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我不知说啥,这黑乎乎的屋子,好像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一眼晃去,有一丝让人心跳的冷意。
一个下雨的晚上,我在小窝里翻译英文资料。
我发现那本商贸英语专用的词典被忘在办公室里了,就下楼,打着伞去公司拿。
我打开办公室的门,里面黑乎乎的,我准备去揿灯开关,突然发现吴莺莺办公桌上的小灯亮着。
吴莺莺坐在灯下,无声无息,在黑乎乎的办公室里,像一个影子。
我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我说,莺莺,你怎么不开日光灯啊?
她没理我。她把头趴在桌上。
我从我桌上拿起词典,我说,你身体不舒服?
她突然抬起头,我看见她脸上全是泪水。
我说,怎么了你?
她说,别管我。
我说,怎么了你?
她说,别管我。她说,我完蛋了。
我连忙放下字典,从我桌上拿起纸巾盒,抽出纸递给她。
她突然拉住我的手腕,说,他玩潜规则,他违反党纪国法,他很脏,我完蛋了。
其实我的直觉是赶紧把这纸巾放在她桌上,然后找个借口赶紧走人。我不想听别人的事。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她今天告诉你,明天可能就后悔了,然后就恨你了。更何况她现在已是我们的副主管了。
但我哪走得开,她拉着我的手腕,脸上泪水纵横,就像此刻外面的雨水,打在窗玻璃上向下流淌,她说,王若兰,我要去告他,他受贿,他拿了我的钱,我怀孕了,他玩够了我,就甩了我,他以权谋私,他说话不算数,大骗子。
我赶紧奔过去,把办公室的门关上。
在黑乎乎的办公室里,这一切像做梦一样。
她说,王若兰,我完了,他“潜规则”了我,我被潜了,但我爱上了他,我哪想到我居然爱上了他,他把我害惨了。
她说那天晚上她豁出去了,她甚至给了他三万块钱,他又不缺女人,他等着愿者上钩,他牛着呢,她还要送钱给他才能得到被潜的机会,她才得了这个小乌纱帽。
她说,这年头,这些男的怎么都像痿货,甚至连玩“潜”,都得等着女的主动,也可能他们在官场里玩权玩痿了,所以要女的主动,也可能是权力让他们牛了,知道你会上,所以让你们排队PK。我倒大霉了,是因为我真的爱上了他。开始我也只是想玩一把,但哪想到我居然喜欢上他了,我要他离婚。他骗我先把孩子打了,就和我结婚,但孩子打了以后,他耍赖了。
我听了,一身冷汗。我不知说啥,这黑乎乎的屋子,好像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一眼晃去,有一丝让人心跳的冷意。
我劝她,想开点,想开点。
吴莺莺说,我算是想得开的人,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想不开,我和他没完!
后来,悲情网文《女员工被潜血泪史》出现在了网络上,轰动了全市,甚至全国。
说真的,这是我看到的吴莺莺写得最好的文字。这样的事情这些年已见多不怪,但没想到它会被描述得这么声情并茂。
她可能比莫言写得都好,因为那种既恨又爱,又怕影响他的前途又自怜自怨的心理,恐怕没有一个作家能编得出来。
吴莺莺请假一个月,休养去了。我看着前面空出来的座位,想着唐朝大酒店的那个晚上。人生真是一瞬间的事。冬儿爷说得没错,外面的世界和里面的世界只有一个。
我摸了摸我的头发,短短的,像一只刺猬身上的刺。
我现在才知道,在我走了之后,庞天龙约来了吴莺莺。
吴莺莺甚至带了钱去,说是给他的竞聘演讲稿的修改费,她把它放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