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Chap.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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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摸底考的成绩很快出来,蒋建宾这下放宽了心,李葵一的成绩保持得很好,在年级里算得上是处于断层状态。他觉得这个女孩子的心态还是很不错的,身上有一种举重若轻的淡定感,似乎没有什么纷扰会影响她解开一道道数学题。
考后的总结班会上,蒋建宾拿着李葵一的成绩分析起来,说这就是文科生的得分范本——用数学、英语打天下,再用语文、文综定天下。不过底下的学生们油盐不进,说这种变态的成绩也没有参考价值吧,不如直接叫“全科战神”算了,还显得真诚一点。
学校在高三教学楼的墙上贴了张大榜,与以往的光荣榜不同,榜上每位同学的照片都极大,底下写着他们本次考试的分数、名次、目标院校,以及座右铭。李葵一没有座右铭这种东西,学校来收集的时候,她脑子里蹦出许多名人名言,也不知道该用哪一个,最后索性写了句“快乐每一天”。
她知道高三生活注定苦闷,所以她希望在痛苦无法规避的情况下,能尽可能地快乐一点。
不过,等她去看榜的时候,她发现她的座右铭被改成了“快乐学习每一天”。
李葵一哑然失笑,有种又荒诞又现实的感觉。
身边的周方华问她笑什么,她指着那条座右铭解释了一通,周方华也觉得好笑,两人一起笑了一通。笑完,周方华牵着她的手指,把她带到理科榜那一侧,周围还有旁人,于是声音压得极低,像羞涩耳语:“我这次也上榜啦。”
李葵一看向大榜,眼睛一亮。周方华的照片显然是最近拍的,画质清晰,她脸上的光线透着一股初秋的明媚,不过眼下的黑眼圈和拘谨的神情也因此变得更加明显。她排在理科榜的倒数第二位,年级第九,目标院校是上海交通大学,座右铭处写着:努力,是我唯一可以企及的英雄主义。
“好厉害。”李葵一攥住她的手,由衷叹道。
之前周方华都没有上过榜,李葵一也很少知道她的成绩和排名,不主动打听别人的成绩算是一种礼貌,不是么?不过她知道,周方华一直都很努力,当初她给贺游原补课,基本上每次结束后,他们都会发现一班教室的灯还亮着,走过时打窗户一看,周方华还伏在课桌上学习,低着脑袋,不声不响。
其实努力不难,难的是持之以恒地努力。
“年级第九了诶,不考虑冲清华或北大么?”李葵一笑着打趣起来。按照往年的情况,理科年级前五的学生考清北还是比较稳的,年级第九的确可以冲一冲,毕竟距高考还有八个月时间呢。
周方华抿着嘴笑,说“我哪行啊”,但她心里还是升起了一股渴望。这两年来,她的排名一步步提升,中间也过停滞不前和退步的时候,不过总体而言,她进步得很明显。她也在不断地更换自己的目标,如今换成了上海交大,她已经很满足了。但,一个学生,怎么会对清北没有企图呢?
只是,她不敢将这企图宣之于口罢了。她想,她要是像李葵一那样在成绩上傲视群雄,她也能有底气说自己就是要考北大,而她现在还不敢,因为她的目标不仅是写给自己看的,也是写给别人看的,她很怕别人会觉得她自不量力。
李葵一不会知道,对她这样的资质平平、勇气平平的人的来说,努力,是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
“你觉得,光凭努力,可以上top2么?”周方华好奇地问。
“不知道。”李葵一摇头,“努力和天赋的界限太模糊了,好像没法通过控制变量去做对比实验。而且在高考过程中,不仅是人的因素很重要,天时、地利也都很重要。”
她就能保证自己一定能考上北大么?她也不能。她看似站在高处,却同样战战兢兢。
李葵一不禁多想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她明年没能考上北大,她要怎么办呢?接受别的大学,还是复读重来一次?北大在她心里到底意味着什么,她真的说不清,或许是最好的中文系,或许是荣耀,或许是奖学金,或许是更好的前途……
她想起那次英语演讲比赛时,贺游原说的一句话:“或许闪闪发亮的不是理想本身,而是在追寻理想的过程中被锻造的自我,为了考清华北大而收获的努力、信念、学识,或许比那张录取通知书更加重要。”
真的吗?李葵一扪心自问。
那时,她无比赞成这句话,可如今,她站在高考的大门前,却突然发现,其实她很想要那个结果,真的很想要。
晚上回到家,李葵一写完作业后拿出手机,照例回复了来自贺游原的消息轰炸,回完后才问了句:“在干嘛?”
过了一会儿贺游原才回复:“还没回宿舍呢,在看老师给我室友改画儿,就那个叫朱新程的。”
李葵一想着他学习呢,可不能打扰他,便回了句“哦,你忙”,就按掉手机去洗澡了。洗完回来后,她想问他忙完了没有,结果又收到他好几条消息。
贺游原:不忙。
过了一会儿。
贺游原:是在看我室友改画儿,我不忙。
又过一会儿。
贺游原:怎么回事儿啊?我说了我不忙,可以聊。
再过一会儿。
贺游原:行,你最好永远也别找我聊,我忙死了。
李葵一:“……”
她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她这个澡其实也就洗了十分钟而已,怎么十分钟这人就炸毛了啊?
李葵一解释道:”我刚刚去洗澡了。”
贺游原秒回:“那也要说对不起。”
他这心眼也太小了。
李葵一:对不起。
贺游原:勉强原谅。
贺游原:我跟你说,刚刚朱新程被老师骂死了,因为他胡乱起型,我拍给你看看。
贺游原:[图片]
贺游原:[图片]
贺游原:能看出来吧?
李葵一:呃,能看出来你并不是“勉强”原谅。
贺游原:……
贺游原:我不想喜欢你了,你对我真的很刻薄。
这人真的好幼稚啊,动不动就说“不喜欢你了”,这不是学龄前儿童才挂在嘴边的话吗?
李葵一按住语音键,佯装遗憾地叹了口气:“那怎么办啊?要不就’勉强‘喜欢吧?”
贺游原听完语音,觉得自己要疯了。他真的玩不过她,也是,他怎么能玩过一个语文常年考130+的女生呢?文字上的小伎俩被她拿捏得恰到好处,撩拨得他身体里的荷尔蒙一股一股地流窜。他甚至想象得出她说这句话时的神态,正经中带着一点小狡黠,无辜中带着点似有若无的掌控,如果她在他面前,他会忍不住低下头亲她。
他无意识地舔了下嘴唇,继而抿起,嘴巴变得有点红。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地打字:“李葵一,你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吧?”
神经病吧,李葵一想,她明明在哄他,为什么他要找她报仇啊?
“哦,随你。”她回。
然而贺游原好像被她惹到了,咬牙切齿地回了条语音:“你等着。”
就说他神经病吧?
李葵一懒得跟他呛声,直接换了个话题:“我问你啊,要是你没考上央美,你会难过吗?”
问完她又觉得这是废话,怎么会不难过啊?
结果贺游原直接回:“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看吧,肯定会难过的,而且已经难过到讳莫如深的地步了。
李葵一把他在演讲比赛上说过的那段话发给他:“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贺游原没脸没皮地说:“还不允许我有点世俗的欲望了?不然我出家好了。”
虽然贺游原的回答只是在插科打诨,但那一瞬间,李葵一释然很多。她想,理想终归还是要落地的,落地并不意味着它要染上尘埃,而是它要作为一种使人更好地生活下去的手段存在。她愈是强大地活着,她就愈能掌控更多的资源,就像在狼人杀里拿到一张神牌,可以让她更好地成为一个,世界的睁眼玩家。
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如果她将来和陈国明一样,成为了一个年级主任,她的学生写下“快乐每一天”的座右铭,她不会把它改成“快乐学习每一天”。
她会说,祝你快乐。
放下手机,李葵一想起刘心照来。她和她应该是一样的人吧?她犹记得,她在她的
第一篇周记下面写道:“比起祝福你成为更好的自己,我更愿祝福你更好地成为自己。”
原来是这个意思。
这份理解来得迟钝、突然、后知后觉。
那一瞬间,李葵一觉得她们的精神靠得很近。她想起一部在英语课上看过的卓别林的电影,叫《摩登时代》,说到机械化生产和工业化对人的异化——或许在这个时代里,她也只是一颗细小的螺丝钉,是这个世界里最不缺少的NPC式的小人物,可是就是这样渺小的存在,就是她的一生啊!谁会看到她的与众不同呢?所以她才需要朋友,不是“搭子”式的朋友,是真正能看见彼此的朋友。于是,在机械复制一般的芸芸众生中,她们看到彼此闪闪发光的个性,她们用最微小的连接,去抵御时代冷漠的风雪,去消解大世界里每一个个体的虚无。
她决定再勇敢一次。
李葵一拿起手机,给方知晓发了条扣扣消息:“明天要不要一起去吃饶记酸辣粉?你去占位子。”
她一定要和她聊一回。
等方知晓回消息的过程中,李葵一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手机,还在思索着刘心照的话。鬼使神差的,她停下,打开手机浏览器,在搜索栏里打下了“刘心照,北京师范大学”几个字。
确实跳出来许多信息,但李葵一浏览了下,没有特别相关的。
她想了想,登上一中官网,在“师资力量”一栏里搜索,果然找到了刘心照的名字,仔细一看,上面说到她也是一中的毕业生,2002届的。
那个时候,能考上北京师范大学,绝对算是优秀毕业生了,于是李葵一又去“优秀毕业生”一栏里去找,时间直接定到2002年。
但不知为什么,她粗略地翻看了一下那些毕业生们的名字,却没有找到刘心照。
李葵一伸出两指把屏幕放大了些,对着那些名字、照片、录取院校一个一个地找。
终于找到一张照片,有些模糊,里面的女孩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捧着北师大的录取通知书,神情很青涩,却有股书卷气,模样看起来和刘心照有些相似。
但女孩不叫这个名字,她叫张倩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