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在病房守夜,施图南侧躺着想事情,施图安在她耳边碎碎念,从小时候念到长大,没什么价值的内容,都是一些零碎的记忆。不是她要说,而是夜太静了,总要聊些什么。门外有叩门声,施图安止了音,紧张地看向施图南。
“谁?”
“我。”
施图南过去开门,问他:“做什么?”
“看你睡了没?”
“睡了。”
“现在同我说话的是鬼?”李邽山下巴一扬,示意病房道:“我怕你害怕,这房间以前闹过。倘若害怕,我陪你去甲板上散会儿。”
“我……我也要去。”施图安壮着胆子道:“我也害怕。”
“四小姐,我陪你守夜!”老二从李邽山身后出来道。
“我不要!”施图安抱住施图南胳膊,他一看就不像好人。
“没事,半个钟我就回来了。”施图南道。
“好吧——”施图安不太情愿地点头:“大姐要早些回来。”
老二甩褂子坐下,想要甩出大哥的气度,不妨幅度太大惊到了施图安。她满身戒备地站在门口,做着随时逃跑的准备。老二道:“四小姐不要害怕,我都可以当你老……爹了!”
“我才没有害怕。”施图安口是心非道。
“女娃娃,安心坐回来吧,半个小时啥也干不成。”
“我不是女娃娃,请叫我女士。”施图安一本正经道。
这话把老二逗乐了,他问:“满十五岁了么你?”
“我已经十六岁了!”
“那还是女娃娃。”老二摸出包烟,意识到床上有病人,又放了回去:“我今年都三十二了,按理十六岁就能生娃。”
“不过现在不兴了。我们那时候十五六岁娶媳妇不稀罕。”
“你孩子现在多大?”施图安抑制不住好奇。
“我娘还没来得及帮我娶媳妇就死了。也就没娃娃。”
“哦“施图安很歉意地应了声。
“我娘在大街上正走着,也不知道冲撞了谁,自己就把自己给吓死了。”老二想了半天道:“我也忘了,反正躺床上吃了半个月药人就没了。”
“我那时候才十岁,埋了我娘就出来闯荡了。”
“你父亲呢?”施图安问。
“我爹死的更早,我都忘他长啥样了。”老二手里捻着烟丝,也不吸。
“那也不应该当海匪。”施图安踯躅道:“抢人钱是不对的。”
“啥?”老二看着她,反应过来大笑。“这样,你要是给我当小媳妇,我就不抢钱了!”
施图安被他气红了脸,扭过头,再也不同他说话。
*
“有心事?说出来大哥替你解解?”李邽山没什么正形道。
施图南瞪他,李邽山道:“你一瞪,大哥就软骨头,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你。”
施图南不理他,李邽山又道:“你不理人,大哥就贱骨头,非要想惹惹你!”说罢,手狠狠地抓了把她屁·股,“你看,大哥真是又贱又软……”
“妈的——”
李邽山脱口骂了一句,人瞬间捂住裆部蹲下。
“别装了。”施图南看他。李邽山半跪在甲板上,痛得面目狰狞。
“我有控制力度,别装了。谁让你说话太贱?”施图南想都没想用膝盖顶了过去。以前在国外念书,老师有教过怎么用最有效的方式反击歹徒。看他半天不起,又踌躇道:“我真的没用力……”
“那你替我揉揉。”
施图南生气要走,李邽山紧跟她道:“你自己说,老子该怎么同你相处?老子的姑奶奶都比你活泼。老二说每次见你都想跪下拜一拜。”
“他拜我做什么?”
“许愿!他说你同他娘供的观世音没两样。”
“难道你就没看出来,老子每次都是在想法设法的取悦你?”
“我看出来你是在故意惹我……”正说着,李邽山故作凶狠地亲她,一下不够,连亲三下,临了还抓下她屁·股。
“无耻!”施图南瞪他。
“你应了我,我就不无耻也不故意惹你了。”李邽山适可而止道。
“应你什么?”施图南看他。
“拿我当做家人。”李邽山看住她。
*
施图南睡觉轻,屋里一点动静她都听得明白,当听到类似呢喃的“水”声时,她已经坐起来准备倒水。施图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当看到施图南拿着棉棒蘸水擦施怀瑾的嘴皮时,还以为这是在梦里。好半天她才清醒过来,激动地喊:“二姐,二姐你醒了!我去喊姨太太!”
一清早,施怀先就摁着肚子去了病房,不妨大家都在,他猛地一愣,表情僵硬地问:“怀瑾醒了?”
“醒了。”施图南淡淡地说。
施怀先本能地去看病床上的人,施怀瑜道:“二姐就醒了几分钟,我同母亲赶过来的时候她就又昏迷了。”
“她说什么了?”施怀先脱口而出。又察觉自己问的太急切,缓了语气问:“怀瑾说凶手是谁了么?”
“没有。二姐就喝了点水,大姐还没来得及问她就又昏迷了。”
“医生说她什么时间会再醒?”施怀先话刚落,一直没做声的梁晚月突然就嚎啕大哭:“我可怜的女儿啊,是妈对不住你……”
“哭什么?”施图南神色镇定道:“还没到哭的时候。”
施怀瑜搀扶着梁晚月出去,施图安肿着眼睛说:“怀先哥,医生说二姐可能……让家属有个心理准备。“
“不是已经醒了么?”施怀先犹疑。
“医生说那只是潜意识行为,实际上人并没有醒。”
“并没有醒。”施怀先暗松了一口气,遗憾道:“要是醒了多好,我们就知道凶手是谁了。‘
“有眉目了么?”施图南问他。
“没有,这几个人都有不在场噗——”
“啊——”
施图安看着溅到自己裙子上的血尖叫!
“怀先——”
施怀先嘴里溅出一口血,人扶着桌子捂住肚子面色煞白。
“啊——”
“医生医生——”施图安跑出去叫医生。
施图南扶着他,问道:“你怎么了?”
施怀先盯住手上的血,又看看面目模糊的施图南,不敢置信地问:“这是我的血?”
“对,你的血。”
“图南,我……我怎么了?”
“是啊,你怎么了?”
施怀先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人就昏倒了。
*
施怀先再醒来的时候只能隐隐绰绰的听见声音,视线所及之处也模模糊糊。苏医生也很愕然,他从未见过这种病症,来势汹汹又猛又恶,完全令他束手无策。
施图南、施图安、施怀瑜、梁晚月依次并坐在沙发上,看着像无头苍蝇似的苏医生。他问完了施怀先,又回头问她们:“他说的这些食物你们都吃了?”
“吃了。”施图南回答。
“你们有什么症状?”
“完全没事。”施图南回答。
苏医生又看向施怀先,问他一句,耳朵贴在他唇边听一下。他嗓子像是被烧坏了一般,粗粝沙哑。苏医生不再问他话了,只是安抚他静心修养,等他研究出药。施怀先缓缓转头看过来,施图安紧拽住施图南的手,抑制住想要脱口而出地尖叫。施怀瑜咬住牙憋住泪,吓得大气不敢出。
施怀先朝她们招手,施图南过来拉住他手,耳朵贴在他唇边,听他吃力地问:“图……图南,我……是怎……”
“不要说话了,会好的。”施图南轻声安慰,又回头道:“图安,怀瑜,你们过来看看怀先哥。”
俩人相互搀扶着过来,施图南看向她们:“不要害怕,你们怀先哥只是生病了。”
“怀……怀先哥,你是怎么了?”
“怀先哥,你耳朵流……流血了。”
施图南拿着棉球,替他沾了下耳孔流出来的血痕。又替他掖了掖被子,轻声道:“睡着就好了。”
施怀先想不通,他很愤怒,他想努力地坐起来,他想大声地质问医生,他想船立刻靠岸。可是,这一切都是徒劳。他越挣扎愤怒就越痛苦。他已经痛麻木了,也不觉得的痛了,感觉浑身轻飘飘,身体不像是自己的。
他除了无限恐惧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一一望着床前三姐妹的脸,期望能从她们的脸上得到片刻的安慰。但事与愿违,除了施图南比较镇定,施图安同施怀瑜明显被自己吓坏了。他不怪她们,其实他也把自己吓坏了。
他朝她们伸出手,想说不要害怕自己,自己会好起来的,但她们双双吓得后退。好在施图南握住了他的手,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安慰自己,说这一切都会变好,让自己不要害怕。他心里的恐惧小了几分,也踏实了几分,他知道她们不会抛下自己了。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他眼睛很累,他想好好的睡一觉,等醒了,说不定这一切就好了。
*
三姐们回到房间,施图安怔怔地看着溅到裙子上的血,后知后觉地大哭起来。施图南也没安慰她,一直等她哭够了,才递给她一条新裙子,让她回卫生间换上。施怀瑜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咬牙发颤。施图南递给她一杯热水,说道:“姨太太要在病房陪你二姐,你要不愿一个人睡,晚会就同图安睡一张……”
“他会死么?”施怀瑜面色发白地看着她:“怀先哥要死了?”
施图南喝了口热茶,没应声。
施图安换好衣服出来,人也镇定了很多。她坐在沙发上问:“三姐,大姐呢?”
“大姐去帮我们拿餐了。”施怀瑜望着她:“你也吓坏了吧。”
“这会好些了。”施图安道。
“大姐说怀先哥会死。你害怕么?”
施图安没应声,好一会摇摇头:“有大姐在我就不害怕。”
“我也是。”施怀瑜说得很小声。
“大姐说,人总有一死。”施图安自我安慰道。
施图南拿了餐回来,姐们三个安静地吃,谁也没聊一句闲话。饭后各自洗漱上床,施图南关了灯,好半天才说了句:“把害怕哭出来,哭出来就什么也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