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节,肥肥和童小布都没有回老家。
童小布说她不回家是正常,回家那就是家里有大事了,反正也不会有人想她。另外,她很穷,回去为了里子面子的要花大几千,她才不干那傻事。
肥肥也是因为身体交换的经历,才知道童小布与家人关系那么淡漠,但具体是为什么,就看人家愿不愿意说、愿意说多少了,她不会主动去问。
肥肥的八卦指数,有但不高,她把这个特点解释为,对周遭事物总有点漠不关心。但戴安曾一针见血地说,“肥肥,你不是对人不关心,是因为你当别人的情绪垃圾桶当惯了,你自己想说时又没人耐心听,时间一长,你就干脆也表现冷漠,用以自保。”
肥肥就说:“戴安啊戴安,你为啥老往我的心窝上戳!”
但这次肥肥没回老家不是因为没热情,而是被动的,冯慈云最近总是旁敲侧击地阻止她回去,比如:
“妈,我想请三天假,早点回,高铁票好买。”
“哎,工作重要,到时候再看吧。”语气已开始含糊。
“往济南青岛那个方向的高铁票很难买的!”
“不用急,买不到的话,过完年再回来也行。正好,还不用给一帮小孩压岁钱了,你不知道现在咱这家里孩子有多少……”这是明显的拒绝了。
肥肥一愣:这太不像冯慈云。她印象中的老妈,只会因为她不给小孩压岁钱、或顾此失彼而责怪她不懂礼数。
肥肥刚开始不明所以,听得多了自然觉得不大对劲,结合最近老妈的视频请求越来越少,她灵机一动,脱口而出问道,“妈,你不是有男朋友了吧?”
电话那头沉默半响。
“啥‘男朋友’啊,这孩子,说话都没羞没臊的。”沉默之后,冯慈云并没完全否定,“就你一个叔叔,有事的时候总找他帮个忙啥的。那你又不在嘛,有些事我一个人弄不了……”
肥肥气急反笑。咳,怪不得铺垫了那么多话。
“那今年过年,你俩一起过?”
“那哪能行?让亲戚邻居看见了说闲话,我还要面子的。”冯慈云急急地解释,“我就是觉得,春运人那么多,你每年折腾得太受罪了,我也不那么老古董,非要让你回来陪着。你就放心工作,反正啥时候都能回来嘛!”
……又是“面子”。
明明是为了“里子”嘛!让中年人承认个感情就那么难吗?
肥肥吁一口气,终于不再坚持了。只是这个不曾谋面的男人立刻成了她的假想敌,她开始情不自禁地猜测他的长相、性情、职业,或是猜她有几个儿女。越想,越觉得这种重组家庭屁事真多,丝毫没有和冯慈云分享的喜悦。
而且她能想象,老妈和那男人在一起的画面,多半是偷偷摸摸的:一对中年男女在离家较远的地方很亲昵,但一到家附近就开始保持距离。碰上熟人,对方肯定是一边热络地打招呼,一边眼睛在他俩身上滴溜溜转。待她和男人走开,然后马上立在原地回头望。
如此情形一路要发生很多次:一方认为自己藏得很好,有掩耳盗铃的快感;另一方,心照不宣地装傻。然后他们终于到家,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盘点路上见闻,并商量下次如何掩饰得更好……
一想到这里,肥肥在电话里忍不住笑出了声。
冯慈云很敏感,“你笑啥?笑话我是吧?”
“没有没有,我就是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哎,八字没一撇呢!”
“妈,我就是想提醒你,不着急确定关系,好好观察一下他的人品。还有,希望他不是个穷光蛋,穷是很可怕的,穷凶极恶呀!你看网上的新闻,无故失踪的女人有多少……”
冯慈云哪能听得进去这些,又数落了女儿几句,说她成天不知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脑子里装满了偏激思想,真让人担心。
“小航,你这是,反对的意思吗?”
“不是……”就知道会误解。
“你也抓紧!”冯慈云说完这句就挂了。
肥肥撇撇嘴,心想恋爱中的女人果然都一样,无一例外地不听人劝。她有点担心老妈,可眼前也只能等等再回去了。
肥肥讲这通电话的时候,童小布在旁边听了一阵,等她一挂断,便好奇地凑上前,问,“咱妈是不是谈恋爱了?”
肥肥苦笑,“不承认,死要面子。”
“你应该为她高兴呀!你想啊,对一个传统的女人来说,前夫找了新欢已经很久,她好不容易才从伤痛里走出来,准备勇敢地开始新生活了,你哪能打击她?就只许男的找,不许女的……”
肥肥无奈笑,“是我妈先喜欢上别人的。”
童小布惊骇地睁大双眼,目光灼灼,似乎觉得这个信息十分刺激。看她那幅八卦指数极高的神情,肥肥却想吊她胃口了,任她抛了几个问题,都含糊其辞。
童小布只好自言自语,说,“咱妈这么怕被人说三道四的女人,能义无反顾地喜欢上一个人,那男的肯定超级有魅力。”
“我说是个油腻大叔,你信么?”
这是冯慈云最不愿提起的羞辱,她觉得那男人是她一生的污点,后来她用无数个理由来解释自己是被骗了、且跟他真的没发生什么,用来自我宽慰。
可是,爸爸却不相信她,坚持与她离了婚,还以最快的速度再婚。
“哎……”肥肥依然长吁短叹,“是我妈先心灵出轨的,可是她说只和那人见了几次,没有、也没敢发生关系。我相信我妈说的是真话。可我爸不信。”
肥肥一想到这些,就觉得爸爸真是心狠,“小布,男人真的一点都接受不了伴侣不忠诚吗?一丁点,都不行?”
“也不是……”
童小布听到这番坦诚的描述,倒没有之前那个嘻皮笑脸了。人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她觉得,肥肥和冯慈云一直都在山中住着。
“肥肥,我觉得,是你爸先喜欢上别人的……”
肥肥本能地要反驳,话未出口人却怔了怔,因为童小布说出她一直疑惑、却从不敢承认的事。那么着急地离开一个人,或许也是因为早有了新欢?爸爸,一直在等着揪妈妈的错吗?
肥肥不愿再往下想了。
虽说红颜弹指老,不用过度沉迷什么情情爱爱,也不奢求有什么一生践诺的感情,可她肥肥可不想连恋爱都没谈,就被这种惨痛的男女故事吓跑。
况且,还是她的至亲。
肥肥捂住眼睛,用手掌的温度掩盖眼眶的潮湿,表情有点僵了。她以为父母的事已过去好几年,她早就可以当笑话讲给别人听了,可今天一试,看来还是不行。
肥肥没有流泪,手掌安抚到了眼睛,脸也缓和了许多。她放下双手,看看身旁紧张的童小布,轻快地说——
“大人们的事,随他们吧。反正回到家也是尴尬,正好,今年过年再也不用面对大舅二姑三大爷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