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当要替我开心,因为我心里只有你。我只是看中施图南的出身,你也明白,虽说我父亲是施府管家,但施人和向来器重他。”
“我明白。”施怀瑾柔声道。施怀先父亲替施人和挡了灾,早早就离世了。
“我父亲很讲究门第,从小他就告诉我要娶一个有教养学识好的女人。他说这种女人养出来的后代好。”施怀先看她道:“去世前施人和就答应了他,说要把施图南许配给我。”施怀瑾没应声,自己教养学识远不如施图南。
施怀先又道:“你不要对她有敌意,她察觉出来就坏了。若是我现在对她言明想娶你,她绝对会拿我是养子的身份来阻止。”
施怀瑾豁然开朗,一脸甜蜜地笑道:“我明白。”
“等我们分了家财后,我就向姨太太求娶你,如果施图南不同意,我们就脱离施家自己过自己的。”施怀先略带警告道:“如果她现在察觉,就会提防,就会拿家规来惩罚我们,这样,我们一个铜子都没有。”
施怀瑾心有余悸道:“我明白……我明白。”
施怀先把她揽怀里,轻抚着她发顶,柔声道:“我与我父亲不同,他若活着绝不肯我娶你。只要我觉得你听话乖巧,就决计会把你娶进门。”又轻笑了一声,补充道:“你小时可没少欺辱我。”指着眼角的疤痕,调笑道:“还记得吗?我眼都差点瞎了。”
施怀瑾白了脸色,她小时有多横行霸道她怎么会不记得。她在施图南在施人和身上吃了瘪,就会在施怀先身上讨回来。因为他是下人的孩子啊。施怀瑾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施怀先安抚她道:“只要你今后加倍对我好,补偿回来就无事了。”
*
施怀瑜回来房间,看见施图安脸贴在桌子上与梁晚月话家常,就心生醋意,扁扁嘴哼了声:“不明白的还以为你是她生母!”
梁晚月补着洋装,抬头睇她一眼:“别同你姐一般刻薄。”
“对对对,谁都比我们俩姐妹好!”看了眼施图安,意有所指道:“阿猫阿狗都比我们好。”
施图安瞪着圆溜溜的眼,剥了个糖果道:“我不是阿猫阿狗,我是你妹妹!”
“这是谁的洋裙?”
“我的洋裙。”
“你的洋裙凭什么让我妈补?你应该找大姐。”施怀瑜瞟了眼洋裙,酸溜溜道:“大姐真偏心,给你买这么贵的洋裙……”
施图安嚼着糖果道:“是慧雯送给我的。”
“你都没自尊吗?别人穿过的你也要。”
“这是新的,我生日时慧雯送的。”
施怀瑜心里那个气,她生日时慧雯就送了瓶香水,感觉还是廉价的!哼——等慧雯生日了有她好看!拉开椅子气呼呼地坐下道:“这颜色真老,像大姐穿的!”
施图安不以为然道:“大姐说这粉色最适合我。”
施怀瑜不理她,别开脸问:“我二姐呢。”
梁晚月道:“谁知道,兴许去……”正说着,施怀瑾一脸笑意地回来,看见施图安收敛了笑意问:“你不读功课?”
“读,等我补好了裙子就去读。”
施怀瑾看了眼梁晚月手里的洋裙,冷哼一声道:“妈,你天生就是伺候人的命,真是个称职的绣娘。”
梁晚月不理她的阴阳怪气,看着她身上的旗袍问:“怎么每回旗袍不是皱巴巴,就是开衩位置脱了线?”
施怀瑾权当没听见,褪下磨脚的新鞋子,解着旗袍扣进了卫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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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船上出了事,二等舱死了个人。人是从甲板上落海的。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死者儿子一口咬定这事与施家有关,说是被施家人推海里的,他亲眼看见的。
死者儿子称,施家姨娘被卖入花街柳巷前,曾与父亲是青梅竹马。父亲这些年一直给予梁家经济上的援助,这两年父亲落魄了,想讨回从前的钱,就被施家灭了口。这话听起来像笑话,众人一笑了之,没人相信施家会为钱而灭口。
死者儿子不依,问船警讨说法,李邽山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带着死者儿子去认凶手。死者儿子把施家人看了个遍,说只是看到一影,凶手就跑了,连是男是女都没辨清。这更是像笑话了。但这笑话让李邽山觉得有意思,让老四挨个询问施家人可认识死者。
不问不知道,一问惊一跳,除了施家四小姐,剩下的都认识死者。梁晚月说这人是满嘴谎言的泼皮无赖,之前在烟花柳巷里不闻不问,进了施府后,这人三番几次找上门要挟。李邽山一听就明,这是有把柄被拿。依次又问施怀瑾,施怀瑜、施怀先、原来这人仗着施家重颜面,也暗地要挟过他们。
施图南卧床不便,李邽山亲自来房间,坐在沙发上,一副公事公办地语气问:“施小姐可认识死者?”
“认识,他问我借过钱。”施图南说的委婉。
“借了几次?”
“次数太多,记不得了。”
“施小姐可知死者在船上?”李邽山翘着腿,点了支烟问。
“他给我写过信,问我借钱。”施图南点头。
“你借了?”
“借了。”施图南一五一十地回答:“我放在甲板上的椅子下面。”
“你们落了什么把柄给他?”李邽山看着她眼。
“我没落。”施图南答非所问。
“案发当晚你在哪?”
“在床上。”
“有人证没?”
“有图安,怀瑜、晚香为证。”
李邽山深深地看着她,俩人对视,他垂头掸掸落在腿上的烟灰,意有所指道:“谢谢你的不沉船之恩。”意思明了,俩人心知肚明。
施图南别开脸,没做声。
李邽山嗤了声,心烦气躁地离开。明明自个的错,还不服低做小道个歉。回来自己房间,越想越生气,俩人已经三天不搭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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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这事大有蹊跷,死者是个穷鬼,怎么可能买到二等舱的票?我这么一琢磨,就去找他儿子打听,原来这船票是施家送的。”
“二哥,你意思这是施家早有预谋?”老四不同意见道:“施家有钱有权,想杀一个地痞还要预谋?”
“这也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老二正说着,老三回来道:“大哥,死者儿子翻案了,说他爹嗜赌成性当晚输光了钱自己跳的。”
“哦,怎么翻案了?”李邽山问。
“俺也不知道,俺刚过去调查,他就说这事不追究了。他最初说施家人推的就是想讹俩钱。”
“他说不追究,就不追究吧。”李邽山不在意道。
“大哥,真不追究了?这事太蹊跷了,铁定与施家脱不了干系。”
“死者儿子说不追究,咱们上赶着当坏人做什么?”老二分析道:“若真查出是施家干的,七妹找大哥说情,大哥怎么办?”
“秉公办。”李邽山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老三琢磨他脸色,犹犹豫豫道:“大哥,俺说句实话,这事就是你不该。俺们再怎么坏,也没也没……对吧二哥。”
老二附和道:“大哥,这事就是你不对。你怎么能对娘们儿……更何况是七妹。”
“大哥,所谓盗亦有道,要是坏了行规……那跟畜生有啥区别。”老四苦口婆心道:“大哥,这事你得先找七妹服软,——唉大哥,你干啥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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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怀瑾垂头帮他系袖口,施怀先捏着她下巴问:“怎么感激我?”
“要不是我出手,就你那水性杨花的母亲?你猜猜,倘若施人和知道了有什么后果?会不会把你们母女三个逐出府?”
“除了我敢娶你,就你这出身,换一个街头乞丐都不会要。谁知道你会不会学你母亲,拿着施人和的钱养汉子。”
施怀瑾白着脸,半跪下替他擦鞋子,摇头道:“我不会的……”
“这可作不准。我猜施人和就是太懂你母亲了,才连个正式身份都不肯给,也连带着嫌恶你们。”施怀先道:“我有一日听施人和说,他打算把你许给张管家的儿子……”
“不会的,父亲不会的。”施怀瑾摇头看他。
施怀先缓缓蹲下,摩挲着她脸道:“施图南从小就在餐桌同他吃饭,你们姐妹也就这几年才被允许,你们在他心中什么地位,还不明白?”
“这次家产能分给我们,他这是在替施图南铺路,他怕我们同她抢,这是他施舍给我们的。施图南掌管着施家所有生意,将来有源源不断的钱,你们母女有什么?”
“不要老想着自己是施家小姐,实则你连佣人都不如,我能看你一眼,都是你的福份。你猜,你母亲为什么怕施人和?”施怀先轻笑了一声,贴着她耳朵,眼神冷冰冰地道:“他总是罚你母亲,总让她赤·条条的跪地上,你猜,他房间那条马鞭是用来做什么的?我夜里喜欢趴他们窗前偷偷看。”
“不是的……”施怀瑾精神恍惚道:“父亲是个君子……”
“君子?”施怀先一字一句道:“你去问问施图南,她可是亲眼见过,她见过施人和是怎么惩罚你那个贱货母亲的。男人都是这样惩罚女人的。我这次出手是因为你,我怕有人知道你母亲的丑事从而作践你,他要是死了,以后就没人作践你。”又眼神温柔地看着她:“瑾儿,你记住,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我才是对你最好的人。”说完疼惜地吻她额头,眼睛,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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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图南半躺在床上看书,梁晚月被施怀瑜搀着进来,她两腿轻颤,嘴巴嗫嗫嚅嚅地看着施图南。半晌,忽地朝她跪下,双手捂住脸说不出话。施怀瑜吓懵了,连忙搀她起来,梁晚月呜呜咽咽着直摇头。
施图南也没看梁晚月,手翻了一页书,朝门外道:“晚香,泡三杯咖啡过来。”
梁晚月虚坐在沙发上,施怀瑜坐在另一侧,施图南躺在床上,各自捧着杯热咖啡,没人言语。好一会儿,梁晚月才吁了口长长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