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做贼心虚,找了根文明棍,拉着老三老四去探望施图南。三个人对了下眼色,老三道:“七妹,大哥把那案子结了,死者是投海自杀,同你们施家没一文钱关系!”
老四接话道:“本来是想查的,但大哥怕你为难,也就作罢了。”
“我为难什么?”
施图南这话把老三老四问住了,俩人同时扭头看向老二。老二岔开话道:“七妹,我替你找了根棍子,你可以拄着出去晒太阳,天空蓝蓝的好极了。”
“七妹,大哥悔的撕心裂肺,摧心剖肝,俺们已经替你狠狠羞辱了大哥,他自惭形秽不敢来见你!”
“他悔什么?”施图南问。
“俺们骂大哥是畜生,怎么能对七妹意图不轨!”老三正说着,门外喊餐厅有人打架,几个人快步离开。
施图南下床,透过窗户看了看天气,对着镜子整理番仪容,柱着文明仗出去。在甲板上找了张椅子坐下,宋家少爷坐过来问:“脚怎么样了?”
“还好。”
宋少爷斟酌道:“临行前施伯伯叮嘱我,你们府都是女人,让我多帮衬点。倘若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不碍,树大招风,遇见碰瓷的罢了。”施图南淡淡道。
宋少爷一听就明了,自己多事了。又听施图南道:“这次的事不必放在心上,死者与姨太太从小就认识,俩家长辈也有些交情,只是死者这些年赌瘾大,把家败了干净,仗着长辈们的交情不时来讹点钱。”不管信与不信,都是聪明人,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无事就好。”宋少爷也道:“我们府这几年也养了些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大部分我都从没见过,来了就伸手借钱张口哭穷,跟欠了他们似的。”说完笑笑。
施图南也笑笑,没再应声。
远处几位小姐在喝下午茶,所谓下午茶,不过是在船的一隅摆张花桌,放着些咖啡点心罢了。不知说些什么,几位小姐面带羞涩握拳捶打朗声大笑的施图安。宋少爷笑得温和:“图安性格很好,与慧雯她们很投缘。”
“她性子活络。”施图南看了眼靠在栏杆上的施怀瑜,她明明想参加,还故作一脸不屑。
*
李邽山在沙发上小憩,老三进来火烧眉毛道:“大哥,七妹在甲板上同宋家少爷眉来眼去,俩人交颈相谈好不快活!七妹还拿了你的咖啡招待他!”
李邽山睁开眼,不动声色地盯着他,老三无趣地离开。李邽山起身,喝了口茶,仰头漱漱嘴,朝痰盂吐了一口出来船舱,一眼就看见椅子上的人。俩人挨得近,也不知聊些什么,从施图南面色看,不像是聊风花雪月的事,更像谈生意。
他划着火柴点了支烟,猛吸一口,把火柴丢海里。施图南有所察觉,抬头看过去,宋少爷也转头看过去,见是李邽山,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施图,告辞离开。
李邽山慢悠悠地过来,盯着她手里咖啡杯道:“这是我的伯爵咖啡。”
施图南喝了一口,礼貌道:“谢谢,很好喝。”
“你没什么要对我解释?”
“我完全可以把你投海里。”施图南看着他,语气平和道:“我有的是机会。”
李邽山眼一眯,问道:“你早就知道老子醒了。”
“老三说你悔的撕心裂肺,摧心剖肝。”施图南答非所问。
“悔什么?”李邽山坐下看她:“老三还说你同宋斯文交颈而谈,好不快活!”
施图南别过头,没理这个无赖。
“他们都说我想……”李邽山看着她表情,逐字逐句地吐出来:“霸王硬上弓。”
“无耻。”施图南骂他。
李邽山就喜欢她红着脸,忍着教养,轻声地骂他。随抬手朝船员道:“去把老三叫来。”
“让老三同你对质。我被人平白打了两顿,屈得很,睁开眼他们就骂我禽兽骂我畜生。”李邽山嚼着字道:“骂我对你霸王硬上……”
“无聊。”施图南拄着仗要离开,李邽山伸腿拦下她,“跑什么?我被人坏了名声,还不许查出凶手?”
“我没这么说,我只是说你对我……”
李邽山追问:“对你怎么样?”
施图南看他一脸顽笑,气道:“你心知肚明。”
“我晕了,我怎么知道?”
“大哥,啥事?”老三一路小跑过来。
“我有件事求证。”李邽山一脸正经。
“啥事?”老三看着他们。
施图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红着脸离开。李邽山朝他好心情道:“忘了。”
说完追上施图南,一把抱起她回房间,施图南急道:“你懂不懂尊重人?”
“不懂,你教教我。”
“放我下来。”施图南气了。
李邽山放她下来,摸摸鼻子道:“没人看见。”
施图南捋了捋旗袍,拄着拐回房间,半途,察觉不妥,又折回到甲板上。李邽山大笑,悄声问:“七妹是怕我在你房间霸王……”施图南怒瞪他。
李邽山不再逗她,看了眼远处的施图安道:“这姑娘手劲真大。”摸着后脑勺道:“都鼓包了。”
———疼死你,施图南在心里骂。
李邽山看她表情,笃定道:“你骂我?”
施图南一副随他怎么想,转身坐在了椅子上。李邽山看着她旗袍,眼珠子滑到不该滑的地方,又强行挪开眼道:“老子屈得很,枉担虚名。”
施图南压根不接他话。俩人坐了会,李邽山转头诚恳道:“你有学识,你替我解解。”
“我在别人面前像个有模有样的人,但在你面前就骨头轻。我老想调戏你,想占你便宜,但我控制不住怎么办?”李邽山同她探讨道:“在书上,可有大思想家研究这种行为?”
施图南面无表情道:“思想家不研究这事。”
“那这归哪个家管?托尔泰斯、马克思、托斯托斯夫基斯……”
“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施图南纠正他。
“这事归他管?”
“归警察管。”施图南不想同他纠缠,朝施图安喊了声,让她扶自己回房间。
“有学识的文明人就该教化我们,袖手旁观是不对的,看不起人更是不该的!”李邽山又是这一套。
施图南不理他,被施图安搀着回了房间。李邽山眯着眼打量她,这几天憋的恶气算是泄了。回了房间,对着镜子琢磨了会,招来有点情感经验的老二,问道:“女人都喜欢哪种男人?”问完潇洒自信地坐在沙发上。
老二看了他老半天,为难道:“大哥,我说实话还是……”
“实话。”
“大哥,你可能太久没上岸了!当下风向早变了。我不了解娘们儿,但我知道她们喜欢哪种男人。”
“喜欢哪种?”
“反正不是咱这种粗货。”老二反问他:“大哥,你要是女人,你会喜欢哪种?”
“老子这种。”李邽山强撑着自信。
“大哥,你也太往脸上贴金了!”老二痛快道:“大哥,你是不是喜欢七妹?”
“不行?”李邽山看他。
“行行行,但大哥你要管好自己的言行!”老二循循善诱道:“七妹是见过世面的闺秀,咱是粗粗咧咧的匪子,老三说的没错,一个天上一个泥里……”
“你意思是我配不上?”
老二换了套思路,问道:“大哥,将来你想自个闺女嫁个啥样的人?是宋家少爷、施家养子、何家公子还是老三这种粗货……”
“我言行怎么了?”李邽山拉着脸打断他。
“太不自持太无耻了。”老二斟酌了措词道:“也太贱了!对——老三说你太贱了。一点都不文明,不礼貌、不斯文、不绅士、这要搁普通姑娘早就上吊了。”老二看不懂他脸色,继续道:“我见过七妹同其他人说话,也见过七妹同你说话。她同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忍。”
“大哥,你信我的没错!咱们这么些弟兄都是我保的媒,我看女人一看一个准。”
“照你这么说,老七不待见我?”李邽山的自信逐渐崩塌。
“大哥,你醒一醒中不中!你有见过上流小姐待见匪子的么?还是打算劫她货的匪子。”
李邽山哑口无言,老半晌问:“为什么搁普通姑娘就要上吊?”
“大哥,餐厅里早就议论了,你舞会上非礼七妹都被人看见了!”
李邽山这人没文化但明白道理,能听得进好赖话。在房间自省了半天,拿出角落的一摞旧报纸,翻看上面对文明的见解,对绅士的夸赞。
*
施图南涂着药酒轻揉着脚踝,施图安在旁碎碎念道:“姐,上次就该趁他晕过去了狠狠打一顿。我早就看见你们了但我不敢过去,我怕他认出我来!”说着又紧张道:“姐,他不会在同你算帐吧?”
“没有。”施图南摇头。
“我想也不会,都这么几天没动静……”施怀瑾慌慌张张地推门进来,红着眼道:“怀先被李邽山的人打了!”
施图安惊地捂住嘴,完了,他开始清算了。
施图南淡定地问:“伤到哪了?”
“我去请医生,他们根本就不让医生来——”施图南一面听她说一面够过手仗,朝施怀先房间去。
“我问他们凭什么打人,他们说他自己心里清楚,我问怀先……怀先什么也不说!”说着心疼地掉泪。
施图南站定,回头看她,施怀瑾警惕道:“怎……怎么了?”正说着门被从里打开,施怀瑜看她道:“二姐,你怎么哭了?”
“我害怕。”她偷看一眼施图南,故作镇定道:“他们能无缘无故地打怀先哥,我怕我们也会——”
施图南看他鼻青脸肿,一只手托着另一条胳膊,问道:“胳膊断了?”
施怀先神色狼狈道:“脱臼了。”
“大姐,你不是同那海匪称兄道妹,你倒是去问问,他凭什么打怀先哥?”施怀瑜气愤道。
“当务之急是先请个医生,让他看看怀先哥的胳膊。”施图安对他为什么被打,心知肚明。但大姐同怀先哥都不说,自己也不好多事。扯扯施图南的手,紧张地问道:“大姐,怎么办呀?”
施图南去找李邽山,他正拿着毛笔练字,好似知道她要来,开门见山地说,人就是他打的。他是快意恩仇的人,要不是顾忌着她,早把施怀先喂海了。施图南也没做声,只有一个请求,希望苏医生能过去趟。
李邽山认真地打量她,好半晌才道:“晚上睡不好?面色差得很。”
“没有。”施图南矢口否认。
“老四值夜,说丑时见你在甲板上。”也不等她回答,又自顾自道:“我也杀人,杀警察不敢杀的人。这两年经常有警察找上我,让我杀洋人杀汉奸杀一些作恶多端但不能绳之以法的人。大部分时候,以暴制暴以恶制恶是最有效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