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路泥狞,越到村口越窄,停不了几辆车,也没几辆车,一辆停在路左边,一辆停在牌坊下。牌坊下的车后座供着隋弋,路左边那辆车头靠着许迦七。
被风吹上树梢的纸钱又被吹落,最后一片落下时,正好吸引许迦七的视线,但直到纸钱掉出视线,他也都只是在看那辆车的后车窗。
不久前,于丝从那辆车上下来,浑身是伤,他印象深刻。
村外就是地,下葬回来,原以为会死在回程的乐乐,竟一步一个扎实脚印走了回来。村民没想到,她自己也恍惚。
尤椿心疼地撩开她的碎发,五官紧皱,说:“怎么几天就瘦这么大一圈,是不是没吃饭?这么多席不会自己搂点?钱都他妈花了!”
于丝也说:“你还有一米五吗?吃点饭是不是委屈你了?”
尤椿夺过她手里的东西扔掉,断然道:“城里吃点,吃完回家。”牵住就走,没拽动,扭头一看,她已泪水涟涟。尤椿急得双手擦,哄道:“别哭啊,咱有于丝呢,她就是至尊宝。”一把拉过于丝,再一人一边靠在于丝胸膛,继续对她说:“踏实吧?那是,那么多年啦啦队不白练。”
乐乐缓缓搂住她们,仿佛拥有全世界。
雪后风止,三人之间的纽带无形中更牢固一分,箭一般跨越三万里,与太阳比肩。
寒暄过后,乐乐处理后事,尤椿帮忙,事前把于丝拉到一边,问:“你去哪儿了这两天?”
“怎么?”于丝很难用一两句解释,事实她也觉得荒谬,就含糊了。
尤椿下巴努向许迦七,说:“他接的我,也是他先发现你不见的。他说如果你没来,就要知道你跟那酒吧所有事。”停顿片刻,继续说,“我第一次意识到他可能不像我们印象中的,对你那么冷漠。但我又想不通他有啥难处,至于一直拒绝你。”
于丝侧身朝许迦七望一眼,悠闲道:“他急吗?”
尤椿翻白眼,“急。特别。但还是单手开车了,我觉得他在装逼。所以装逼比你重要,你也别太开心。”
“迦七可不装逼。”
“你对许迦七了解太少了。”
“我不用了解他。”
“不了解怎么喜欢一个人?”
“了解以后的喜欢有多少真诚在里边?”
尤椿张口结舌,想不通便手一挥放弃,“行了,干活去了,你跟他聊会儿吧。”刚转身又回头,看向那辆迈巴赫,“那是谁啊?”
“鱼。”于丝话间瞥一眼尤椿的手表。
尤椿恍然大悟,“安装摄像头那人?你打入内部了?”
“被打入内部了。”
尤椿皱眉,不由得朝下看,紧张同时又有点兴奋,“失身了?他长什么样?有许迦七俊俏吗?”
于丝很坏,偏在尤椿最爱的话题上戛然而止,“叫你了,还不帮着干点活。”
尤椿骂骂咧咧进门去,“不聊你勾搭我,八百心眼子没一个好的。”
于丝走到许迦七车前,抬头便对上他的目光。他一直在等她走来。
雪容易把人衬得发灰,许迦七却不显,他站在哪里,哪里都只能被比下去,光是发丝被风牵扯的画面都叫人心动不已。
她把双手背到身后,歪头笑道:“迦七,你找我了?”
“嗯。”
许迦七首次直面于丝的问题,还答得干脆,于丝却没惊讶太久,朝他走近一步,“担心我啊?”
“嗯。”
于丝微怔,随即笑道:“你是用什么身份担心我呢?”一口气吃了太多甜头,她本该见好就收,但人总是不受控制地得寸进尺。
许迦七无一丝痕迹地将话题转移到她的脸,“怎么伤的。”
于丝摸到创可贴,揭掉,丢路边,随即摔到他身上,闻到苦橙混合风雪又沾染薄汗的香气,不由得吸吸鼻子,在他肩头蹭了又蹭,娇气道:“呀头晕。”
许迦七托住她手肘,身高差正好可以接纳她埋在他肩窝。一秒停顿都没有,他躬身抱起她,脚勾开没关死的车门,把她妥放在后座,再关门。返回驾驶座时顺手拨通电话,找保洁替了三姐妹的收尾工作,顺便告诉尤椿,于丝先走一步,晚点有车来接她们,不用担心她,也不用担心她们自己。
尤椿握着被挂断的电话发愣,挑眉看乐乐,“越来越有那意思了。”
乐乐皱眉,“什么?”
尤椿摇头,兀自好奇道:“于丝以前也挺能卖惨吧?没见许迦七这么心疼,突然开窍了?还是说日久生情了?”
原来在说这个。乐乐搭话:“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以前许迦七知道她在装蒜,这次是真伤。”
尤椿被打开思路,但又疑惑,“没来那会儿他可不知道她受伤了,那车开得可快了。”
乐乐顺口道:“那就是他也在装。以前对她的视而不见都是假的。”
尤椿啧道:“那这玩意的演技挺好啊。”
*
迈巴赫历经整场仪式,结束也没走。老板不发令,司机不敢动,尽管待在这里毫无意义。
隋弋闭目养神,脑海频闪一对清灵的眼,一道单薄的身影,咬住牙迎着雪跑,摔倒几次,起跑就多一次。
她让他赌一把,说能帮到他。他虽知其大言不惭,却也信了,送她到这里,再看着她撕掉绷带,被她喜欢的人抱上车,离去。
他睁开眼,秘书便立即扭头等待指示。他抬手,简言道:“手机。”
秘书示意司机开车,同时向隋弋递上于丝的手机,并报告从酒吧监控获取到的开屏密码:“4711。”
隋弋点亮屏幕,自然而然看到屏保上男孩的照片,再自然地关闭,没有解锁,没有情绪。
秘书继续揭示酒吧遇袭真相:“行凶三人是渡金项目的漏网之鱼,当时在安置费上索价过高、出尔反尔,我们交涉多次没有改善,依法起诉,他们最终因敲诈勒索罪获刑,刚释放。
“小秦总周围全是老员工,无可疑动态。酒吧人员清白,留下您的经理只是习惯奉承。乐队的于丝是普通大学生。只有冷清东可能有泄密嫌疑。
“行凶三人均在暴露后自杀,很像一种献身教义,跟阻碍我们渡金项目那个组织一致。
“冷清东是否与该组织有关,尚不明确,但他是目前唯一的线索。酒吧售后他去了云南,这时大概已经偷渡出国。已通知海外人员追其行踪。”
隋弋叠手置于膝上,“放吧。”
“好的。”秘书迅速安排补偿及护送暂扣者回家。涉及不能做主的部分时,她又问:“要补给于丝一只新手机吗?”
“不用。”
“好的。”
想要,就自己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