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侣对你来说是怎样的存在?”
因为失眠和腰痛而睡不着的晚上,任小名转移注意力的方式就是闭着眼睛幻想这个还没见面的小孩是什么样子。喜不喜欢笑,喜欢玩什么样的玩具,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跟自己说话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语气,将来会喜欢去哪里玩,做什么样的运动。一切在她心里都是模糊而未知的,但她却忍不住地仔仔细细构想每一个细节,好像这样就能让她更心安一点,见面的时候就能更勇敢一点。
好在生产过程一切顺利,她妈一直沾沾自喜说是因为自己的功劳让她坚持了运动控制了体重吃对了营养餐,不过任小名觉得只是沾了点好运气而已,老天放了她一马,没让她去鬼门关一日游。能下床走动之后,她甚至都打算亲自去上次那没去成的山头拜一拜还个愿了。
但刘家爸妈找大师高价钱算的小孩名字并没有用上,不止因为他们算来的都是极其繁琐拗口又诡异的名字,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生的是一个女孩。任小名觉得很庆幸,不必用那些奇形怪状不明就里的字给自己孩子当名字了,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第一眼看到这个皱巴巴的小东西的时候,她完全没有任何自己想象中的母爱泛滥的感受,反而既困惑又迷茫。她妈让她抱,她说身上疼,不想抱,很是别扭了一阵,总觉得这个小东西怎么看怎么陌生,难以相信是从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小东西睡着了,她皱着眉头盯着,左看右看,一会儿想把手放在她鼻子底下试一试是不是在呼吸,一会儿又想碰一下她光秃秃的头顶看看为什么她头发这么少。
“我出生的时候,你是个什么心情啊?”睡不着的时候,她跟她妈聊天,“我就不信你天生就母爱泛滥。”
她妈一边托着脸看睡着的小孩,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本来就有人喜欢当妈有人不喜欢啊,我就喜欢。不过你生下来的时候,我还是有点难过的。”
“就因为我是女孩?”任小名问。
她妈抬头看了她一眼,“因为你是女孩,将来就也得跟我一样,遭这一回生孩子的罪。”
“那你还说你喜欢当妈,你也觉得是遭罪吧。”任小名嘁了一声。
“跟后来遭的罪比起来,生孩子的遭罪可不算什么。”她妈说,“反正,你别跟我似的,就行。”
任小名笑,“反正我可不想打她,怕她将来恨我。不过我听楼上有个生二胎的妈妈说,刚生完的都说,绝对不会打自家孩子,等上了学考试不及格可就不一定忍得住了。”
两人就都笑了起来。声音稍微大了一点点,下意识噤声。睡梦中的小家伙哼唧着动了一下,很快又睡熟了。
离开月子中心的那天,刘卓第说要过来接,她妈在房间里收拾东西,任小名在一边研究梁宜给孩子买的看起来很高级的婴儿车。刘卓第进门,她妈就说,正好,都收拾完了,可以出发了。
刘卓第站在房间门口,踌躇了一会儿,就转向任小名,说,“……咱俩谈一谈?”
任小名看了一眼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就跟她妈说,“妈,你推孩子到大厅那边先坐一下,一会我过去找你们。”
两个人就在桌边坐下,任小名把桌上收拾好的大包小包挪开一点,以便能互相看到脸。
“怎么了?”她说。
“也没怎么,就是,今天不是来接你们吗,”刘卓第说,“……回哪儿?”
任小名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意思,是回他们之前的那个家还是回她租的房子。难怪之前她妈念叨着说趁她和孩子还在月子中心,家里该安置的要安置了,不然孩子回家住的时候难免各种不方便,但刘卓第推三阻四地没动。
“你想让我们回哪儿?”任小名直白地问,“不用顾忌别的,你直说吧。”
刘卓第便没客气,就说,“之前的事,你还考虑吗?”
任小名警觉地看向他,“哪件事?”
“离婚。”
就像另一只靴子落了地,任小名突然觉得很多天以来压在心口的一块大石头消失了。
从邢薇薇联系到她的那天起,她心里就始终压着这块大石头。原本她拖着肚子,为安全考虑,不该答应跟邢薇薇见面,但她实在是觉得,她和刘卓第目前僵持的局面,需要借一种外力来打破,不管这种外力是小是大,是善意还是恶意。
邢薇薇和她在网上看到的照片视频里样子不太一样,没有了刻意营造出的文艺知性的形象,她也没化妆,本人个子不高,很瘦削,显得比实际年龄年轻些,穿得很随意,黑眼圈和明显没洗的头发显示出些许疲惫,倒是没有咄咄逼人的阵势,相当真实。任小名也一样,带着孕期的水肿和腰痛,整个人脸色蜡黄,没有什么精气神。为了跟她妈谎称只是嫌天气闷下楼去遛个弯,她把见面地点约在了离自己最近的咖啡店,万一她妈打电话问她哪里去了,她就直接出门到路边椅子上坐下说自己在晒太阳。
她一边打量着邢薇薇一边在对面坐下,总觉得这个场景并不像是她想象中的妻子和小三的会面。邢薇薇也打量着她,又看看她的肚子,没说什么,只是给她叫了杯白水。
“我看过你照片。”邢薇薇说。
任小名点了点头,但并没接话,她也不想跟她假寒暄,便说,“你约我出来什么意思?”
邢薇薇看她开门见山,倒也爽快,就说,“我看到你们打官司的事情了,祝贺你胜诉。”
任小名没吭声,心想这个邢薇薇不知道对刘卓第的真才实学到底了解几分,不过随便她把自己当成正义维权的受害者还是强词夺理的泼妇,都无所谓。
“你知道刘卓第被学校开除的事吧?”邢薇薇问,“他商务也快丢没了。”
“嗯。”任小名说。“我不仅知道他的事,也知道你跟他的事。”
“我跟他啊,”邢薇薇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行吧,那你既然都知道了,我就开门见山了。他如果跟你离婚,跟我结婚的话,我这边可以跟他一起开公司,他可以从头开始。”
“你离婚了?”任小名问。
她之前想过,她和刘卓第如果一方坚持离婚,另一方死活不同意的话,会很麻烦,等待着她的是目之所及要持续很久的拉锯战,孩子又太小,她也确实没有把握会拖到什么时候。
没想到这个时候来得这么早,现在她和刘卓第在商量出了月子中心回哪儿,这就明摆着要把离婚的事情摊在台面上来讲了。
“你愿意放手了?”任小名镇定地问,“你不是一直不想离婚吗?说要陪我和孩子走过最难的时候?所以出了月子最难的时候就过去了,你就仁至义尽了是吗?”
刘卓第没作声,但也不像以前她抓他把柄时那么气急败坏,可能是他内心真的觉得,他尽心尽力地陪她生了孩子,就算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爸爸了。
“你其实不用瞒我。”任小名说,“你明知道我会同意的。邢薇薇离婚了,你能跟她在一起,确实是明智的选择,珠联璧合,资源互补,你很快就能东山再起,官司给你带来的损失,说不定等你有下一个孩子之前就能重新赚回来了。”
“你知道了?”这倒让刘卓第有些意外,“我本来没想这么快……我之前说陪你们,也不是假的。但是,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事业,我总要考虑我以后的路。”
“我理解。”任小名说,“我特别为你高兴。希望你早日发达,早日摆脱我给你带来的事业污点,重新走上人生巅峰。”
不管刘卓第这段时间以来的兢兢业业陪伴是否出自真心,任小名想要分开的念头都从来没有动摇过,顺利解锁妈妈的身份不仅没有让她对还未结束的婚姻产生一丝留恋,反而坚定了她抽身而退的决心。
刘卓第能在这样的时刻放手,对她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真的,我说的是真心话。”她说,“我衷心地祝福你。”
刘卓第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故作紧锁的眉头看起来又舒展了些,似乎她越真心诚意地开心,他就越少一分愧疚。
财产的分割也很简单,房子都是刘卓第出钱买的,就归他,本来这几年两人生活也是AA,现金资产各留各的,孩子的户口跟着任小名,她决定把积蓄拿出来付一套能付得起的房子的首付,孩子以后的抚养费刘卓第照常给到成年。
任小名和她妈暂时还带着孩子住在她之前租的房子里。她妈一边带孩子,一边愁眉苦脸,暗戳戳地跟任小名说,她也太心软了。“凭什么不要房子?凭什么抚养费要那么点儿?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你怎么生活?孩子怎么生活?要不房子别买了,跟我回家去算了,那么多钱,在北京就只能买个犄角旮旯大点儿的破房子,回老家你都能买别墅了!……”
“那怎么能一样呢。”任小名立刻否决,“回老家是不可能的。我这个妈当得就算再散漫再离谱,也不会让我的小孩回到我长大的那个环境长大,那样我会觉得我折腾了三十年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又回到了原点。”
她说着,在她妈旁边坐下,两个人一起趴在婴儿床的栏杆上,看着睡着的孩子。比起刚生完的那两天,她现在跟这个小家伙稍微熟悉了一些,由于体质和个人原因,她决定不母乳喂养,她妈就一直担心不是母乳喂大的孩子跟妈不亲,每天逼着她跟孩子强行亲近,她就觉得她妈真是管得比太平洋还宽。“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你不也是把我奶大的吗,我后来还不是跟你打得鸡飞狗跳的,你还天天骂我不孝顺?怎么奶粉喂大的她就认牛当妈了?我这亲妈是个摆设?”她妈这才作罢。
“她叫个什么名好呢?”任小名伸手给娃掖了下衣角,说,“上心一点,别像你给我起这破名字似的。”
“……你别打岔。”她妈说,“钱的事还没说完呢……你还想在大城市,不想回去,那你更应该多替孩子要点,凭什么便宜他?他开开心心还没离婚就找好了下家,你一个单身妈妈将来辛苦带孩子,以后怎么办?你没看到你生孩子那天他爸妈的样子,我就说他们一家人都没什么好心,他爸妈原本不还哭天抹泪求着你别离婚吗?看孩子生出来了一声不吭了?也不嚷嚷给他们家大孙子起名了?还不就因为是个女孩吗?这一代代的,当妈的委屈怎么就没变过样呢……”
她妈说着说着倒像是勾起了自己伤心事,把自己说生气了,委屈着抹眼泪,任小名看得哭笑不得,“你到一边歇一会儿,别吓着孩子,在这儿掉什么金豆。”她让她妈在沙发上坐下,认真地说,“你真的别替我操心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怎么着我也能带着孩子活下去,你当年不也一样吗?”
她妈叹了一口气,“我这不是替你委屈吗?你倒是争了这口气了,他眼看着离了婚找了个比你好的女的……”
“什么?”这话任小名就不爱听了,瞪起眼睛,“你怎么胳膊肘朝外拐?哎,怎么就比我好了?”
“……比你年轻,还有名气,家世不也好吗……”她妈说,“我说的不是实话吗?”
“……”任小名觉得确实也没法反驳,毕竟她自己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人家家底雄厚,随随便便就能注资帮他开公司白手起家,自己却要忧心接下来的房贷和吞金兽的流水开销,的确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难怪刘卓第知道自己事业几近完蛋,必须要抱人家大腿不可。
“但是她图什么啊?”她妈吐槽着,突然发出了困惑的疑问,“你不是说她父母都是高知,老公家里也有资产,图刘卓第什么啊?”
这个疑问任小名面对邢薇薇当场就忍不住问出了口,虽然有些无礼,也好像不是妻子质问小三的常见句式,但她实在太好奇了。
“他连爸妈都是假的,连稿子都是偷我的,你要家庭有家庭要名气有名气,比我强多了,你离婚跟他?图他什么啊?”她问邢薇薇。
邢薇薇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翻了个白眼,“谁说我离婚了?”她漫不经心地说,“哦,你觉得我来找你是跟你摊牌的,要在你怀着孕的时候把你老公抢走了?”
任小名疑惑道,“不是啊?”
“是这样的,”邢薇薇摇摇头,说道,“如果他跟我在一起,确实能得到不少好处,他现在走投无路你也知道。我过得好好的,虽然跟我老公讲好了各玩各的,但是离婚是不可能的,我也没想离,所以是他图我,不是我图他。我知道你快生了,来找你也是不是刻意给你添堵,只不过希望你将来好好管着点他,生完小孩好好生活,让他别再骚扰我了。”
任小名被气笑了,“你来找我还不是给我添堵?”她说,“你有什么权利跟我说让我管着他?犯错的不是你们俩吗?何况,不用你说,我早就想跟他离婚了,在我这儿,他就是一个迟早要踢开的碍眼的东西。你不图他,难道我图他?”
邢薇薇这才坐直了点,看了任小名一眼,“这样啊,”她说,“我之前了解了一下你们俩的官司,就感觉你这个人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今天见了面,果然如此。”
“要不,咱俩商量商量吧。”任小名想了想,说,“我想跟他离婚,但是你也不想跟他结婚,这事儿怎么才能解决呢?”
“商量商量。”邢薇薇说,“你还喝什么吗?要不中午一起吃饭吧。”
“……我不吃。我妈每天看着我摄入,怕孩子太大不好生。”任小名说。
“你加油啊,我这辈子是不想生了,我公公婆婆到现在都恨我呢。”邢薇薇撇了撇嘴,“恨我我也不生,他爱找谁生找谁生。我要保持身材和健康。”
任小名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觉得这件事你自己就可以解决。”
“我自己?”邢薇薇奇怪地问。
去民政局离婚那天,刘卓第全副武装戴着帽子口罩墨镜,就好像他真是生怕被人认出来的公众人物似的。任小名看着他瞻前顾后的样子,什么都没说,在她心里,什么都没有这珍贵的小本本重要。拿到手里的离婚小本本,就是她人生里程碑的光荣勋章。任小名左看右看地欣赏了好一会儿,就像欣赏自己女儿一样,然后才小心地揣回包里。
刘卓第今天限号,看他左顾右盼的,估计也不想叫车,任小名就善意地提出捎他一程。他一开车门,副驾堆着任小名她妈留下的衣服和鞋还有刚买的整箱的纸尿裤和婴儿湿巾,皱了皱眉头,关上门转身进了后座。后座放着她刚买的儿童安全座椅,因为宝宝月龄小所以是反着安装的,她车本来也不大,占了不少空间,他只好把旁边后座上的东西扒拉到地上,然后蜷着身子靠着儿童座椅坐下。
“刘总,让您坐我这带孩子的小破车,真是委屈您了哈。”任小名在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忍住刚拿到离婚证的狂喜,故意阴阳怪气地说。
“……”刘卓第愣了一下,尴尬地说,“什么刘总,这怎么就……生分起来了呢。”
“不然呢?”任小名说,“你不是说,你马上要重新开公司了嘛,事业重新起步,不是刘总是什么?哦好吧,可能你还是比较喜欢别人叫你刘老师。刘老师你去哪?回家?”
“……回。”刘卓第说。
那个家里已经没有任小名的任何一样东西,她占了一半的书桌应该也早就被刘卓第挪为他用了。梁宜得知他们俩协议离婚不需要她帮忙了之后,很惊讶,说周围找她咨询离婚案子的人里面,她以为他们俩是最麻烦的之一,没想到却离得最快。“这效率,我真的服,”梁宜说,“我有一对客户也像你俩一样准备离婚的时候怀的孩子,三年前就在打官司了,今年孩子都能上托管班了,还没离成呢。你秘诀透露我一下呗,我在保证客户隐私的前提下,看看能不能取取经。”
“我什么都没做。”任小名回答她。
她确实什么都没做。直到她和刘卓第领了离婚证,他都一直以为邢薇薇真的跟她老公离婚了,因为公司要分家不想节外生枝所以暂时不能联系他。他把邢薇薇的承诺当做了东山再起的救命稻草,干脆利落地答应了跟任小名离婚,就等着邢薇薇那边也完美解决,然后两个人一拍即合。
“他不会信吧?”当时邢薇薇还有些疑虑,“我们俩充其量是炮友,也就经常出差和活动能在一个地方碰到,不能说有多深的感情,我说能为了他离婚,他不会信吧。”
任小名沉吟了片刻,“也不一定吧。狗急了跳墙,男人急不急都盲目自信,或许他真能相信你俩是灵魂伴侣呢。”
“……”邢薇薇想了想,说,“行吧,那我试试。”
“啊对了,”任小名说,“如果这件事能完美解决,你要答应帮我一个忙。”
“我凭什么帮你忙?”邢薇薇反问,“明明是你着急要摆脱他,不是我,我又不欠你。”
“你不欠我吗?”任小名也反问,“要不你再仔细想想,你欠不欠我的?”
不管怎样,至少在任小名踏踏实实领到离婚证的这一刻之前,邢薇薇的谎言是奏效的。任小名在后视镜里看着刘卓第有些局促又愁眉紧锁的表情,心里莫名升腾起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甚至等不及想要看到他得知真相的那一瞬间幻灭的表情了。
她把他送回家,由于以前直接进地库习惯了,下意识就要往地库开,还是刘卓第反应过来,生硬地说,停在这里就好了,她才反应过来,在开进地库之前停了车。
下车前,刘卓第又说,“以后,要是孩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随时叫我。”
任小名心情好不想怼他,但听他这么说还是有些不满,道,“帮忙?你不是孩子爸爸吗?孩子爸爸惦记孩子还叫帮忙?怎么这就生分起来了呢?”
刘卓第下车,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转身往楼里走。任小名也没动,就坐在原地按下窗子看着他身影进了楼门。算一算,也是认识快十年了,到今天就一切都结束了,一面觉得轻易得有些不真实,一面却又沉重得仍然在生活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从今天起,他除了要定期付给孩子抚养费之外,只要他不想,或者她不想,他这个生物学父亲就彻底从孩子的生活中消失了。
现在孩子还小,等她懂事之后,会向妈妈问起爸爸的去向吗?问起的时候,她这个当妈的又该怎么回答呢?
“怎么回答?”任小名她妈听到她的担忧,嗤笑一声,“你后来不是都会自己回答了吗?别人提你爸笑话你,你拿铅笔就捅人家,回来还跟我告状,说是因为我不给你买校服的钱,才让你被别人笑话。”
“……本来就是。”任小名因为当着孩子的面被妈提起丢脸往事顿觉尴尬,即使她的孩子还太小了什么都听不懂。“要不是你让我从小穿又破又丑的衣服,我根本就不会被笑话,跟有爸没爸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的小孩还整天包着睡袋并没有穿什么衣服,家里就已经攒了数不清的崭新的各式童装,都是朋友送的寄的,柏庶也寄来了不少小孩玩的用的东西,还有一本她的学生手工课上用植物标本做的画册,给将来小孩认字识图的时候认识花草树木的时候用。
“你这也想得太久了,”任小名一边翻着漂亮的画册,一边在电话里跟柏庶说,“等她能看图那怎么都得一年半载以后了吧。”
“哪能呢?”她妈立刻在旁边接话,“你小时候几个月就会看图了。”
“胡说,”任小名笑,“你根本不可能记得我几个月的事。而且我那么笨。”
“你不笨。”挂了电话之后,她妈很认真地说,“我哪有那么健忘。我的姑娘,从小就聪明着呢。”
任小名就又笑,“行。以前我可能还说你是亲妈滤镜,现在我也是亲妈了,就不说你了,咱俩彼此彼此。”
后续的事,她问了邢薇薇,直到她和刘卓第领完离婚证一个多月之后,刘卓第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试图联络邢薇薇。邢薇薇早有准备,演技精湛地打了张苦情牌,梨花带雨地向刘卓第哭诉,她本来一心离婚跟刘卓第两情相悦,但是婆家人不同意分割财产,要求她拿出钱来给自己“赎身”,她不仅钱都被她老公卷走了,还要自己倒贴几百万才能净身出户。
“你那么爱我,你先帮帮我好不好?”邢薇薇给他看她签的假借条和假合同,哭道,“我以后肯定死心塌地跟着你,我陪你白手起家,我们一起奋斗,好不好?”
当然不好。刘卓第又不是傻子,只能恨自己吃了哑巴亏,两边不讨好,赔了上家又折了下家。不过他确实是太好面子,自始至终都没回头来跟任小名透露半个字,可能也是怕她忍不住内心的喜悦放声嘲笑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