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嵋怔怔聆听。
忽然有人搭住她肩膀,她抬头一看,是朱峯。
他来得及时,峨嵋正觉双腿疲乏,需要可靠手臂扶持,她靠到他身上。
他一声不响,扶着她上楼梯,回到地面,原来红日炎炎,太阳开出,峨嵋十指又暖和转来。
他与她上车,司机说:“好了好了,朱先生,你找到王小姐。”
原来又是老好司机通风报讯叫朱峯来接。
两人都没有说话。
司机自作主张,“太阳尚有余晖,我载你们到沙滩小坐。”他启动车子。
坐长櫈上,两人还是不说话。
孩子们穿着泳衣到处跑,活泼肉肉的小身躯说不出可爱,高声欢笑。
峨嵋轻轻说:“怎么到处都是孩子,市政处还抱怨出生率越来越低,看着又不像。”
婴儿……
峨嵋忽然仰起头,看到日光里去,双眼受到刺激,落下泪水,她连忙低头。
朱峯轻轻说:“你是要寻找过去。”
峨嵋不出声。
“过去的事如何回得来。”
“我只想知道得多一点,我对自身是那般陌生。”
“也许,那不是好事,大家都想你忘记。”
“朱峯,感激你来搭救,你是我生命中沙仑玫瑰,谷中百合。”
两人回到家,朱峯做碗面给她吃,峨嵋在沙发上熟睡。
朱峯与尔泰联络。
“怎么样。”
“整个人落形,我还记得当初见她,王峨嵋是何等活泼淘气,笑嘻嘻,心不在焉,此刻,她肩上彷佛有千斤重担。”
“让她自己解决。”
“我看着十分难过。”
“有你这样知己,王小姐已够幸运。”
“你看我们这一对:她缺脑有身,我有脑无肢。”
“社会上各色各样的人都有。”
“这么说来,我俩还是天生一对。”
“天作之合,朱峯,站她身边,支持她。”
他转头看熟睡的峨嵋,她嘴角含笑,还似个孩子,睡梦里彷佛没有烦恼。
朱峯有事,他得去检查身体。
医务人员视查过后,“接驳十分理想,细胞已视义肢与人工皮肤为同伴,共同和谐生长。”
朱峯点点头。
“很快,只有你双腿才可以随意穿上卸下,脸部、颈项、肩胸,都与神经骨骼联系,成为一体。”
“明白,即是说,假脸再也剥不下。”
“哈哈,不日成为真脸。”
假作真时真亦假。
“朱先生,我跟着尔医生工作有三年,与你也很熟稔,怎么看,你都不像是一个对外貌有虚荣心的人,为什么选择如此华美俊秀的外形。”
朱峯冲口而出,“我爱的人喜欢这样子。”
“原来如此,你为着讨好她。”
“可以这样说。”
“那是一个可爱活泼年轻的女子吧。”
“全中。”
“女子的心多变,万一,过了几年,她不喜欢这个样子了,你又怎么办?”
朱峯失笑,“不会,人类爱美之心永恒不变。”
“细胞会老却。”
“那时彼此都长了内涵,不再计较皮相。”
“朱先生,你信心十足,希望所有病人都向你学习。”
“是,我生性乐观。”
两个人都笑出声。
那一边,峨嵋陪母亲在商场购物。
多时没有结伴闲逛,峨嵋不大习惯,默默跟随。
时装店服务员乖巧地问:“王小姐陪姐姐选新装?”
王太太立即认定这间店价廉物美,由真人招待客户,值得光顾。
王妈把店里新货统统抖出试穿,峨嵋坐沙发等她,一边四处浏览。
“噫,你们卖童装。”
“预备做母女装,穿上可爱。”
峨嵋不喜小人打扮华丽似大人,小孩,穿工人裤与白T恤就好。
店员笑嘻嘻,“王小姐可要看看。”
“十画都没有一撇。”
峨嵋静静坐一旁等母亲试穿,“很好”,“不错”,“衬得起气色”……心里却想:老妈姿色同从前是不能比了,她此刻这种年纪很难选颜色与式样,但,只要不太裸露,都可以随心所欲。
她买了好几只大袋。
“以前有兴一帮手拎——”
话还没说完,朱峯已经出现,笑着把大袋小袋都接过。
他们一家人笑着离去,店员甲同店员乙说:“今天写了王太太这张票我可以有交代”,乙说:“王小姐的男友真漂亮,又好笑容,服侍未来丈母娘不遗余力”,“唉天下会有那样好看的男子”,“王小姐前任男友松先生也英俊,记得吗,把她名字纹在胸口,还让我们欣赏呢”,“之后分手,那纹身怎么办”,“可用激光洗净”。
“王小姐并非绝顶美女——”,“但是王小姐待人接物何等上格和善,这么些年来,对我们客客气气,过时过节,准备糖果送上,这是做大家媳妇的材料”,“这是真的,因此觉得她越来越好看”,“王氏母女豪爽,从不退货”,这才是重要原因。
另外有客人进门,她俩才放下艳羡之心。
街外人,哪里知道,各人有各人苦处。
峨嵋陪母亲吃下午茶,王太太碰见朋友,索性坐到那一桌,谈个不停。
峨嵋说:“别催她,让她与真人说说话。”
“当然。”
她自己可是一口蛋糕也吃不下,含到嘴,都像极甜的浆糊,一口伯爵茶倒还算清香。
“常常陪阿姨出来。”
“一年至多一次,我想着都羞愧。”
“子女长大总有自己生活。”
峨嵋把手按在他手,“朱峯,我愿与你共度余生。”
他微笑,“不是一早已经说好了吗。”
王太太叫他们过去介绍给诸位阿姨伯母。
“好事近了吧”,“要问他们”,“快了快了”,“王太太可放下心事”。
在旁人眼中,没有再匹配的年轻男女了,并排站在一起,金童玉女般笑脸盈盈,讨人欢喜。
朱峯提早替两张桌子结账,这是百年不变的好规矩,王太太十分满意。
就这样吧,她欷歔,人生哪得十全十美,就这样也过得去了。
这样一想,对朱峯又好感几分。
他们让王太太回家休息。
“老妈今日好似还高兴。”
“看得出已经软化。”
“年纪越大,越要面子。”
朱峯微笑。
“那好像是活在世上吃苦日久的附带权利:老人可以放肆、任性、什么话都不妨直说、发脾气、使性子、僵着待小辈迁就。”
朱峯陪笑不语。
“我们老了也能那样。”
朱峯说:“当然不行,三十年东风,三十年西风,待我俩老了,社会风气又流行迁就少年,我们永恒吃力不讨好。”
“那么两老躲到深山避开他们。”
朱峯把下巴轻轻搁在峨嵋头顶,“随你。”
爱人与被爱真幸福。
王峨嵋却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做。
她同邱罗说:“帮我找一名优秀妇科医生。”
“噫,王小姐,可是婚前身体检查。”
“别多事。”
“什么叫优秀,可是名医。”
“要爱惜病人。”
“那么,大学医学院的主任医生最合适。”
“请替我安排一下。”
邱罗搜索一下,“有了,妇产生育科科长薛医生,女性,性格和善,三十四岁,我替你预约下个月十五日星期三。”
“请届时提醒我。”
“当然,王小姐,现在,下盘棋如何。”
峨嵋笑,“我不会下棋。”
“唷。”
“我俩还需要时间磨合。”
“明白。”
到了预约时间,峨嵋上门去,那薛医生比想象中更要年轻,听说是个天才,十二岁进医学院。
峨嵋最同情天才,最好能不为人发现,自由自在地聪明,否则,一定吃苦,可以想象薛医生全无童年,一直与成年人打交道,一早学会明争暗斗,功课排山倒海,人人等着她出错,然后,没错找错,鸡蛋里挑骨头。
峨嵋坐在医生面前,嚅嚅说:“我来检查身体。”
医生微笑,“特别是生殖系统。”
“是,是,瞒不过你法眼。”
她让病人躺下,先用古法:“让我们看看”,医生纤长手指按她全身皮肉。
“嗯,”她意外,“王小姐——”看到病人瞳孔里。
峨嵋点点头。
医生不禁说:“你是我头一个此类病人,你不能照磁影,让我去找古老爱克斯光机器。”
她用手按摩病人下腹,“照经验,应当正常。”
手机般大小机器来了,接上,医生详细照视,“我猜得对,器官完全正常,人体真是奇迹。”
峨嵋又点点头。
“但是,你知道,全身荷尔蒙包括雌激素全部由脑部控制分泌,你可有与主诊医生谈过,你的新脑有无包括这一项功能。”
“她是尔泰医生。”
“原来是鼎鼎大名尔泰医生,真未想到她的实验已达如此境界,不过,我们妇科也不赖,可以注射各类内分泌,保证胎儿以为母体正常。”
峨嵋心想:这孩子未出生就被蒙在鼓里。
“我们还在进行一项体外培胎实验,王小姐,你是理想参与者。”
“那胎儿——”
“胎儿也是实验一部份,仪器是代母。”
峨嵋冲口而出:“为什么要那样做?”
薛医生一怔:“人类求进步的天性促使我们做科学实验:为什么研究海洋生物,为何探索宇宙奥秘,这些,都为着满足人类进展。”
“医生,不能无为吗。”
“那么,王小姐,你为何来看医生。”
峨嵋辞穷。
“你可以放心与伴侣说:王峨嵋绝对可以拥有亲生子女,过程可能复杂一点,但我保证婴儿健康活泼,你们并且能够选择性别,以及头发眼珠颜色。”
峨嵋吁出一口气。
“王小姐,科学昌明,凡事不要想太多。”
“谢谢你医生。”
“我期待再次见你。”
峨嵋又叹口气,在医生眼中,她简直是白老鼠、标本人。
“医生,我还有一个请求。”
“请讲。”
“医生,我想知道,我以前可曾怀孕,又胎儿长到什么程度。”
薛医生睁大双眼。
“我知道,病人本身应该知道,但我偏偏不复记忆。”
“啊,让我替你详细检查,那大概是多久之前的事。”
“我怀疑约五年前,在尔医生之前。”
医生说:“不要紧,身体有记录,我可以准确告诉你。”
看护走进做抽血及抹片工作。
“我知你很心急想知道答案,但细胞做出精确口供需时,四十八小时后才可得知结果,你先回去吧。”
峨嵋垂头。
“那是过去的事,无论人类如何用功,始终无法唤时间回头,不能挽回,多想无益,甚至知来也无益,我觉得王小姐你需要一个心理医生。”
“谢谢你医生。”
“不客气。”
“我可以走了吗?”
“今日与明日才最重要,今日谨慎,明日不会后悔,思虑令你心情不得舒畅。”
峨嵋告辞。
细胞有记忆。
峨嵋在路边等朱峯。
她喜欢路边,许多风景,她是观众,好整以暇,东张西望,那边有年轻母亲抱肉孜孜婴儿与长者对话,女佣站一边侍候,婴儿抓紧母亲衣襟,唯恐摔下,没想到小小人也有戒心,真可笑,其实大人小人均听天由命罢了,大可放开怀抱。
那边一个英俊少年手握鲜花糖果正在哄撮女友,那女孩尖脸大眼高鼻,每隔一会眨眨眼睛,完全像机械娃娃,但峨嵋知道她是真人,假人不可能这样假,假人自然得多,假人不会做得如此工整生硬与一味可爱。
新型号房车自动停住电召主人,穿着高鞋的小姐啪啪啪走近,车门打开,她上车,扬长而去。
峨嵋忽然感恩,她今日还在人世,视网膜看到的影象可以联接到脑部演绎成风景,真得多谢尔医生的科技。
这是她第二次机会,要好好把握。
朱峯来了,“想什么?”
“忽然长了脑,要好好利用。”
“我与王阿姨谈话,她说了一个小时。”
“为什么不知会我?”
“她不想你在场。”
“说些什么,我成年后与她总共谈话时间加一起也没有一个小时。”
“主要是交代财产问题,她送你一幢公寓作为妆奁,叫我们住得舒服些。”
——王太太说:“听说你们住火车卡,靠太阳能发电,蓄雨水饮用,我不出手,你俩或会考虑在山洞茹毛饮血。”
峨嵋问:“你们在何处聊天,她的牌友可在身边。”
“就在麻将房,牌友仔细聆听,但完全没有加插意见,真是万幸,只在阿姨略为过火之际使一个眼色。”
啊,品格不知高过多少好事之徒。
怪不得越来越多人选择与机器打交道。
峨嵋握住朱峯的手,严格来说,他俩也有一半是机械。
“真未想到你家境优渥,而阿姨如此慷慨。”
“我亦不知。”
“我见你持久辛勤尽力工作,满以为你是一般白领,可是阿姨说,你并不需要那份月薪,你大可优哉游哉过日子。”
峨嵋微笑,“每天晒太阳会焦皮烂额。”
“她订下你的月例,但据说你全数捐到宣明会。”
“那不是一笔很大数目。”
“阿姨又说,让我小心你的财物,莫叫人蒙骗,很多时候,付出去的永不回头。”
峨嵋微笑,“她是一个没有工作能力的寡母,身边钱财,对她来说,非常重要,那即是一般人口中的棺材本,可是坏人阴毒,喜撬老年人这些积蓄。”
“她的语气比她真实年纪苍老,她的意愿是我俩有大事最好通知她一声,她有个朋友,子女恋爱结婚生子全不知会长辈,一旦财绌,嘭一声跳出声势汹汹讹诈。”
王太太举了许多欺老案件为例,各有巧妙,目的只有一个,最黑色幽默的是一对中年夫妇,近日被公司裁退,子女大学毕业仍住家中,七十岁父母却要供奉,逼得那位太太说:“可否自杀。”
朱峯说:“我从不知钱财或缺少钱财会带来这么大烦恼。”
他们去看过那层嫁妆楼宇。
峨嵋顿时觉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假如兴一与我们在一起就好了。”
“兴一已经自由,我们应该为她庆幸。”
“我的小公寓可要退租。”
“阿姨说:‘各人的王老五之家不妨留着,吵架之际可有个去处。’”
峨嵋问:“你会与我吵架?”
“我想不会,我有个秘方,是深呼吸从一数到十。”
峨嵋一想到自身再世为人,根本不想吵闹。
翌日,她接到医务所通知:“阁下报告做妥,请约见薛医生。”
峨嵋立刻联络。
“你可想与医生面对面谈话?”
“必须。”
医务所空气有点冷冽,峨嵋老觉得她没穿够衣服,双手冰冷。
“王小姐,你好。”
医生坐到她对面,“别紧张,你想知道的数据,全在这里了,首先,王小姐,你在五年零三个月之前,的确曾经怀孕。”
峨嵋脸色灰败,“孩子呢。”
“胎儿在十一星期之际流产,她是个未生儿。”
“是女胎。”
“验明是女孩。”
“何故流产。”
“王小姐,相信你也知道,胚胎若觉环境不适合成长,许多会自动流产,有时连母体也不察觉。”
“十一周,有心跳了吧。”
“应该有。”
她把日期核对,流产不久,她走到地下铁路,纵身跃下。
她瘫痪在椅子上。
“王小姐,我已替你代约一位心理医生,她可以与你分析谈话。”
“胚胎呢?”
“胚胎是生化废物,已为院方处理。”
“他们没有灵魂?”
这时有人敲门,心理医生进来,“峨嵋,我是刘医生,让我回答你:其实,我们均无法证实灵魂一说。”
峨嵋凄苦地看着医生娟秀五官。
助手递一杯热可可奶给峨嵋。
好似她所需要,只是这杯热饮。
薛医生说:“你俩慢慢聊,有事叫我。”
刘医生说:“峨嵋,可以了解你受到极大困扰。”
峨嵋已乏力说话。
刘医生知道得颇多,“可以想象,当年你爱惜这个胎儿,愿意抚养,失去她之后,你产生无可控制抑郁,致此轻生,峨嵋,当时你应即刻求助。”
峨嵋喉咙干涸,喝一口热饮,它真的有效。
“我会处方一些药物给你,让你心理与生理准备从头开始,不是我悲观,我们除出重新出发,并无选择,你说是不是。”
峨嵋紧握双手,刘医生观点有趣,别具一格。
她说:“真没想到尔泰医生的研究已经如此成功,我等惭愧。”
“尔泰已往儿童医院做研究。”
“听说她与小组将打造世上最优秀一代,把最佳因子注入胚胎:漂亮、聪明、智慧、健康、善良,让他们管理社会。”
峨嵋惊骇。
“把懒惰、自私、愚昧这些劣根性全部剔除。”
“懒惰也有因子?”
“你没听说:‘你那么懒全像你爸’这种话?”
峨嵋啼笑皆非,“这些超人,会得快乐否。”
“尔医生那组人会肯定他们生活愉快,凡事迎刃而解,没有烦恼。”
“我的天,那,他们还算人吗。”
“当然是人,与你一样,只是不同种类的人,不过,他们的造价甚高,非富裕家庭不能负担。”
“多不公平。”
“社会不公平现象已存在长久,一直以来,背景优渥子弟都得到良好教育、各种栽培,在社会较易出人头地。”
刘医生轻轻拍打峨嵋的手,“说到你,你也有特殊优势,叫我羡慕。”
“呵刘医生。”
“我建议我俩每周谈话,但我知你不会认同。”
“你全猜中。”
“倔强是好事,百折不挠。”
峨嵋用手大力搓脸,五官渐渐恢复知觉,一定要倔强地生活。
薛医生与助手进来,给峨嵋一包药物。
“是何种精神科药物?”
“老好多种维他命以及无腥鱼肝油丸。”
“谢谢。”
“峨嵋,求助并非懦弱行为。”
“明白。”
但是,她却不打算把这一天的经历告诉母亲或是朱峯。
母亲的责任在女儿廿一岁成年之际已经完毕。
而朱峯,他负责他们将来,不是过去。
王峨嵋与朱峯订好日子注册结婚,在报上发表简洁启事。
真没想到那么多亲友前来祝贺观礼:两人的同事全挤在注册处,“他们一定不会请客,所以要在这里祝贺他们。”
忽然之间,四团毛球汪汪连声滚进大堂,在峨嵋膝下不住扑跳。
峨嵋抬头,兴一到了。
她躲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不露脸。
“朱先生,朱太太,请到这边签名。”
仪式在你推我挤之下完成。
朱峯一直用左臂护住王太太,右臂护住峨嵋,一点也不气恼,微笑着,高高兴兴护花。
他扬声,“大家请移步往蓝天堂酒馆喝一杯,已订座及付账。”
峨嵋一怔。
朱峯接着轻轻说:“我们不用出现,他们不会知道。”
峨嵋掩嘴而笑。
再转头,四只小狗已经不见。
兴一似神秘女侠,越来越有一手。
回到火车卡,朱峯说:“结婚了。”
他累得一侧头便睡着。
他躺下格,峨嵋在上格。
过一会,她想,已经结婚,于是她挤到下格,躺到朱峯身边。
他并没有醒转,鼻气呼呼,不知恁地,峨嵋落下泪来。
两个残缺的人,终于在一起生活,她相信关系可以持久,因为,他找不到另外一个她,她也找不到另外一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