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跟着,又有了一桩小事情。
田东青和阮枝素这对夫妻有些不和了。真主要求所有的穆斯林要亲如一家着,信徒之间要像兄弟样,夫妻要像兄妹、姐弟样,一切的缝隙都要用信仰的伦理弥合着,可田阿訇却违背真主之意愿,和他媳妇争吵隙裂了。
上课还坐在一块儿,下课还一道走出教室门,可一道再去清真寺的餐厅吃饭时,两个人不知路上说了啥,阮枝素脸上原是笑着的,仿若在悄声说笑话,可是田阿訇,却突然立下脚,脸上呈出紫青色,逼着媳妇看一下,阮枝素脸上的笑就成了黄色了。接着田阿訇用只有他媳妇才能听到的声音冷言问了一句什么话,阮枝素很惊异地站在那,看着她男人,像看一个不相识的人。
田阿訇又逼着她说了一句啥。
阮枝素就是站在那儿不说话,本来人瘦小,脸上含有饥黄色,又总穿西北女人穿的带花布衫儿,白底蓝花衬着她饥黄色的脸,像一片枯叶落在了一丛春绿间。他们夫妻就那么默默冷站着,直到后边有信徒同学走过来,田阿訇才独自起脚朝前走去了。
吃饭时,夫妻俩是对脸坐着的,阮枝素把自己碗里的羊肉夹到田东青的碗里去,田东青又把那肉夹着还到媳妇的碗里来。阮枝素这时生气了,盯着男人看一会,闭着嘴,板着腰,又把那肉用力夹着丢在田东青的盘子里。
田东青也又生气了,啪的一下把筷子拍在碗上边。
阮枝素也把自己的筷子更用力地甩在桌子上。
所有的阿訇学员们,这时都朝着他们这边看。坐在窗口的任贤老阿訇,还看着厉声咳一下,用目光传递着《古兰经》的训诫和真主之声音,制止他们夫妻在广众面前闹争吵。餐厅里忽然静下来,原来说笑吃饭的,别教的信徒和要吃素的学生们,也都朝着这边扭过头;还有看热闹的人,端着刚买的饭菜走过来,把他们夫妻围在正中间,期等着一场更烈更热的斗闹和争吵。正午十月的光,从东南窗里泄进来,整个餐厅明亮得如真主身上的光芒样,落在田东青和阮枝素身上、桌子上,就把他们那儿照成一场戏的舞台正央了。更多的人都朝着这边望。更多的人端着菜盘朝这围过来。老阿訇见看客越聚越多后,目光就成穆罕默德的圣言德训了,他再次朝田东青厉眼看了看,把真主的意思从眼里递过去了。
田东青接了老阿訇的目意后,没说话,斜刺媳妇一眼睛,起身离开饭桌走掉了。
看男人不在了,阮枝素又在那坐了几秒钟,也跟着男人快步离开了。
本来一事情过去了,像一对夫妻争吵本是日常间的事。人走了,大家又开始吃饭了,吃着说些中心仅有的几个讲师、教授谁人好,谁的授课好,还有关于真主当年率众按照上帝的旨意,到耶路撒冷赶走犹太人的故事和圣行。可到了吃罢午饭后,先从餐厅回到中心的,到了六楼上,就听见班长田东青的屋里一片吵闹、哭喊和摔东西的劈啪声,便都跑到田东青的屋前敲着门:
“田阿訇!田阿訇!”
屋里又突然没有一点声音了,静得如屋里本来没有人。然后间,同学信众们,就在那门前立一会,各自回了自己的清真屋舍里。
到下午,田东青一个人去了教室里,尽管这堂课是中心的专家讲“伊斯兰教在中国最初的兴起和发展”,所有他教的学员都在教室里,可伊斯兰的阿訇阮枝素,却没有去上课。然在课间休息时,大家都端着茶杯回屋续水和歇息,也顺便祈祷和跪拜,田东青和顾明正,不知怎么就走到了一块儿,他们并着肩,没说话,从楼梯一前一后往上走,到了三楼后,顾明正又发现自己门前挂有一个红色塑料袋,怔一下,小心地取下袋子打开来,看见里边是一兜儿苹果、桔子和一本新买来的《道德经》。水果的味道和神明呼出来的气息样。《道德经》摆在那香味里,彷佛老子睡在果木下。慌忙扭身朝着后边看,顾明正看见田东青在楼梯口那儿莫名地朝他笑一下,就朝楼梯上边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