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播报的语速又急又快,方寒尽死死盯着屏幕,只能从下方滚动的字幕中捕捉住几个关键词——病毒、传染、封锁……
他转头看向娜塔莎,问:“怎么回事?”
娜塔莎语气急躁:“你还问我?你都不看新闻的吗?”
方寒尽思忖片刻,掏出手机,使劲摁了几下,屏幕上还是一片漆黑。
自从上次手机被冻关机,直到现在,他都没重新开机看一眼。一方面是因为心里装着事,无暇他顾,另一方面,他朋友不多,大部分是淡如水的交情,并没有随时保持联系的必要。
所以,国内到底是什么情况,方寒尽一无所知。
仅从新闻里主持人的语气和专家的推测来看,这次的事态有些超乎寻常。
方寒尽凝神看完新闻,眉头越蹙越紧。
“我去找闻雪商量一下。”说完,他转身就走。
娜塔莎赶紧追上去,急声问:“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方寒尽脚步一顿,“你有充电器吗?”
“有。”娜塔莎低头从包里掏出手机充电器,递给方寒尽,想了会儿又说:“我问问叶子杭吧,他消息灵通,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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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天边霞光散尽,闻雪才下楼。推开病房的门,她看见方寒尽坐在床边,低头看着手机,紧锁的眉头似乎在为什么事发愁。
方春生半躺在床上,看了看闻雪,又看向哥哥,双唇紧抿,一言不发。
而娜塔莎正掐腰站在窗边打电话,说的是中文,语速很快,一连重复了几遍“那怎么办”。
闻雪察觉到病房里气氛不对,忙问:“出什么事了?”
方寒尽这才擡起头,眉心仍紧拧着。他伸手把闻雪拉到床边,目光严肃地看着她。
他问:“你最近关注过国内的新闻吗?”
闻雪茫然地摇摇头。
“我手机早关机了。而且,电话卡都拔了……怎么了?是国内出什么事了吗?”
方寒尽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地说:“有个坏消息……”
他将刚刚看到的新闻跟她讲了一遍。
闻雪听完后更疑惑了:“这个病毒很严重吗?比当年的非典还严重?”
方寒尽摇摇头,“这些都还不确定。不过,据最新消息说——”他话音一顿,将手机递过来,示意给她看,“为了防止扩散,部分国家已经暂停了往返中国的航班。”
闻雪倒抽一口冷气,“不会吧?!那俄罗斯呢?回国的航班不会都取消了吧?”
方寒尽紧抿着唇,低头在手机上查询着什么,几秒钟后,屏幕上弹出几行信息,证实了闻雪的猜测。
“莫斯科飞往北京的航班确实少了很多,而且,余票不多。”
这下,闻雪彻底懵了。
怎么会这样?
明明出国时还风平浪静的,怎么一夕之间就发生了这种事?
难道他们真的要滞留在俄罗斯?签证过期了怎么办?什么时候才能恢复通航?……
无数问题蜂拥而至,闻雪的脑袋乱糟糟的,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娜塔莎早已打完了电话。病房里几个人都沉默着,气氛异常地凝重。
安静许久,方寒尽低声问:“闻雪,你想回去吗?”
后面那句话,他没忍心说出口:国内的情况,也许比新闻报道的还严重。
闻雪毫不犹豫:“当然!”
方寒尽沉吟片刻,说:“好,我去联系郑启然,他说不定能搞到票。”
娜塔莎在一旁忍不住插话:“对了,我刚刚给叶子杭打了电话,他打算今晚飞到莫斯科。你们到了可以去找他。”
闻雪有些意外:“他也要回去?他不是要留在贝加尔湖开民宿吗?”
娜塔莎皱了皱眉,边回忆边说:“他只说要去买点东西,没说要回国……什么东西一定要在莫斯科买?这种时候还到处乱跑,真不让人省心!”
—
意见统一后,大家开始分头行动——
闻雪留在病房收拾行李,娜塔莎去办理出院手续,方寒尽负责搞票。不管是机票火车票还是汽车票,只要能回国,路上再折腾都不怕。
打给郑启然的电话很快被接通,方寒尽还没来得及说明情况,那头就猜到了他的意图:“要订票是吧?明天直接来车站找我!”
方寒尽心头一喜,刚要道谢,突然意识到问题:“明天?!”
“回国的火车一周只有一班,每周三晚上发车,也就是明天。”郑启然话音一顿,再开口时,语气变得沉重,“从下周起,这趟列车,也许就要停运了。”
说完这话,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方寒尽一时无言。
他很想安慰郑启然,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一切太突然、也太不真实了,像是陷入一场集体的噩梦之中,不知这场大灾何时是个头,也不知道他们的未来、祖国的未来会怎么样。
安慰的话谁都会说,可真正重要的东西,比如希望、信念、勇气,谁又能给他呢?
电话挂断,方寒尽去阳台洗了把脸,在冰水的刺激下,大脑渐渐恢复冷静。
回到病房,闻雪和方春生都转过头看向他,眉宇间蹙着几分担忧。
“我没事。”方寒尽扯起唇,笑容有些苦涩,“郑启然帮我们留了票,明天晚上的。我现在去买回莫斯科的票,明天上午可以吗?”
“行。”闻雪点点头。
方寒尽披上外套,转身朝大门走去,正要开门,突然听见闻雪在身后喊:“方寒尽——”
方寒尽转过身。
“那个……”闻雪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方寒尽安静地看着她,很有耐心。
闻雪走到他面前,握住他的手,轻轻晃了晃。
“方寒尽,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以前的事,咱们都放下吧,我不会再提,你也不必过于自责……未来还长,朝着光走,影子才能落在后面。”
她的声音很轻,一字一句像是落在方寒尽心上,荡起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方寒尽看着她微红的脸,心里突然无比柔软,堆积已久的烦闷心绪慢慢消散,变成一阵风,暖暖地烘着他的心窝。
“嗯。”他笑了笑,语调也变得轻快,“朝着光走,未来会好起来的。”
—
电梯门口已经有很多人在等。方寒尽排着队,有些走神。
他在闻雪说的那些话。
她愿意放下过去,是不是意味着,她原谅了他?
方寒尽又想起那个梦。梦里,他孤零零地回到小屋,心情沉重而忐忑,那阵敲门声响得如此突兀,吓得他惊慌失措,心理防线彻底击溃。
他本以为,这敲门声,是对他审判定罪的锤音。
其实不是。
这是将他拉出噩梦的闹铃。
若不是她及时出现,将他从人性的深渊中拉回,恐怕他会一辈子深陷这个惊悚压抑的梦境之中,永远无法醒来。
“叮”一声响,电梯门开了,人群慢吞吞地往前挪,挪到一半停住不动,电梯已经满员了。
方寒尽擡头看了眼,前面还有十几个人,得等两趟电梯才能下去。
这才五楼,不如走楼梯。
方寒尽退出队伍,转身朝楼梯的方向走去,不经意擡眸一扫。
走廊转角处,一个人影倏地一闪,拐进了安全通道。
他没在意,又往前走了两步,身子突然一僵。
那个人影,好像在哪儿见过……
在哪儿呢?他努力回想着。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见过的人也太多了,尤其是这种东欧面孔,高鼻梁、白皮肤,下巴上长了一圈络腮胡,路上随处可见。
等等!
脑海中闪过一道白光,方寒尽猛地反应过来,拔腿追上去,将安全门一脚踹开。
半明半暗中,他看到一个背影窜得飞快,一眨眼就冲到了楼下,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方寒尽紧随其后,大步跨下台阶。
嫌速度太慢,他索性撑住楼梯扶手,纵身一跃,三两步便冲到了楼下,伸手几乎能够到那人的后背。
那人回头瞥了一眼,步子陡然加快,一溜烟冲出了楼梯口,钻进了医院侧面的小巷里。
方寒尽也加快了速度,一个箭步冲上去,擡腿将那人踹倒在地。
那人迅速爬起来,顺手捡起一只酒瓶,用力砸向方寒尽。
方寒尽侧身一躲,酒瓶砸在墙上,瞬间四分五裂。他迅速弯下腰,捡起瓶口攥在手里,将尖锐的碎片朝前,一步步逼近。
面前的男人举起手,慢慢后退。
方寒尽眼底敛着寒光,冷声问:“你的雇主是谁?”
这男人神情茫然,摇了摇头,嘟囔出一句俄语:“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方寒尽冷冷嗤笑一声,“别装,我知道你会中文,不然他怎么会雇佣你。”
男人眼里闪过一丝异样,方寒尽知道,自己猜得没错。他挑了下眉,威胁道:“要我把你打趴下,你才肯开口?”
男人突然勾起唇,露出一抹讽笑,一开口便是标准的普通话:“就凭你?”
这人目测有一米九,身材魁梧,肩宽体壮,穿着羽绒服都能看出一身的腱子肉。要制服一个拿碎啤酒瓶当武器的亚洲男人,简直是轻而易举。
方寒尽平静地注视着他。
“对,就凭我。”
话音刚落,一只手臂突然横扫过来,带起一阵疾风,方寒尽警觉地侧身,钳住这男人的手腕,向后用力一拧——
“咔嚓”一声,男人痛得五官扭曲。
男人飞快地转身,另一只手攥紧拳头,重重砸在方寒尽的腹部。
方寒尽闷哼一声,吃痛地弓着腰,向后退了两步。
男人挥起手臂又是一拳,方寒尽躲闪过去,飞起腿猛地一踹,一脚将他踹了个趔趄。
男人挣扎着想爬起来,后背突然被什么重物死死压住。还来不及反抗,锋利的玻璃碎片就抵在他的颈动脉上。
他的脸被死死摁在雪地上,丝丝寒意从毛孔渗入,身后传来一道更冰冷的声音:
“要我把你的动脉割破,你才肯开口?”
男人脸色瞬间煞白,磕磕绊绊地说:“我的雇主是、是孙先生。”
方寒尽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想听他亲口回答。
“孙什么?”
“他没说,我只知道他姓孙。”
似乎是担心方寒尽对这个答案不满意,男人紧张地咽了咽唾沫,又补了一句:“他通过暗网找到我,让我跟踪一个女人。”
方寒尽挑了下眉,问:“只是跟踪?”
“对,他要我盯住她,每天去了哪儿,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都要向他汇报。”
方寒尽思忖片刻,继续问:“他现在在摩尔曼斯克吗?”
男人答得有些迟疑:“……在。”
方寒尽拿碎酒瓶敲了敲他的脑袋,饶有兴致地问:“他给你多少钱?”
男人面露窘色,支吾道:“这……这是行业机密,不方便说。”
方寒尽笑了笑,薅住他蜷曲的头发往上一拽,强迫他与自己对视,然后缓缓开口:“我给你双倍。”
男人皱着眉,面露不解。
方寒尽松开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慢悠悠地说:“你只需要帮我办一件事。”
男人顿时警惕起来,语气坚决道:“不行!出卖雇主是行业大忌!”
方寒尽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没让你出卖他。你只需要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儿?干嘛?”
“干你最擅长的活儿。”方寒尽攥住他的衣领,一字一顿,“拍、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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