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发生了一件别的事。
雅慧回到自己佛舍里,按部就班给菩萨点了香,作揖三拜后,开始洗脸和刷牙,准备睡觉时,走廊里有吵闹和脚步声,像谁要从楼下冲到七楼来,又有人拦着不让他上来。争吵着,扯拽着,还有吼叫声和祈愿声。然后脚步就近了,咚咚咚着息止在了她门前。正疑怀门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敲门声便擂鼓一样响在她门上。拉开门,看见顾明正一脸暴怒,嘴唇成了青颜色,立在门口像要冲进屋子样,他对着雅慧大声地吼着和唤着:
“柳雅慧——你穿一身尼服和天使样,敬菩萨的慈悲也会这样啊——我不就是在胸前戴了一会那个像章吗,你犯得着说出去让别人这污辱我们道教吗?!”
大唤大叫着,明正堵住她的门,将满嘴的唾星喷在她脸上。刚才拦着不让他冲上七楼的水粤师父和两个道姑及田阿訇的妻子阮枝素,眼下都在明正身后边,直着身子盯着雅慧的脸。雅慧这时顾不上阿弥陀佛了,连连问着“怎么了?怎么了?”方在一片乱糟糟的声音里,知道刚才明正饭后去校园散了步,回来发现他的门口上,竟然挂着一个塑料袋,袋里装了几块狗屎和一本《道德经》。他认定之所以会有这桩事,就是因为下午他在胸前挂了那像章。然而他,下午回校前,已经把那像章摘取下来了,除了雅慧没有人看见他戴那像章,那么不是雅慧传话给别人,说他戴了神外神的像,又是谁说呢?是谁会听了雅慧说的这样去做呢?现在那狗屎和《道德经》,都还提在他手里,他把那袋子朝前半伸着,似乎想要尽快扔出去,又像没有找到最该扔的地方在哪儿,这样就只能竖在雅慧的门口逼着问:
“你给谁说了?吿诉我——我他妈把这东西摔在他身上和他们教的神脸上!”
雅慧不说话,僵在门口木呆着,脸上是一脸的恍然和不解。走廊上有了越来越多的人,连“男信徒止步!”也没戒用了。阿訇和基督的学员们,从楼下上来十几个,都在走廊上看佛、道两家的热闹和奇观这时候,人多反倒静下来,彷佛走廊上除了明正和雅慧,压根没有的信徒和学员了。雅慧就那么木木僵在那,有一股窜鼻穿胃的狗屎的臭味铺在门口上,想要捂鼻子,又觉得应该把手佛礼在胸前,结果就只是把手僵在胸下边,即没提上去,也没放下来,愣了一会终于想起什么了,将双手往胸上送了送,佛礼了阿弥陀佛后,她说了一句惊着所有神和人的话:
“我要是说出去,你就把这东西摔在我脸上。可谁要把这东西挂在你门上,那才是你要谢的人——他才是最爱你们教的人!”
说完朝后退一步,看看粤尼师父说不清表情意思的脸,和阮枝素嘴角挂的笑,雅慧猛地把屋门关上了。将热闹杂乱重又推着关到门外边。灯光把屋子和桌上菩萨的瓷像照成半金色,她就那么立在灯光下,如一段仲春正绿的柳柱般,不知是该发芽长出一树的叶,还是该就那么愤愤绿着竖在那,等着后边日子的风吹和光照,直到随后门外又有了脚步声,叽喳踢踏由大到小去,她才朝神、朝床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