蒋湘渝暗中盘算了一会儿,叫苦不迭,道:“增加荷载、截弯取直、架桥穿洞,说起来轻松,做起来太难。光是侯书记提出的这两点要求,至?要增加两三亿以上的投资,两三亿元就是成津一年半的财政收入。我这个县长荷包空空,腰杆不硬。如果真的按这个方案来修成沙路,成津恐怕一下就跃升为沙州市的欠债大户。”
侯卫东接口道:“我们要更新观念,不怕欠债,只要能把钱拿到成津来用,就能提高成津发展水平,发展水平提高以后,还债能力自然水涨船高。”
蒋湘渝道:“就算如此,筹款也是一件大难事,我没有办法去筹到这么多钱。”
侯卫东则道:“事在人为,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由于修路涉及征用土地,国土局长老苟也参加了会议。听到侯卫东与蒋湘渝?分歧,心里松了一口气,暗道:“侯卫东年轻气盛,蒋湘渝老奸巨猾,他们两人绝对尿不到一个壶里,太忠也太胆小了。”
国土局全称是国土资源与房屋管理局,其中有一项重要职责:“依法管理矿产资源的探矿权、采矿权的审批登记发证和转让审批登记,承担矿产资源储量管理……审定探矿权、采矿权的评估资格,确认探矿权、采矿权的评估结果。”
在成津,国土局权力很大。老苟是多年局长,与常务副县长李太忠关系极深。会议结束,老苟回到家中,关上书房,就给在沙州的李太忠打了电话。李太忠原本是心事重重地躺在床上看电视,听了此?,立刻来了精神,翻身起床,拿着手机在屋里走来走去,道:“老苟,你再说详细一些。”
听了两人的争执,李太忠精神一振,道:“侯卫东才来几天,两人就有公开分歧,以后矛盾肯定要激化,只要党政一把手不团结,就没有精力乱插手。”
老苟道:“侯卫东现在亲自抓这个大工程,只要将精力陷进去以后,他就没有时间来整顿矿业秩序。”他是国土局长,近水楼台先得月,有不少干股在矿里,每年收益可观。他对章永泰的整治工作是阳奉阴违,数次泄密,这令章永泰大为恼火,已经有换掉他的方案,只是未能动手,就出了车祸。
章永?出了车祸以后,老苟开了一瓶红酒,大醉。
李太忠却没有这样乐观,在沙州越久,就越不敢对侯卫东掉以轻心,道:“先不要轻易下这个结论,还是要观其言察其行,小心驶得万年船。”挂了电话以后,他又给双河镇党委书记温贡成打了电话,道:“新成沙公路要从双河经过,听说占地不少,这是新书记的政绩工程。哈,老温,你可一定要支持。”
转眼间就到了11月,侯卫东遇到了人生的大喜事:小佳生了女儿小囝囝。侯卫东只在家里停留了两天,便回到了成津。为了免受打扰,他将此事当成了机密,沙州以及成津诸人无人知道。
此时,?津交通进入了舆论造势阶段,《成津日报》和成津县电视台一直在全方位轰炸式宣传成沙公路。成沙公路成为了成津县的热门话题,章永泰推动的矿业整顿工作渐渐地被多数干部遗忘。
县委招待所平时除了照顾县委的领导外,为了增加收入,招待所的大食堂也对外开放,由于环境好,生意还不错。生意不错,来往的人员也就不少。章永泰的女儿章松以前来过县委招待所,对招待所的情况并不陌生。上一次就是假装在食堂吃饭混进了招待所,这一次她依葫芦画瓢顺利地走进了招待所。
进了招待所,她惊讶地发现,县委招待所后院新修了一道围墙,围?贴上了漂亮的墙砖,还在墙根上种了茂密的植物。这一道漂亮的围墙,将县委招待所分隔出一个较为隐蔽的角落。
这个角落还修有一道传统铁门,坐着一位中年人,正无聊地看着报纸。看到翻报纸的守卫,章松知道侯卫东的住房仍然在里面,她突然涌现出莫名的悲伤和深深的无力感。找了一个隐蔽而视线又不错的角落,章松闭着眼睛做了十几次深呼吸,这才睁开眼睛,紧盯着那一个守门的无聊中年男子。凭她的直觉,侯卫东应该还没有回到院中。
守到晚上7点,一辆越野车开进了中门,那位守门男子原本无精打采,见了这辆车,立刻就如换了一个人。他飞快地站了起来,将铁门打开,那辆越野车略为停顿,就滑进了神秘的小院子。
章松看得真切,她从隐蔽处跑了出来。到了门口,那名中年人动作敏捷地拦住了她,用低沉而严厉的声音道:“干什么?”
“侯书记,我是章永泰的女儿章松。”章松早就料到了守门人会拦着她,到了门口,对着正在下车的侯卫东大喊。她料定,在这种情况之下,侯卫东无法拒绝。
侯卫东回头看到章松,道:“让她进来。”
走进了小院,章松镇定了下来,心里变得异常平静。她甚至调侃了一句:“侯书记,这围墙真漂亮。”说完这句话,她马上又后悔了,此行是来求人为父亲报仇,不是来走亲访友。
到了二楼小屋,侯卫东礼貌地问:“喝茶还是咖啡?”
“父亲的冤情一日未了我有喝茶或喝咖啡的情趣吗?侯书记,我父亲是成津县委书记,不明不白地死了,县委当真就撒手不管了?”章松语调升高,道,“我等了这么长的时间,没有给侯书记添麻烦。今天我得再亲口问问侯书记,县委到底准备怎么办?如果没有明确答复,我将保持着向市委、省委以及党中央上诉的权利。”
侯卫东见章松颇为冲动,愈发不能将真实计划告诉她,脸上表情严肃起来,道:“章书记是车祸身亡,省厅已经作出具有法律效力的鉴定结论,除非有新的证据支持此事。而那几页日记只是日记,不是法律意义上的证据。”看着渐渐变了脸色的章松,他又换了口气道,“当然,章书记的日记很重要。上一次你只给我看了那一部分日记,我想看一看整本日记,你回去复印给我,这里面或许还有其他线索。”
章松眼里已有泪光闪烁,道:“这有用吗?成津如今轰轰烈烈大办交通,谁还有兴趣整顿矿业秩序?只有我父亲是个傻瓜,士为知己者死,现在果然死了,谁还记得他为成津发展作出的努力和牺牲?”
侯卫东心里也有感慨,不过他保持着高度的冷静,道:“你的心情我理解,章书记是我最钦佩的人,但是县委、县政府必须依法办事。我上一次也说过这个观点,如果你父亲真是被陷害,你上诉就有危险,这是章书记绝对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如果你父亲确实是车祸,上诉就是变相阻挠成津发展,这也是章书记绝对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我坚信父亲是被人陷害。”章松见侯卫东平静的态度,热血上冲,噙着泪水道,“我希望侯书记能为父亲申冤,这是做女儿最大的愿望。”她突然走到门口,将房门关上,靠着门,猛地将身上的T恤衫脱了下来,咬牙切齿地道:“侯书记,我陪你睡觉。”
侯卫东下意识地退后一步,道:“你干什么?!穿上衣服,幼?!这样做解决不了问题。”章松不理,又伸手将胸罩解开,将雪白丰满的乳房暴露在侯卫东面前。
这是非常低俗古老的招数,可是却非常麻烦。侯卫东反应很快,走到窗边,拉开窗门,用镇定的语气道:“你是章永泰的女儿,怎么能这样做?如果你不马上穿衣服,我就叫人上来,出丑的是章永泰书记。”
侯卫东冷静的态度让章松清醒了过来,她呜呜哭了两声,将衣服穿了回去。
邓家春吃了饭,看了一会儿电视,就提着水壶为满院花花草草浇水。侯卫东拉开窗子发出了声音,他很敏感地回过头,正好看到站在窗边的侯卫东。过了一会儿,就?到一个年轻女子从楼上下来,低着头,几乎是掩面出门。
邓家春提着水壶继续浇花,假装没有看见此事。侯卫东又出现在窗口,道:“邓局长,有事,请上来。”
侯卫东没有说章松脱衣服一事,只是讲了她的状态。邓家春黑瘦的脸绷得紧紧的,道:“这事还真有些麻烦,章松如果去上访,会打草惊蛇,不利于我们行动,得想个法子阻止她。”
侯卫东道:“当前不能跟章松讲明这事,讲得越清楚,我们有可能越被动。章书记是急性子,看来他的儿女也是急性子。现在集中精力寻找破案线索,这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邓家春说起案?时,目光凌厉起来。他只有一米六五左右,但是他站如松,坐如钟,在心理上给人的感觉就特别高大。
“我安了几个钉子下去,正在收集情况,进展还是比较顺利。”他面临的困难与侯卫东基本一样,在公安局一二级领导成员中,有不少人与有色金属矿有关联,他布置工作就得费更多的脑筋。好在市局对成津进行了全力支持,成津方面的档案对成津全面开放,刑警队的人员由邓家春随时借用。通过已有的线索,邓家春慢慢地开始将触角伸到了成津矿老板。
“每天都有小进展,很不错。”为了不给邓家春造成压力,侯卫东再次阐明自己的观点,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办案就得办成铁案,千万不能吃夹生饭,纵使有压力,也由我来顶着。”
邓家春黑着脸点了点头,道:“有情况我随时汇报,侯书记先歇着。今天花还没有浇完,我得去完成任务。”
初到成津,邓家春对侯?东这位年轻的书记还存着不少疑虑,主要是担心他急于求成。如今,他彻底打消了这个疑虑,侯卫东这个县委一把手确实年轻得让人吃惊,其沉稳大气也让人赞叹不已。有了这样的县委领导做后盾,他信心十足。
章松走出了县委招待所,她脸热得发烫,想起刚才的大胆行为,犹如在梦中一般。在成津的街道上漫无目的走了一圈,心里日渐凄苦。
章永泰在家里从来不谈公事,也很少在家中接待同事,因而章松对成津的干部并不熟悉,唯一熟悉的秘书又跟随着父亲一起殉职。此时走在成津的街道上,心里一片茫然。
成津的环境卫生经过整治以?,有了一些好转。只是基础条件确实太差,大货车穿城而过,城里灰尘在所难免。章松在街道上走了一个多小时,头发上便沾了不少灰尘。一辆飞驰而过的小车,扬扬得意地带起了一溜烟尘,还将一地秋叶带着飞到空中,刺得她眼睛很疼。街道上有着破烂的读报栏,上面的《岭西日报》也是一副灰头灰脑的模样。看着报纸,她想起了一件事,父亲很少在家里请客,但是他曾经两次在家里宴请省报的王辉记者。
“记者是无冕之王,省报记者或许能将事情捅到上面去。”章松兴奋地想道。
想到了省报记者王辉,章松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她没有王?的电话号码,无法电话联系。
第二天一早,她坐上了成津前往岭西的客车。
从成津到沙州的这条公路,高低不平,就如一首激昂的曲子,充满着跌宕起伏之乐感。而从沙州到岭西则是全高速,一小时的车程轻松且愉快。
在公共汽车上,不少乘客都在议论着成津大办交通的热潮,一位三十来岁的乘客愤愤不平地道:“这条路是沙州最差劲的一条路,政府那帮人现在才想起要修路,早些时候吃屎去了。”
旁边一人接口道:“你知道为什么修路?是因为有钱人都买了高档小车,烂路坐起来不舒服,你以为是为了平头百姓!”
坐?车的人基本上不富不贵,在烂路上乘车本就无聊,有人提起这话头,很快就有人响应。
一人道:“侯卫东还不满三十岁,难道做了秘书就具备了当领导的才能?”
又有人道:“侯卫东还是不错,他至少知道修路。章永泰到了成津两年多时间,开会时说得天花乱坠,口水乱飞,成津没有一点变化。”
“这些当领导的都是一个样,以前章永泰天天盯着铅锌矿、钼矿和钨砂矿,还不是想多捞些钱,现在侯卫东修路也是要得好处的。这一条路修好,侯卫东就变成了百万富翁。”
“我操,岂止百万富翁,肯定会变成千万富翁!”
大?在车上说得热闹,章松却听得很不是滋味。父亲天天为了成津发展而操劳,顾不上家,与腐败沾不上边,更为了惩治腐败丢了性命,可是在普通群众眼里,他父亲也和腐败分子没有区别,这让章松心里涌起了深深的悲哀。
到了《岭西日报》大门,她拿出了工作证,对门卫道:“我是沙州国税局的,找王辉主任,谈宣传报道的事情。”门卫看来人是沙州国税局的干部,穿着整齐,不像是来上访的人,登记以后,还主动道:“王主任在六楼。”上了六楼,章松沿着办公室走了过去。在开着门的办公室里,并没有看到王辉,她就来到上楼梯的第一间办公室,敲了?门。
正在电脑前伏案工作的女子抬起头来,道:“请进。”
章松礼貌地问道:“请问王辉主任在不在?”
听说是找王辉,那女子视线就从电脑屏幕中离开,道:“王主任在开会,等一会儿才回来,你请坐。”
章松坐下来时,顺便看了看放在桌上的工作牌,知道眼前这位漂亮丰满的女记者叫段英。
段英见来人摆出一副等待的架势,道:“王主任还在开会,什么时候散会还不清楚。你最好下午过来,或者跟他电话联系。”
章松装做轻松地问道:“请问王主任电话号码是多少?我的电话本子忘记带了。”
段英不会轻易将王辉主任的电话告诉陌生人,她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一个单位?我给王主任发一条短信过去。”
“我叫章松,文章的章,松树的松,在沙州国税局工作,是王主任的朋友。”
听到来人在沙州国税局工作,段英道:“我以前在《沙州日报》工作,到沙州国税局采访过很多次。”她一边说话,一边发短信。当短信刚写到“章”字时,段英突然想起昨天刚接手的任务。今天下午她将要和王辉一起到成津县,为因公殉职的县委书记章永泰写通讯报道。由于“章”姓在沙州并不多见,她在心里便将两人联系在一起,故意问道:“听说成津县县委章书记因公殉职,是不是有这事?”
?章松一愣,右手下意识地抓紧了小提包带子,道:“我就是章永泰的女儿。”
闻言,段英连忙站起身,给章松倒了水,道:“你稍等一会儿,我给王主任发短信。”她重新给王辉发了一条短信:章永泰的女儿在我办公室。在采访计划中,原本就有采访章永泰家属的内容。
王辉正被社长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折磨得昏昏欲睡,接到短信,就对主持会议的副社长道:“成津县章永泰的女儿在办公室等我,这是我重要的采访对象,请个假。”
在岭西省委宣传部制订的系列宣传中,县委书记章永泰是一个重要内容。这个内容是蒙豪放亲自批示的,省?宣传部当然不敢马虎,将任务分别交给了《岭西日报》和省电视台。《岭西日报》又将任务交给了王辉,由王辉任组长,深度挖掘章永泰的典型事迹。
当王辉出现在段英办公室门前,章松如见到亲人一般,两眼泪汪汪,道:“王主任,我爸出了车祸。”
王辉是昨天下午看到省委宣传部转过来的材料,这份材料是沙州市委上报给省委的。蒙豪放作了批示以后,再转给省委宣传部。此时他见到章松的泪水,只以为她是心伤其父之逝,安慰道:“你爸的事情我是昨天才知道,省委高度重视此事,蒙书记亲自批示,要求宣传部门深入挖掘你父亲的先进事迹?号召全省干部向他学习。”
章松为人冲动,可是并不愚蠢,听说蒙豪放书记亲自作了批示,她先是激动,可是转念一想:“蒙书记这个批示,其实是认定父亲是因公殉职,那些官僚们拿了鸡毛当令箭,恐怕事情更不好办。”她心里更不是滋味,用手背抹了抹眼泪,道:“王主任,我有事要单独跟你说。”
王辉阅人无数,从章松表情中感觉有些不对,安慰道:“你别太伤心,到我办公室去坐一坐。”
在办公室里,章松将日记复印件给了王辉。
王辉原本以为这次到沙州采访将是一个轻松的工作,此时见到几页日记复印件,这才知道遇?了棘手事,暗道:“省委书记蒙豪放亲自作批示,要求宣传部在全省宣传章永泰事迹,已将此事定了调子。如果章永泰之死真有隐情,这个典型树得越是成功,省委将会越被动。”他想了想,道:“蒙书记是在沙州市委上报材料上作的批示,事情的关键其实是在沙州市委,这几页日记,你给周书记看过没有?”
章松脸上露出激愤之色,道:“我哥给周昌全看了父亲的日记,周昌全让我们兄妹耐心等待,说市委会严肃认真地对待此事。可是这些口头话有什么意思,沙州市委还是按照因公殉职的口径上报材料,也没有派人对父亲的死因进行调查。”
“?州市认定章书记是因公殉职,肯定是有依据的。”
如今章松最不愿意听的就是此话,道:“省公安厅的那些人马虎了事,根本没有深入细致地破案。”
王辉见章松已经跳进了情绪的迷障之中,劝道:“看了这些日记,从我个人的角度,觉得你父亲的死是有问题,而且问题可能很大。可是这仅仅是个人角度,你要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沙州市委的决策必须采信权威机构的结论,省公安厅就是权威机构,你的这些说法其实都上不了正规场合。”
王辉所说的话与侯卫东差不多,由于他是局外人,更容易打动章松。章松也感到一丝困惑,更感到密?透风的压力。她用力压了压太阳穴,道:“虽然我拿不出证据,可是坚信父亲的日记不会是空穴来风。这一段时间我天天在想此事,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按父亲的日记,成津矿业问题很严重,他整顿有色金属矿实际上是接受周昌全的指示。只是现在成津事情闹得太大,又死了一位县委书记,如果把这些事向全省人民公布,沙州市委就会威信扫地。”
章松以前总是称呼“周书记”,此时心中有块垒,就直呼其名。
“周昌全是想捂成津的盖子,如果成津的盖子被揭开,他颜面无光,官位不保。现在他将他的秘书侯卫东派到成津县,是想遮丑,想暗中解决?事,不想让省委了解成津的混乱和腐败。”
王辉是昨天才接到社里布置的宣传任务,还没有来得及到成津了解情况。听说是侯卫东到成津任职,有些吃惊,道:“什么?侯卫东到了成津?他是当县长还是当书记?”
“侯卫东是副书记,主持县委工作。王主任认识侯卫东?”章松说起侯卫东,不由得想起在小招待所的那一幕,不禁羞愧交加,心中更是暗恨侯卫东。
王辉与侯卫东是多年好友,他知道侯卫东在周昌全身边的地位。听说侯卫东被派到了成津,敏感地意识到这里面肯定有名堂,道:“你见过侯卫东吗?他是什么态度?”
“?卫东没有态度,我见了两次面,他一直在跟我打官腔,让我相信他,让我等待,反正和周昌全说得差不多。”说到这里,章松神情又变得坚毅起来,道,“王主任,你是党报的大记者,我知道你有渠道向上级反映情况。你又是我父亲最信任的好朋友,希望你能将这几页日记传递给省委或更高层。”
王辉接过日记,真诚地道:“小松,我会尽最大努力帮助你,只是此事很复杂,得有一定时间,你也要千万小心。站在叔辈角度我再说一句,你要想为父亲寻到公正,还得依靠当地党委和政府。周昌全书记和侯卫东书记我都有一定了解,他们都是值得信任的人。”
章松见王辉如此说,似乎又看到了一丝希望。
等到章松离开了办公室,王辉给侯卫东打了电话,说了章松之事:“我们接到了采访任务,今天就要到沙州。你日理万机,不用来接我,我要先到沙州宣传部,与陈部长和朱介林副部长见面,商量采访的事,明天才到成津县。”他又道,“侯书记,你真不够意思啊,当了成津县县委副书记,也不跟我打个招呼。你可是岭西最年轻的县委书记,可喜可贺。”
侯卫东打了个哈哈,道:“当县官也不轻松,一天到晚都在瞎忙,下辈子再也不当官了,还是去搞专业技术,轻松、简单。”
王辉道:?侯书记正是如日中天,这话谦虚了。我有不少事要同你沟通,电话说不清楚,到时细谈。”
侯卫东与王辉通话以后,马上给成津县委宣传部部长梁逸飞打了个招呼。
梁逸飞正在沙州李太忠的别墅内喝酒,接了电话,道:“太忠,刚才是侯卫东给我打的电话。《岭西日报》王辉今天晚上就要到沙州,他让我精心组织接待。”
李太忠满脸笑容,道:“章永泰虽然脾气臭一点,又是教条主义,但是客观评价,他是个好干部,确实可以大力宣传。要让省委、市委和全省人民都知道章永泰是在下乡路途中因公殉职,还有一起殉职的同志,也应该在这?宣传活动中大力宣传。”
章永泰之死,一直是压在李太忠心里的大石头,此时听说省委书记蒙豪放亲自批示要宣传章永泰,他大喜过望。有了蒙豪放的批示,媒体就会将章永泰树立成因公殉职的优秀领导干部形象,有了这个形象,车祸就顺理成章了,车祸的真正原因也就不再重要。
不过此事也有隐忧,太多新闻媒体聚集于成津,说不定有一天就会出岔子。
梁逸飞是李太忠岳父的部下,他能够一步一步由普通干部当上县委常委、宣传部长,与老方县长大力提拔分不开。他没有参与铅锌矿的经营,和国土局长老苟一样,他在矿上有干股。每年?分红与工资相比是颇为丰厚,他家也因此提前过上了小康生活。
李东方殷勤地给梁逸飞倒了酒,道:“梁叔,章永泰别看着斯斯文文的样子,其实就是一个莽夫。矿山企业为成津发展作出了很大贡献,如果按他的搞法,有哪一家矿山企业能活得出来?”
梁逸飞扶了扶宽边眼镜,道:“章永泰确实心急了。”他虽然参加了李家铅锌矿分红,但是他只能算是方、李两家的外围人物,并不知道方、李两家的内情。方杰和李东方下手搞章永泰,这在方、李两家是核心机密,他自然毫不知情。
尽管这事绝对机密,仍然让李太忠耿耿于怀,不过木已成?,没有办法能够重来。他只得为两个鲁莽小辈擦屁股。此时,李太忠听见儿子又在攻击章永泰,觉得话特别刺耳,道:“不管章书记以前做过什么,人死万事休,你啰唆这些干什么。他是成津县委书记,省里要大力宣传,是成津的光荣,县里自然得好好配合,将章书记因公殉职的事迹宣传出去。老梁,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梁逸飞道:“东方,你爸眼界在成津甚至在沙州都是第一流。如果你爸来当成津县委书记,成津肯定是政通人和、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可惜现在流行秘书当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大家没有法子。”
李太忠举着酒杯,道:“梁?弟说笑了,我到城管局去就是等退休,过气人物了,世界属于侯卫东这样的年轻人。”
宣传部长梁逸飞离开以后,李太忠恶狠狠地道:“章永泰当时惹起了民怨,可以用很多法子赶走他,你用了最笨的一种。现在既然省委定性为因公殉职,大家顺着话题好好捧场。我警告你,如今省里宣传媒体将齐聚成津,你狗日的小心点,千万别做蠢事。”
在李太忠积威之下,李东方没有顶嘴,暗自嘀咕道:“我是狗日的,这是骂我还是骂你?”
李太忠又道:“你别被侯卫东糊弄了,他来意不善。你暗地在成津公路上多给他找麻烦,三天两头有人扯皮,?他为这事操心,这些手段才是真正解决人民内部矛盾的好办法。你别再用那些黑手段,夜路走多了总要遇到鬼。”
李东方从小生活环境优越,现在生意又做得很大,手握数千万资产,深信钱能通神。听到父亲的说教,暗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是千古流传的道理,岂能无用?”
李太忠很了解自己的儿子,见其表情,知道未服,道:“招待所胡永林说,有一天他看见章松从县委招待所出来。这意味着什么,你自己去想一想。”
李东方如被开水烫了一般,道:“什么时候?”
“昨天。”李太忠瞪了他一眼,道,“现在新闻媒体就要?聚成津,你小子别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