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墓地,宗云霄并未直言回去,而是小心翼翼的陪着卫清欢在周处走走转转。
卫清欢在前面走着,宗云霄牵着马默默跟在身后,
他犹豫了许久,终于鼓足勇气上前几步,走到卫清欢身边开口:“司瑾,等下回了府,我会去找大哥说明的……我虽不知道你们之间怎么了,可是大哥绝不是强人所难之人……”
司瑾握了握拳又恢复如常,她说道:“那就多谢二少爷了。”
宗云霄握着缰绳的手一紧,他别别扭扭的开口:“你之前不是唤我阿霄吗,怎么又变成了二少爷了。”
卫清欢似乎心情极好,便顺着他开口:“阿霄有吃的没?我肚子饿了。”
宗云霄面上是藏不住的开心:“前面就又卖糕点的铺子,你上马,我带你去。”
卫清欢却是随地寻了个亭子坐下,面带微笑的看着她回道:“我不想动,我在这里等着,阿霄能不能给我买回来?”
宗云霄露出了不情愿的表情:“可是…如果我回来你……不……”
“不会的。”卫清欢坚定的说,“我在这里等着你。”
宗云霄还是心有不甘的插了一句:“上次在望月楼前,你就是抛下我走了。”
“我这次是因为胃疼不想坐马受颠簸,我发誓会在这里。再说你骑着马,我两条腿又能跑多远呢?”卫清欢郑重其事的说。
宗云霄虽有些不乐意,却又不好强迫卫清欢一同走,只能自己翻身上马,还又确认一遍:“这是你说的,我速去速回。”
一路狂奔到点心铺,来势汹汹,还把点心铺的老板吓得不轻,以为是遇到打劫的了。
带着点心匆匆赶回亭子,老远看见卫清欢的身影,自己悬着的心才放下。
听到马蹄声,卫清欢转过头,正看到策马狂奔的宗云霄,她不由得一笑。
接过宗云霄买的点心,卫清欢看着他一脸薄汗开口:“跑的这么着急干什么?”
宗云霄毫不在意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开口:“还不是因为你有前科,我怕你跑了。”
卫清欢低头开口:“不会的,就算我要走,我也会亲口告别之后再离开。”
“你这又是想……”
宗云霄的话一出口就被打断,卫清欢捏着点心送到他嘴边,他只得停了话语开口吃下,又满腹牢骚的说:“这点心真难吃……”
说完又眼巴巴的看着卫清欢,卫清欢低头一笑,又递一块过去,宗云霄才满意的吃下。
一连喂了他好几块之后,宗云霄才提出抗议:“你是不是把我当小孩子喂养了?”
卫清欢笑的眉眼弯弯,眼里是藏不住的调笑:“是呀。”
宗云霄又是打抱不平起来,闹了许久后宗云霄才起身说道:“天色马上就要晚了,我们回府吧,这路上还得耽误小半个时辰呢。”
他起身却发现卫清欢未动,疑惑的看着她,只见她眼里突然严肃起来,心底莫名的不安,还未开口就听卫清欢说道:“阿霄,这个还给你。”
卫清欢伸手递过来一个细长的匣子,宗云霄一脸疑惑接过来,一打开脸色变得差了起来。
匣子中躺着的,正是他之前亲手雕刻送给司瑾的檀香木簪。
“你这是什么意思?”宗云霄顿时气急败坏的开口。
卫清欢还是坐着,仿如拿着寺庙里的佛像,感觉遥远不可及,她说道:“我说了告别要当面说,阿霄,我不回宗府了。”
此时还在官衙里的宗云潺突然心头一紧,莫名不安起来,甚至让他无法再看下去手中的公文。
最终,他起身,往宗府方向走去。
“你……”宗云霄上前一步,突然感觉头晕目眩,身子直直栽倒。
卫清欢及时扶住了他,才不至于让他磕个头破血流。
靠在卫清欢肩膀上,宗云霄突然想起方才的点心,是她做了手脚,原来她主动喂自己只是为了给自己下套,他眼眶发红却阻不了这倦意:“司瑾,你又骗我。”
他看不见卫清欢的脸色,只听到她声音从头顶飘下来:“檀香木簪你收好,这么贵重的东西,以后还是擦亮了眼睛再送吧。”
宗云霄突然觉得很委屈,之前被大哥冤枉都没有这么委屈过,委屈的让他想哭了。
“你对我说过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
终究敌不过那睡意,话未说完,就睡了去。
卫清欢一直等他彻底安静下来,才看向他。乌黑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浓浓的阴影,他嘴巴紧抿着。似乎很是不满。
卫清欢叹了口气,便用力将他扶起,驾到马背上绑紧。这一系列的动作累的差点要了卫清欢半条命,最后她牵着马向前走去。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前面就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正是许久不见的白子峻。
“师兄…有劳你了。”卫清欢将缰绳交给白子峻,开口道。
白子峻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也没说,骑上马离开了。
卫清欢最后看了马背上的宗云霄一眼,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意。
她骑上白子峻带来的坐骑,径直往反方向驶去。
两匹马像是射向不同方向的箭,迅速的相背而离。
到了清风阁门口,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宗云潺只觉得心头那股焦虑只多不减,他抬了抬脚,又落了下来。
昨日他那般狼狈的离去,现在还有什么颜面再踏进去。虽然知晓昨日卫清欢是刻意激怒他,可是他还是轻而易举的上了钩,脑子里明明一清二楚,心却不为所控。
如同老僧入定,他默立在清风阁门口,感觉如同有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他的去路,把守门的两个侍卫吓得够呛。
最后,宗云潺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却看廖辉行色匆匆的赶过来。
“大少爷,方才守城的侍卫来通报,说在城外看见二少爷……昏倒在一匹马身上,虽然身上并无伤痕,只是似乎中了蒙汗药,一直唤不醒……”
廖辉低头说道,突然感觉面前一阵风,他抬头,只看到宗云潺跑入清风阁的背影。
“哐咚”。
清风阁里屋的门应声而落,裂成两半,匆忙之下宗云潺失了力,竟使出七成的功力。
只见屋里漆黑一片,并无人影,床榻上似乎有一身影。
宗云潺一步一步,仿佛是踏在烈火亨油上面一般艰难,走到床榻,他伸手去拉那个人影,黑暗中他的手一直在抖。
他多希望床榻上那个人翻身坐起,用她惯有的带着冷嘲的面孔看着他说:大少爷这又是闹哪一出?
可惜事与愿违,那个人是……锦纹,她似乎也被下了蒙汗药,昏迷不醒。
全身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抽干,宗云潺手越握越紧,骨节“咔咔”作响。
原本以为卫清欢昨日激怒他,只是因为她时日不多才想推开他,现在想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她从头到尾就是在利用自己罢了。
尾随进来的廖辉见此一脸惊疑:“大少爷,这是怎么一回事?”
昏暗中,更显得宗云潺的脸色格外骇人。
“将锦纹带下去,关入柴房,带上府兵,去城外盘查,过往行人皆不许放过。张贴告示,说……宗府司瑾畏罪潜逃,提供线索的,赏黄金千两。”
冰冷的声音让廖辉都打了个冷战,他从未见过自家少爷这副模样,一瞬间仿佛不像个活人,如同是从地下爬上来的人一般。
他赶紧俯首称是,匆匆退下。
黑暗里只留宗云潺一人,天色愈暗,最终月亮爬上了树梢才带来一丝清冷的光亮。
清风阁安静到没有一点人气,突然听到空气中传来一个声音,仿佛在自言自语:
“撩拨完就走,你真是当真不留情。”
天亮之后,东宸街道渐渐从安静变得吵闹起来,突然有人注意到了告示栏。
“快看快看,宗家那个祸害又惹事了…”
“前几日宗府还在为她遍寻名医,转眼她就跑了,真是忘恩负义…”
“这种女人呀,真是死在我面前,我都嫌晦气……”
………
百姓们嘴里不停,似乎只凭说就能惩戒他们口中的妖女,祸害。
东宸城内戒备变得森严起来,尤其是是出城之人,检查格外仔细。宗府一直闭门不语,宗云潺也告假不曾上朝,外界探查不到半点消息。
煤油灯闪烁,轻咳声在昏暗的小屋里响起。
白子峻推门而入,看到床上那个形销骨立的人影,手一抖,端着的汤药撒出些许。
卫清欢抬眼望过来,正好看见白子峻拼命压抑着悲痛的模样,她拿手帕轻拭嘴角的血渍,若无其事的开口:“师兄何必多此一举,这药对我而言,根本没有必要了。”
白子峻端着药碗的手青筋暴起,他红着眼开口:“你怎么这般不知好歹,这药是我背着他们辛苦熬制的,你不喝也得喝。”
卫清欢无奈,接过来一饮而尽,却又看见白子峻恍惚的表情,似笑似哭,只听他说道:“小时候我家里穷,被父母卖给师傅当药童,跟着师傅走南闯北。后来遇见你,明明那个小的一个丫头,喝那些令大人都蹙眉的药却是眉头都不皱,我当时就在想,这个丫头是受过多少苦呀。”
才会到这种不知苦的地步。
卫清欢看到白子峻这般模样,自己低头笑了笑,将药碗放到一旁开口:“我自小就坚强,师兄你一向不是知道吗?”
“你何必那么坚强,阿留,我后悔帮你了。”白子峻握拳,沙哑着嗓子说道。
卫清欢眼神飘忽了片刻,记忆里似乎有人在自己昏迷之际也是这样说过,他说,你何苦这样撑着。
心头一疼,卫清欢急忙拉回了思绪,白子峻见此坐在床榻旁,语气难掩紧张:“阿留,你怎么了?”
卫清欢深吸几口气才盖下去这股疼,果然,不该贪想之人不该想。
“师兄这么紧张干什么,我这身子,还能差到哪里去?”
白子峻抬手狠狠的在她头上敲了一下,无视她抱头哀嚎的模样开口:“你说话总是这样刺人心,以后总该让你尝尝这种滋味。”
卫清欢讨好的笑着:“师兄,我错了。”
也只有在师兄和师傅面前,她才会露出这种小孩子讨巧的模样。
白子峻叹了口气,扭过头不去看她,说道:“你真的不准备再见她一面吗?”
卫清欢脸上的笑意消了下去,她低头玩着被角开口:“如何再见?宗敖总归是受我连累,我有何颜面再去见她。”
“可她并未怪……”
“师兄。”卫清欢打断了白子峻的话,“多见一面只是徒增伤感罢了,我不想走的那么难受了。”
“你倒是宽心了,可为什么唯独对我一人狠心?我又何尝能亲眼见你……见你…”白子峻结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口。
卫清欢抬手覆上他手背,真诚的开口:“因为我身边只有师兄你一人了,日后,姐姐也托付给你了,师兄的人品,我信得过。”
少女消瘦的面容显得一双眼睛大的吓人,可是眼睛里却满是温情,白子峻感觉自己鼻子又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