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但我是大叔,难道你指望大叔乞求一头猪?!
王安全当了我们部门的主管。
自“楼梯暴揍”事件之后,他看见我虽是绕着走的,但他暗地里东一下西一下地塞给我一双双小鞋。
如今我轮不到一丁点儿的指定性业务项目。他把原本大家轮流执日的扫地打水等内勤派给我一人。他在部门会议上说,我看王若兰住得近,又是一个人,负担少,可以来得早点,学雷锋嘛……
我的奖金在全部门垫底。
我远远地看着他像看着一头猪。这男人怎么比女人还蔫着坏。
但我是大叔,难道你指望大叔乞求一头猪?!
公司大楼面向大街的廊柱上,贴了一张招勤杂工的布告,说需要招两名打扫过道和卫生间的女工,月薪一千五百元。
我去了分管后勤的吕亮亮副总经理办公室,我说自己每天上班挺早的,我来干吧。
他奇怪地看着我。
我说,反正我每天来得早,反正我们自己部门的卫生也由我搞,顺便把几个楼层的走廊、卫生间一起带着打扫了吧。
他依然奇怪地看着我,然后突然笑了,说,王若兰,你是在追求进步吧?
我尽力让自己轻巧地笑着说,我住得近,我不是学雷锋,而是这几个月业绩不太好做,我就想顺带做点勤杂活儿,多点收入也好的。
其实我说这话的时候脸庞好像在烧,但我想到我这大叔在自己办公室干了也是白干,如果有报酬,为什么不可以再多扫几条走廊、几个卫生间呢。所以,我劝自己自在点,没什么难为情的。
吕亮亮点点头,说,女工还没招到,现在想要招几个勤快的清洁工也不太容易,你愿意干是好事,但这件事好像有点另类,公司成立到现在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情,要不我们给你的报酬多点,两千块钱吧,你做不动的话,要说。
从第二天起,我五点三十分就来到公司,从七楼扫起。
我负责六个楼层,十二个洗手间。我一边扫地,一边留意时间,到七点一刻的时候,基本打扫完毕,满头大汗。
我还能匆匆赶回小窝,吃点泡饭,再来上班。
到中午的时候,再稍稍把各个洗手间清理一下。下班前,再把六个楼层垃圾桶里的杂物集中起来放在一楼清洁间。
干到第四天的时候,我几乎坚持不住了,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乏味,尤其是早晨听着闹钟响的那一刻,那些过道和洗手间好像劈头盖脸地飞过来,令我脑袋晕眩。
而熬过十天以后,我就习惯了。
我的诀窍是一边用拖把拖着地面,一边像练功一样旋转身体,腾挪脚步。我能感觉到自己在黑色大理石印花地砖上像云一样飘移。晨曦从远处的落地窗照到走廊上,水光氤氲的地面,明净照人,大楼里空空荡荡的。这不就是晨练吗?哪天请冬儿爷来观摩吧。
公司有人说我在争取入党,有人说我在赌气,有人在捂嘴笑。
听说王安全对别人讲:在我们这里,业绩不好的结果是轮岗,这甚至不需要别人让她轮岗,她自己都会想着调岗的,我可没让她变成扫地大妈的,这是她自己选择的,人不想好就会破罐子破摔,就会倒退成垃圾。
听说桑达明在议论:竞争力是要靠情商的,我发现名牌大学毕业的好像情商都不咋地,人不折腾哪来竞争力?
听说陈汉民在讲:哪有这样干的,有这干扫地的心思,还不如把心思花在找老公上好。
我想,得得得,能干的尽管去逞能好了,喜欢情商的尽管去耍情商吧,我就当垃圾好了,不会折腾,也没啥资本可以交换(即便有那我大叔也不愿和你们换),我本就是一穷人家的小孩,做些杂活又不会累死的。
有一天早晨,我站在打湿了的扫把布上,在光滑的地面上一路滑行,我突然用“两只老虎”的旋律唱起来:“都是垃圾,都是垃圾,跑得快,跑得快……”走廊里都是我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