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结界,我才知道形势比我料想得更加紧急。
天阶被毁,引得魔王勃然大怒。再加上月瑶宫外竟立起结界,表明瑶华已经叛变,更让他怒火攻心。
现在月瑶宫已被蛇魔族包围,他们发起了猛烈的进攻,但是却撼动不了结界半分。
我记起自己的仙术曾被封锁,心头不禁一沉。也许魔王是真的拿北方玄珠有所动作,才能对付师兄和那些仙兵仙将。
北方玄珠,到底在哪里呢?
不管怎么说,先找到人再说。我化成一只蝙蝠,找到了祭司的宫室。
那处宫苑地处偏僻,没有掌灯,看着有些瘆人。我正打算跳下去探个究竟,忽然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
不好,有玄机!
我稳住心神,定睛一看,原来这宫苑的四周都放着一尊造型独特的法器,上面都画着凶猛异兽。刚才扰乱我心神的,就是这些法器了。
这时,一个身形清癯的男人走进宫苑,月光照亮了他脸上的银色面具。
竟然是祭司。
他撩起袍子,提步上了台阶,一步步走进宫殿里。我连忙展开翅膀一起飞了进去。为了不引起祭司的注意,我每飞一段时间,便静静地停在拱木上。
就这样一路来到一处宫室门前,祭司让守卫们打开房门,便走了进去。我瞅准机会飞了进去,结果甫一进宫室,便嗅到一股发霉气味,忙将爪子抓住宫梁,然后倒吊起身体。
往下一看,段杞年果然在里面,他一身素袍,席地而坐,手脚上都戴着重重的镣铐,旁边只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
除此以外,宫室里再无他物,显得空旷破败不已。
祭司走进宫室,将房门紧紧关住,然后转身冷冷地对段杞年道:“我来看你了。”
段杞年淡淡地道:“哥哥,久违了。”
我差点从宫梁上掉下去。
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兄弟相认的戏码?
勾起脖子,我往自己的肚皮上狠狠啄了几下。生疼生疼的,没错,我没在做梦。
而且,我记起了夙无翊对我说过的话。他曾告诉我,当年瑶华就是被天池的祭司送给了天池魔王的。
难不成,造化弄人,昔日天池散仙族祭司,今日成了魔族的祭司?
只见祭司脱下袍子,坐在段杞年面前,道:“你还认我这个哥哥,我以为十几年过去,你早就不认我了。”
段杞年低头,哼笑一声:“怎可能不认你?这十几年,我无时无刻都在想把你剥皮拆骨。”
“你还在恨我当年背叛族人?我是为了保命。”
段杞年嘴角扯起一抹淡笑:“可你有机会不背叛的。”
祭司手背上暴起了青筋,似乎在忍耐,但是终究还是暴怒:“你为什么要毁掉天阶?”
“区区蛇魔族,也想成仙,不是太可笑了吗?”
“你以为你有多大本领?”
“踏平蛇魔族的能耐还是有的。”段杞年冷冷地开口。
祭司缓缓直起身子,声音中不含任何情绪:“阿弟,看来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说的了。”
这句话里饱含着逼人的杀气。
我后脊梁骨一阵发冷,忙集中精神注意祭司的动作。只见他从袖中缓缓拔出一柄宝刀,抵在段杞年的眉心上。
“能死在凌雪刀下,也算你值了。”祭司的声音很低沉。
段杞年抬眸,眸光锐利:“哥哥,阿爸说过,我们兄弟两个永远都不能互相残杀。”
祭司身形一震。
“没用的,阿弟,我们的立场不同……你就当,我们今生不是兄弟!”
一道雪亮的刀光狠狠向段杞年劈去。
那一瞬间发生得如此迅疾,快到我来不及念完一个定魂咒。又或者,祭司的法力深不可测,我真的担心定魂咒会对他不起作用。
以我的仙力,挡住这一刀完全不成问题。问题是,我能否担得起挡这一刀的后果。
也许,一刀毙命。
也许,一命苟活。
我没有时间去做选择,就好比只要面对段杞年,这世间任何选择都不会是选择——因为我只会选择对他有利的那一条路。
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不过是十年前的惊鸿一瞥,不过是他坐在仙鹤上凌然的风姿,不过是仙术上那天赐的姻缘,我便走火入魔一般地,爱他。
我向段杞年扑去,拼尽了毕生的精力。时间仿佛变得很慢很慢,慢到我看见凌雪刀向我的天灵盖飞来,以排山倒海的气势。
而让我无法预见的,竟然是段杞年的身体凭空发出一股无形的劲力,如疾速而过的流风,瞬间将我狠狠地撞向一旁。
我从蝙蝠化回人形,狠狠地撞在墙上。顾不得一身的痛楚,我咬牙爬起来回过头,顿时呆住了。
一地的鲜血,那样艳那样红。
祭司呆呆地站在原地,手中的凌雪刀垂在地上,一滴滴地滴着鲜血。
“不……”我的声音弱得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眼泪不争气地喷涌而出,我疯了一般地扑过去:“师兄,师兄!”
别死,别死!
我紧紧抱着伏在地上的段杞年,泪水一滴滴地落下。“为什么,师兄,为什么!你明明恢复了仙术,为何还要任由你的兄长欺凌?”
段杞年的头低低地垂着,我看不见他的脸,只听到他发出一声细弱的声音:“小花花……”
我的心瞬间抽紧。
这世上,有人唤我玉念,有人唤我阿舒,也有人唤我碧痕,只有一个人唤我,小花花。
若是死的是那个人,我该如何?
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那个人曾对我说过,他想要我的一瞬倾心。他那样无赖,那样来去自如,我曾以为他若是等不到我倾心的那一天,就永远不会死。
“夙无翊!”我大声喊。
“小花花,别担心……”他继续低低地说,“我可是西方战神。”
我恍然,忙抬头去看祭司。只见银色的面具上,从额头到下巴有一道细细的血痕,正往下渗着鲜血。
“为……为什么?”祭司艰难地问道。
我怀中的人慢慢抬起头来,往脸上抹了一把,那张脸就再也不是段杞年的,而是……夙无翊。
“我事先吞下了反噬蛊,所以刚才就等于是你自己砍了你自己一刀。”
祭司的眼睛越睁越大:“他……呢?”
夙无翊淡淡地道:“你说段杞年?哦,他托我向你代传一句话‘阿爸说过,我们兄弟两个永远都不能互相残杀’。所以,我扮作他坐在这里,替他杀了你。”
祭司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阿爸……?哈,哈哈……”
那笑声如地狱里传来的鬼魅之声,渗进人的骨头里,让人不寒而栗。夙无翊突然看向我,温柔地道:“小花花,我刚才将你弹了出去,不让我挡那一刀,所以就等于救了你,对不对?”
我茫然地点头。
“那你愿意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吗?”比刚才更温柔。
我又点头。
“那就让我抱一抱,好么?”这一次温柔得有些肉麻。
鬼使神差地,我再一次点了点头,然后一头扎进夙无翊的怀里,哭了。
夙无翊抚摸着我的头发,宠溺地道:“小花花,你应该笑才对!你刚才从宫梁上冲下来的那一刻,可让我刮目相看呢!你的仙术进步了。”
我继续哭得昏天黑地。
蓦然,耳畔传来“噗通”一声,似是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我想抬头看,没想到夙无翊将我的脑海狠狠往怀里一按,在我耳边道:“你不能看,女孩子看了这惨烈的画面,会做噩梦……”
我再也忍不住,一边哭一边挣扎着捶他:“夙无翊!你坏蛋!你……”
接下来的话哽在喉中,再也吐不出来。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也许喜悦也许委屈,也许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
他回来了,真好。
夙无翊就这样默默地抱着我,直到我情绪平复,才低声道:“在外面等我。”
他小心地用袖子挡着我的视线,笑容依然那样温柔:“就这样念个穿墙术,别看。祭司现在的样子很吓人……”
我默默地别过脸,离开他的怀抱,然后念动穿墙术,将满室的血腥味抛到脑后。
没想到只是短短的一刻钟,外面的天气竟然瞬息万变,月光消失不见,却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的寒风。
下雪了。
我静静地坐在宫顶上,任由漫天飞雪落了我一身。
身后响起了衣料摩挲声,接着传来夙无翊的嗓音:“真让人忧心,下了雪也不知道躲一躲。万一这些雪中有冤魄,折了你的道业该怎么办?”
我回过头,看到夙无翊淡笑着站在我身后:“已经收拾妥当了?”
“妥当了。”他在我身边坐下。
我开门见山:“段杞年在哪里?”
“已经在月瑶宫了。”
我点点头,对这个答案丝毫不意外。师兄已是仙将,估计诈输给魔王,本意是和瑶华相聚吧。
“我们也去月瑶宫吧,今晚有得忙了。”
我看他:“今晚?”
“今晚星象大乱,正是唤醒玄武之神的最佳时机。”
我不解:“瑶华不是妖皇吗?”
“不是,”夙无翊道:“你知道祭司为什么要取堇月的血吗?”
我摇头。
“那是因为堇月才是真正的玄武之神,祭司正是用她的神血,才能摆出消掉仙术的阵法。可惜,知道得太晚了。”
“玄武的神血能消除仙术的力量,那岂不是很危险?”
“是啊……若是能控制玄武之神,必将称霸三界——这就是蛇魔族的野心。只是堇月体内只有魔性,神性尚未苏醒,这对我们来说很不利。要对付她,恐怕要加上阴兵鬼将的力量才行。阿舒,你若是要阻拦段杞年,我也不会反对。”
雪花沾在他的眉毛上,很快便被雾气所融化,成了晶莹剔透的晶珠。
“我会阻止他,哪怕他做的事关乎天下苍生。”我紧紧地盯着他,看他的神情渐渐落寞。
他低低地笑起来:“果然,前世情比不过今生缘啊……”
漫天飞舞的雪花仿佛突然停顿了一下。
然后就是打着旋涡的狂风满头满脸地扑过来,将我一下子卷起来。我闭上眼睛,感觉身子开始飞到半空。
风太大,像刀子一般割在脸上,让我睁不开眼睛也说不出话。等寒风终于小了一些,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月瑶宫上空。
月瑶宫周围已经聚集了无数火把,照亮了半个夜空。
“天上有人!”天池的魔族兵在下面大喊。接着,无数箭矢向我们袭来。
夙无翊挥动衣袍,于是那些箭矢便转了方向,向来路返回,地面上顿时响起了惨叫声。
他拦腰抱着我,向下坠去,然后轻易地便穿透了结界。几个飞身跃过重重宫影,出现在眼前的是月瑶宫中最高的楼阁——望澜台。
传闻这是魔王为瑶华建造起的一座高台。没有人知道,瑶华为何将这座高台命名为,望澜。
“因为段杞年,字望澜。”
夙无翊轻轻的一语,足以搅乱我所有的冷静。
我抬起头,看着望澜台上的一对身影。男的玉树临风,衣袂翻飞若翅,女的则曼妙窈窕,青丝散落成云。远观望去,两人如同九天降临的谪仙。
许多年前,在风情和豪放的天池,他们也定是如这般亲密地依偎在一起,看湖上翻浪,看长河落日。只有他们,才能听得到彼此的喁喁情话。
若不是祭司将瑶华送给了魔王,天池散仙遭到屠杀,师兄上山采人参,我也不会成为司情仙君座下的一名散仙,也不会遇到段杞年。
有些缘分,究其根本就会伤人入骨入髓。
我就那样默默地仰望着他们,眼睛一眨也不眨,哪怕雪粒子满头满脸地砸过来,刮得我脸颊生疼生疼。
心中是一抽一抽的剧痛,痛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温热的呼气扑在耳畔,夙无翊温柔的声音传了过来:“小花花,其实我们以前也有过一段情缘的……”
我侧脸看他,几乎碰上他的鼻翼,突然拉近的距离显然让他一怔。我飞快地一笑:“夙无翊,我们的前世,真的有一段情缘?”
“是啊。”
“可我都不记得了。”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会帮你想起来。”
我摇头。他怔了一怔。
我望向暗黑浑浊的苍穹,眼角有一点点湿润:“夙无翊,你从一开始就弄错了一件事情——段杞年爱不爱我,和我爱不爱他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我心悦之,不会因为他不爱我而改变。至于你我前世的情缘,早已经作废了。”
夙无翊皱了皱眉,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将我奋力一扯,拥我入怀。下一个瞬间,我只觉后脑一暖,是他将手掌抚着我的发丝。
“小花花,这对我不公平。那个人,你真的不能爱。”他的声音带着沙哑。
他的怀抱很温暖,暖得几乎让我甘心沉溺其中。
可是段杞年和瑶华临风而立的身姿还在头脑里盘桓。每想一次,心都痛一次。
终于做了一个决定,我将他猛然推开,然后踮起足尖,用力一蹬,便飞上了高楼。
高楼上寒风猎猎,将楼阁中央的帷幔掀起。我飞身落在阑干内。
身后寒风一卷,是夙无翊跟了上来。
“让我和师兄说几句话。”我侧脸对他道。
夙无翊垂了垂眼睫,后退了几步,隐在阴影中。
段杞年和瑶华双双往这边看来,略微吃惊。我迎上他们的目光,上前一步,淡淡地问道:“这万里雪飘,好看吗?”
他看了一眼我身后的夙无翊,淡声道:“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我的声音尖利起来:“师兄,召唤阴兵鬼将,后果是什么,你比我更清楚,施法人将会受到天谴!!”
“我比你更清楚后果——三魂六魄灰飞烟灭,永不超生。”
“师兄,我们回灵虚山吧!师父还在等我们!”我只觉眼角酸涩,“你为了,为了这个女人,真的要放弃一切吗?”
语毕,我抬起手腕,默念了一句咒语。尽管风雪肆虐,风灯暖黄色灯光还是照亮了手腕上若隐若现的红线,而另一端就维系在段杞年的手腕上。
那是师父的姻缘红线,传说司情仙君会用这根红线将夫妻连接在一起,让他们可以在茫茫尘世找到彼此。
时至今日,我才明白,这红线牵的是有情人的手腕,而非有情人的心。心上无红线,天赐良缘也枉然。师父想要我明白的,就是这个道理吧?
没有人能回答我,我能做的只是顺应自己的心意。
我注意到,段杞年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瑶华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蓦然向我妩媚一笑,径直走了过来。她真的很美,眉若春山,目若秋水,春山秋水两相依,令人见之忘俗。
“还有你,你不是爱我师兄吗?为什么也狠心看他走上这条不归路?”我质问她。
瑶华说:“阿舒,若要死,我十几年前就死了,可那时的死换不来蛇魔族的陪葬!如今我活着这一口气,就是为了报仇。”
我看向段杞年:“师兄,那你也是如此想的吗?”
段杞年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突然记起乐菱说过的一句话,你根本就不了解你师兄。
是啊,他们身上背负着共同的国恨家仇。而我生于山林长于山林,自然是不懂他。
我为何要从一个人参精化为凡人?在山林中无忧无虑地沐朝阳,饮晨露,卧青山,不是很好吗?
一滴眼泪落下,在地上砸出一片小小的水渍。接着很多滴眼泪落下,那片小水渍渐渐扩大。
心上覆着冰雪,我真的忍不住心中的委屈,真的忍不住不哭。
只是泪眼朦胧中,我突然看到瑶华走了过来,曳地的纱裙停在面前,接着她蹲了下来。然后,她伸出一根白玉般的手指,就着那片水渍飞快地在地上写了一行字。
我吃惊地抬头看她,她不动声色地将水渍抹去,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段杞年身边。
由于她宽大的衣袍挡住了视线,没有人注意到她在地上写了字,这一切进行得神不知鬼不觉。
我思绪纷乱,改口问:“乐菱在哪里?”
“在地宫里,”瑶华妩媚一笑,“我带你去找她。”
她向我伸出手,似在邀约。
我内心挣扎了一下,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我需要问一问她,到底还有什么方法可以阻止师兄?
然而就在此时,天地之间忽然一震。
“有人闯入结界了。”夙无翊靠在柱子上,淡淡地道,“能闯入这个结界的,只能是魔性最强的那个人。”
瑶华大惊失色:“难道是、是……”却总是说不出下半句话。
太阳穴突突直跳,我定睛向外一望,愣住了。
雪停了。
并不是天放晴了,而是那些鹅毛大雪都静止在半空中,一动不动。这副景象诡异无比。
“段杞年,看来这里要有一场麻烦了。”夙无翊眯了眯眼睛,语调轻松,“我在这里挡着,你们还不快走?”
“这种形势,哪里还能独善其身?”段杞年抬了抬下巴,“阿舒,你还是带着瑶华去避一避,将这里交给我们吧。”
“不行!”我和瑶华异口同声。
夙无翊用鼻翼哼了一声,道:“算了,让她们在这里,我也未必就保护不了她们。”
情势已经不容我多想,那些浮在半空中的雪花突然急速地聚集起来,一开始是一个大雪团,后来很快变长,然后生出一只尖尖的三角脑袋和遍布全身鳞片……最后赫然成了一条雪蛇!
大雪蛇浮在距离高楼十丈开外的半空,将长长的身体盘成一圈。
我大吃一惊,在脑海中搜寻着师父教习的内容,但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这是何种妖术。忽听段杞年大声道:“这是蛇魔族的御雪术!”
御雪术?
我睁大眼睛,看着雪蛇张开巨大的嘴巴,吐出一条白而长的信子。站在信子一端的,正是穿一身绛色长裙的堇月。
瑶华浑身颤抖,望向堇月的目光中有慈爱也有惊惧:“用了这么强大的法术……时辰还未到,她在透支玄武的力量。”
“瑶华!”段杞年发觉不对劲,忙伸手去拉,但已经晚了,瑶华扑到阑干上对着雪蛇口中的堇月大喊:“阿月,我是母妃!你看看我,住手吧!”
堇月面无表情。
雪蛇突然张开大口,一股疾风裹挟着冰刃飞袭而来,将阑干撞得粉碎。瑶华尖叫一声,失足落下高楼。我只觉眼前白光一闪,只见段杞年疾步上前,伸手一捞,就将瑶华紧紧抱在怀里。
堇月突然露出疯狂的表情,仰头哈哈大笑起来。“母妃,我才要求你住手呢!你既然背叛父王,和他搅在一起,就休要怪我无情!”
“阿月,你听我说!”瑶华落下眼泪,“你父王一直在利用你!不然,你的背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伤痕?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心如刀绞……”
“住口!父王说,这些伤痕都是为了唤醒了我的全部魔性!你有什么资格去指责父王?”堇月大叫,稚嫩的脸上滑下一滴滴的泪水,“还有夙无翊,你为什么也背叛我?”
我这才发觉自己的肩膀被夙无翊紧紧抱着,只得喃喃道:“堇月公主,我……”
“别说了!”她狠狠地扭过头,“夙无翊,我给你一个机会,杀了这个女人我就留你一条命!”
堇月像变了一个人,不再是那个天真任性的小公主了。她气得浑身发抖,背后的那条大雪蛇也开始不安地扫动起尾巴来。
“还真是稀奇呢,竟然也有人威胁我西方战神。”夙无翊将我的手一举,继续戏谑地道:“不过,别说让我杀了她,就算她杀了我,我也不会动她一根手指头!”
堇月怒极,仰天发出一声厉啸。
她的双目迅疾变红,然后和大雪蛇一起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我想挥起剔龙刀,却听到瑶华大声喊“住手”,不由得犹豫了一下。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一股冲力突然向我袭来,我身子一轻,整个人便飞了起来。
这已经是夙无翊第二次将我甩开了。
预料中的痛楚没有到来,是段杞年将我接住。我顾不上理他,怒不可遏地向夙无翊大喊:“臭白虎,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把我甩开!”
说时迟,那时快,雪蛇已经到了跟前。夙无翊一个飞身踏上蛇头,扭头向我喊:“快走!”
胳膊一紧,段杞年拉住我:“走吧!”
瑶华泫然欲泣,一双泪眼看着堇月。段杞年对她道:“走吧,夙无翊自有分寸,不会伤了她!”
我被他拉到走到木梯旁,不顾一切地回过头。只见夙无翊身形如影,在半空中和堇月缠斗。堇月几次向冲入高楼,但都因要操纵雪蛇而不得不应对他的招数。
亦或是,仍然对他有情,所以招招都留有余地?
可我还是不放心。万一堇月心灰意冷,出了杀招危及夙无翊怎么办?
“阿舒,夙无翊方才那番话是激将堇月的,”段杞年见我驻足不前,回头对我道,“她初次驾驭全部魔性,气息若是不稳,很容易就能露出纰漏。你放心,以夙无翊的本事,他会毫发无伤。”
道理我都明白,可是我的心就是忐忑不安,总觉得有事发生。
一咬牙,随段杞年下了高楼。十余层的高楼,我三步并作两步跑了下来,甫一出门,便抬头望向半空。夙无翊和雪蛇争斗正酣,堇月在侧招招狠厉,根本就辨不出高下。
“快进地宫避避吧。”段杞年皱了皱眉头,“他会没事的。”
“地宫?”
瑶华点点头:“那是我们唯一的避难之所了。阿舒,听你师兄的吧。”她最后一次望了望半空中的堇月,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收回目光。
我看向地面,默默地点了点头。
也许瑶华已经预见到高楼附近会有一场恶战,所以将地宫设在楼底下面。搬开地板上的暗格,便露出了下面幽深漆黑的甬道。段杞年举着风灯,道:“你们先下去,我善后。”
瑶华依言,小心翼翼地走下阶梯。我正准备紧跟其后,忽然听到耳边一声炸响,高楼连同地面剧烈地震动起来,无数灰尘和木屑纷纷落下。
我仓皇向外望去,只见雪蛇巨大的蛇尾扫过地面。“夙无翊!”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我疯了一般向外跑去。
大概段杞年在身后唤了我,可那声音又模糊又遥远,恍若隔世。
跑出高楼,我才发现方才是雪蛇的尾巴击中了第七层,几乎将高楼拦腰斩断,楼顶摇摇欲坠。堇月领着雪蛇,向夙无翊咄咄进攻!
半空中,他依然带着微笑,那样漂亮的眉眼,被笑意浸润得弯了起来。飞上飞下之间,矫健的身姿似是一场舞蹈,又似在和雪蛇做一场游戏。而他腰间的玉佩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像在奏乐。
堇月就没有这种闲情逸致了,她站立在蛇头之上,指挥雪蛇向夙无翊吐出尖利的冰刃。夙无翊刚躲开冰刃,蛇尾又狠狠地扫了过去,于是他横踢一脚,将蛇尾重重踢开。雪蛇吃痛,长身向后仰去,眼看蛇头就要撞上楼顶。堇月突然转身,几个飞步上前,双手将蛇头托举起来,让它避开了高楼。
“杀!”她眼中怒火直冒,继续指挥雪蛇进攻夙无翊。
我站在地面上,仰望着这场苦战,忽然想到了什么。
为什么堇月宁愿给夙无翊片刻的喘息时间,也要护住蛇头?
我打了一个激灵,念动御风术,飞身上前绕到雪蛇身后,举起剔龙刀向它的七寸位置狠狠砍去。
打蛇打七寸,我怎么给忘了呢?
堇月察觉到我的动作,立即调转方向想要避开。然而夙无翊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一个矫健的飞身上前,合掌一劈,便有一道金光从掌缝中飞出,直击在雪蛇的眼睛上。雪蛇痛苦地狂吼一声,向夙无翊扑去。
我看准时机,举起剔龙刀向雪蛇的七寸部位狠狠劈去。一道明亮的蓝光闪现之后,雪蛇的后脑出现一道巨大的伤口,但也让它更加疯狂了。蛇身在半空中疯狂地翻滚起来,每一下横扫都带着致命的力道。
疾风如刀,瞬间划破了我的衣袖,我只觉得胳膊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走!”夙无翊向我大喊。
我没有回答,集中精力念动御风咒,以躲避肆虐扫来的蛇尾。虽然雪蛇疯狂不已,但是可以看出,它的动作比刚才稍微迟缓一些。这说明,堇月方才情绪太多激动,已经用掉了大半的功力,加上她是透支体内的魔性,所以很快就能败下阵来。
“阿舒,这里危险!”身后一阵寒风卷来,是段杞年跟了上来。他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剔龙刀,挟风疾掠地飞上天去,直向那雪蛇迎面袭击过去!
方才我那一击已经耗去了雪蛇三分元气,而这一击,是彻彻底底的摧毁!
雪蛇吃痛,仰头大吼一声,尾巴无力地垂了下去。
“不——”堇月想要抱住雪蛇的身体,却扑了一个空。因为蛇身开始分崩离析,化为一朵朵雪花,四散开来。
堇月一顿足,口中念念有词,大概是想要继续念动御雪咒,却“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你早早地透支全部魔性,若是七情动了五情——怒、忧、悲、恐、惊,那么气血就会在周身四处游走,无法聚集丹田,所以你已经没办法驾驭任何法术了。”夙无翊淡淡地道。
她捂住胸口,张大嘴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突然纵身跃向高空,穿过了结界。
“逃了啊……”夙无翊瞥了段杞年一眼,“若不是碍于你的面子,我真的要杀她。”
段杞年脸色一变。
我缄默,低头看到地面上,瑶华站在雪地里,痴痴地望着堇月离去的方向。
望澜楼下设着一座幽深的地宫,入口设在底层,很是隐蔽。瑶华举着火把走下石阶,不时提醒我们躲避机关。
“这地宫修建得有些年头了吧?”我摸了摸石壁上的青苔。
“是啊,”瑶华回答,“当初就是按照召唤阴兵鬼将的阵局设计的。”
我一愣,将手缩进怀里。原来很久之前,就已经料到这一天了吗?
“要对付堇月,只能用阴兵鬼将吗?”我问。
瑶华没有回答。
夙无翊点头,在我耳边道:“过几个时辰,就是玄武之血真正觉醒的时刻,那时候堇月体内的魔性加上玄武的力量,将强大到无懈可击。”
“这是堇月的劫数吧,”瑶华有些黯然,“她必然要有觉醒的这一天。我改变不了,只能顺应宿命。”
宿命。
可是谁又能反抗得了宿命?
阶梯的尽头是迷宫一样的通道,让人眼花缭乱。瑶华选择其中一条路,走了许久,才看到一扇巨大的石门,上面刻着斑驳繁复的花纹。她伸手摸到石壁上面的机关,用力扭开了石门。
石门轰然开了,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石窟。头顶上凌空万丈,呈穹庐形状,脚下则是万丈深渊,隐约可见渊底有一个巨大的八卦图阵。
石窟中悬浮着许多不规则形状的石块。乐菱就坐在其中一块上,双手被绳索绑着。重睛鸟则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如果鸟也有表情的话,它应该是神色凝重。
见我们进了石窟,重睛鸟飞了过来:“鸟人,你终于来了!”
飞到跟前,它十分自来熟地用翅膀捂住嘴巴,小声地在我耳边说:“乐菱公主非要我带她出去,闹得我耳朵根疼!”
我怔了一怔。
我知道她还是担心段杞年。如果他发动阴兵鬼将,那么一切将万劫不复。
“好了,大家先到渊底吧。重睛鸟,你把公主也带下来。”
一行人陆续抵达渊地的八卦阵图前。
乐菱脚一挨地,便向段杞年扑了过来:“段郎,你不要召唤阴兵鬼将!那会遭天谴,连魂魄都不剩的啊!”
话音刚落,四周忽然摇了一摇,有小石块刺拉拉地从石壁上落下。乐菱吓得一声尖叫。
“不要紧,是堇月苏醒过来,气不过就在结界上钻了一个洞。”夙无翊按了按额头,用通天眼看到了外面的一切。
“地宫很安全,魔兵是进不来的,大家放心。”瑶华安慰大家。
段杞年轻轻推开乐菱,扫视一周,道:“能破掉这个结界,说明以堇月的能力,她迟早会进入这个地宫。我们还是准备一下,几个时辰后就开始召唤阴兵鬼将吧。”
经过这场小变故,乐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哭得梨花带雨。
我也沉默。尽管心痛,但是心底有个声音告诉我,还有转机的。
只听瑶华意味深长地说:“这旁边有不少洞窟,你们可以随意选择一二休息。至于这个八卦阵,是召唤阴兵鬼将的道场,在时辰未到之前,大家还是少来为妙。”
她手足轻盈,举着一簇火把,率先走进一处洞窟。我不得不承认,她就算身处这石洞,举手投足之间也透着股仙气。
我选了另一处洞窟,结果刚进去,便感受到两道暧昧的视线。
“竟然和我选同一个洞窟,”夙无翊将袍子一撩,席地坐下来,眼睛笑成了细长的一弯。
我瞥了他一眼,转身出了洞窟。谁知当我刚踏入另一个洞窟,只见夙无翊已经斜靠在石壁上,笑嘻嘻地向我打招呼:“这么想和我共度一宿?”
我冷笑,一步上前:“你是在监视我吗?”他打了个哈欠,声音里充满慵倦:“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要监视你?”
“防止我去阻止师兄。”
笑容在他脸上僵了一僵,然后他道:“你会去吗?”
“不去。”我掸掸地上的尘土,席地而坐,“有瑶华魔妃在,师兄的事我管不了,也管不着了。”
他顿时兴奋起来:“你什么时候这么明白事理了?”
我淡睨他一眼:“就是发现你扮成段杞年的时候想通的啊。其实你们也真的挺像的。”
他怔了一怔,没说什么,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我将头歪在他肩膀上,顿时感觉他身体一僵。
“夙无翊,你的随身空间里有酒吗?”我苦笑道,“最好有酒,最好酒很多,多到让我醉过今朝,然后醒来……身边谁都没有,也没有师兄了,这样就不用告别……”
肩膀上一暖,是他将手臂环了上来。
“小花花,如果我告诉你我一个人就能对付堇月,不需要你师兄召唤阴兵鬼将,你会让我去吗?”
“不要,”我笑着抬眸看他,“你并没有去对付堇月,自然有你的理由。”
眼光一溜,我看到他的喉头一动,忍不住心里笑了一下。原来,西方战神也会紧张啊。
心里要多悲伤,就有多悲伤。
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刻依偎着夙无翊。只有他,才能带给我安慰。
闭上眼睛,感觉身体变得很轻,接着有微风拂过。睁开眼睛,自己已不在阴冷潮湿的洞窟之中,而是身处一艘小船,夙无翊正在船头摇桨。
湖上水气氤氲,种满了碧叶荷花,如瑶池仙境。
不用说,这又是他的随身空间。只是这一次比上一个要精细不少。
我正发愣,忽觉颊上一凉,竟是夙无翊故意加大动作,结果桨尾带起的几点水滴飞上我的脸颊。我伸手抹去水迹,怒道:“臭老虎,不请人喝酒也算了,还把人弄到这冷飕飕的破湖上,你想怎样?”
话音才落,小船立即晃了几晃。
他仰头朗声大笑:“小花花,这湖水就是美酒啊。”
我一个趔趄,直接跌坐在船帮上。伸手一捞湖水,果然闻到一股浓浓的醇香。
是……上等得不能再上等的仙酒。这群神仙,真奢侈啊。
我伸手摘了一片荷叶,舀了几口酒,仰脖饮下,果然一股清醇直抵心尖。趁着几分醉意,我向他伸手:“陪我喝吗?”
夙无翊怔住,我想我此时的模样一定是媚眼如丝的那种。
“你要陪,我自然当仁不让。”他也摘了片荷叶,翻卷几下做成酒杯,舀水入口,“你学着点,要这样喝才能过瘾。”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做了一个荷叶酒杯,但是边缘怎么都翻卷不好,结果露了一条缝隙,渗出的酒液将衣襟湿了一片。
“真笨。”他欺身过来,宠溺地为我擦去衣上的湿痕。
我一把打掉他的手:“你帮我做一个不就得了?”
“是我想得不周。”他收回手,重新摘了一片荷叶,然后卷成“酒杯”递给我。
“这可不是普通的荷,想听吗?”他故意挑起我的好奇心。
“快说快说,这又是什么稀奇玩意?”
夙无翊故意正了正坐姿,清清嗓子,道:“这荷生得可娇贵了,湖里是以天山之水造的天酿,湖底是从昆仑山顶上剥下的山泥,每年以仙气灌溉全湖,经过八千八百八十八年,才生得出这七窍玲珑心的莲藕,清甜入骨的荷叶,一绽便可煜煜如日月的荷花。”
我不以为然地嗤笑了一声。
小船又晃了几晃,比上一次更剧烈了。我连忙扶着船帮,向夙无翊嚷道:“船夫,你的船常年失修啦!”
他笑得直揉肚子,一把拍在船板上,那小船果然就平静了许多。然后他伸手拔出一段莲藕,几个手刀下来就切成数十片,放在白玉盘里递给我:“小花花,不如我们以莲藕下酒?”
“好,今日就一醉方休!”我用荷叶杯舀酒,饮了一大口。
那莲藕片果然和人间的不同,生得玉润光洁,没有半点污秽。我啧啧称奇,夹了一片放在嘴里,果然清脆好吃。
一来二往,再加上我施展了不少劝酒功夫,夙无翊就这样被我灌了不少酒,也微微有些醉意。
最后,我索性醉卧在船帮上,格格笑着拨水,然后从湖水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笑得那样媚,脸颊那样红,仍然掩不住眼底的悲伤。
外面的形势已经那样紧迫,我和他却在这里逍遥。
“夙无翊,虽然我尚不能将做人参精时的记忆全部记起来,但是我觉得,我们一定有……有……”我脑筋转不过来,开始口齿不清。
夙无翊接得特别顺溜:“奸情?”
我低头,额头噗通一声砸在船帮上。
他分明是罪魁祸首,却丝毫没有觉察到什么不妥,反而心疼地上前扶起我:“快给我瞅瞅,哪里撞痛了?”
我趁机将头埋进他的怀里。
分得不能再清楚了——这不是段杞年衣袍上的松竹香,这是他夙无翊,也是西方战神蓐收特有的味道。
“你……”他诧异地低喃。
“别说话。”我低语,“一瞬倾心,我给你。”
抱在后背上的手臂紧了紧,我闭上眼睛,任由他抚摸着我的头发。
他的衣领上绣着几朵小小的梅花,艳艳地开着,似是无时无刻都在昭示着数年前那个结缘的雪夜。其实那晚也真的是很了不起,你寻到了转世的我,我遇到了久别的你,值得铭刻心中。
总算是到这一刻,才认清了我的心意。
不知何时,我已经忘不掉夙无翊了。对师兄的是义,对他则是动了情。
温热的气息袭来,是他用猛烈的吻来掠夺着脖颈上每一寸肌肤。我闭上眼睛,心里发出久久的低叹。
“我们回去吧,回洞窟里……”他一边亲吻我的脖颈,一边伸手作法。我呢喃着,看着天空变了颜色,光线瞬息万变,最后入眼皆是洞窟里满是沟壑的石壁。
尽管已从随身空间里出来,但再也没有阴冷,潮湿的气息……他幻出一床温暖的绸被,小心地将我放在上面。我伸出手臂,搂住他的脖子。
“我设了结界,谁都进不来也出不去。”他轻笑,“放心。”
我红了脸。
他的温柔铺天盖地,瞬间将我淹没。如果能永远都沉溺其中,该有多好啊。
醒来时,浑身酸痛无比,衣服凌乱地堆积在旁边。胸口上横着的,是夙无翊的胳膊。
一转眼,便能看到他的睡颜,是那样满足那样幸福。可是我只能看一眼,因为看多了,就舍不得了。
我悄悄将他的胳膊拿起,蹑手蹑脚地捡起衣服穿上,然后出了洞窟。
走了窟口,我回头望了一眼,只见他的唇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线,应是做什么美梦吧。
身下的绸被是大红的,还绣着一双双鸳鸯。可惜揉皱了被面,有一双鸳鸯只见得一只,终是可惜的。
我强迫自己收回目光,提步向外面走去。屏气掐指一算,算出了瑶华的方位,然后我用秘术给她传了音:“速来寻我。”
为了避开夙无翊,和瑶华单独见一面,真的是费了好大的功夫。
果然,不出一刻钟,身后便有清香袭来。
为了不发出任何声音,她这一次特意拆卸了所有的环佩。
“瑶华魔妃,”我看着她,“你沾水写字,让我单独和你见一面,是想告诉我什么吗?”
瑶华将手中的灯笼轻轻放下,然后伸手在石壁上一摸,身后便徐徐移出一个石块,将来路堵住。
看来,她是打定了注意要和我密谈一番啊。
“你和乐菱公主不同,遇事冷静沉着,”瑶华眼中有赞赏,“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你愿意为望澜牺牲。”
我低眸:“我还是习惯听他被换做‘段杞年’。”
瑶华一怔,忽而失笑:“怎么,你吃醋了吗?”
“你以为呢?”我冷笑,“你和我师兄感情再好又如何,还不是眼睁睁看着他走上不归路?”
“不是像你想的这样。”
“那究竟是哪样?”
她敛了笑容,正色道:“好了,时间不多,我也就开门见山了。其实并不是我心狠,而是堇月的情况实在是特殊。玄武之神竟然出身于魔族,要将她体内所有的魔性涤尽,才能让她的神性觉醒!所以,只有唤出地府阴兵,才能以毒攻毒,让堇月得以继任北方玄武之位。”
“所以,就算夙无翊有能力杀掉堇月,他也不能下手。因为堇月是北方玄武的继任人,杀了她,四方之神缺席一位,仙界就会失衡,天下就会大乱?”
“是的,”瑶华轻声道,“我都是为了天下苍生。”
“真是冠冕堂皇。”我了然,冷笑道:“瑶华,别说漂亮话了,在这件事情上,你只是为了堇月能够成神。本来你说要报仇,以我们几人之力,完全可以杀光蛇魔族。可现在你却提出要帮助堇月成神,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私心?”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找我出来,是要我帮师兄召唤阴兵鬼将?”
瑶华心虚地后退一步。
我知道我说中了。
我忍不住有些失落,喃喃道:“这么说,师兄终究还是为了你,而你想要利用我对师兄的感情。”
“不是这样的,阿舒,你听我说!”瑶华急急抬起头来,“有你帮他,他不会灰飞烟灭!”
我心头一震。
“所谓天谴,的确会让元神灰飞烟灭,但是只要有三个人一起去做这件事,那么惩罚也就相应地一分为三。”
“三个人?你是说……”
“不错,”瑶华抬起手腕,给我看上面的印记,“我也会一同召唤阴兵鬼将。”
我问:“那如果我答应你,和你们一起召唤阴兵鬼将,最后会怎样?”
“天谴由我们三个人承担,但是最终不会灰飞烟灭,毕竟我们是散仙,你是千年人参精,虽然我们会气血枯竭,但是……”她顿了顿,从腰间掏出一枚檀木盒,“这里装得是回魂丹,只要我们一人咽下一颗,就会保住元神,只是损失了几百年功力而已。”
听上去的确合情合理。
我打开檀木盒,里面的三颗回魂丹完完整整地安置着。
“公主是指望不上了,你也知道乐菱的性子,”瑶华话中带着微微嘲讽,“总是哭闹着对我说,她不要报仇,只要望澜好好的……可当年,蛇魔族是如何对待天池散仙族的?如今公主可以忘,我不会忘!”
“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
“那要如何做?”
瑶华见我语气松动,面上增了几分笑意:“需要我们三人的血。你看到那个八卦阵了吧?那是一个道场,只要将我们三人的血都汇集到道场里就可以了。”
我沉默。
许久,才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