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尤椿、乐乐的猜测,于丝货真价实感受着许迦七的转性。她的角度看他,一如既往清晰的颌线,流畅的轮廓,却比叱咤风云的中学时期还耀眼。
以前他在图书馆看书,她就坐在书架后,透过摆放并不密集的书丛看向他,也是这个角度,一般是两个小时。
期间总有人来跟他说话,他不多话,但总有人来。
记得有次几个校外女生送来果切,他没要,她们恼羞成怒,离开时瞥见她,立即背过他,指着她用口型骂:“贱货给我等着!”
她没当回事,谁料次日被她们堵在校门,抢走五十块钱,还让她离许迦七远点,说再看她骚就把她衣服扒了。
她不怂,还口又还手,结果肩带被扯,当街走光。
正是放学点,人来人往,没一个上前帮她。熟人路过走得更快,生怕波及自己。
她寒心,请了两天假,学校传她被打怕,不敢上学了。流言很凶,传到她爸的耳朵,刚到澳门就返程,把她从床上拎起来,指着鼻子骂:“家门口你能让别人打了?”
她还没来得及疑惑,就被她爸拎到那几个女生校门口,太阳落山,她们出来,她就听到她爸一句,“去练练!”
她恍惚扭头,不光看到他,还有小叔,小叔朋友,陆续从一辆福特猛禽和一辆宝马八系上下来,双手空空,也不凶恶,只是吊儿郎当冲她说:“别怕,叔兜底。”
她突然被点燃,擦一把鼻子,回车上抄起臂力棒,冲过去就是干。一人对四五个,靠着家伙和身体素质硬是没落一点下风,全收拾服了。
最后门卫报警,一家进了派出所。
她本想着绝不道歉,没想到几个女生家里只要钱,正合她心意,三千买个舒舒坦坦。
那以后,她再没有熟人,只有被孤立时仍跟她站在一处的挚友——尤椿和乐乐。还有再次被几个女生骚扰,却视而不见,而是当众走向她、牵起她手的许迦七。
她没问许迦七为什么牵起她的手,而是茶里茶气地问为什么当众让她们难堪。他当时反问,“谁们?”
她必须承认,他当时太酷了,她就是要被明确又坦荡地选择。
可是,许迦七怎么能和“酷”这个字组合出现呢?
他虽然总是拒绝她,却也总是温和甚至是柔软的,他怎么会酷呢?
她以前又为什么没留意到这些呢?
天渐黑,他们才上高速,估摸要两个小时才到京西。两小时太久,她不要,长腿一迈,从后座跨到副驾。歪头就能看到他,时间便不漫长了。
许迦七专注开车,不管也不看她。
她大方盯着他的侧脸,比斜后方的视角好不知道多少倍,可以客观地评价,他的睫毛很长很翘,不关乎滤镜。
“脖子不疼吗?”许迦七突然问。
于丝摇头,“心疼。”
“又胡说。”许迦七说。
于丝把他闲在腿上的右手拉到自己心口,“你摸。”
许迦七不自觉合起五指,换手背挨着她,皱眉说:“我还在开车。”
于丝驳道:“哦,你不开车就给我摸了?”
许迦七不摸她心,也不收回手,就这样被她潮乎乎地牵着。她低头看一眼,叫他:“迦七。”
“嗯。”
“你什么时候能像你手这样诚实?”
许迦七没搭话,车内只剩暖风声。
于丝托起他的手,落吻在他虎口,再微微歪头,用唇角蹭这枚吻,“我更在乎我喜欢你的样子,相对很少去注视你。我认为,喜欢是纯粹的,我可以期待你的回应,但回应不应该是我喜欢你的目的。所以我总是忽略,你在被我喜欢时,都是什么样子。”
她假枕在许迦七的手背,看向他,“你是害羞的?容易紧张的?经常被我搞得焦头烂额的?还是总对我无可奈何的?”
许迦七仍没有情绪,车开得极稳。
于丝唇瓣贴着他指节,来来回回地摩擦。她不知道她破皮的唇摩擦的阻力很大,每刮一下,他的心就沉一下。
“那越过霸凌者,坚定地走向我、牵住我的你呢?第一时间察觉到我失踪、带尤椿找到这的你呢?还有我说完,依然能稳稳开车的你。”
她说话时湿热的呼吸均匀地铺在他指缝,她不知道有多痒,更不知道他多想反握她,来阻止她进一步地试探。
“你有两副面目。”她干脆地给出结论。
许迦七持续沉默。兴许是窗户纸稀巴烂,他不屑再装窘迫,神情都无一丝波动。
于丝咄咄逼人,“弱势都是装的,其实你刚得很。我猜猜,因为弱势才能扮猪吃老虎,四两拨千斤。”家庭变故使你无枝可依,你知道潮湿的小狗比独行的狼耐活,所以你进入角色,把刺都摁回皮里。
对不对?
迦七。
雪继续下,飘满挡风玻璃,雨刷器摆动,前路却仍然不清。是雾过于大了,大到许迦七不得不把车停在路边。
漫长的寂静后,他只是解释为什么稳稳开车,“路太滑了,专心点才安全。”
于丝松手,下车,脚步向前,走进雾里。
许迦七看着她背影消失,慢慢攥紧拳头。
突然,于丝回身,跑回来,用力拍两下挡风玻璃,大声喊:“你装蒜也就算了,连我都瞒着!那么多年白对你好了!”
转身,继续走开,没两步又转身,又拍一下玻璃:“说话!”
许迦七一声不响。
于丝转身就走,偌大雪也浇不灭那火气。
许迦七一直在撑,直到于丝身影再消失,到底撑破了心鼓,认输地拍一把方盘,开门下车,追上她,拉住她。
于丝甩开,“好好说话!别碰我!”
“上车说。”
“你先说!”
许迦七毫不犹豫地扛起她,放回后座,再紧随其后上车,在她反抗前先摁住她两只手。
于丝很烈,扑过去,一口咬住他的脖子,咬得他吸凉气,却等不到他松手。
他宁愿咬碎牙都不松手。
于丝筋疲力尽,放弃了,嘴依旧不饶,“你不说清楚怎么突然这么有种了,我是不会罢休的。”
许迦七换一只手钳住她两只手腕,腾出手摸摸被咬的脖子,摸到明显的牙印,无奈道:“你现在这辣劲儿跟你之前表现的柔软一样吗?”
于丝皱眉。
“还没说你能装,先赖起我了。”许迦七说着话,冷不防靠近,忽地一下贴近她鼻尖。
她被吓到,肩都随之一抖。
许迦七声音放低,“谁被风一吹就摔倒?谁天天崴脚往我身上靠?谁的眼泪说掉就掉?”
他身上有苦橙香,很高级,但她也知道苦橙没什么高级的。
她在这股淡香里渐渐平静,也总算想起,她急了,忘记装蒜了,露出本来面目了。
“没对你装过弱势。”许迦七字字坚定。
于丝听见了,但听得不真,满脑子他的脸,还有黑巧味道的呼吸。她不久前在车上看到一盒黑巧被掰了半块,剩下都完好无缺地包好,就像他用过的每件东西那样整洁。
许迦七接上一句,“非说我偶尔难为情,那你该好好想想,你不害臊的话谁听不耳红?”
于丝大眼看着他,不说话。
许迦七给她半分钟琢磨他的话,时间一到,便道:“说话。”
半天,于丝张嘴,“你才不害臊。”
许迦七没否认,松开了她。
她以为他多矫情,一句话就生气了,谁知他从储物箱拿出纸袋。瞥见上边的红十字,她一愣。
他拿出纱布和消毒液,棉签蘸药,涂在她的伤口。她下意识后仰,他下意识托住她后脑勺,硬把她拥回面前消毒。待消毒液晾干,贴绷带,再用湿巾擦掉伤口外的药渍。
她原本只在看着他平静地处理伤口和收拾东西,突然上手。
他没抬头,只是眼神落到她的手,再跃上她的脸,同时自然地挑一下左眉,神情表达:怎么?
她只牵住他三根手指,却轻松拽得他身动,左耳理之当然地靠近,正好停在她唇瓣,要触碰,未触碰。
她不自觉地低声:“谢谢。”
“谢什么。”
于丝指指脸上伤,“这个。”
“不谢。”他说。
呼吸不知何时缠在一处了,其实很清爽,她心里痒,就觉得黏糊。但她喜欢,她想跟他黏糊,“你想不想让我更谢谢你一点。”
“不想。”他知道她没琢磨好事。
她扯扯他的手指,声音甜而不腻,娇气手到擒来,“你想。”
许迦七摇一下头。
“迦七……”
许迦七扭头要走,却因被牵住而卡在扭头这一步,又转回,无奈地答应道:“嗯在。”
于丝多礼貌啊,知道先问,“让我亲下。”她嚣张地盯着他的唇,视线在唇缝来来回回地扫。
许迦七毫不意外,只是明明知道,耳朵还是红了。不光因她直白,还因她眼神像变相的强|奸。
用词严重,但他觉得这就是强|奸。
于丝的喜欢带有压迫感和攻击性,她不小心翼翼,也不藏藏躲躲,所以明明是追求者,却总像是主导。
她看他的眼神从不是欣赏,而是对一件猎物的凝视。很多时候,他只能感觉到她对他的征服欲,而并没有爱。
可是,他不反感。
一点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