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Chap.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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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轮狼人杀过后,李葵一在搞明白了一堆游戏术语的同时,也渐渐体会到了个中乐趣。即便开局只拿到一张普通的村民牌,她也在发言时搅了趟浑水,跳预言家的身份直接诈出了两匹狼,惹得同样受邀来参加欢送会的秦薇薇指着她笃定地说:“你绝对不是第一次玩,你绝对是个老手了!”
“天地良心。”李葵一笑着举起手指发誓,“我真的第一次玩。”
“第一次玩的话,不应该像祁钰那样吗?发言时只会说一句’我是个好人‘,哈哈哈……”秦薇薇开起玩笑,又寻求认同似的,目光在大家身上溜了一圈儿。
大家觉得她说得也有点道理,一股脑儿地哄笑起来。
“就是就是。”周策也附和,冲着祁钰嚷嚷道,“不是我说,你小子运气多好啊,每次都抽中神牌,但被你玩得稀烂。不说远的,就说你刚刚抽中女巫那一回吧……”
周策眉飞色舞地复盘起方才结束的那一局游戏来,其他人也饶有兴味地听,时不时还挤上来插几嘴。不过说着说着,周策突然顿了下,眼神躲闪,抓抓后脑,像是在找补:“哎呀,不过呢,你也是第一次玩,也能原谅,以后哥们多带你玩几局你就懂了。”
这是很明显的打圆场时才会说的话,大家也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了祁钰一眼。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也不擡,手指轻轻转动着盛着果汁饮料的玻璃杯。虽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但也能看出来,这绝对不是一个人心情愉悦时会显露的神情。
当玩笑没有让当事人觉得好笑时,它就不是玩笑了。秦薇薇故意很夸张地对周策道:“你怎么好意思说祁钰啊,你自己也玩得不怎么样啊!”周策也心领神会地反击:“你又好到哪里去噢。”
但这种突然加大音量的掩饰只起到了欲盖弥彰的效果,包厢里还是慢慢浮起一丝淡淡的尴尬。
这一年多的时间,祁钰都很颓,在班里基本上不开口说话,成绩也不如原来稳定,有时考得过夏乐怡,有时考不过。大家多多少少知道他这样是因为什么,但想着,等他在今年的数学竞赛里打个翻身仗就好了,他自然会开心起来。只是没想到,祁钰在今年的全国数学联赛中也只得了个省一,还是没能进省队,这对他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
他的那些朋友们想安慰他都找不到说辞。周策曾嘻嘻哈哈地拿自己当绿叶来衬托他,夸张地说:“要是把我丢去搞竞赛,估计我得交白卷儿,省一真的已经很好了啊!而且靠这个成绩可以去参加上九高校的自主招生了,搞不好你就获得降分的机会了呢!”
但说完,他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这个成绩对很多人来说的确很好了,但他知道,祁钰的目标不是这个。当预设的目标没能实现时,再好的结果都会有一种棋差一招的懊恼。
周策又埋怨起祁钰的父母来。其实按照祁钰的成绩,老老实实参加高考,考上清北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干嘛非要拼竞赛啊?保送就比统招高贵不成?说到底,还是祁钰的父母常年带竞赛生,见惯了天赋极好的学生,眼界儿和心气儿都跟着高了。
夏乐怡作为东道主,赶紧招呼大家吃菜。有人另起了一个话题,算是把刚刚那一茬揭过去了。话题中心变成了夏乐怡,大家纷纷夸她好厉害,暑假上了两个月的雅思课,就考到了8分的好成绩,而后又油嘴滑舌地说了些“茍富贵、勿相忘”这样的话。
夏乐怡都落落大方地一一应着。
一顿饭吃到最后,大家送出给夏乐怡准备的礼物,算是做了这场欢送会的收尾。到了饭店外,告别的时刻,夏乐怡分别给女生们一个轻轻的拥抱。抱住李葵一的时候,她笑着叹了口气,说:“当年没能考过你一次,有点遗憾。”
“噢——火药味好浓哦。”周策在一旁瞎起哄。
夏乐怡微笑着转向他,牙齿里差点挤出“去死”两个字,但还是很有风度地忍住了。
李葵一也拍了拍她的背,说:“一路顺风。”
大家商量着怎么回家,能顺路的就一块儿走。周策家和李葵一家在同一个方向,周策说,那正好,一起打车呗,但李葵一拒绝了,说自己想去博雅书城逛一逛,要搭公交车过去,就不一起走了。周策在背后小声嘀咕,说她小心眼儿。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祁钰说他要和夏乐怡一起走,他打比赛的缘故,落下了学校里的不少课程,要去城南那边一位资深老师家里补习。
二人上了同一辆出租车。一上车,祁钰就把头靠在椅背上,阖上眼小憩起来,而夏乐怡在一旁拆同学们送给她的告别礼物。打开李葵一的礼物盒子,里面放了一张贺卡,上面的字迹洒脱又漂亮。
“祝你,永远明亮。”
夏乐怡无声地笑了,拿起手机对着贺卡拍了一张照,发了条说说,配文道:“还是狮子座懂狮子座啊。”
过了一会儿,她发现贺游原给她的说说点了个赞,并在底下正正经经地评论了一句:“一切顺利。”
夏乐怡真的忍无可忍,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狗东西。”
骂完后,她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顿了顿,点进了贺游原的主页。这个人还保留着很久之前取的昵称,看上去臭屁极了,再点进她和他的聊天框,跃入眼帘的也是很久之前的消息了。
她确实喜欢他。
夏乐怡记得,他们刚升入初中的时候,贺游原还没有现在那么好看。他那时晒得黑乎乎的,头发剪得很短,个子也不曾显山露水。当时女生们的审美受到偶像剧的影响,更倾向于白皙、干净的异性形象,再加上大家都是小孩子,也看不出五官好坏。总而言之,除了有点调皮之外,贺游原没给同学们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
但也不知怎么的,一个冬天过去后,大家忽然在班里发现了一个帅哥,眉眼清俊干净,懒懒散散地坐在教室后排,笑起来满是少年朝气。后来他开始窜个子,又近视了,搞了副眼镜戴上,人模狗样地一收拾,成功地吸引到很多女孩子来他们班窗户边偷看他。
不过夏乐怡那时并不过多关注他,因为他上课总是睡觉,成绩也不好,还幼稚兮兮的,给人一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感觉,这种男生对她来说没有吸引力。
不过好巧不巧,一次换座位,贺游原被安排到了她的后桌。还没说上几句话呢,就碰上德育处的老师们来班里检查学生们的仪容仪表。当时一中对这些管得很严,学生们的指甲不能留长,也不能佩戴任何首饰,女生的刘海儿只能留到眉毛,男生的头发不能遮住耳朵。而贺游原正好有段时间没剪头发了,肯定是不符合标准的,情急之下,他戳了戳前排的她,跟她借了一只粉红色的发夹。
贺游原把额前头发拨到一边儿,夹上粉色发夹,把自己43码的脚藏到凳子底下,一只手缩进袖子里,托着腮,另一只手也半缩着,露出半截手指装模作样地写作业——在熟悉的人看来,他装得很拙劣,却不想,德育处的老师们真的被瞒住了,以为他是女生。
等检查的老师走远后,夏乐怡好奇他现在的模样,忍不住回过头,却看到他从作业上擡起眼睛,松垮地靠在后桌上,歪着头冲她扯唇一笑,锐气又灿烂。
夏乐怡当即心跳加快了些。
她还是低估他的好看了,她想。
少女心动只是一瞬间的事。而心动过后,再看他,她就不由自主地为他加上一层滤镜,比如她曾嫌弃他太幼稚,后来她觉得他那样也挺好玩的;他学习不好,她就主动为他添补:他会画画、会唱歌,也很厉害啊。
她过生日的时候,曾跟贺游原要了一张画儿作为礼物,画的是她,后来她就再也没换过扣扣头像了。
夏乐怡点开自己的头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时间久了,这画儿有些褪色了。
可能是因为这幅画最清晰的样子已经印在她的脑海里了吧。她喜欢他,大家都知道,他也知道,但她没办法向他示好、追求他,她唯一能做的,是作出一副高姿态,去“调戏”他,像猫与老鼠之间的游戏。
这是她放不下的骄傲。
现在好了,她要走了,而他,也有喜欢的人了。
那就这样吧。
夏乐怡微叹一声,想要收起手机,不过她察觉到了什么,侧过头看了身旁一眼,祁钰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呆呆的,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放空。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她刚刚的动作,只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把手机放回了口袋,正要低头继续拆礼物时,忽然听到祁钰开口说:“他好像和李葵一在一起了。”
果然还是看到了。
夏乐怡手上一顿,眼睫微动,轻“嗯”了声说:“我知道。”
这都归功于周策那个大嘴巴,跟漏勺似的,什么秘密都兜不住。
“没考过李葵一有点遗憾,那没和他在一起,会遗憾吗?”
夏乐怡瞅祁钰一眼:“你是什么记者吗?”
“其实我也有点遗憾。”祁钰说。
夏乐怡自然以为,祁钰说的遗憾,也是他从来没能考过李葵一。见他挺坦诚的,她也认真回答了他的那个问题:“是挺遗憾的。”
她曾以为,她会和贺游原在一起的,因为他们看起来就很般配,般配到她骄傲得像个公主,而他恰好是王子。
“那怎么办呢?”祁钰低声问。
“还能怎么办啊,他不喜欢我就是不喜欢我。”夏乐怡说,“那我只能到美国之后,多约会几个帅气男孩子,把那狗东西忘掉。”
“真的能忘掉吗?”
夏乐怡想了想:“能啊。哎,其实我觉得就像那部电影说的那样,初恋,只是一件小事。”
在她短暂的青春时光里,贺游原的确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但放眼整个生命长河,似乎也没什么是难以释怀的。她要去美国了,会在那里读书,或许也会在那里工作,遇见不一样的人,经历不一样的事,她有很多目标要实现,她也相信她会继续闪光,或许,她真的没那么多时间想起他。
那就这样吧。
是有遗憾,一点点而已。
“你很优秀,所以你也很洒脱。”祁钰苦笑了一下。
夏乐怡转向他:“干嘛这么说?好像你不优秀似的。”
祁钰摇摇头:“我就是……像周策说的那样,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要是把我从小到大得到的资源给到李葵一,她会做得比我好很多,事实上,她没有这些,也做得比我好。”
“这一点我承认,李葵一是挺厉害的,我觉得要是给她两个月时间去备考雅思,她应该也能考得很好。但是……”夏乐怡说着说着忽然停住,定定地看向祁钰,“你就那么确定,你得到的都是好牌吗?”
祁钰掀起眼皮儿,看向夏乐怡,久久没有说话。
李葵一也不算骗周策,她真的搭公交车去博雅书城逛了一圈儿,买了三本书。高三了,她没有那么多时间看课外书了,但她还是不想放下这个爱好,她怕一旦放下,就很难再找回来。如果她以后变成一个不爱读书的人了,她会对自己很失望的。
拎着书店给的纸袋子,她步伐轻快地从公交站走回家,走到小区门口,猛然发现了一个人。
是方知晓。
她站在树底下,手上也提着一个纸袋子,不大,颜色却很鲜艳,看起来有些喜庆。她也看到了她,但在目光对上的那一瞬,轻轻扭过了脸。
李葵一甚至不知道要不要走上前去。
方知晓来干什么?和好,还是彻底绝交?
她都分不清哪种可能性更大一些。难道是和好吗?绝交的话,那么喜气洋洋的纸袋子根本就不应景,对不对?
李葵一觉得自己的判断力还是太强了。
但她才不要和好呢,她都不是她最好的朋友了。
她无意识地从嗓子眼儿里“哼唧”了一声,也把头转过去。
两人各自别扭地站了一会儿,谁也没搭理谁。门口保安室的大爷可能是觉得奇怪,还特意把头伸出窗外看了一眼,结果她们两个还是没有动作,大爷大概觉得无聊,又缩回去看电视了。
电视机里人声叽叽喳喳的,给二人之间的沉默增添一点可有可无的热闹。
半晌,方知晓好像终于受不了了,直接大步走过来,把那个喜气洋洋的纸袋子塞进李葵一手里,硬生生地说:“这是我很早之前给你买的生日礼物,过了退换日期了,不能退,放在我家里也没有用,还占地方,所以我就拿过来给你一下。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扔吧。”
说完,她没有停顿,又大步直冲冲地走了,脑后马尾一甩一甩的,头也没回。
她这人向来直来直去,但此时此刻,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人会拐着弯儿说话了。在不确定李葵一会不会原谅她的情况下,她确实不敢倾吐真心,怕一不小心,自己就成了笑话。
方知晓,你怂爆了,她骂自己道。
李葵一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最后仓皇逃上公交车,不禁委屈撇了撇嘴。
什么嘛!
没说和好,还说那样的话!
方知晓,你最好是和我待久了,也学会嘴硬了。
李葵一带着方知晓给的礼物,到垃圾桶边转了一圈,作出要丢进去的动作。她想她要是和方知晓有心灵感应的话,方知晓肯定会被气到,她就是要气她一下。
然后她带着礼物回家了。
坐到书桌前,她小心翼翼地从纸袋子里拿出礼物盒,拆开,里面竟是一对银镯子,镯子上还挂着两只小小的长命锁。
这不是给小婴儿的礼物吗?
本地有这个习俗,一般是妈妈在女儿满月的时候会送一对银镯子,挂上长命锁,意为平安健康,长命百岁。
什么意思啊?方知晓想当她妈?
李葵一将镯子拿起,举在眼前仔细地看,小小的长命锁碰撞,叮叮当当清脆地响。奇怪啊奇怪,明明那么是那么滑稽的礼物,她却没忍住嘴巴一瘪,呜呜地流下眼泪来。
亲爱的朋友,谢谢你的出现,曾为我补上一段,爱的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