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画的眼睛上挑着,如同一只修行了千年的狐狸。
我从不知道她该有多恨我。
是恨我得到了她没得到的东西。
还是恨我碍了她的事。
那把尖刀离我太近,哪怕秦晚宁此时放弃了杀我的心,秦画的力气也足以推着他将那把刀插进我的小腹里。
可是一秒钟过去了,两秒钟过去了,三秒,四秒
我几乎和秦画一起觉察到了不对劲。
我看几眼秦晚宁的眼角落下一滴泪来。
他的唇色几乎是在顷刻之间变得雪白。
他说:“其实想想,我原本就是要死的人,你撕了那画,就撕了罢,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呀”
话音落下,他的身子像是没了风的风筝一般跌落下去。
我这才看见,他不知何时将刀尖扭转对准了自己。
秦画那一推,将那把尖刀推进了秦晚宁的身体里
不知道是不是秦晚宁身体的原因,他的血色变得很浅。
如四月的樱花一样,迷蒙又浅淡。
似是一团将要欲灭的火焰徐徐地烧着。
烧着秦晚宁最不值钱的生命
是秦画率先尖叫出声。
她蹲下身子将秦晚宁搂进怀里,对她手握的这枚鲜花的“棋子”悲从中来。
我居高临下地望着。
忽然觉得她很可怜。
秦画很可怜。
秦晚宁也很可怜
此时商场的秩序维持稳定,电力也重新恢复。
我们品牌的宣传曲又重新响彻整座辉煌的商场。
高昂的穹顶被360度的LED环绕屏包裹着。
上面循环播放着的不再是引起**的视频,而是我们品牌冬季样品展示的短视频。
健康气喘吁吁地跑到后台来找我,这才发现一地血泊。
他下意识地跑过来抱住我的胳膊查看,问道:“姚总,您没事吧?”
我不知道我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模样。
但心中犹如被万年的藤蔓缠绕,憋闷得喘不过气来。
“叫救护车。”
我只说了四个字,便也跌坐下去。
健康一边打电话叫救护车,一边找来后台换衣服的布帷将我们三个罩在里面。
并且找来公司的工作人员将我们团团围住。
毕竟,秦晚宁还有个身份,是国际上炙手可热的超模。
他有一头金色的短发,灰褐色的瞳仁。
他有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眸。
他有超千万的粉丝,和一大票追随者。
他正值最美好的年华,却每日都在倒数计时地活着
我呆呆地看着秦晚宁阖上的眼,木然地伸出手,亲亲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还有余温。
他还有力气回握住我的手。
他半睁着眼睛,苍白无力地笑:“死一点都不可怕”
他看了看身边的秦画:“可怕的是活着。”
秦画的眼泪一直含在眼眶里。
她的悲伤从不轻易表露。
掉落一根羽毛对孔雀来说,会痛。
但新的羽毛总会长出来
我的另一只手颤抖着覆盖住秦晚宁的伤口处,想要让血不要再往出流。
“Simon”
我的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你让我帮你查的事情,我查到了”
我凑到他耳边轻轻地言了几句。
离开时,秦晚宁痛苦地出声:“我这一生,都是个笑话”
他哀哀地看着我:“如果现在,你和我生一个孩子,那孩子的骨髓到底能不能救我?”
我摇摇头:“不一定。”
话音如羽毛一般轻盈落下,秦晚宁也在这一刻使出了仅剩的力气离开了秦画的怀抱。
靠着墙站起来。
他朝秦画悲戚一笑:“你可曾对我,付出过真心?”
秦画的脸上终究挂着从容不迫。
从容不迫的狠辣,从容不迫的悲伤
她动了动眉:“从未。”
秦晚宁轻闭上眼,两滴泪从眼角滑过。
然后重重地后仰。
摔倒在地。
他的身下是一排衣架。
散落的白纱像是花蕊拖住了他破碎的身体。
我缓缓起身,走到仍旧瘫坐在地上的秦画说身边说道:“你和袁山的那个儿子,没有死”
“他找到了,就在这。”
说罢这一句话,我转身离开
不过两秒钟的安定,紧接着就是一阵悲恸地嚎哭。
秦画。
你算尽天机,却算不出自己亲生骨肉的命途。
你生育了他。
你玩弄了他。
然后,你杀了他。
这是老天对你,最大的罚
后来我知道了,秦晚宁是在一次火车事故中幸存,而被美国夫妇接回美国抚养。
可是祸不单行,他的养父母又在一次车祸中双双身故。
他便再次回到了福利院。
直到他长到十六岁,在医院和秦画偶遇后,才过上了不错的生活。
秦画给了他身份,给了他钱,给了他不错的事业。
秦画将他像儿子一样养在身边。
却没有给他真正的爱。
而是将他当作慰藉,当作替身,当作绵绵仇恨中额外收获的战利品。
我也知道了,秦画为什么要一直下毒毒害易均和易南。
袁山的死我还没有搞清楚。
可是当年易均在接受秦画之前,便派人将秦晚宁送去了福利院。
他接受不了自己的女人带着别人的儿子嫁进易家。
所以他趁秦画不备,就送走了那个小男孩。
只不过途中遇上了火车侧翻事故,那一节车厢死难众多。
她以为她的儿子死了。
却没想到,她的儿子活了下来,并且在十六岁又重新回到了满是仇恨的她的身边。
命运同她开了一个作茧自缚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