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肥和童小布终于能以自己真身来公司上班,尽管这里已一派物是人非的景象。
两人在杂志社门口停顿了一会儿,百感交集。她们深呼吸两次,然后才往自己的工位上走去。
办公室走了不少人,大概也不会再招新,很多位子上都没有人。因为空静,同事们聊天的声音反而清晰,工作内容越来越少,净是些闲聊。
“我在网上看到李赫拍的防网络诈骗的宣传片了,网友看得可欢乐了。弹幕里都是什么‘好帅啊’‘温柔小哥哥’‘怪不得能骗到钱呢’这些的……你说现在的女孩脑子是不是都坏掉了啊?这是罪犯呀,我天!”
“也能理解,他刚来我们公司时不也挺轰动么?”
“那能一样么?那时我们又不知道他是诈骗犯……”
聊天的人看到肥肥也不刻意回避,因为风波绵延太久,啥段子都见识过了,没什么忌讳,况且,当事人还常和大家一起八卦呢。
“早,肥肥!咦,你今天的妆……很酷啊!”
“早!”肥肥趴在格子间的格板上,朝同事们微笑,“是啊,现在再看网上那些被骗的阿姨大姐们,就更能明白为什么了。用感情骗钱,成本真低!”
前不久网上热议的用男明星头像骗中年妇女的案子,直到现在还有被骗者不愿相信。警察都找上门了,她们还坚持说她的“弟弟”最好最深情,她这辈子都没被男人那么温柔以待过呢!不就是十几二十万嘛,年轻男人创业需要钱,帮助一下也是应该的呀!
大家都扼腕:这样的阿姨,除非把银行卡和身份证给锁起来,否则再骗还是一骗一个准。
所谓世事荒谬,远超我们想象。
肥肥打完招呼就回座位了,戴安就在旁边,一如既往地盯着电脑忙碌。肥肥感觉好奇妙,她看了她几秒,突然带动椅子挪到戴安身边,侧面抱住她。
“戴安,我好想你呀!”
戴安被这个拥抱弄傻了,可是,不自在里又有点享受,一时之间回抱也不是,推开也不是,只好任肥肥紧紧地箍着自己,茫然地问:“干吗?不就才两天没见嘛!”
而且,她们之间近来好像也没多亲密吧?
肥肥终于松开了她的肩膀,然后对上戴安红通通的脸。对方可没享受过这待遇,平常看着严肃又古板的,这会儿倒害羞起来,左右张望,生怕被人看见似的。
但她很快恢复了镇定,看着肥肥的脸,像老师一样点评:“你今天很不一样啊!”
“我化了个御姐妆!”
“你这不是御姐妆,是夜店妆。”戴安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你和童小布怎么又迟到了?”
又……
对,这个字很贴切。最近她们真是没少耽搁工作。好不容易大事平息了,谁能想到换回身体后的头一天上班,坐个地铁都能碰到色狼。
肥肥把早上的经历给戴安讲述了一遍,戴安听完后跟着骂了几句,随后话锋一转,夸肥肥和童小布勇敢。
肥肥承认,“其实我吓得手和腿都哆嗦了好久,刚刚才好了。”
戴安说:“幸好还有人出面帮你们。你看网上那些新闻,女孩在地铁上衣服快被扒完了,周围的男人都只是看笑话。哎,算了不聊了,赶紧工作吧。”
说起工作,肥肥和童小布还有好多办公和私人用品没有换回来。而且童小布不会画画,身体交换的那段时间,她都是拿肥肥做好的图片做幌子,也从不在纸上手绘。所以戴安发现肥肥好久没有认真工作过了。
曾有一次,戴安好奇地问,“肥肥,你的wacom好久没带过来了吧?”
那时童小布都不知道这个是什么,只好用百搭的一句话敷衍过去,“最近啥都懒得干。”
戴安疑惑,但正好近来社里没啥工作气氛,说“懒得干”也说得过去,就没追问。只是她真心觉得肥肥没以前用功了,看肥肥老迟到,这会儿又忍不住提醒她,“业精于勤,荒于嬉,啥事都要多练才行。”
肥肥听了一愣,总觉得这话在哪里听过,这股老夫子的教育语气,和江沅实在太像了。
想起江沅,肥肥不禁拿出手机,看早上他发的关于监控摄像头的信息,这才想起一直没有回复他。
“谢谢,摄像头多少钱,我给你。”
肥肥回复完江沅,扭头朝戴安嘿嘿一笑,“放心,我其实没荒废本职工作。”
对方白了她一眼,表示不信。
肥肥想证明自己的确在画,可面前工具不足,只好先打开电脑补做了两张图。好在午饭时间马上到了,她和童小布趁同事们都下楼吃饭,才快速地收拾好东西,把各自的用品换了回来。
***
就在这天下午,集团突然发布了要撤掉杂志社的消息。
说突然也不突然,每个人心中都有所准备,甚至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官方邮件发布到各个子公司和部门那里,一切都尘埃落定。边主编再开会宣布消息的时候,脸色明显比以前明媚许多。
“对不起大家,是我没把这个摊子撑好。”
所有的人都感谢并充分肯定了边主编的工作,这个时候,下级对上级的马屁显得十二分温暖。边主编微笑着谢了大家,接着说:“虽然杂志社撤销,外刊不做了,但集团仍要保留内刊,会留几个人合并到总部直接管理的企划部,除了杂志再负责些推广、宣传的工作,也是极好的锻炼机会,大家可以申请留下。”
戴安径直问,“主编,那你呢?”
“不瞒你们,上头和我谈过,留下来去企划部当个部门经理,我拒绝了。倒不是因为降级,做了这么多年纸媒,我想做点别的。但不要因为我影响你们的决定,不管怎么样,这边公司的实力啊、薪资福利什么的都还不错。”
肥肥笑着说,“主编你干脆休息一下,四处去玩玩再工作吧。”
边主编也笑了,“好主意!连轴转了几年,是真累了。”
其实大家知道,外头挖主编的公司不少,但她还没想好要做哪行。她不愿留在这家公司,一是因为不想再做内刊,那些没个性的公司新闻千篇一律,无聊无趣;以前还靠一本时尚杂志撑着理想,现在就完全没必要继续了。
二是因为集团环境太复杂,即使是在职场打拼多年的边主编,上去之后也有被啃得骨头都不剩的可能。
戴安就常说:“主编骨子里还是个文艺青年。”
好几年了,她小心行事,除非是必要的会议,她极少在上头露面。因为杂志社的性质比较特别,等于是一个文化服务部门,因此她故意将这里打造得仿佛集团的一块“净土”,含着一丝生人勿近的气息。
杂志社内部架构简单,人员也不复杂,所以主要矛盾还是与其他部门之间的。“净土”一样会引起他人的眼红,这边员工看起来总是优哉游哉的,实在是刺眼。
别的部门时常抱怨不平:我们是赚钱的,你们却是花钱的,成天轻轻松松就把钱赚了。说你边主编没跟领导有一腿,都没有人信。
肥肥还记得,有次主编听到这类流言后放声大笑:“编故事也用点心嘛,哈哈哈哈,专挑最不可能的选顶,我都替那人着急。”
因为她明明是对男人油盐不进的不婚主义者。
后来,李赫事件就成了杂志社被诟病的导火索,那帮看笑话的人高兴的哟,就像做梦都在等这个机会一样。
肥肥和童小布都知道,因为李赫,领导没少在上面被批评。所以借眼前这个小会,她们俩终于把这份迟到的歉意说出来。
肥肥说:“主编,因为我们的事,让你操碎了心,很抱歉啊!”
童小布也愤愤的,“错的是李赫,为啥他们都来怪罪我们呢?”
边主编听完摇摇头,说这都不关她俩的事,杂志社本来就是要撤的,李赫只不过是多了个借口而已。
“我最欣慰的,是肥肥最后没损失钱,童小布的照片也没流传太广,还给我们好好上了一课。至于你俩之前说的‘丢面子’这些,都不重要。人为了维护‘面子’会做更多傻事错事,没必要。现在的结果就挺好的。”
因为这个话题,或是因为快要散伙了,每个人都比较放松,因此又东拉西扯地说了一会儿李赫,竟听出一些以前不知道的李赫来。
大唐说,李赫其实是真爱看书的,也的确是在写小说,文笔还不错,而且这一定不是装的。边主编便说,“他至少学历不假,人事查过。”
于是大家又聊了一会儿某名校学生编辑黑软件赚钱、某技术人才通过不法手段将客户信息泄露等新闻,这些故事加上李赫的,成为众人口中“有才无德”的案例。
“我们这边正式解散要到春节后了,大家还有时间考虑,不急。想留的可以向我提交申请表,不过也要上面批准才行。想找别的发展的,可以出去面试了。”边主编神秘地挤挤眼睛,笑着说,“不过,出去面试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最好早晚也来打个卡,这样才能领到工资,对吧?记得都别出卖我啊!”
会议结束,大家散场,边主编把肥肥叫住,认真打量了她的大浓妆,觉得很新鲜。
“晚上要去夜店啊?”
“不,不是。”肥肥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有点后悔化这个妆了。从早上到现在,所见者没有人忽略过这个妆容。
“肥肥,我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总觉得你经过李赫那事,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是好的‘不一样’,还是不好的?”
“当然是好的,以后也要这么自信才对!”边主编肯定地点点头,又说,“哦对了,我办公室还有一些没开封的口红、眉笔什么的,别人送的,都送你吧,你化妆应该能用到。”
肥肥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外的童小布却应声返回来,原来她根本没走远,在门口偷听里面的人谈话呢。
“主编,有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