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卫东坐在周昌全办公桌对面,道:“首先我作检讨,章松来找我的时候,没有做好解释工作。”
周昌全对侯卫东颇为偏爱,接到其电话以后,马上结束了与高榕副市长的谈话,回到办公室听侯卫东汇报。他没有批评侯卫东,道:“章家兄妹是和章永泰相同的性子,为人执拗,遇到困难敢于迎难而上,这种性格难能可贵。但是具体到这件事情上,让两兄妹完全置身事外,就有些难度。”
侯卫东继续检讨道:“我忽略了章家兄妹的性格问题。上一次章松曾经说过,如果不给一个明确的说法,她将到省委、中央去反映,现在她已经开始行动了。”
周昌全道:“现在我最关心两件事情:第一,两兄妹的安全,既然那些人在狗急跳墙时敢向县委书记下手,也就敢于向两兄妹下手。我们要绝对保证两兄妹安全,这样才对得起九泉之下的老章;第二,蒙书记在市委上报的材料上作了明确批示,要求在全省范围内宣传章永泰事迹。这样一来,全省人民的目光将聚焦于成津,稍有不慎,就会造成严重的政治后果,我们绝对不能闹出政治笑话。”
省公安厅的专家不能确定章永泰车祸是人为所致,沙州市委以此为据,以因公殉职的名义向省委上报了材料。蒙豪放从北京开会回来以后,见到了沙州市委上报的材料,明确批示省委宣传部大力宣传章永泰。省委宣传部就将章永泰定位于“新时代领导干部的典范”。
周昌全态度很坚定,道:“我们当初策略和方针是正确的。当今最关键的问题是如何排除干扰将既定方针执行下去,这将考验我们的执政能力,考验我们应付复杂问题的能力。”
侯卫东听得很明白,“绝对不能出问题”包括两个方面:一是章家兄妹要绝对安全,还不能让章家兄妹不理智的行为干扰了整个部署;二是要考虑到省委蒙书记批示所带来的影响。
初次主政一方,侯卫东遇到了如此复杂的局面,肩上担子重如泰山。他深吸了一口气,暗自为自己加油:“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怕个屌!”在心里说了这句粗话,似乎觉得压力就轻了一些,他表态道:“周书记,您将成津这副担子交给了我,这是对我的信任。给我一年时间,我一定干净彻底地解决成津存在的问题。”
周昌全对侯卫东的态度很满意,道:“对付敌人向来是在战略上轻视,在战术上重视。你要深入第一线,掌握一手情况,有针对性地解决具体问题。”
他从抽屉里取出钥匙,道:“章永泰一直住在东城区老房子里面,是人事局老家属院。由于修建时间久,周边环境差,多数干部都搬走了,现在里面住的人很杂乱。市委在西城区新修了几幢家属楼,我为章永泰爱人刘老师安排了一套,先住进去,手续等以后再说。你把这钥匙送给刘老师,让她把家搬到市委家属院,那里平时有保安,又靠着派出所,更安全。”
接过钥匙,侯卫东从心底感到很惭愧,道:“周书记,我到成津以后,一直没有到章书记家里去看过,这是我的工作失误。”
“你到成津这一段时间,各项工作还算顺利。”周昌全话锋一转,道,“你现在是成津县的掌舵人,一要有很强的方向性;二要学会十根手指弹钢琴,调动全县的力量,而不是靠你单打独斗;三要全面考虑问题,掌握平衡,学会控制局面。”
在市委大院,秘书杜兵正在和司机老耿有一句无一句地聊天。杜兵在聊天时,眼光一直朝着市委大门,当看到侯卫东出现在大门口时,立刻下了车,迎了过去。
侯卫东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道:“到东城区中山路26号。”
中山路26号是人事局家属院子,此房建于80年代初,当时还算是好房子,现在这种老式家属房子就显得很狭窄。找到了中山路26号院子,侯卫东和杜兵步行走进院子。院子有大门,没有门卫,两人走进去以后,没有人询问。侯卫东要与章永泰夫人深谈,他暂时还不想让杜兵知道得太多,就让杜兵在车上等着。
侯卫东在院子里拿出电话本,拨通了章永泰家中的电话号码,接电话的人是一个沙哑的声音,道:“你找谁?”
“刘老师,你好,我是成津县委副书记侯卫东,想到你家里来看一看,你家具体在哪一幢?”
刘老师在电话里迟疑了片刻,道:“我在二幢三楼。”
走上三楼,侯卫东见到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妇女站在门口,暗道:“章永泰也就是四十来岁,怎么他的爱人头发白得这么厉害?”
“刘老师,你好,我是侯卫东。”他主动打了招呼。
虽然刘老师知道成津县委副书记侯卫东是一位年轻人,可是见了面,仍然觉得这位县委副书记年轻得让人意外。她道:“侯书记请进,别换鞋子,屋里乱得很。”
侯卫东道:“嫂子,我早就想来看一看你,只是初到成津县城,事情太多,一直没有理顺。”透过打开的房门,他观察到屋里不仅不脏,而且是一尘不染。他坚持把皮鞋脱了下来,换成了拖鞋,顺手将一大筐水果放在客厅的角落。
客厅正中有一张合影。照?中,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孩子,估计就是长子章竹。章松还是学生打扮。章永泰和刘老师站在两个孩子后面,微笑着。这是一个幸福和睦的普通家庭。
侯卫东看了看房屋结构,道:“家里挺窄,两室一厅。”说了这话,他感到章永泰这人也太原则了,堂堂县委书记,家里条件实在不至于如此。
刘老师道:“这是几年前分的房子,后来老章去成津县工作,房子就没有换。现在儿子章竹住在学校,这里就是我和女儿章松,小是小了一些,人少,也够了。”
说了几句,侯卫东的话题就转到了章松身上,道:“章松昨天到成津来找我,我看了章书记?记的部分复印件,我觉得此事有必要和你谈一谈。”
刘老师此时才得知日记的事,问明情况,震惊以后,眼里深藏着忧虑,道:“老章家个个都是犟脾气,要不然也不会出这事。”
听她话音,还是认为章永泰车祸事出有因,侯卫东坦诚地道:“嫂子,你对章书记最了解,如果是章书记来处理此事,他会怎么办?”见刘老师在犹豫,他主动说道:“我想,章书记一定会充分相信组织,这是他一贯的信念和追求。”
刘老师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同意了侯卫东的说法。
“如果章书记真是被人陷害,我说的是如果,章竹和章松更要相信组织,单枪匹马与黑恶势力作斗争,兄妹俩若再有三长两短,章书记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
刘老师脸色一下变得煞白,侯卫东所说正是她最大的顾忌和担忧。
侯卫东取出房门钥匙,道:“周书记一直关心着你们一家,这是市委家属院的房门钥匙,周书记特批给你们。市委保卫科管着家属院,你早些搬家,离开这个地方。”
刘老师拿了钥匙,与侯卫东握了手。侯卫东道:“成津的事,要相信组织,也只能依靠组织才能与恶势力战斗。”
刘老师听明白话里的意思,握着侯卫东的手,说不出话。
章松怀着复杂的心情从岭西回到沙州,走进房门,就见到侯卫东坐在客厅,与母亲说着话。章松想起了那天自己的举动,不禁脸色一红,她站在门口,表情冷冷的。
刘老师道:“小松,这是侯书记。市委在家属院里给我们安排了一套住房,侯书记亲自把钥匙送过来了。”
章松想起王辉所说的话,压抑了情绪,道:“侯书记,谢谢你能到我们家。”
侯卫东道:“我早就应该来,没有想到章书记还住在老房子里。”他略为停顿,道,“章书记日记的复印件,能给我吗?”
章松点了点头,道:“我去复印,时间要久一些。”等复印回来,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当刘老师发出吃饭邀请时,侯卫东为了与章家母女单独交流,没有推辞,答应了。他给杜兵打了电话,让杜兵和老耿找地方吃饭。
吃午饭时,章松已经平静下来,她的一举一动温文尔雅,显示出了良好的家教,与为父申冤的愤怒章松完全不同。看着刘老师的花白头发和章松的泪眼,侯卫东暗自发誓:“抓不住凶手,我誓不为人!”
吃过午饭,侯卫东拿着厚厚的日记本复印件,离开了章永泰家。章家母女将侯卫东送到院门口,直至背影消逝,母女俩这才转身。
“小松,我们要信任侯书记,他是好人,一定会为你父亲报仇。”
“我不能完全相信他,也许,这一套房子是为了收买我们,堵我们的口。”章松也愿意相信母亲的话,可是父亲身亡这一段时间,她遍尝人间冷暖,渐渐怀疑一切,总是想到人的恶处。
离开了章家,侯卫东步行了一段便停了下来。他站在东城区中山路街道上,给杜兵打了电话。东城区是老区,设施虽然破旧,但是人气很旺,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与路宽人稀的西城区大不一样。
侯卫东又给大哥侯卫国打了电话,道:“大哥,在忙什么?”
侯卫国坐在办公室打着哈欠,道:“昨天熬夜,在办公室养神。”
“你把陈支队长一起约出来,我让邓家春和罗金浩过来,晚上在听月轩吃晚饭。”
在处理成津的问题上,侯卫东很倚重公安力量,自己的总体工作思路得到了周昌全认可以后,他想把市县公安队伍中的几位得力干部约出来聚一聚。一来联络感情,二来互相沟通,为以后的合作奠定基础。
侯卫国到经侦支队工作一年多,刚刚熟悉了业务,一纸调令又回到刑警支队担任副支队长。到任以后,他的老领导陈支队长将支队最棘手的大案子交给他,没日没夜做了一个月,终于理了些头绪出来。
拨通了陈支队的电话,侯卫国道:“老大,熬了两夜,应该犒劳犒劳我,打一鞭子喂一根红萝卜,这才是为官之道,你可别把钱包捂得那么紧。”
陈支队在电话里笑骂道:“你这小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还在为支队的经费发愁。要吃饭,找你嫂子,她给你安排,别想打支队的主意。”说到这,他又大声道,“不对,你现在是刑警支队副支队长,也是当家人。小侯副支队长,你的屁股是不是坐歪了?”
侯卫国这才道:“我弟弟侯卫东来了,他把邓家春和罗金浩约出来,想同你见一面。今晚由我弟弟买单,我们吃大户。”
陈支队听说是正事,道:“你早说,成津的同志来了,支队再穷,也不能让县里的同志买单,你去给嫂子打个招呼。”听月轩是陈支队长爱人开的餐馆,生意一直不错。侯卫东以前跟着大哥去过好几次,将晚餐安排在听月轩,有意照顾陈支队长的生意。
杜兵坐着老耿的车赶到了中山路,看见侯卫东站在街道旁边,下车以后,颇有些不好意思,急急忙忙地道歉:“侯书记,我来晚了,让您久等了。”
侯卫东没跟他客气,直接安排道:“你马上给邓家春打电话,让他和罗金浩一起,到沙州听月轩吃晚饭,市刑警支队陈支队长要参加。”
杜兵连忙将手机取出来,他是有心人,将重要的电话号码背得很熟,很快接通了邓家春的电话,传达了侯卫东的指示。
侯卫东看到杜兵就如看到当年的自己,总是站在车门前迎接着领导,总是小心翼翼地琢磨着领导的一言一行一笑一愁,总是将自己的时间完全交给领导而经常耽误与家人的团聚。
到目前为止,他对杜兵这个小伙子总体感觉不错,办事能力强,嘴巴亦还稳。只是考虑到成津比较特殊的复杂环境,侯卫东对其还有着三分保留,最核心的问题一直没有让他参与。今天带他来与陈支队见面,算是接触核心机密最深入的一次。
到了听月轩,在大厅见到了金总,她丰满而妩媚,穿上旗袍,富贵而大气。听月轩生意数年不败,除了大家给陈支队长捧场以外,金总长袖善舞也是重要原因。她在楼梯口等侯卫东,热情地开着玩笑,道:“侯书记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金总是自来熟的性格,虽然和侯卫东只见过四次面,说话却是既亲热又随和,而且亲切随和皆出于自然,没有丝毫矫揉造作之感,让人如沐春风。
侯卫东对金总这个本事很佩服,也就亲亲热热地道:“嫂子说的是什么话,见外了。”
金总指了指一号包间,笑道:“卫国已经来了,在等你。”她扭头对服务员道:“一号间要上好茶,今年买的正宗铁观音,这可是侯兄弟的最爱。”她马上对着侯卫东道:“我就叫你侯兄弟,不失礼吧?”
侯卫东上一次来听月轩还是当秘书时,当时吃过晚饭,金总也过来聊天,他随口说自己喜欢铁观音,却没有想到金总记在了心上。他由衷地赞道:“嫂子不得了,记忆力太好了,难怪沙州餐馆遍地,听月轩也能长盛不衰。什么时候到成津县去开分店?成津县里穷,但是老百姓有钱,保证生意不错。”
金总笑道:“侯兄弟,就这样说定了。”
“一言为定。”
金总待人接物很有功夫,与侯卫东说了几句,问跟在身后的杜兵,道:“这位小兄弟不认识,是第一次到听月轩?”
杜兵猜到金总也是有来头的人,又与侯卫东关系随便,恭敬地道:“我是成津县委办小杜,杜兵。”金总立刻明白了其身份,道:“小杜,跟着侯书记好好干,肯定会前途无量。”
进了第一号包间,侯卫国一人坐在沙发上,他两眼布满血丝,头发凌乱,身前是一个大号茶缸,见了侯卫东进来,抬手示意他坐。
侯卫东见到大哥这副模样,问道:“又遇到大案子?看你这个样子肯定熬了几个晚上。”
侯卫国喝了一大口茶,这才道:“今天非得让陈支队喝一大杯,我刚从经侦调过来,他就匆匆忙忙地将最大的烫手山芋丢了过来。”话虽然如此说,可是谈起案子,他还是神情一振,道,“有件案子已经牵涉了成津方面。”
侯卫东眼睛直了,道:“嘿,我说老大,你倒是沉得住气,这么重要的事,怎么才跟我说?”
侯卫国道:“昨天晚上才得到的线索,还没有来得及给邓局通报。”他喝了一口浓茶,用双手理了理杂乱无章的头发,看了一眼杜兵。侯卫东明白他的意思,道:“小杜是专职秘书,可以信任。”
这是简单的一句话,在小杜耳中却如天籁之声,他只觉浑身血液朝脑袋直冲而去,脑袋里乱哄哄响成一片。他尽量控制着情绪,看到墙角有一个精致的小水壶,提起来给侯卫国续水。
这时,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女孩子端着新泡的铁观音走了进来,她坐在侯卫国身边,道:“给你也换一杯铁观音?”
侯卫国下意识朝旁边挪了挪,道:“算了,喝惯了益杨茶,那些好茶没有味道。”
那女子捂着嘴笑道:“侯支队是山猪吃不惯细糠。”她看了一眼侯卫东,说了句:“你们慢慢聊。”就离开了房间。
侯卫东见这个服务员相貌和气质都还不错,与大哥挺熟,有些好奇地道:“听月轩的服务员都是这个水平?难怪生意好。”
“这是蒋笑,公安大学毕业,分到市局,是陈支队的侄女。”侯卫国看着弟弟探寻的目光,解释道:“她在刑警支队实习过。”
看到那女子与侯卫国身体的距离,又听到大哥刻意的解释,侯卫东心中一动,想起了痴迷于传销的江楚,问道:“嫂子还在搞清莲产品?”
提起江楚,侯卫国脸色有些不快,道:“不说她,提起心烦,我们继续谈案子。”
“凡是矿产资源丰富的地区,社会治安都比较乱。沙州的有色金属矿主要集中在成津,茂云东湘县也有很多,这两个地方多次出现械斗,还动用了枪支。昨天我理到了一条贩卖枪支的线索,此条线索在成津至少有四把枪。”
“这就是突破点,这是多米诺骨牌,只要咬定了这条线索,肯定会牵出不少人来。只要证据确凿,就绝不能手软。”侯卫东两眼放光,右手在空中用力地挥了挥。
绕开矿产开发问题解决矿产开发问题,这是侯卫东解决了飞石镇刘永刚以后正式提出来的工作策略,已经得到了周昌全的首肯。当然,策略虽然提出来了,执行起来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因此侯卫东对于涉枪案线索格外有兴趣。
杜兵并不知道事情全貌,不过他天天跟着侯卫东,大体上也猜到怎么回事,暗道:“市委并没有忘记章永泰的事情,侯书记调兵遣将,是要动外科手术。”
5点,沙州刑警支队陈支队长出现在听月轩。
5点30分,成津县委常委、公安局长邓家春,刑警大队大队长罗金浩来到听月轩。
邓家春对支队掌握的线索很感兴趣,摩拳擦掌地道:“有了这线索,我就要将成津弄个底朝天。”
听月轩除了杜兵以外,就属侯卫东最年轻,但是论职务,他却是在沙州都能排得上号的县级领导人。
侯卫东没有矫情,大大方方坐在首席。官场讲究秩序,有明文规定,还有潜规则,这些秩序深入人心,变成了集体无意识。
遥想当年梁山水寨,一百零八名头上长角身上长刺的好汉,敢于藐视皇帝和官军,却也要排个座次,才能心安理得。在“文化大革命”中,敢于砸破一切牛鬼蛇神的红卫兵,也得封个司令员和军师,才能发挥出战斗力。此时,身为县委副书记的侯卫东若不坐在首席,大家心里会觉得过意不去。
酒足饭饱,大家散去。临走时,成津县委常委、公安局长邓家春道:“侯书记,我和小罗一起到刑警支队,再理一理线索,争取尽快在成津发动一次秋季战役,抓一批人,杀一杀黑恶势力的威风。”
侯卫东与邓家春和罗金浩分别握手,道:“我同意,届时喝你们的庆功酒。”
会觉得过意不去。
酒足饭饱,大家散去。临走时,成津县委常委、公安局长邓家春道:”侯书记,我和小罗一起到刑警支队,再理一理线索,争取尽快在成津发动一次秋季战役,抓一批人,杀一杀黑恶势力的威风。
侯卫东与邓家舂和罗金浩分别握手,道:”我同意,届时喝你们的庆功酒。
回到了新月楼,进门就见到客厅里坐着嫂子江楚和陈庆蓉,旁边还有小佳。江楚穿着职业套装,化着淡妆,一副白领丽人的打扮。身前的茶几上放着乱七八糟的产品,她正在为陈庆蓉和小佳做着产品对比实验。
小佳生了小囝囝,陈庆蓉为了照顾小佳母女,搬到了新月楼家里。”嫂子。与江楚打了招呼,便去寝室换衣服。
换衣服时,侯卫东不禁想起了大哥侯卫国的态度,暗道:”看大哥的表情是颇为厌烦江楚,曾经如此恩爱的一对夫妻,如果再不认真经营,恐怕真有分崩离析的危险。
小佳也不想买产品,找个借口跟着侯卫东进了里屋。侯卫东道:“我刚才在听月轩吃饭,与刑警支队的陈支队、大哥在一起,嫂子又来卖产品?
小佳脸上胖了一大圈,道:”嫂子这一段时间经常到家里来。上个星期她在家里正好遇到了谢局,要了电话,现在还时常跑到谢局家里推销产品。
对于江楚的执著,不要说身在其中的侯卫国,就连侯卫东也觉得不可思议:为了做所谓走在时代前列的产品,往日娇小含蓄的嫂子江楚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的两只眼睛就如探照灯一样闪闪发亮,不停地寻找着合适的口标。当找到了合适的对象,她又变成了黑夜中的蚊子,不停在推销对象身边飞来飞去。更令人吃惊的是,江楚从不承认自己是推销,她认为自己是将世界上最好的产品与最好的朋友分享,这是一项高尚无比的事业。
侯卫东叮嘱道:”她是大嫂,我们不能将她赶出去,可是你要注意,不要将你的朋友介绍给她,否则没完没了,让人不胜其烦。
小佳道:”她推销的产品还是可以,就是太贵了。
“适当买一点,毕竞是大嫂。
“嫂子辞了职,还天天在外面跑,根本没有时间照顾大哥。大哥脾气还真好,如果是我肯定受不了。
看在大哥的面子上,侯卫东还是到客厅坐了坐。
江楚等侯卫东坐下,道:”我们家就属小三最有出息,也难怪妈最偏心,成天说小三怎么样怎么样。又道,”妈实际上身体有问题,长得太胖了,是高血压、高血糖和高血脂的最爱。三高以后,身体就垮了。小三,你应该给妈和爸多买点产品,天天监督他们吃,这才是最大的孝心。
吴海家里堆放着满满一柜子产品,这当然是江楚与家人分享的结果,她的事业完全符合岭西传统美德一-举贤不避亲,分享不避家人。
江楚很快就把话题从刘光芬转到了侯卫东身上,道:”小三,你也得注意身体,每天喝这么多酒,肝脏怎么能受得了?如果你再不注意保肝,以后肯定要出问题。在这个世界上,当官不能当一辈子,有钱也只能睡一张床,只有身体属于你自己,为了全家人的幸福,你得保肝。
侯卫东承认,江楚所说的理论很有道理,河里淹死会水人,酒精毁掉的都是解酒功能最好的人。
“我们的产品采用美国最高科技,纯天然产品,有天然基地和百年传统,采用严格的国际标准,比同类国有产品的价钱要髙,但是质量可靠性不可同日而语。从这个角度来说,其性价比还是很合算的。
江楚提了一个大门袋,里面的东西是五花八门,最值钱的无疑就是各类维生素。她知道侯卫东有钱,就向其推荐最贵的维生素。
侯卫东难得回来一趟,可是江楚在客厅里喋喋不休,让他很不耐烦,特别是提起外国就一副崇拜模样,让他觉得嫂子真的很傻很天真。听了一会儿,他道:”嫂子,你算一算,给我拿半年营养品。
江楚道:”那我给你拿一套主要是保肝的营养品。她拿出笔记本,一边想,一边就写了一长串营养品的名字。”我给你打八折,一共一万三千元。
陈庆蓉在一旁吓了一跳,道:”怎么这么贵?不就是维生素吗?药店里也就几块钱一瓶。
江楚眼看着一笔大生意就要做成了,笑着对陈庆蓉道:”我们的产品是美国标准,百年老店,纯天然。药店里卖的维生素都是人工合成,化学产品,两者根本无法比。
陈庆蓉年轻时是出名的伶牙俐齿,原来看在侯卫东面子上,她直只当听众。此时见这些东西要一万多元钱,心疼得紧,道:”这些产品如果真的这么好,为什么不摆在药店里去卖,非得偷偷摸摸搞传销?江楚毫不在意陈庆蓉的提问,坐在陈庆蓉身边,滔滔不绝说了起来。
晚上10点,张远征与厂长喝酒归来,又被江楚逮着机会进行了一阵宣传。只是张远征喝得太醉,江楚没能深入地分享她的产品。
侯卫东将江楚送出门,道:”时间不早了,嫂子,我送你回家。江楚在门口打了一个电话,道:”我还得做一个拜访,在西城区,你送我一下。行吗?
“嫂子,你们两人的经济也不错,完全用不着这么辛苦。“要实现理想就得奋斗,我要趁着年轻多做点事情,建立自己的管道。江楚一脸执著,她被自己的拼搏精神感动着。
将江楚送到了西城区,看着她走进了一幢楼房,侯卫东暗道:”难怪我哥脾气大,嫂子天天这样,家庭生活肯定很糟糕。回到家,洗漱出来,陈庆蓉和」、佳坐在床边聊天。陈庆蓉道:”专县的人就是没有见过世面,把传销当成了金包卵。小佳嘘了一声,道:”小声点,妈,你这话打击面大了。陈庆蓉压低声音,仍道:”小地方的人就是小家子气,江楚盯着家里的钱。
侯卫东尽管不喜欢江楚,听到陈庆蓉这么说,心里却也不舒服,正准备去卫生间洗澡,手机响了起来。
“侯书记,我是邓家春,现在刑警队里,今天收获大,挖到一些有用的线索。我想在今天晚上就进行小规模行动,主要目的就是缉枪。“我同意。
“凌展5点开始行动,现在已经通知了县刑警队待命,市刑警支队也要派人配合行动。
“此案涉及枪械,特别注意人员安全,县刑警队有没有防弹衣?“我从巿刑警支队带了七件回去,冲到前面的同志都能穿上。想着在深夜行动的热血刑警们,侯卫东心情突然激动起来。他走到窗边,猛地拉开窗户,热风扑面而来,他道:”邓局,就算财政再困难,我也要让成津公安局装备有质的飞跃。
邓家舂没有想到侯卫东会说出这样的话,短暂沉默以后,道:”谢谢侯书记,我明天就幵一个单子,大约要增添一百万的设施设备。侯卫东立刻道:”一百万不难,先装备刑警队。你要认真测算,如果要达到沙州市局的水准,到底需要多少钱。成津财政无论多困难,也要优先保证公安局一线干警。
凌晨4点,邓家春、侯卫国、罗金浩等人带着十来名沙州刑警出现在刑警大队会议室。邓家春黑着脸,脸色森然:”今晚是临时行动,同志们把手机、传呼机全部上交。将所有通讯工具全部收缴,邓家舂这才开始布置凌晨的行动。市县两级刑警队兵分三路,一路在县城,另外两路分别前往飞石镇和顶山镇。
罗金浩带着成津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八名刑警,坐着一辆普桑、两辆长安车,直奔飞石镇。出发前,罗金浩将八名队员召集起来简单说了说:”我们要到飞石镇羊渡村,谁熟悉这地方?队员们皆摇头,老刑警杨小阳道:”飞石镇我倒是去过,不过只知道羊渡村的大概位置,估计大家都和我差不多,两眼一抹黑地摸进去,多半不行,还是得给当地派出所打电话。
罗金浩道:”邓局长有明确指示,只有到了飞石镇才能找值班民警带路,这是纪律,羊渡村是铅锌矿相对集中的地区,从沙州汇集起来的线索很具体,羊渡村永发铅锌矿老板方铁手里有一支仿五四手枪,平时随身携带。更为有利的是,他晚上一般都住在矿上。另外,羊渡村顺发铅锌矿也有一支仿五四手枪,枪主是年轻人,叫秦敢。不过此人行踪不定,经常不在矿上。
正是因为有如此具体的情报,邓家春这才决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始行动,让刑警大队长罗金浩亲自带队前往飞石镇。他知道没有当地警察带队,将会遇到许多困难。只是这一次行动被邓家春称为”外科手术”,要求尽量保密,不能事先通知当地派出所,而是直接去找值班人员。只有这样,才能形成突然性。
凌晨5点,一行人来到了飞石镇。
来到飞石场镇,罗金浩开着普桑去飞石镇派出所。由于事前并没有通知派出所,当杨小阳去敲门时,派出所联防队员还以为是群众报案,满脸不耐烦地将防盗门打开。
“小朱,我是杨小阳,是哪一位民警值班?快穿衣服。
杨小阳是老警察,与各派出所都熟悉。联防队员小朱见到他,略为吃惊,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笑道:”是刘哥在值班,他在里屋。
罗金浩跟着走进了值班室里屋,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一位民警连衣服都没有脱,横躺在床上。他顾不得责怪这位值班民警,对小朱道:”你和我们一起到羊渡村,带路。
杨小阳道:”小朱,这是刑警大队的罗大队长。
小朱听说是新到任的刑警队长,神情活泛了起来,道:”我就是羊渡村的人,周围情况很熟悉。村支书在路边,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先等着。
铅锌矿企业与村干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邓家舂暗地交代尽量不要惊动村里,因此罗金浩道:”现在还是凌晨,就不用叫上村干部。小朱,你跟我走。
小朱跟着罗金浩出了派出所,这才发现还有两辆车,暗道:”看来今天有大行动,刘哥值班期间喝得烂醉,惨了。
羊渡村离飞石场镇并不太远,很快到了羊渡村小学。罗金浩这才取出了从电脑里调出来的身份证照片打印件,对小朱道:”永发铅锌矿,找方铁,你是否认识这人?
方铁是飞石镇有名的老板,为人还不错,经常请派出所吃饭。派出所要订杂志、要赞助,他总是慷慨解囊,一句话,大家关系处理得很不错。小朱心里有些为难,眼珠一转,道:”听说方铁是人大代表,你们就这样去找他,带手续没有?
他的哥嫂都在厂里上班,由于他的关系,方铁给了哥嫂不错的待遇。如果方铁知道是他带着刑警队到厂里,哥嫂的工作极有可能不保,因此他就编了一个理由,看能否拖住罗金浩一行。
“方铁是人大代表”这个事情,罗金浩倒是没有掌握。他没有犹豫,道:”不管是什么代表,先跟我们回去再说。
过了村小学以后,天边已有些灰白。小朱见罗金浩态度很坚决,又施了一计,在一条岔道处道:”朝左边走。”三辆车就朝左边的岔道而去,约摸走了十来分钟,仍然没有到。罗金浩心有疑虑,看了小朱好几眼。又开了几分钟,小朱指了指前方的灰黑建筑,道:”前面是顺发铅锌矿,再过去就是永发铅锌矿。
顺发铅锌矿里也有抓捕对象,罗金浩当机立断,拿出秦敢的打印照,道:”认识这个人吗?
小朱点了点头,道:”认识,是秦老板。
“知道他平时住在哪里?
小朱对这个铅锌矿亦不陌生,道:”秦敢应该是住在顶楼。罗金浩就对身旁的杨小阳等人道:”先抓秦敢。小朱心里就是一阵窃喜,他知道顺发铅锌矿里养着一条大狗,为了增加抓捕的难度,故意没有提起此事。
到了顺发铅锌矿时,远远地听到矿上已有些声音。三辆小车在拐弯处就停了下来,借着夜色掩护,罗金浩手里提着手枪,与刑警队员们悄悄靠近了院子。
一阵低沉的狗叫声从院子里面传了出来。
罗金浩斜看了小朱一眼,对杨小阳道:”你、我、小朱,我们三人进去,就说是计生委抓大肚皮,不要引起矿里人注意。其他的人在外面待命。
小朱走到了门口,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警惕的问话声:”谁?这么早就来敲门。
“我,派出所小朱,到村里抓了大肚皮,累了一晚上,过来喝口水。小朱神情自若,谎话随口而来,又道,”快一点,煮得有稀饭没有,饿惨了。
守门人是本地人,认识小朱,把门打开以后,见只有三个人,便将人门拉开,道:”别人要多生一个娃儿,关你们屁事。又道,”过来坐,先喝点水。
院子里—只大狗被铁链子栓着,见有人进来,还在不停地叫,被守门人踢了一脚,这才老实了下来,夹着尾巴躲到一边。
“这两位眼生,没见过。守门人还是不放心,问了一句。罗金浩递了一支烟,道:”我在县计生委工作,日他娘,这工作不是人做的。
守门人也就不再怀疑。
小朱就朝楼梯处走,道:”还是当老板好,可以蒙头睡觉。秦老板在不在?是不是又胞到城里潇洒去了?
守门人摇头道:”今天没有走,昨天喝了酒,还在睡觉。
小朱骂骂咧咧地道:”我都没有睡,他睡个鸡巴,我有事要跟他说,他在哪一间?听见小朱说粗话,守门人就觉得很亲切,道:”二楼最边边的那一间。
罗金浩和杨小阳就跟着小朱上楼。走到二楼角落,等到小朱将房门骗开,三人猛扑了上去。
秦敢在睡眼蒙昽中被三个人扑倒在地,正在挣扎,脑袋被硬家伙顶住,耳中听到一声:”警察,不许动。“搞错没有?我没有做坏事。
秦敢话未说完,腰上就被重重地打了一拳。杨小阳迅速地给他上了铐子,道:”把家伙交出来。“什么家伙?“你心里明白。
秦敢平时都把枪带在身上,这次运气好,那把仿造手枪恰好被曾宪勇带走了。他放下心来,也不反抗,道:”我不知道你们说什么,小朱,我可没有惹你。杨小阳用膝盖顶着秦敢的背,道:”老实点,把东西交出来。
罗金浩在床上等可能藏枪的地方仔细搜了一遍,一无所获。留下了两名民警继续搜索枪械,罗金浩带着小朱直奔永发铅锌矿。当远远地看到永发铅锌矿时,天边已经一片鱼肚白。小朱一直想给哥嫂通风报信,无奈被罗金浩跟得紧,他找不到机会打电话。这时远远地看到了永发铅锌矿,脑袋瓜子不停地转动着,只是罗金浩坐在旁边,他无计可施。
到了永发铅锌矿,罗金浩远远地看到大门已开,他道:”小朱辛苦了,和驾驶员留在车上,抓捕行动就不参加了,免得以后与矿上不好打交道。
六个刑警分成两组,迅速冲进了永发铅锌矿。罗金浩在车上向坐镇县局的邓家春报告了情况:”抓住了秦敢,但是没有搜到手枪,在永发铅锌矿抓到了方铁,搜到一把仿五四手枪。
邓家春一夜未眠,一直守在办公室里,他在纸上画了一杠,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次”外科手术”还算成功。
眼见着东方出现了阳光,邓家春正要拿出电话,就接到了县委副书记侯卫东的电话。
“家春,战果如何?
“侯书记,不错,还没有收官,但是成绩也不错了,我正准备向你报告。经过昨天一晚,侯卫东很顺畅地将”邓局长”变成了“家春”。邓家春作为下级就不敢随意改口,他依然称呼着”侯书记”,并没有因为侯卫东改口而跟着改口。
昨晚,侯卫东交代了任务以后,原本以为会睡不着觉,岂知挨着枕头以后,居然就呼呼大睡。只是在睡梦中,他成了警察,正带着人马在黑暗中摸索。
嫌疑犯死了
小佳睡眼蒙昽地抬头看了看打开的窗户,见天空才是鱼肚白,道:“还早,多睡一会儿。
侯卫东极不喜欢将单位上的公事带入家门,他没有给小佳讲明急着回去的原因,俯身在其额头上亲了亲,道:”有事要走,你注意身体。
司机老耿和秘书杜兵住在市委招待所。杨柳出面打了招呼,他们两人的费用就记在市委办的账目上。两人接到电话以后,就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新月楼,在楼下等了四十来分钟,才见到衣冠楚楚的侯卫东出现在大门口。
到了成津,已是早上8点多,进入郊区以后,侯卫东道:”先到公安局。在路上,他原本想让邓家春到县委办来汇报战果。后来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让老耿将小车开到了公安局。
到了公安局里,陆续有警察进人办公大楼。凌晨的行动仅仅限于县刑警大队,其他民警都不知道此事,见侯卫东上了楼,都很诧异。
到了邓家春办公室,邓家春阴沉着脸,气氛就如冰箱冷冻室取出来的肉一样,冷冰冰、硬邦邦。
罗金浩见到侯卫东走了进来,沮丧地摇了摇头。
邓家春汇报道:”侯书记,小罗带队到了飞石镇,行动进展顺利,搜到了一把仿制手枪。方铁和秦敢两位重要嫌疑人都被控制住,只是后来出了意外……
听到秦敢的名字,侯卫东暗自吃了一惊,脸上却是不动声色,道:“出了什么意外?
邓家春语调很沉重:”在途中,有一段长下坡,由于重车要用水来冲淋轮胎,路面泥泞,特别滑。一辆长安车滑进了山沟,嫌疑人方铁当场死亡,两位民警受了重伤,正在县医院急救,还没脱离危险。
“另外一名嫌疑人情况如何?
罗金浩道:”我和另一名嫌疑人在另外一辆车上,没有出事。“这个秦敢,怎么做出这事?侯卫东在心里埋怨了一句,他摸了一支烟出来,独自抽上,又对邓家春道:”你给县医院院长拨通电话,我要跟他说话。
邓家春找出机密电话本,找到了县医院院长电话,道:”鲁院长,我是公安局邓家春,侯书记要跟你通话。
县医院鲁院长才参加培训回来,昨天晚上几位朋友为其接风,喝了一肚子酒,今天早上还没有完全恢复。他不知道邓家春的大名,正准备去问旁边的副院长,耳边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魯院长,我是侯卫东,今天早上送来的伤员,要不惜一切代价进行抢救。
鲁院长没有听清楚是谁,背靠着椅子,反问道:”你是哪一位?
“我是侯卫东。侯卫东声音重了一些。
鲁院长用手捂着话筒,问旁边的副院长,道:”侯卫东是哪一位?副院长急忙道:”昨天晚上跟你说过,是新来的县委副书记,主持县委工作,你怎么忘记了?鲁院长吓了一跳,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弯着腰,恭敬地对着话筒道:”侯书记放心,我们一定全力抢救受伤的民警。
“是否需要送沙州,或者从沙州调医生或设备?有什么要求,尽管向县委提出来,只要有一线生机,就要尽百分之二百的努力。
鲁院长放下话简,对副院长道:”今天的办公会不开了,都到手术室等着。
侯卫东放下电话,又问道:”方铁,他和老方县长有没有关系?
邓家春得知方铁车祸身亡以后,以最快速度调来了方铁的资料。他将两页纸递给侯卫东,道:”小罗在永发铅锌矿当场搜出了仿制手枪,抓他没有问题。他和老方县长是远房亲戚,但是走得很近,来往频繁。邓家春了解内情,他是有针对性地收集了方铁的信息,回答得很准确。
侯卫东抽了一支烟,慢慢平静了下来,道:”这事是意外,事已至此,尽量做好后续工作。
他从口袋里取出烟,递了一支给邓家春,道:”家春,你还是按照既定的方案做下去,不要受这次意外事件影响。县委、县政府全力支持你。等一会儿你要将此事报给蒋县长,实话实说。
离开了公安局,坐在小车上,侯卫东暗道:”这个偶然事件的发生,恐怕会让方、李两家提前意识到危机,看来绕开矿产开发问题解决矿产开发问题有着相当难度。
来到县委大院,侯卫东已经将情绪调整了过来,在心里喊了一声:”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振作了精神,走进了县委大楼。
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宣传部长梁逸飞走了过来,道:”沙州宣传部副部长朱介林,岭西日报社的王辉主任已经到了宣传部。
侯卫东心平气和地道:”省委蒙书记亲自为章书记的事迹作了批示,这是对章书记的充分肯定,做好宣传报道工作,是对章书记最深切的怀念。同时,这又是一次难得的宣传成津的机会,宣传部门要充分利用这次机会,把成津推向全岭西。
梁逸飞扶了扶鼻梁上的宽大眼镜,道:”上午由宣传部门介绍章书记事迹,还要到车祸现场去拍几张照片。中午安排在成津宾馆,侯书记能否过来一起用餐?
侯卫东道:”朱部长、王辉主任都是老朋友,我先和他们见面,打个招呼,然后再由宣传部门陪同他们采访。中午用餐,我参加。
侯卫东由梁逸飞陪着来到了宣传部,走进小会议室,他将满腹心事压在肚里,笑得很开心,道:”朱部长,王主任,侯书记来了。
在沙州工作时,侯卫东是市委办副主任,与宣传部副部长级别一样。只是侯卫东是周昌全的专职秘书,地位特殊,其重要性朱介林远远不能比。此时,虽然一个在县里工作,一个在市委宣传部,朱介林仍然没有上级机关的架子,迎上去,很客气地道:”侯书记是老朋友了,这位是《岭西日报》王主任、段记者、杜记者。
侯卫东与王辉握了握手,对朱介林道:”朱部长,三位记者都是老朋友了。我在益杨新管会的时候,王主任就多次带队来过新管会。当年他的一篇调査报告,让省里举起了刀子,将全省一半开发区砍掉。
这一篇调査报告是王辉的得意之作,侯卫东当面提起此事,王辉心里感到很舒服,笑道:”益杨新管会如今是岭西发展得最健康的开发区之一,侯书记功不可没,这一点得到了公认。
侯卫东道:”我们也别在这里吹捧与自我吹捧了,快请坐。地位变了,人的自信也就随着变化。此时侯卫东主政一方,说话很是挥洒自如。他与朱介林、王辉谈了几句,这才转头面对段英,伸出手,道:”段英,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了。
段英上身短袖衬衣,下身牛仔裤,尽管如此,仍然丰满性感。侯卫东眼光飞快地掠过段英的厚嘴巴以及饱满挺拔的胸脯,就如–只偷油婆飞快地跑过厨房案板。
段英此时已有了一位省人民医院的优秀男友,两人关系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看到侯卫东,仍然让其心中起了涟漪。握着侯卫东温暖的手掌,她恍然间又回到了初次毕业时在车站偶遇侯卫东的情景。
“侯书记当了领导,不召见我了。这是一句岭西的寻常话,但是段英说出来意味不同。她说了此话,说完之后又有些后悔,告诫自己:”都是要结婚的人了,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这时,侯卫东手机又响了起来。
电话里,曾宪刚声音很着急,道:”疯子,我是曾宪刚,秦敢被公安局抓走了。
侯卫东走到一边,道:”我早就跟你说过,大家生活已经很不错了,怎么还到成津来蹚浑水?现在撞上枪口,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又问道,”我记得秦敢是做钨砂矿,怎么又变成了铅锌矿?
曾宪刚道:”他以前是来飞石镇买钨砂矿,也看好了一个。后来发现在飞石镇做铅锌矿更赚钱,将原来的钨砂矿卖掉了,转手发了笔财,然后又买了现在的铅锌矿。
曾宪刚的妻子被害以后,他做了不少大事,当然这些事情都瞒着侯卫东,从这一点来说,侯卫东并不是完全了解曾宪刚等人。到了省城,曾宪刚与宋致成好上以后,算是将一个残缺的家补上。他在省城做起正当生意,发展得很好,渐渐远离了那些刀光剑影之事。因此,当秦敢和曾宪勇要到成津来做铅锌矿生意时,他背着宋致成为两人提供了资金,自己却坚决不参与这些事情。以前血的印迹太深刻,如今生活已经步入富裕阶层,曾宪刚实在没有勇气再次过那种动荡的生活。
不过,曾宪勇是和他一起打天下的换血朋友。他的事情,曾宪刚无论如何也不能怠慢,接到曾宪勇电话,立刻动身前往成津。在车上,他给侯卫东打了电话。
“疯子,我正在前往成津的路上。曾宪刚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给侯卫东打电话。
侯卫东道:”秦敢的真实情况如何,你跟我说实话。
曾宪刚道:”据我了解的情况,方杰和李东方是成津一霸。他们有钱有势,专抢铅锌矿,好几个矿老板都被他们威胁毒打过,比当年益杨的黑皮厉害得多。秦敢他们是迫不得已买了手枪防身。
“你怎么不劝劝他?大江的事情我现在还历历在目,最好让秦敢远离这些事情。
曾宪刚道:”疯子,我向你保证,秦敢买枪只是为了防身,绝对没有案底。
“这事说来话长,你到了成津再到我办公室。
放了电话不久,邓家春的电话又来了:”侯书记,有个情况要汇报,关于秦敢的事情。
侯卫东道:”我马上回办公室,你等着我。
打了两个电话,侯卫东这才回到宣传部会议室,与朱介林和王辉握手,道:”上午的采访就由梁部长全程陪同,中午我敬大家的酒。
与段英握手时,两人对视了一眼,眼中却是各有意味。侯卫东当了县委书记以后,肩负着重大使命,将儿女情事放下了。至少在当前一波三折的严峻局势之下,他并没有太多的心情关注男女之事。
侯卫东与段英握手后,又特意交代梁逸飞:”梁部长,今天来的都是贵客,一定要接待好。
梁逸飞扶了扶宽大的眼镜,道:”侯书记放心,中午在成津宾馆,等你过来开席。
在县里工作,如果市里部门领导来了,县委书记能出面作陪,这对各部门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一来说明领导对本部门重视,二来说明与县委书记关系好。梁逸飞在部门混了多年,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所以竭力邀请侯卫东来吃午饭。
段英与侯卫东简短地交流以后,退到几位领导身后,暗中看着侯卫东。她离开沙州到了省报,对她来说,人生在几年的时间里有了一个彻底变化。以前在县里时还得仰仗着刘坤父亲,到了市里基本上就脱离了原来的生活。进了省报以后,她再看益杨的人和事,就带着些俯视的眼光,但是对侯卫东却不由自主地带着些仰视。
她经常回想起初出社会,在益杨絹纺厂里随时可能下岗的忐忑不安的心情。这一段经历在她内心深处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在梦境里,还时常会出现下岗姐妹痛哭流涕的画面。就在那一个灰色、焦躁的夏季,她在益杨汽车站偶然遇到了侯卫东,这个充满着阳刚气息的男人,给了她极其宽厚的肩膀。但是,侯卫东终究只是别人的风景,两人如方向不同的铁轨,在人生的某个大站交汇之后,又很快分开,越来越远,最终只能遥遥相望。
“今天见了面,就断了这一段永远没有结局的感情。段英已经准备结婚,可是见了侯卫东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跳,默默下了决心。
出了宣传部办公大楼,侯卫东暂时将王辉、段英抛在脑后,他给曾宪刚打了电话:”你现在在哪里?到了成津以后直接到我办公室来。
上了楼,见到一身警服的邓家春。邓家春表面看上去是黑脸冷汉子,其实甚为精明。他是成津县委常委、公安局长,是县领导,又是公安局领导。他在穿衣服上注窻到了一个细节:凡是县委开会.他一律穿警服.显示其公安局长的身份。而在公安局开会,他则穿便服,在满屋警服中别树一轵,用来突出其县委常委的身份。
今天给侯卫东汇报工作,他穿了警服。”罗金浩连夜审讯了秦敢,秦敢咬定他没有买枪,后来他要求见侯书记,说是你的侄儿。邓家春话说了一半,还有一件事情未说。罗金浩所带队伍原本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可是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致使方铁车祸死亡。这给了罗金浩极大的压力,他脾气开始暴躁起来,在审讯秦敢时,见秦敢不肯老实招供,忍不住动了手。
秦敢见势不对,道:”我是侯卫东的侄儿,益杨县上青林的人。
罗金浩停了手,问了些基本情况,也就信了,向邓家春作了报告。邓家春觉得此事有些麻烦,立刻赶往县委。
侯卫东道:”我在上青林工作的时候,是独石村的驻村干部。秦敢的父亲秦大江是独石村支部书记,与我是很好的朋友。当时益杨黑社会黑皮等人想控制上青林石场,多次与上青林的几个石场发生冲突,秦大江被枪杀。从这个角度来说,秦敢自称我的侄儿,也不箅错。
邓家春闻言心中一动,道:”我査了秦敢的资料,他是去年到的成津,顺发铅锌矿一直与永发铅锌矿有矛盾,他买枪一事应该是事实,只是我们没有找到那支枪。他停顿片刻,道,”能否利用秦敢这层特殊的关系,让他做内线?这样有利于整个案件的侦破。
从内心深处,侯卫东不愿意秦大江的儿子介人成津的浑水之中,但作为县委书记,他希望能尽快将成津涉黑势力连根拔出,稍有权衡,道:”这要征求他的意见。
邓家春又道:”公安局有不少人与矿上有联系。据小罗讲,飞石镇派出所的那位联防员和永发铅锌矿有关联,故意带了一条岔路,所以我想让罗金浩单独发展一些内线,掌握准确情况。
在公安局里,有专门掌管内线的民警。这原本是公安局破案很重要的力量,但是邓家春和罗金浩都是外来人员,谁是敌人谁是朋友还有待进一步观察。这给破案工作带来了一些难度,邓家春正在通过各种渠道建立自己的班底。
侯卫东道:”具体细节我不管,凡事按照有利原则办理就行。还是那句话,县委、县政府对你充分支持,你尽管放开手脚干,我绝对会站在你这一边。
邓家春一块石头也就放了下来,急匆匆回到局里,他要将方铁非法持有枪支的所有材料收集齐全,以应付极有可能到来的风波。回到了局里,他将罗金浩叫了过来,道:”我要见秦敢,亲自与他谈一谈。你去再査一下方铁的材料,一定要保证万无一失。
11点,曾宪刚赶到了成津县委大院。杜兵在楼梯口等着他,直接将其领到了侯卫东办公室。侯卫东吩咐道:”我这里有事,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不要来打扰。
曾宪刚戴了一副国外进口的茶色眼镜,将独眼掩饰得很好,看上去就是一位时尚的硬汉子,与当日在上青林的形象完全不一样。
两人稍作寒暄,侯卫东道:”上青林石场生意不错,你在岭西的日子也还可以,秦敢何必到成津来搞铅锌矿?这里面水很深。
曾宪刚最了解内情,道:”宪勇和秦敢两人胆子都大,路子也野,看到铅锌矿老板一夜暴富,也就动了心。现在投入已好几百万了,还没有收回成本,让他们退出去不可能。他又道,”疯子,你是县里老大,放不放秦敢,还不是你一句话。
屁股决定脑袋,这是流行于岭西官场的著名谚语,既然流行,就有道理。侯卫东如今是成津县主持工作的县委副书记,所处位置、所承担的任务自然与曾宪刚不同。曾宪刚是从单纯的友谊出发,想放秦敢出来,而侯卫东心里想的事情就要复杂得多。
“宪刚,秦敢和曾宪勇在顺发铅锌矿投了多少钱?
“我给了他们两百万,秦敢从上青林石场那里拿了几十万,还有卖钨砂矿的钱,到了现在,总共投入在七百来万。
侯卫东又在心里考虑了邓家春的意见,道:”也就是说,秦敢和曾宪勇肯定不会轻易离开成津?
曾宪刚点头,道:”不箅我给的两百万,这是他们的全部家当。刚才邓家春想让秦敢当内线,侯卫东还心存疑虑,此时他下了决心,暗道:”既然秦敢和曾宪勇深陷其中,也就可以做内线。他对曾宪刚道:”此事有我在,你放心,没有什么大事,你先到厂里去,与曾宪勇见面&你作为大哥,要劝他们合法经营,千万别和黑社会来往。曾宪刚出了县委大院,就直奔飞石镇顺发铅锌矿。他和曾宪勇曾经一起做了不少大事,两人关系极为密切,自然急急忙忙地前往顺发铅锌矿。”你的枪在什么地方?
“昨天我带出去,后来接到厂里的电话,把枪藏在上青林,没有带回来。曾宪勇道,”刚哥,铅锌矿确实赚钱,每吨利润有六七百元,干几年就是千万富翁。正因为容易赚钱,就特别乱,每个矿都有护矿队,没有枪,镇不住人。
曾宪刚道:”疯子在成津当县委书记,你还怕什么,有什么事情尽管去找他。
曾宪勇点了点头,道:”你和侯书记关系好,但是他和我没有什么交情。我去找他,也不知道他是否买账,所以这一个多月来,我还没有去找过他。
“你得让秦敢自己去找疯子,疯子与秦敢感情不深,但是他绝对不会忘记秦大江,这一点没有问题。疯子现在当了大官,同以前相比肯定会有些变化,但是他记情,绝对靠得住。小亊别去找他,大事我们还得依靠他。曾宪刚又道,”你们可以暗地里放点消息出去,就说你们和侯卫东是亲戚,只要其他人知道顺发铅锌矿和侯卫东的关系,谁还敢动你们?
下午,秦敢回到了顺发铅锌矿,此时他已经同意与邓家春合作,充当内线。
同意此事,秦敢也有自己的考虑:一来自己将全部家当投人了顺发铅锌矿,顺发铅锌矿摆明着要赚钱,以后麻烦事情肯定不少,与邓家春合作可以得到重点保护;二来他可以借着邓家春的手,搞一搞其他铅锌矿。如果有机会再弄两个铅锌矿,就大发了,一辈子也就吃喝不愁。
曾宪刚、曾宪勇和秦敢聚在一起,曾宪勇和秦敢喝了一瓶酒,曾宪刚只喝了一小杯,表示了个意思。他在眼睛受重伤以后,多年不沾酒,后来生意在省城渐好,才重新喝酒。宋致成担心喝酒对眼睛不好,总是在耳边唠叨,一来二去,曾宪刚喝酒越来越少,现在喝多了身体还不舒服。喝完酒,三人站在二楼的走道上,曾宪刚道:”我跟你们说,以后铅锌矿安全还得加强。上二楼要加一道铁门,晚上睡觉把铁门关上,不准任何人进来。
看着秦敢和曾宪勇的笑意,曾宪刚取下眼镜,指着自己的眼睛,道:”我这是血的教训,你们莫小看这些小事。见曾宪刚一本正经,两人这才严肃起来。曾宪刚又道:”岭西现在流行监控系统,你们去买一套回来,有什么人接近就一目了然。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密集的鞭炮声。
永发铅锌矿,方、李两家来了不少人,在矿里放起了鞭炮。方铁妻儿披麻戴孝,在院中哭成了一团,工人也聚在了院中。
在厂办公室里,方杰、李东方、方钢和方钢父亲方厚德正在商议对策。方厚德的人生分为两段,前五十年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社员。五十岁以后,他从田土里拔脚上坎,游走在遍地开花的乡镇企业中,砖厂、煤矿、洗选厂,他都干过。当儿子方铁开起了永发铅锌矿,他正式当起了吃喝不愁的老太爷。
由于有了钱,他在成津买了房子,最喜欢做的事情是到歌厅、洗发廊找小妹。年轻时家里穷,找了一位身胚蛮大、声如洪钟的黄面婆。当时还觉得可以,去和城里的女人睡过以后,就如一年没有沾过油星子的饿人突然尝到一块肥美的红烧肉,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无以言表。从此他就迷上了这项运动,后来还远征到了沙州。到了沙州以后,他买了房子,找了一个十九岁的年轻妹子,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
而这一切,源于永发铅锌矿带来的利益。当得知儿子摔死后,他惶惶如丧家之犬回到了飞石镇。
“买把枪也不是死罪,在成津买枪的人多了去了,公安凭什么把人朝死里整?方杰气势汹汹地道。
李东方纠正道:”谁说买了枪,拿出证据来。
方杰道:”铁哥确实有枪,当时就査了出来,还签了字。
李东方道:”谁来证明有枪?光凭公安说是不算数的,必须有相关文书及签字。如果没有这些,完全有可能是栽賍陷害。他如此说心里是有底气的,长安面包车出了车祸以后,当时搜査所带的文书都不翼而飞,这就是反咬成津公安局最有利的武器。他又道:”方铁死得冤枉,方权叔,不能轻易火化了,我们得为方哥讨个说法。方厚德一直哭丧着脸,耷拉着眼皮,已经失了分寸。李东方见方厚德没用,站在窗边看了看外面,熊腰虎背的方铁妈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厂里的员工们哭诉。方铁妈在厂里管伙食,她是有名的刀子嘴,心虽然不是豆腐,可也不是毒药,在工人中人缘不错。方铁妈被叫到办公室里,听到李东方这么一说,抹了一把鼻涕,道:”把娃儿抬到县政府去,不解决就不烧。
李东方哼了一声,道:”找县里有什么用?这事没有县里同意,公安局不敢随便抓人。婶子,直接把铁哥抬到巿委去,再准备一些横幅,把事情闹大。如果市里不解决,就抬到省里去。
方铁妈见自家男人半天不放个屁,骂道:”瞧你那个样,平时抬起鸡巴乱日。遇到点事就蔫了,真不是男人。方厚德涨红着脸,跳起来,道:”给大哥他们说,抬娃儿到市里去。
李东方又道:”铁哥在殡仪馆,有可能公安局不准抬走。方铁妈红着眼睛道:”谁敢拦着,老娘就跟他拼了。方厚德、方铁妈以及方家亲朋好友开着铅锌矿厂的两辆卡车就朝县城去了。
县委,侯卫东从早上进入大楼,就没有停过。除了与邓家春、曾宪刚、朱介林、王辉、段英等人见面,还抽空子与闹情绪的政协主席经历聊了半个小时。中午在成津宾馆与王辉等人共进午餐,吃过午餐已快两点了。他没有再回县委招待所休息,而是直接回到办公室。
在办公室休息了十来分钟,副县长朱兵带着交通局长景绪涯来到了办公室。景绪涯是茂云市南铺区副区长景伟的堂弟。景伟与侯卫东在省委党校研究生班是一个小组,两人关系还算不错。
景绪涯汇报道:”侯书记,新方案改道和拓宽的地方太多,需要征用的土地量很大。征用土地没有几个月拿不下来,是否考虑适当修改方案?成沙公路即将进入实施阶段,遇到的问题相当多,除了资金问题,土地问题就是当前最突出的问题。交通局长景绪涯作为公路的具体实施者,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修公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我相信沿途老百姓一定会支持,关键是工作要做深做细。各镇主要领导要深入一线,走村入户进行宣传。侯卫东态度坚决地道,”成沙公路方案经过了县委常委会审议,已成了定论,不能随意进行修改,否则县委常委会的决定就是一纸空文。我们一定要维持县委常委会的严肃性。景绪涯仍然脸有愁容。
侯卫东当过益杨新管会一把手,知道大规模征用土地的难度,对朱兵道:”朱县长,最近召集双河、河西、桔树三个镇的党政一把手工作会,专题研究征用土地一事。你们回去做些准备,在会上我们再制订硬性任务。
布置了此事,侯卫东追问了一句:”景局长,沿途三个镇到底涉及多少个村?这一段时间,你去接触过几个村支书和村委会主任?
景绪涯作为县交通局长,按惯例,他一般只走到镇一级,而且只跟镇里主要领导见面。侯卫东问得如此细,让他始料不及,汗水一下就冒了出来。
侯卫东见他结巴,没有继续追究此事,语重心长地道:”景局长,你要到各村支部书记和村委会主任中间去走一走,了解第一手资料,做好沟通解释工作。如果我们浮在半空中,很难做好工作。如果扎根于基层,我相信一定能顺利推进工作,朱兵不禁暗自感叹:”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几年前,侯卫东还是初出茅庐的学生,求着交通局买碎石。转眼间,堂堂的交通局长在他面前就如小学生一般。
下了楼,景绪涯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对朱兵道:”朱县长,我先回局里开会,然后就到桔树镇去,先找老高谈一谈。开完会,景绪涯就朝桔树镇走。桔树镇的公路是出名的烂,进入桔树镇不久,前面就有重车陷在大坑里,动弹不得。
景绪涯等了一会儿,觉得车里闷,就下了车,朝出事地点走去。经过一辆大卡车时,见车上都是披麻戴孝,还有哭骂声,无意中听到几句话,吓了他一跳。
将问题交给王辉
景绪涯是成津县土生土长的干部,深知县情。听到对话,也就不再上前,慢慢地退回到车上,这才给侯卫东打了电话:”侯书记,我是景绪涯。根据你的指示,我回局里开了会以后,正前往桔树镇。堵车时,无意间发现了一个事,给您汇报。
侯卫东认真听着景绪涯的报告,道:”嗯,景局长行动迅速,很好。你注意观察情况,随时向我报告。
放下电话,他立刻把委办主任胡海叫了过来,道:”接到举报,方铁的家属带着橫幅前往沙州,要到沙州闹事,已经到了桔树镇。你通知飞石镇、桔树镇、信访办、公安局派人前往沙州,如果能在公路上把他们拦截下来最好。如果追不上他们,就到沙州市委、市政府去守着,务必将其劝回。
胡海算了算距离,道:”派人去追恐怕来不及了,我建议让桔树镇和派出所出面做工作。不管采取什么办法,先把他们拦下来再说。
侯卫东道:”你立刻通知桔树镇,想办法劝回这些人。
胡海得令以后,急急忙忙就去布置。
在老成沙路上,景绪涯得到了侯卫东的表扬,格外高兴,他盯着前面大货车披麻戴孝的人群。按照常规,成沙公路一堵车就是半天,今天却很快就恢复了交通。他连忙又给侯卫东报告了情况。
在成津县境内无法追上方铁家属,侯卫东走到门口,对秘书杜兵道:”你去跟胡主任说,成沙公路已经通车,通知桔树镇来不及了,在派出工作组的同时,向市委办和市府办报告此事。
杜兵一路小跑去找胡海。
安排妥当,侯卫东这才有空喝了口水。此时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这一次公安局的抓捕行动是一次线索清楚的行动,战果不错,却也暴露出不少的问题:第一是飞石派出所一位民警醉酒,联防员涉嫌通风报信,第二是抓捕方铁的相关文书不翼而飞,这肯定是八名刑警中的一名所为。
“谁才是可以相信和依靠的力量!^侯卫东不禁发了些感慨。他是主持县委工作的副书记,有市委周昌全书记的大力支持,掌握着干部任免权。可是如今成津干部队伍与矿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让他有一种无力感。
此时,他对章永泰日记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正在脑海中想着章永泰,桌上的红机突然响了起来,是市委常委、秘书长洪昂的电话:”卫东,刚才接到省委办公厅的电话。沙州一中老师章竹到省委去上访,市委已经派人去接。
侯卫东只得苦笑了,由于是用红机电话,也就不存在泄密的问题,实话实说道:”秘书长,章家兄妹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处理成津问题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得抽丝剥茧,循序渐进,等水到渠成才能彻底解决问题。这事的关键问题是章家兄妹对市委和县委抱着不信任的态度。现在不能向两兄妹透露市委的真实意图,一来容易坏事,二来他们不一定相信。
洪昂道:”核心问题是章家兄妹对市委、县委不信任,这一点不解决,始终是问题。
出于保护章家兄妹的考虑,市委已经给章永泰爱人在市委家厲院里考虑了一套住房。住房性质属于集资建房,优惠不少,由于量少,只有资格老的处级市直机关干部才能买到。尽管章永泰并非市直机关干部,由于他是因公殉职的正处级干部,把他的遗孀安排进市委家厲院,市直机关干部们也就没有太大的意见。
章竹一直是处于校园较为封闭的环境中,自视甚高,考虑问题颇为偏激。他将市委的善意理解为收买,坦然采取了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碗来骂娘的做法。等到母亲搬进了市委家属院,他就带着材料到了省委讨要说法。
事已至此,侯卫东只能迎着困难顶上去,道:”秘书长,我再找章松、章竹谈话。
洪昂知道事情的根底,也感到事情棘手,道:”周书记作出了指示,他要求一定要安抚住章家兄妹,切实保证两兄妹安全。我的意见是想办法迂回攻关,找独立于政府的第三人出面,只是这人不好找。
侯卫东脑中灵光一现,道:”上一次章松去找过省报记者王辉,说明她对王辉很信任。王辉是资深记者,他理论水平髙,又正在采访章永泰一事,由他出面效果应该不错。
洪昂对这个提议也有兴趣,不过他马上想到一个问题,道:”你如何向王辉提这事,既要将事情讲清楚,又不能暴露市委意图,这个分寸一定要掌握好。
侯卫东略为沉吟,道:”秘书长,我会注意方法,不会暴露市委的意图。
下午5点左右,宣传部长梁逸飞接到了胡海的电话。侯卫东要宴请王辉一行,此时沙州宣传部副部长已经回到沙州,王辉就成了主宾。
6点,王辉等人来到了县委招待所。委办主任胡海将王辉、段英、杜成龙安排进了包间,先由梁逸飞陪着,他亲自到后院来请侯卫东。
在后院,侯卫东正在楼下邓家春的房间里,两人点燃烟,聊着。
一次并不复杂的抓捕行动,搞出了这么多事情,邓家春颇为恼怒,道:”侯书记,我当了几十年公安,第一次遇到这么窝囊的行动。成津公安队伍千疮百孔,必须要整肃队伍,不下猛药,老虎要变成病猫。
侯卫东面临着同样的问题,而且范围更宽,牵涉面更大。
他抽着烟站在窗前,看着围墙外的绿树,道:”谁是可以信任的人,这是摆在我们面前的难题。我曾经想过从外地多调干部,经过这一段时间工作.我认识到多调干部解决不了成津的干部队伍问题.还是得立足于本地。成津是共产党领导下的成津,大部分干部是好的,这就是我们工作的基础。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要当伯乐,从当地干部中找到人才。当然,我们两手都要硬,对个别坏分子,必须严惩,不能心慈手软,不能养虎为患。
邓家春道:”飞石镇的那个联防员,立刻清除。那位醉酒的值班民警,停岗。如果査出谁拿了搜査证等相关文件,开除。
这时,侯卫东看到胡海走进了院子,他回头对邓家春道:”两位民警都没有生命危险,这是不幸中的大幸。如有必要,就送到沙州医院,别吝惜钱。
进了县招待所的餐厅,招待所长胡永林站在旁边咧嘴笑着。侯卫东朝他点了点头,进了雅间。
王辉道:”侯书记,你也太客气了。
侯卫东在首席坐下,道:”一般的同志中午陪一陪就行了,王主任不同,我们是多年故交。中午那一餐算是代表着成津县委、县政府,这一餐就是代表我本人了。他乂开玩笑道,”王主任,早知道要来成津工作,你写那篇凋査报告的时候,就应该为成津多多美言。王辉在数年前写了一篇关于岭西全省开发区的调査报告,让益杨新
管会出了风头。这篇调査报告发表以后,全省关闭了十六个开发区,成津开发区被撤销。
“呵,我也是无心之为,不过实话实说,当初成津开发区确实不成样子,茅草比人还深,都可以办狩猎场了。如果侯书记重启开发区,我一定会唱赞歌。一那篇调査报告是王辉得意之作,提起此事,他颇为高兴,顺便也捧了捧侯卫东。
段英换了一条紫色长裙,以前在益杨,她从来没有穿过紫色长裙。
到深圳出差,逛街时偶然间发现了这条长裙子,心中着实喜爱。这次到成津来,她神差鬼使地将这条紫色长裙带了来。
侯卫东一直在与王辉说话,眼角余光也不时瞟向段英。这一身紫色长裙极配其气质,让她显得高贵而性感。与王辉聊了几句,他对段英道:”段英在《沙州日报》工作过,对沙州各县情况很熟悉,希望也为成津多鼓劲儿。
在这种场合下,段英尽管有许多话,却也只能说着官话。
摄影记者杜成龙在一边突然道:”我记得侯书记的爱人与段英是同学。这是一句普通的无心之语,可是侯卫东与段英关系特殊,两人一般不轻易提起这个让人纠结的话题。侯卫东反应迅速,笑道:”所以我说大家是老朋友,你们要多为成津宣传,不仅要宣传章书记,还要多多宣传成津。
段英心尖如被鹅毛轻轻划过,她低着头,喝了一口小杯装着的排骨汤。她一边听着侯卫东、梁部长、王辉、胡海等人天南海北聊天,一边小口地喝着排骨汤。排骨汤炖得很浓,香气扑鼻,却吃得好没滋味。
她在省、市、县三级报社都工作过,对众人闲聊的内容也熟悉。平时这种情况,她还会不时地插嘴说上两句,可今天实在提不起兴致。见到王辉谈兴甚高,暗道:”王主任废话这么多,以前怎么没有发现?
侯卫东心里惦记着章松的事,等到晚餐要结束时,他对王辉道-“王主任,等会儿你到我房间去坐坐,我有事要和你商量。说完之后,他对胡海道:”梁部长、胡主任,你们陪段记者和杜记者去摘搞活动,工作固然重要,也得有休息的时间。
他站起身,对段英和杜成龙道:”抱歉,先走一步。
段英此时已有了男友,对于与侯卫东相见,心里矛盾得紧,一会儿想单独见一见侯卫东,一会儿又不想见他。今天晚餐时,侯卫东似是热情、礼貌、周到,实际上却暗有拒人于千里之外之意。等到晚餐结束,好不容易有单独见面的时间,他却只邀请了王辉一人进后院商量事情。
她的心情原本就如一团乱麻,此时就有些受伤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很能控制情绪,虽然心脏仿佛在”滴答滴答”地流血,脸上仍然带着职业性的矜持微笑。
等到侯卫东与王辉离开,县委办胡海主任道:”段记者、杜记者,
吃了饭活动活动。招待所里有卡拉OK厅,音响还勉强能用,去唱两首,舒筋活血。
段英摇了摇头,道:”谢谢胡主任,今天累了,你们玩,我回宾馆休息。
胡海在吃晚餐时,眼角余光一直在瞟着紫衣段英。他心里明白,对于省报的美女记者,只能过过眼瘾,顶多跳跳舞,骑在身上的事情是一辈子不能想的。因此,他就拿着侯卫东的令箭极力地邀请段英和杜成龙去唱歌。
胡海不死心,继续游说:”段记者,不能不唱歌,等会儿侯书记知道了,要批评我的。
段英心情不佳,婉拒道:”梁部长、胡主任,我确实累了,谢谢了。段英不去唱歌,杜成龙也就觉得没有意思,胡海的提议自然落空了。看着段英上了车,胡海吞了吞口水,转头又对梁部长道:”梁部,他们不唱,我们俩去成津宾馆,你把戴玲玲叫上,我让谷枝过来。
梁部长推了推宽大的眼镜,同意了。
侯卫东与王辉并排着走进了后院,守门的警卫热情地道:”侯书记好。侯卫东随手摸了一支烟,递给了警卫,道:”老赵,抽支烟。
老赵也没客气,接过烟,美美地抽了起来,道:”侯书记,侯所长什么时候到成津来?我请他喝酒。
侯卫东道:”我爸这人,在吴海守着外孙,哪里都不肯去。
聊了几句,侯卫东和王辉上楼。”刚才那门卫与侯叔认识?王辉见到那门卫气质与普通门卫不一样,在侯卫东面前也是落落大方,有些好奇地问。
侯卫东有意将话题朝章松上面引,就道:”你可别小瞧了老赵,他是正儿八经的公安,与我父亲都是同时代的人。如果不是伤了脚,成了跛脚,早就是公安局的领导了。
王辉笑道:”领导确实不一样,门卫都是老公安。
侯卫东介绍道:”这个后院住了三家人,我和副县长朱兵、公安局长邓家春。邓局长当刑警的时候与老赵有交情,就特意给老赵安排了个轻松工作。门卫三人,二十四小时轮班。
王辉猛然间想起了章永泰的日记,暗道:”侯卫东看过章永泰的曰记,他表面上不信章永泰是被人暗箅,其实心里已经信了,否则不会将后院搞得如此警卫森严。
侯卫东道:”你和章书记熟悉?
“章书记还在乡镇当党委书记的时候,我初当记者,年轻气盛,去揭露一起假种子案,被人围了,差点走不脱。幸亏遇到了老章,大概是八五年的事情。以后就成了好朋友,是比较纯粹的朋友。
“章书记因公殉职,是成津的巨大损失。市委周书记甚为痛心,听到此信息,流了泪,这是我唯一一次见到周书记流泪。侯卫东此时已将章永泰日记细细地读完,心中对这位一心为公、疾恶如仇的县委书记充满了敬意,只是他的工作思路与章永泰大刀阔斧的方式略有不同。
王辉也就跟着欷戯。
侯卫东挑开了话题:”章松前一阵子到报社来找你反映情况,咋天章竹又到了省委,这事很麻烦。
王辉道:”我看过章书记的日记,很理解章松作为女儿的心情,她这样做无可厚非。
侯卫东斟酌地道:”尽管无可厚非,却是于事无补。我作了一个假设,如果,我说的是如果,章永泰的闩记是真实的,那说明成津害死章书记的势力很强。章竹、章松四处上告,处于明处,很有可能会惹火上身,我想章书记不会想让自己的子女去对付黑恶势力。如果这个假设不成立,章家兄妹所做的事情其实是扰乱成津的正常发展,章书记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心安。~
王辉经验老到,猜出了侯卫东的意思,静等下文。”换一个角度,即使真如日记所记,这也应该是沙州市委、市政府和成津县委、县政府的事情。章家兄妹没有能力与黑恶势力作斗争,还得依靠组织的力量才能铲除黑恶势力。再说,章书记与周书记关系挺好,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周书记也不会对章家的事情袖手旁观。但是现在是法治社会,一切得讲证据,章书记的日记只能算做线索,而不能成为证据。
侯卫东选王辉作为中介人,除了他是章永泰好友,能得到章家兄妹信任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王辉是省报派到成津写稿子的主要执笔人,手里有向上反映的渠道。若他不支持理解市委、县委的工作,事情就会变得更加复杂。
王辉点头:”我明白。他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随着侯卫东的叙述,逐渐将成津的事情连在了一起:”章永泰出了车祸,侯卫东调到了成津主持县委工作,邓家春成为公安局长,而常务副县长李太忠被调到沙州任城管局长,这些人员调整很有深意。他又琢磨道,”周昌全这样精明的人物,肯定会相信章永泰的日记,却又不便于大张旗鼓地追査此事,所以他派出专职秘书到成津。
想通了这一点,前后之事就融会贯通了。章永泰虽然作风强硬,却是粗中带着细。章家兄妹现在还看不透此事,比起章永泰就差多了。
王辉试探着道:”听说昨天晚上成津公安局搞了缉枪活动?“王主任消息倒是挺快。
“我们当记者的都是天生的狗鼻子。他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其实他杏天并没有时间出去,只是小杜出去转了一圈,听说了此事。
侯卫东见王辉知道了此事,也不隐瞒,道:”沙州公安局打掉一个贩枪团伙,根据线索査到了成津。昨晚战果颇丰,不过也留着遗憾。
听了整个事情经过,包括方铁家人去上访之事,王辉心中已如明镜。只是侯卫东一直不点破,他也就玩起哑谜,道:”侯书记是让我劝劝章家兄妹,不再上访?
“一把钥匙开一把锁,这事拜托老兄了。
“我明天要与章家兄妹见面,会从侧面劝一劝他们兄妹俩。章家兄妹只是一时转不过弯子,我相信他们会通情达理。
侯卫东与王辉握了手,亲自将其送到县招待所的大门口。
与王辉接触数年,侯卫东对王辉能力很了解,既然接了招,就应该有办法,压在他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暂时放了下来。
回到寝室,侯卫东痛痛快快地洗了澡。忙了一天,也累了,他让热水对着脑门子使劲冲,很快,全身疲乏也就一扫而光。洗澡时,听到手机响个不停。他原本想出去接手机,义心道:”这手机真是个绳索,让人时刻不得安宁,不理。
来到客厅,原本不想瞧那手机,在屋里转了两圈,终究还是拿起了手机,来电显示是段英的号码。他把手机拿在手里,看了好一会儿。
“你好吗?”侯卫东犹豫半天,还是给段英回了电话。
“还行。段英咬了咬嘴唇,又道,”国庆节,我要结婚了。
“况你幸福。
段英一直挺冷静,这时突然爆发了,道:”我们算是什么关系?二奶不是二奶,情人不是情人,一夜情不是一夜情。
侯卫东没有料到段英会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他们两人的事情只能装糊涂,根本经不起追究。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心里不痛快?
段英平时总是精明强干的形象,这一刻,坚强的外表上出现了一个小孔,就如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她一边抽泣,一边道:”结婚以后,我就不会再想你了。又埋怨道,”以前在岭西我很寂寞,经常想你,这对我不公平。
侯卫东无话可说,这段感情说不清道不明,他不能有任何承诺,一切只能是两人默契。当有人想打破其中的微妙平衡,这段感情也就结束了。他不想说对不起,也不想解释,道:”我看着你从丝厂出来,然后从县报社、市报社再到省报社。外人看到的都是成功的光环,其中的艰辛却难以体会。你是值得尊敬的女子,我会永远祝福你。
段英听明白了其中的深意,道:”这是正式分手吗?
侯卫东答非所问地道:”国庆节,我和小佳过来参加你的婚礼。他原本想说点好听的,可是好听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段英早就想到有这一天,可是这一天当真来临的时候,她心里又仿佛一下被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