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修祈和楚晃的车开小区门口,司机呼口气,摸了一把额头:“竟然还有跟车的!以前可没有!总算是甩掉了!”
修祈先下车,冲车里的楚晃伸出手。楚晃把手交给他,被他从车里拉出来。他力气很大,迫使她一下撞进他的怀里。她低头一笑,嫣然如花:“导演,今天的戏已经喊cut了,你不能拖我时长。”
修祈声音蛊蛊的,对着楚晃的耳朵说的每一个字都在挑弄她的性癖:“谁喊的?”
楚晃耳朵痒痒的,缩脖子躲他:“别闹了。”
“谁闹了?”修祈搂住她的腰。
楚晃被他托着腰,不得不挺胸抬头看着他,楼下路灯把他的脸映得像是打了釉,她想要克制却又忍不住弯起的嘴角暴露了她的心情,即便是她说出不耐烦的话,也没什么说服力。
她朝后仰头,眼睛向下,缓慢地合眼,说:“司机还在。”
修祈看了身后的车一眼,把楚晃抱了起来。
一路抱到家,放到桌上,他撑着桌沿轻吻了下她的嘴唇。
晚上有风,刚上车的时候有点冷,修祈就没让司机开空调,现在看楚晃脸颊红红的,应该是热到了。他突然觉得她笨蛋,热也不说,但恰恰是这样矛盾的人格,才吸引他。
灵魂不该是可以形容出来的东西,乖乖静静是表象,绝顶聪明是常态,性格复杂但品性纯良,长相妩媚但眼神清澈,充满矛盾性、复杂性,这样的人才鲜活,才像是个人。
修祈喜欢漂亮的人,有时会认为他对楚晃另眼相看只因她确是一个美人。刚刚他又有了新的想法,楚晃的内在比外表更值得探索。
会不会过段时间他又有想法出来呢?
他不知道,但这样的感觉好奇妙,永远不知道她会不会带给他惊喜的感觉好奇妙。
楚晃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我去卫生间。”
修祈不动弹,好像没听见,只知道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她的眼睛是一块磁铁,他使尽浑身解数都不能挪开看向她眼睛的目光。
楚晃从他的胳膊下钻出去,退着跑了两步,笑着转过身,边朝卫生间走边拆头发,脱裙子。
她换了件大T恤去卫生间,当她出来时,背对着她的修祈也脱了西装外套,正在解袖扣。
她突然停住,靠在展柜旁边,双手抱着双臂,看着修祈诱人的腰臀比。
男人衬衫外佩戴背带……
看来修祈今晚上手下留情了,不然就他这副身材,稍微露出一个背带边边,都不会让她上那么多热搜了。
他好像是听到了动静,转过身来,手没停,还在解袖扣,微微抬头时,流畅的下颌线在疯狂叫板楚晃的原始欲望。
他们俩其实不太像普遍的情侣,或者夫妻,他们之间总是话很少,有些情侣、夫妻可能要到三年,七年,这样的时间,才会触发这个机制,但他们似乎经常性默默欣赏彼此。
眼神**能有真实的**的神情,一定是爱到血液里了。
他们就这样看着彼此,看了许久,楚晃微笑着拿了瓶酒过来,歪头问:“喝一点?”
修祈走到吧台区,拉开吧台椅,坐下来,看着她开酒,倒酒,从冰箱拿来了个胡柚,一把水果刀。
她把胡柚一切两半,手攥榨汁,柚子汁从她细白的手指头缝里流下来,流进杯子里,再打碎一些冰块铲进杯,推到修祈面前。
修祈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继续看楚晃。
楚晃不怕看,还坐在吧台对面,手掌托着脸跟他对看。
等冰块融化了,楚晃冲修祈伸出手。
修祈把手交给她。
楚晃两只手包着他一只,抬起到她的脸庞,展开,让他手掌贴在她左脸,说:“小芽后续还有两个百年老牌的代言,我帮他签的,也跟郑老师聊了他接下来的路线。我不去窦盾,但有跟他们签约外聘合同,你可以理解成他们委托我跟擎天国际打公关战。
我是看了我的劳动合同才做这个决定的,合同条款里没说我不能接私活儿。安徒生的合同不会这么不严谨,所以我知道,这条是你划掉的。”
修祈笑了笑,没说话,他想听楚晃说话。
楚晃歪头亲了一口他的手心:“那么,我工作完成得还算可以吗?老板。”
修祈笑得深了些:“叫老公。”
楚晃乖乖地:“老公。”
“给你发点奖金?”
楚晃故意说道:“给我卡吧。”
修祈直接拿来钱包扔在她面前,手机也给她:“要多少你自己转。”
楚晃笑得眼睛都没了,摇摇头,说:“我想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有自我保护机制吗?”
修祈微笑未退,但有神情微动。
楚晃等了他五分钟,他没有答,她轻抿了下嘴,并不失落,只是有些难过,他好像藏了一个很大的秘密,这个秘密让他痛苦。
她轻轻捏了下他的手,吸了口气:“无论多晚,一定告诉我,好不好?”
修祈看着她。
楚晃扯扯嘴角,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我喜欢你不是喜欢你喜欢我的样子,如果我只是喜欢你喜欢我的样子,那我不是喜欢你,是喜欢我自己。”
修祈没听过这个方向的话,那种新鲜刺激又一次扑面而来。
楚晃眼睛向上,好像是在回忆,也好像是酒精又有些上头:“我生活在一个很传统的家庭,你已经见识过了,碍于我妈的条条框框,我必须得做一个乖小孩,因为做乖小孩我会少一点麻烦,比如不用挨骂、挨打,比如我会省去检讨、反省的时间。
“但其实从我开始装一个乖小孩开始,我就注定不是一个乖小孩。哪有装出来的乖小孩?我就像一枚定时炸弹,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但一定会炸。果然,我那么讨厌你,还是跟你闪婚了。
“那时候我看不透这一点,以为我只是被赶鸭子上架,加上我那段时间正忙着找人生方向,很忙。方方面面吧,让我产生了一些错觉,一些我嫁给你是被逼无奈的错觉。你陪我回家那次,我提出要离婚,也是想证明我的无奈。说到底这不过是人本能地推卸责任,仿佛只要我把嫁给你的原因推给所有人,那我就是无辜的。最近去回忆那段经历,未必不是我这颗定时炸弹要炸了。”
楚晃说完吸了口气,喝了口酒,继续说:“我不乖了,我开始叛逆了,这一切其实在冥冥之中都有定数。可能对你来说,我们一定会有今天这一幕,因为你算不上是个好人。无论你怎么解释,一个总会准备鲜花的男人都不可能纯情,你只不过把我当成你想要攻略的其中一个女人而已。”
“你在感情上那么有经验,我好像一定会成为你的囊中之物。而我不是,我那时候完全没想到我会妥协。要知道刚开始我为了拒绝我们现在这个结果,做了多少努力,黑过多少次脸。但我还是失败了。
“我想可能是我低估了心动的力量,误判了你的品性。而除了我低估、误判的这部分,还有我那股子叛逆在蠢蠢欲动。我厌倦了我谨小慎微的二十年,我对你抗拒,却也对你充满了好奇。”
楚晃目光越发柔和,柔和中满是坚定:“当我能够直视我自己,我也能够知道,我对你的喜欢是从我自己开始的,是我想,是我愿意。而不是因为你那些驾轻就熟的撩拨人的方式。所以修祈,你可以把你肩膀上的东西放到我肩膀上一点,我对你的感情足够我帮你承担。
“你不用跟我说男人、女人那些,男人做什么,女人做什么,我这里没有那些。虽然我是个女人,但女人也有力量,女人的肩膀挑得了一担柴火,更放得下你一颗脑袋。”
修祈心跳有些快了。他强压着不自然,压到这个时候,已经有些压不住了,他就要被楚晃发现他的假把式了。
楚晃却不再说了,笑了一下,亲了亲他的手指,隔着吧台摸着他的脸,眼神温温柔柔,声音细细软软:“你一定要告诉我,而不是让我猜出来。”
如果让我猜出来,我会很难过。
因为我那么坦白,你却不是。
宋元英嘱咐楚晃多长个心眼儿的时候,楚晃很坚定,她愿意跟修祈走到底。但宋元英那些话过于现实露骨,夜深人静时候,她免不了要在心里想上一遍。
今天事情很多,她也喝了酒,干脆把这些话都说出来,省了心里总有疙瘩。
修祈此刻掩盖不住的不知所措,分明就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楚晃提出来,他当下慌乱,但也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可以让她消除这部分不安,可以让她放心,不用再担心……但他不想骗她。
楚晃说得没错,开始他确实不是真的,但现在是了。
既然现在是了,就不能再为了拿到满分的试卷而写违心的答案了。
他定睛看了她许久,最后说:“你要跟我回广东吗?”
楚晃眼睛亮亮的,猛点起头来:“嗯!”
她知道的,他要告诉她了,等回到广东她就知道了。
她笑得很甜,有醉意的那种甜,甜甜的她对修祈说:“去睡觉吗?”
修祈轻轻合了下眼,同时点了下头,“来。”
楚晃绕到修祈身边,展平双手,修祈把她抱了起来,抱到了浴室。
估计不会再发生什么了,他们今天太累了。
但往往估计的事最后都会被忽略不计……
蕙心慈善之夜后的工作很多,各方都要协调,楚晃一整天都在打电话、开会,好不容易闲下来还要被同事追问跟修祈是什么关系。
修祈今天没来公司,没人跟她分担压力,她不想骗人又不想说,就一直没出去。
中午时,助理给她买了饭回来,饭盒放下却迟迟不走,欲言又止的样子叫楚晃一下猜透她的心思:“问吧。”
助理立刻高兴起来,缩下肩膀凑到楚晃的办公桌前:“楚总,我一直以为您不会喜欢修导那样的,他虽然很优秀,但他走到哪儿哪儿就乱腾,而您,过于沉静温柔了。”
楚晃想了下,说:“可能因为我太安静了,所以需要一个不那么安静的。但安静这个事情是相对的,你只见过工作当中的我,当然觉得我是安静的。”
助理愣了一下,忽略了楚晃这句话里主要表达的意思,只听到了“需要一个不那么安静的”这一句。楚晃对修祈动真格的了,看来早上公司里猜测,修祈把楚晃弄到安徒生就是为了天天看到她,是真的。
楚晃这个态度,加上修祈第一次公开他女朋友,这两点都说明,他们已经暗度陈仓了一段时间,而不是最近才勾搭上的。所以说,能够空降的或许真的有能力,但也真的是有关系的。
助理从楚晃办公室出来,大伙儿围了上去,眼瞥着她身后的门,小声问:“什么时候在一起的?问了吗?”
助理虽然跟她们共事比较久,但楚晃入职安徒生后,一直对她不错,她不愿意嚼舌头:“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是在一起了。”
“看见戒指了吗?”
“没有。”
“那修导戴戒指是什么意思?单纯表达自己有主了?”
助理回到自己的工位,同事追过去,坐在她的办公桌上:“他俩公开会不会有公关咱们公司这次危机的意思?就是说为了转移大众视线,自曝绯闻?”
助理觉得她思维太发散了,皱着脸说:“你一天都在想什么?”
“刚爆出来的时候还觉得挺燃的,楚总压影后一头抢了修导,还让修导送项链,让修导主动公开,这种剧情太爽了。但冷静下来想想,有些不真实。”
“哪儿不真实了?就算安徒生危机没公关掉,那也是楚总一个人吃排头,修导的主业是拍电影,不会经营公司这个标签对他有什么影响?但他还是站出来公开了他和楚总的关系。除了是真爱,别的原因都不太能说服我。”助理说着打开电脑,打开表格。
同事听了她的话,咂摸了一下,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不说了。
谁知道下午竟有新的讨论出来。
有一小部分人心里十分不满,不是他们喜欢修祈、楚晃,接受不了这个消息,而是楚晃空降这件事他们觉得不公平。
如果有一个同样有能力的人跟楚晃一起竞争安徒生营销部总监的职位,还是楚晃胜出,因为她是修祈的人,而安徒生,修祈说了算,另一个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
本来只是小范围的讨论,不知道怎么就传了出去。
有人在论坛里开帖子含沙射影,说前不久大放光彩的营销女大佬其实是靠潜规则上位,多方争抢都是她背后大佬为捧她营造出来的假象。
几个关键词直指楚晃,猜都不用猜。
楚晃看了论坛,没当回事,公关怕什么事儿大?闹得越大,破绽越多,留给她的余地越多,可发挥的空间就越大。
临近下班,小芽给楚晃发了条微信,是篇约莫两千字的小作文,感谢她一个词一个词地教他英语发音,监督他一遍一遍地唱同一首歌,更是严格把控他的饮食,确保他在慈善之夜亮相时清冷有破碎感,字字用心,情真意切,看得出他对楚晃的感谢。
楚晃也觉得值得,知恩图报的孩子都值得。
小芽这篇小作文除了致谢,还透露着对楚晃的敬佩,楚晃的计划不能说无懈可击,但绝对说得是上考虑全面。
楚晃先前告诉他,不必起诉亲生母亲,只声明,若对方到此为止,他便到此为止。
虽然小芽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同意了,没想到早起风向就变了。
樊宁前段时间掀起舆论战,试图给母亲这个身份泼脏水,本是想引导大众重新审视小芽的母亲,但那时大部队不站在小芽那一头,所以这个策略很愚蠢。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小芽和他生母大众支持五五开,甚至可以说是六四。在这样的情况下,小芽仍不状告生母,而是划下底线,言明敌不动,他便不动,压力就给到了他生母那边。若他生母不依不饶,那小芽的处境就明朗了。
果然,网上发酵了一上午后,小芽生母律师的微博便销号跑路了。
这场热闹终于尘埃落定了。
楚晃十点多还在公司,要不是修祈发微信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她可能会加班到半夜。
她伸个懒腰,懒洋洋地说:“你回家了?”
“马上下高铁。”
“你早上是开车去高铁站的吧?不记得了。用我去接你吗?”楚晃捏着脖子说。
“你要是想接,我不拒绝。”
楚晃笑着说:“那你自己回吧。”
“我还没吃饭。”
楚晃托住下巴,歪着头,软软地问:“那老板想吃什么呀?”
“可以点餐吗?”
“不可以。”
“那你问我。”
“那你答不答嘛?”
“饺子可以。”
“OK,首先排除饺子。”
电话那头传来修祈低低的笑声,溺爱之情尽显。
楚晃听着他笑,眼睛也亮晶晶的,不像星星,像月亮,她一笑,月亮就分解散落成一捧发光体,钻进她的眼眶里。
她希望三年之后,七年之后,她还能听着他的笑声弯起唇角和眼睛。
电话挂断,她下班了,去了超市,准备买食材包饺子。
但太晚了,超市新鲜的蔬菜没多少了,她挑挑拣拣就多花了些工夫。
她不会和面,买了现成的饺子皮,买的时候傅承风给她打来了电话。
她一边听老板给她介绍剩下的两块肉牛,一边对电话那头说:“傅总有事吗?”
傅承风说:“老郑去舟山了,空运回一些海鲜,让我一定要给你送过去。你方便给我一个地址吗?”
楚晃边跟老板沟通,边对傅承风说:“郑老师太客气了,您帮我跟他说一声,海鲜就不用了,实在想送点东西给我,就等回来后给我买杯咖啡好了。”
“这要你去跟他说了,他交给我这个任务,让我务必完成,你不能让我难办。”
“实在要送就明天吧,现在太晚了。”
“我给你们公司打过电话了,你刚下班,而且听你那头的声音,你应该在超市,就是说我应该不会打扰到你。”
他把楚晃的话都堵死了,楚晃没法反驳了,只好答应下来:“那我把地址给您,您记得帮我跟郑老师说,再这么客气,就不好共事了。”
“好。”
楚晃回家时已经十一点了,把食材放进厨房,去换了身衣服,边换边觉得傅承风这个人有一点神奇。
天南地北的人都认识,人脉不亚于她,且每个跟他认识的人都对他评价极高。
结合这一点,再去想他坚持半夜给她送海鲜这件事,好像也不难理解了。永远把别人的事当成自己的事,这境界又何止是高。
她走进厨房,洗菜前把头发挽了起来,挽头发时不由自主地挺胸提臀,身材曲线十分好看。
她不会包饺子,她家吃饭的事都被楚父一个人包了,活了二十多年,可以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今天要为修祈包饺子,她一边唏嘘一边看着平板电脑上的教程操作。
脑子好使的人就有一点好,即便是没做过,只看教程操作也不会差太多,饺子馅调出来香味儿就飘满了厨房。
就是包饺子的手法有些欠缺,包出来的饺子大的大,小的小,但她知道扬长避短,虽然饺子单个看着不好看,但要是摆放得好看,就有一种包得还可以的错觉。
修祈下高铁往回走时,给她打了个电话,她没说她包了饺子,只说傅承风要给她送海鲜,应该就要送到了,嘱咐他碰到了就拿上来,省了她再下楼。
修祈听她说完,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跟他很熟?”
楚晃刚洗完澡,正在擦头发,没听出修祈语气里的不痛快,说:“一般吧,说过几次话,他人还挺好的,谁的忙都会帮。”
“帮过你?”
“那倒没有。哦,有一回,就咱俩刚结婚没多久,他说要替你照顾我来着。”
修祈不给面子:“他是什么东西?”
楚晃才听出他的不悦,挑眉的同时换了个手拿手机,说:“你们,不是朋友?辰光活动那回,他把我的酒换成了果汁,说我喝多了不好跟你交代。”
“轮得着他跟我交代?”
楚晃一下明白了,修祈跟傅承风只是知道彼此这号人物的关系,会一起打球也是在盛辰光、周嘉彦他们在场的情况下。
事实上他们不熟。
她知道了,以后不会再提起他:“你碰上他把海鲜拿回来就行了,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刚说完这句话,修祈那边传来提示音,让她等候,她猜他应该是有电话打进来了,就把电话挂了。
过了会儿,修祈又打来,说:“盛辰光闪了腰,我得去一趟医院。”
楚晃皱起眉:“严重吗?”
“周嘉彦说得挺严重,我先去看看吧。”
“嗯好,你去吧。”
“你早点睡,我不知道要几点回去了。”
楚晃也不困,可以等他的,但为了让他安心,没告诉他,说:“嗯,你记得吃点东西,扶手箱里应该还有巧克力条,我放的。”
“嗯。去睡觉吧。”修祈最后两个字声音极柔,“晚安老婆。”
楚晃笑笑:“知道啦。”
电话挂断,她提了口气,呼出去,心情有些怪,总有一种即将要发生什么的感觉。
是女人的第六感在作祟吗?她不知道。
她把饺子盘子封上保鲜膜,放进冰箱,做完护肤准备睡觉了。
傅承风这送海鲜的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她是等不了了。
刚躺上床,修祈发来消息,晚上可能不回了,楚晃从**坐起来,回过去:“很严重吗?”
“只是要折腾一晚上了。”
“那你吃饭了吗?”
“顾不上了。”
楚晃记得白天发微信,他就没吃饭,这都一整天了,她生气了:“你别作死。”
修祈淡淡笑了下,说:“还死不了。”
楚晃从**下来,走向厨房,把饺子煮了:“你把地址发给我。”
“干什么?”
“发给我。”
修祈说:“你睡你的。”
楚晃煮上饺子去了衣帽间,摁免提,手机放在一边,找了条裙子,边穿边说:“你不回来我也睡不着,我给你送点吃的我就回来。”
“我们饿了会叫外卖。”
“外卖会比我做的饭好吃吗?”
修祈捕捉到了关键词:“你让我点餐,是要给我做?”
楚晃说漏了嘴,拿起手机,理直气壮地转移话题:“你不要废话了,快点把地址发给我,不发就离婚。”
“你别吓唬我。”
“那你被我吓到了吗?”楚晃笑吟吟。
“没有。”
楚晃光速变脸:“那你闭嘴。”
“我叫宋哥去接你。”修祈还是同意了。
宋哥是修祈的司机,楚晃说:“不用,我自己开车过去,你把医院地址给我。”
通话结束,楚晃也穿好了衣服,回到厨房把饺子盛进保温桶里,鲜榨了两杯果汁,出门了。
去医院的路上,傅承风打来电话说他临时有事,可能要明早上再给她送了,她刚跟他说完没关系,两人在医院南大厅碰到了。
傅承风看到她时挑了下眉,旋即笑了:“差点忘了,盛总出事修导一定会过来。”
楚晃笑了笑,没搭话。
距离这种东西,把握不好,多一分会疏离,少一分会亲密,他俩倒是有天分似的有礼有节。
两个人从电梯上下来,走廊的景都没完全看清楚,就有个黑影横冲直撞了过来。傅承风下意识拉了楚晃一把,楚晃反应也不慢,迅速闪开身子,最后只被撞了肩膀,但也够疼。
她揉着肩膀,扭头看人,竟然是樊宁。
她红了眼,看起来悲痛欲绝,但作为公众人物,应该在公众面前露出这样一副神情吗?楚晃当下有些疑惑,待她觉得不妙,转过身时,楼梯间的门已被打开,看着像媒体记者的黑压压的一群人扛着设备蜂拥而入。
傅承风有绅士本能,往前迈了一步,站在了楚晃前头,没承想那群人跑向了他们的反方向——盛辰光所在病房的方向。
樊宁趁乱偷跑,楚晃瞥见她的动作后,迅速拉住她的胳膊,她很不耐烦地挣脱:“你干什么?”
楚晃才想问:“发生了什么?”
樊宁笑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的那种:“你自己去看啊。”
楚晃不放开她,看向傅承风:“傅总,帮个忙。”
傅承风懂她的意思,帮她去看了看,还没走到病房门口,周嘉彦走了出来,挡在媒体前,神色不悦。
这一刻,楚晃的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樊宁突然挣扎起来,媒体也很快发现了她们俩,分流了一部分朝她们跑来。
楚晃只好迅速摁电梯,赶在被人潮围住时扯着樊宁躲进去,猛关门。她紧张地看着显示屏上的下行提示,图标动了她才松了口气。再回身看樊宁时,樊宁已经缩到了角落,浑身发抖,额头油得发光,也不知道是热得出汗,还是吓的。
电梯到了,楚晃一把抓起樊宁的胳膊,往外扯。
樊宁手堵着电梯门,不跟她走:“你放开我!你干什么!你有病啊!松手!”
楚晃转过身来,眼角是她从没有过的凶光,一步迈到她跟前,说:“你要不再叫大声点,反正你比我有名。”
樊宁看着沉着,但嘴唇发紫,活一副色厉内荏的样,恨恨地盯着楚晃,什么话都没接。
楚晃看她老实了,走偏门把她拉到一个楼梯间,身子挡在门把手前。
樊宁在楚晃的注视下还算镇定,但未必不是强装镇定,走廊灯一亮,光从门上方的窗户投进来,打在她的脸上,正好可以看到她眼底那抹慌乱紧张。
楚晃看穿她了,省去了车轱辘废话:“你做了什么?”
樊宁下巴微抬,傲劲儿未退:“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楚晃点头,打开了手机。
已经有媒体赶到医院了,虽然不知道他们是通过什么途径进来的,但有这行动,网上一定已经闹开了。
她刚打开微博,直接搜修祈,广场上全是修祈和众女星的合照、视频、音频,更有人总结发文,七问修祈——
你和倪欢欢王府井被拍当天分手,倪欢欢三天内暴瘦十斤,到现在不在状态没有戏拍,你可有愧?
你和梁染圣托里尼同游,在她微博晒同款当天你给如曼送应援车,梁染从此退出微博,你可有愧?
你跟如曼在地下车库一前一后进电梯,第二天你的电影如曼的角色换了人,网友心疼如曼发文质问你,被你粉丝屠广场,维权热搜上不去,第三天全网搜索如曼,查无此人,现在她在直播卖货谋生存,你可有愧?
你跟万蓝在一起期间劈腿给别人包场过生日,万蓝曝光后遭到业内抵制,到现在没有好的资源。你可有愧?
你跟樊宁片场躲雨被拍,更是把樊宁招到安徒生给你当活招牌,结果你反手抛弃,跟楚晃甜甜蜜蜜公开,导致樊宁工作室连夜发文,说樊宁目前状态很差,准备休息一段时间。这是不是隐退?你逼得影后隐退,你可有愧?
根据网友整理的时间线,你跟楚晃在一起期间,还带万蓝回过广东,你把消息压了下来是怕楚晃知道吗?这么骗楚晃,你可有愧?
你跟那么多女人被拍,被爆,却从未承认过她们,身为劣迹公众人物,却仍然可以辗转各大资本舞台,流水一样的投资拍出屎一样的作品,你可有愧?
楚晃大概看了几眼,再抬起头时凶相毕露,她走近樊宁:“谁帮了你?”
樊宁顾左右而言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楚晃让她看手机屏幕:“你做不到,你现在的反应也说明事情超乎了你的预料,是谁帮了你?或者说,你找谁合作了?”
樊宁不承认,仰着头,嘴角泄出几口粗气,似哼不哼:“你有病吧楚晃?能不一天到晚被害妄想症似的吗?敢做就敢当啊,怕被人扒别当公众人物啊!”
楚晃只能靠猜测了,攥住她的手腕:“擎天国际总运营汪冬冬?”
樊宁不答,只瞪着她。
楚晃接着猜:“果然嘉汇张子蕴?”
樊宁皱了一下眉,很细微,几不可察,但楚晃运气好,问到这句时,正好走廊的声控灯亮了,让她看到了樊宁的不自然。她明白了,松开樊宁,转身朝外走,走到门前,转过身来,又对她说:“你最好祈祷修祈没事。”
其他的话她没说。
她不太擅长说威胁的话,这半句是她的极限了。
有些人,即便骨子里不是乖乖女,也学不会大吵大闹,她们在情绪爆发的时候更习惯于冷脸。
她再回到楼上时,医院保安已经把场面控制住了,可以看出这家医院在防止闹事这方面的措施很到位,但架不住入侵者不依不饶。
楚晃猜到了部分真相,再看到这群人,基本确定他们不是媒体人,眼红骂街的样子更像是私生饭,又或者是谁雇来闹事的。他们似乎不怕自己的样子多扭曲、狰狞,只怕病房里的人活着出来。
医院不敢跟他们直接发生冲突,病房里的盛辰光等人也是,因为大家不知道他们会发什么样的文章、照片。他们在互联网有自己的一方天地,里边都是跟他们一样极端的人,虽然人少,但具备了毁灭性的力量。
突然,不知道谁挤开了门,他们如蝗虫过境般涌入那扇小门。
楚晃紧张地往前迈了一步,却还是忍下来。
保安开始拦人了,但不敢喊,他们不是,比起在医院喧哗搅扰病患,好像把事情闹大才重要。
这一条长长的走廊,一扇扇一样的病房门,偶尔会有病人或病人家属因为被打扰,出来看看,他们神色冷漠,眼里没有一丝情绪,像神袛看凡间,看过便转身回到天堂。
黑压压的人头像破了的黑芝麻馅汤圆,在病房前那口热锅里争先恐后地发出质问。
好乱,气氛也好紧张,无论是正面,还是反面人物,都过于狰狞了。
楚晃不能上前,也无法上前,她不能再为修祈目前的糟糕处境添砖加瓦了。
突然,病房里传来巨大声响,随即是一道凄厉的女声:“啊——”
楚晃攥紧了保温桶,脚趾紧缩,神经紧张,站在楼梯间的门内,透过窗户,目不转睛地看着病房门口。
直到修祈的身影出现,她悬着的心才落下。
修祈和扶着腰、脸色难看的盛辰光一齐出来,她正看着,电梯门开了,几个保镖打扮的人跑向了人群,隔开聚众闹事者,拥着两人走向电梯。
就在楚晃以为这就没事了的时候,万蓝从病房里出来,也被保镖保护着走向电梯。她突然心上一紧,手也一紧,攥着保温桶的手被压成了灰白色。
前不久樊宁的不适她好像也开始感受到了。
修祈一次都没有回头看,但万蓝始终跟在他身后,像是受惊的雏鸟找到了一棵适合栖息的大树。
楚晃不是雏鸟,是一个局外人。
她眼看着他们艰难地进入电梯后,预料到那群闹事者会走楼梯,一步两个台阶,上了半层楼,停在了半层平台。
听着他们跑进楼梯间,楚晃突然有些麻木。
好没意思啊,这群人,这件事,这场阴谋。
过了会儿,楼下“蝗虫”轰隆轰隆的声音渐渐淡去,她手扶着楼梯扶手,慢慢坐了下来,保温桶放在了身旁。
走廊的灯忽明忽暗,时而有一条亮光照在她的脸上,正好盖住她的眼睛,她睁眼是电影,她闭眼是杂志封面。
就这样静坐了许久,楼梯间的门吱呀一声,她没有回头看,爱是谁是谁,她想就这样坐一会儿,坐够了就回家。
傅承风慢慢走上来,看到楚晃,鼻息略微重了一些,像是在感慨,也像是跟她一样无奈。
她没跟他说话,只是掀开保温桶的盖子,没用她给修祈准备的筷子,直接下手,把自己包的、煮的饺子一枚一枚往嘴里填。鲅鱼馅的饺子很好吃,虾仁的也好吃,牛肉好像有点老了,羊肉很鲜。
她越填越快,咽不下去了都不停下,整张嘴巴被塞得满满当当,终于填不进去了,她使劲咀嚼,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
傅承风说:“盛总在张子蕴张总的局上喝多了,不慎摔了腰,要来医院,万蓝也在局上,就被张总一同带过来了。不巧修导在这时上了新闻,就这个工夫,不知道从哪儿来了群闹事的人,把他们堵在了病房内。”
楚晃嘴里用力捣着饺子,没有反应。
傅承风又说:“至于樊老师,我就不清楚了,但她应该没什么恶意。”
楚晃咽不下去,想吐,跑下楼梯,推开楼梯间的门,回到走廊,找到电梯旁的垃圾桶,半倚在上面吐了个痛快。
傅承风追了出来,跟护士站值班的护士要了纸巾盒,递给楚晃。
楚晃接过去,道了谢,擦了擦嘴。光照的脸色苍白,双眼无光,但很美。她有一张电影脸,完美适配所有的文艺电影。
傅承风脑海突然闪过一些奇怪的画面,好像是他的潜意识生怕他的大脑不知道,他对楚晃嫁给修祈这件事,有一些遗憾。
她值得更好的。
他把水递给她,没看着她漱口,转了下脚尖,靠在了墙上,单手抄口袋,看着前方的科室。
声控灯突然熄灭,整条走廊只剩下护士站内还有微弱光亮,他们的影子在瓷砖上被扯得细长,衬得他们的身躯小小一团,不堪重量。
修祈凌晨两点多到的家,到家先充电,给楚晃打过去,她还是关机状态。
他的手机在下飞机时就没什么电了,被堵在病房那会儿自动关机了,他有找旁人手机联系楚晃,只是一直没通。
他不知她是看到新闻生气了还是手机没电了,一直不踏实。
有软肋了,有害怕的东西了,对他这种四处树敌的人来说,肯定不是件好事,但只要想到楚晃,他会遭遇什么就都不重要了。
他现在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她。
他穿着一条宽直筒的浅灰色运动裤,裤腿拖了地,上半身是一件白背带背心,他的胸肌被紧紧包住。他好像不知他有优美流畅的肌肉线条,也不知他身形挺拔,只是拿着手机,光着脚在客厅踱步,就像是电影演员在走戏。
这场戏似乎是一场等待的戏,导演要求演员在平和的心态下表达出内心的焦灼。他很聪明,没有用表情,而是一遍一遍看向手机,一遍一遍沿着玄关走到窗前,胳膊上分布着像是特效化妆一样的青筋,手背上也鼓起了一条又一条……
他让助理联系崔亚梵、宋元英这些楚晃可能会联系的人,她们都说没接到过楚晃的电话,他不知真假,也不好再问。
她能去哪里呢?
他不知道,但没再等,拿起衣裳准备出门找,也不管小区外有没有人在蹲守了。
摁了电梯,他盯着显示屏,看着数字变换,再看看手表,这样反复几次,电梯总算到了。
电梯门打开,楚晃就站在门内,修祈微怔。
楚晃一脸憔悴地看着他,没动。
电梯门即将合上,修祈双手握住门边,撑开,上前一把搂住楚晃,搂得很紧,紧到他能感觉到楚晃的骨头有多坚硬,他那么宽厚的胸膛都被她硌到了。
楚晃任由他抱着,慢慢环住他的腰,轻轻吸了吸他身上的味道。
才一天没见,她怎么能那么想他?
回到家,两人也没说话,楚晃把保温桶放回到厨房,打开盖子,把空了的内胆取出来,放进洗菜池,顾自清洗。
修祈站在岛台外,看着,不时皱眉是心在疼。
楚晃洗着洗着,眼泪掉下来,砸在手背上,她不由得撇嘴,咬住嘴唇,想阻止,可眼泪还是接连不断地掉下来。
修祈很心疼,走过去攥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腰后,抱紧了她。
楚晃抱着他的腰,慢慢哭出了声。
她好难过,可能是因为那些视频和照片,也可能是因为万蓝在修祈身后的样子太小女人,还可能是修祈对她表心意期间,带万蓝回过广东。
他说带她回去的,怎么会是万蓝呢?
这是假新闻吗?视频是拼接的吗?她不知道,她还没机会当面问修祈,就算这时候回家,他也不见得回去了。
在得到真相之前,她不会根据这些言论、情形给修祈定罪,但她是人,她有情绪,她会难过。
她可以懂事,但此时她不愿意了。
懂事就意味着妥协和失去,从小到大,她做了太多人眼中期待的自己,放弃了太多委屈、倾诉的权利。
她忍不住去想女人的这一生,想整个世间压在女人身上的应该和不应该。
按道理说,她聪明有能力,但聪明有能力的女人在面对今日这样的境况,就应该游刃有余吗?就应该从容不迫吗?
聪明有能力的女人就被剥夺了难过的资格吗?
那她们好委屈。
她哭到眼睛睁不开,修祈把她抱到沙发,蹲在她跟前,轻轻吻她的眼泪。
楚晃始终牵着他的手,她看着修祈疲惫的眼睛,有些苍白的嘴唇,嘶哑着嗓子,轻轻说:“我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知道吗?”
修祈突然痛苦,觉得好疼,也很奇怪,怎么听她说话心会那么疼?
修祈攥紧她的手,把她冰凉的双脚也揣进怀里,更抻来毯子盖住她的腿。
楚晃说:“你不知道。修祈,我们是有差别的,你可以选择我很多次,而我不是,我只会选择你一次。你中途可以看别的风景,我不行,我看不到别的风景了。”
她说着话,眼睛还是红红的,语气委屈。
修祈只摇头,没说话。
他想让她知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他不会看别的风景了,他已经改了,但没有,那样好像在狡辩,毕竟现在上新闻的是他,让她伤心的也是他。
楚晃看他摇头,又想哭,她那么喜欢他,她根本不忍心生他的气,但她很委屈,她只能用双手捧住他的脸:“我不会跟你分手,我知道这是一场阴谋,是张子蕴要搞你。
“但我想知道,万蓝真跟你回广东了吗?”
修祈说:“没有,她自己跟去,又找人拍的。”
“好。”楚晃没有犹豫,“我相信你。”
修祈更心疼她了,他不能要求她这么宽容的。这样的新闻出来,她不用那么懂事的,她可以跟他闹,她可以发火、发脾气的……
他托住她的腰:“晃晃,你可以怪我,是我没做好……”
楚晃又哭,眼泪又掉下来,一边抹眼泪,一边说:“我舍不得。”
修祈红了眼,眼眶里有亮光。
楚晃大拇指在他眼睛上轻轻擦过,轻轻说:“但我很难过,你得让我难过,明天我会去跟元元姐住两天,等我消化好了就回来了,好不好?”
修祈往前挪了下,摇了摇头:“不好。”
楚晃说:“张子蕴对你下手,你要做的事情还多着,我不能控制情绪,会影响你的,所以我们分开住几天,等我战胜情绪了,等你理清楚思路了,你再接我回来。好不好?”
修祈不能再阻止了,她看起来意已决。
楚晃从沙发上下来,爬到他怀里,在他胸膛蹭蹭:“你要快点来接我。”
修祈轻轻吻她的额头:“嗯。”
夜尤其静,浮躁复杂的人性就显得兵荒马乱声势滔天了。
爱能不能像神话中那样战胜一切,不得而知,但爱里一定有力量,有力量才能有战胜一切的勇气。
刚刚那几分钟里,修祈被楚晃给予了无尽的力量。
他们会走得很远,就像在声势滔天的人性混战中,仍然独善其身的夜晚那样。
这么紧要的时候,樊宁没敢露面,也不敢在外头声张,回到家才给张子蕴打电话,质问他:“你搞什么!不是说好了只让修祈离开安徒生,离开辰光?你现在这做法,是要搞死他吗?”
张子蕴那头音乐声很大,不是在另一个声色之所,就是在家里庆祝这场阴谋的圆满。
樊宁更火大:“你耍我?”
张子蕴好像换到了较为安静的空间,尾音有一些些若有似无的愉悦:“是你向我提供了修祈那么多劈腿证据,我也提醒过你舆论是把双刃剑,能不能用好要看天时地利人和,你不能因为结局超出你的期望就来找我的晦气,显得输不起樊老师。”
“你没说你搞那么大,而且我说过,我只想让他离开辰光,跟楚晃分开,最早是你告诉我曝光这些事会施压辰光,辰光为了股票和企业声誉会跟修祈割席!”樊宁大喘气,“我问你这对修祈个人的声誉不会有影响吗?你说不会。
“你说修祈经常因为私生活上新闻,司空见惯的事不会掀起什么大的水花,你只是要用这件事逼宫辰光,以为你们后续合作规避风险为由,让辰光方面罢免修祈的职务。
“你说修祈离开辰光还可以拍电影,对他不会有什么影响。现在网上发酵那么严重,劈腿成性、玩弄女性这些标签给他贴上,比小芽那件事影响还大,小芽能翻身,修祈这边这么多指控,怎么翻身!”
张子蕴听不懂她的话一般:“开弓没有回头箭,奉劝樊老师,该明哲保身的时候不要犹豫,玩儿火会烧到自己的。”
樊宁没他那么无耻,也不是那么胆小怕事的人:“你以为我能让你得逞吗?”
张子蕴应着声:“嗯,嗯,差点忘了,樊老师是个痴情人。但你觉得,你的团队能允许你飞蛾扑火吗?樊老师,您身上可有不少待履行的合同呢。当然,你可以不拿你的前程当回事,就是赔呗,樊老师有的是钱,对吧?”
樊宁被他一句话戳到了心窝肺管子,这个人好阴险,她确实不能轻举妄动,违约赔钱是小,如果合作品牌因为她的行为受到影响,她还得吃官司。
她烦得摁掉了电话,关了机。
她靠着墙,身子慢慢滑向地面,双手捂住脸,眼泪湿满手。
她好蠢啊,出道那么多年了,所有人都说她聪明,她会演戏,她会营业,她人缘好,对粉丝好,怎么突然那么蠢了呢?
她为什么要上赶着给别人递刀啊?
她是爱修祈吗?还是说只想让修祈爱她呢?
从看到新闻的那一刻到现在,她有些醒悟了,有些明白先前万蓝对她说的话了。她就是丧失了理智,她就是被“爱修祈”这件事冲昏了头脑。
那现在该怎么办?还可以挽回吗?
楚晃跟修祈聊过之后便没有再提起这次事件,各自去洗了澡。
修祈洗完没像往常一样去画画,弹琴,直接回了房间。楚晃洗完做了一些护肤,后面也回了房间。
两个人躺在**,各不说话,想睡却无心睡,就这样硬撑到了天亮。
早上起来,楚晃给修祈打了一杯海鲜粥,在他的面包上涂满花生酱,一宿没睡,身子很乏,拧酸黄瓜的瓶盖怎么都拧不开。
她就要气急败坏的时候,刚洗完澡的修祈停下擦头发的动作,放下毛巾,走过去,从她手里把玻璃罐子拿了过来,轻轻一拧,开了。
他递回给她,她盯着那瓶子看了几秒才接手,拿筷子扒拉出几片酸黄瓜,接着从乐扣碗里夹出几块辣白菜,各放进两只碟子里。
金枪鱼罐头只要勾住拉环轻轻一掀就打开了,但今天的她好像运气特别差,做了无数遍的工序竟然还是出错了。
她把拉环抠掉了,便用罐头刀开了口,谁知开盖时被盖子边缘剌了手,血一下子涌出来沾满手背。
修祈急慌慌地拿药箱,给她处理伤口。他很小心,先给她的伤口消毒,才清理手上的血污,最后贴上枚创可贴。创可贴上的图案是哆啦A梦,她看着那只小蓝猫张着大嘴做吃惊状,看呆住了,心里不知道开始想些什么。
修祈把她从厨房拉出来,拉到餐桌前坐好,然后返回厨房继续准备早餐。
这次换楚晃看着他动作。
他给她热了牛奶,在她面包上涂上薄薄一层苹果酱,等烤箱时间到,把烤好的牛肉用剪刀剪成条,放在面包上,接着是番茄片和圆生菜,最后再盖上一块面包,对角切成两半,放到盘子里,连同咸菜碗一起端到餐桌上。
修祈再回到厨房时,豌豆和玉米煮好了,他把玉米切成两半,豆子碾成豆泥,拿了椒盐罐子和零卡糖,还有煮鸡蛋,有鱿鱼寿司,有麻花,有紫薯……
楚晃每次把厨房让给修祈,他都会这样,把餐桌摆得满满当当,生怕她吃不饱。
她久久不动,等修祈走到桌对面,放下挽起的衬衫边,她突然起身,伸手拉住修祈的衣领,把他拉近自己,吻住他。
修祈显然没想到,但接受能力很强,做了个被动的角色,让她吻了很久。她会用力,也会放松,不时细细吮吸,偶尔热情如火。她的信任、委屈、怨恨、不舍得、不甘心、不情愿,都在这吻里了。
结束后,修祈看着她,眼神已经和最开始调戏她时不一样了。她太好了,他想好好爱她。
坚硬了那么久的心就这样一点一点被楚晃揉软了啊。
叫人感慨,也过于幸运。
他活了那么久,才知道喜欢一个人后是能被改变的,原先坚持的很多事都会因为爱她而妥协,爱她或许不是这一生做得最好的事,但一定是最对的。
楚晃没让修祈送,她怕他把她送到宋元英家门口,他舍不得了,她也舍不得了,那前边下那么大决心让自己冷静、那么努力说服他,就没有意义了。
宋元英在上海的房子一梯一户,听到电梯声便跑到了玄关,拉开了门,很激动地把楚晃拉进来,把她的旅行包接过来,给她拿拖鞋,一路拉到客厅。
楚晃刚想跟她说别忙活了,她已经把她亲自做的牛肉干、芒果干,各种小零食拿了过来,还现磨现煮了一杯咖啡给楚晃。
楚晃有些无奈,却也因为情绪低落,没有说话。
宋元英逼她:“如果你来我这儿住两天,还是要蔫头耷脑,让我对着你这张伤心难过的脸,那你还是回家去吧。”
楚晃扯扯嘴角。
宋元英捏她的脸:“给我说话,有什么说什么,别憋在心里边。”
楚晃不好让她担心,就看了眼她准备的零食,说:“好多甜口。你别让我在你这里住几天重好几斤。”
宋元英把咖啡端过来,盘腿坐在圆几旁,给她剥荔枝:“抗糖也不能一点糖不吃,你尝尝我这个芒果干,我自己弄的,你姐夫说绝了。”
楚晃听她提到陈槐序,朝房间四周围张望了下:“你已经把姐夫赶走了?”
“不然呢?他不走,你会来吗?”
楚晃有点不好意思:“感觉我像是拆散你们的那个恶人。”
宋元英笑了笑,说:“早看腻那张脸了,可算是有两天不用看了,我巴不得呢。”
“姐夫听见要伤心了。”
宋元英喝一口果汁,撇着嘴摇了下头:“他?可得了吧。”
楚晃手托着脑袋,看着她:“怎么?有故事吗?”
宋元英呼口气,感觉比这两天的楚晃还无奈:“哪能叫故事?陈槐序给我头上加点颜色是常规操作,结婚这么多年我早习惯了。”
楚晃一时语结。
宋元英摆了下手,无奈之余还有无所谓:“来聊聊你吧。”
楚晃知道她过来就免不了这个话题,宋元英也不是能忍住不问的性格,不托着下巴了,玩起手链上的戒指。
宋元英看到了新闻,身边有朋友知道她和楚晃认识的,也来跟她八卦,问她知不知道楚晃和修祈的事,这次换她手托着下巴:“七问修祈,真的吗?”
楚晃没把这个当回事:“这个圈子隔三差五就来个几问,没什么新意。”
“我是问你内容,我上次跟你说的,不要吃亏,你还记得吗?”
楚晃说:“那七问不是新闻,是旧闻,只是有人把它们总结到了一起,再加上全网煽风,所以形成了现在这个修祈被全网讨伐的局面。我跟修祈认识的时候就知道他人不老实,我也计较过,计较半天也还是爱上他了,等于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
“这件事出来,我唯一在意的是修祈跟我结婚后,有没有带别的女人回广东。
他说没有。”
宋元英皱起眉,很不理解的样子:“你信了?”
楚晃点头。
“你这就信了?”
楚晃也不理解:“我为什么不信?他是我丈夫,他爱我,对我好,我为什么不信他,要信别人的话?”
宋元英想了一下,倒也是这个道理:“那你刚看到新闻时,就没有怀疑过吗?”
“怀疑了,所以我就问了。”
宋元英上次跟楚晃聊天,她还是听比较多,今天刚跟她说了这么两句,她就觉得她有些变了,但再看她的眼睛,还是那样。她说:“可男人天生会撒谎,你不能盲目相信。”
楚晃觉得不对:“没有人天生会做什么,男人跟男人不同,女人跟女人也不同。
很多男人善于撒谎,不代表男人都撒谎,很多女人善于无理取闹,不代表女人都无理取闹。
在修祈这件事上,我明知道是有人要算计他,我还要跟他闹,我做不到。”
宋元英心疼她:“那你就接受了?”
楚晃摇头:“没有,不闹不表示不难过,所以我来找你消化我的难过了啊。”
她傻傻地笑,眼睛亮亮的还跟小时候一样,那个乖乖巧巧的样子好像又出现了。
宋元英放松了表情,损她一句:“你才结婚几天,已经总结出婚姻经验了?”
楚晃这个做法不是跟婚姻斗智斗勇,是她觉得在这件事上,她应该这么做:“我对婚姻的认识还很浅显,也没有经营之道,我只是作为楚晃,做了楚晃会做的事。”
宋元英也不说了,反正她已经有想法了,只要她不吃亏就行了:“我跟你说,我为什么对男人没那么多信任,反复提醒你长心眼。”
楚晃洗耳恭听。
“我跟陈槐序刚结婚那一年,他玩一个软件,就是社交的那种,跟一个做内衣的女人搞在了一起,睡了两宿。”
楚晃有些惊讶,陈槐序看着不像那样的人。
修祈那些事儿好歹有迹可循,他的眼神和动作总是给人一种无形撩的感觉。而陈槐序的气质就像搞学术的学问人一样,只热衷于学问,似乎多看女人一眼,都是在犯罪。
宋元英点了点头,解答了她未说出口的疑惑:“是的,睡了两宿。”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宋元英去冰箱拿了两瓶啤酒,开了瓶,倒了两杯,自己先喝了口:“我们结婚后他一直给我买香水,我一直用那一个牌子,有一次他给我买了瓶我一闻就会过敏的其他品牌的香水。”
楚晃看着她,又不知该说点什么了。
宋元英说:“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他出轨了,我还没跟他离婚?是不是因为资产问题?都不是,是我知道,换一个人也不会比他更好。你听我这句肯定觉得我在受委屈。其实没有,他找,我也找,他睡,我也睡,各玩儿各的呗。我们不会离婚最重要的原因是三观合,我可以找到契合的床伴,但再找不到聊得来的人了。”
楚晃越听越觉得匪夷所思,她本来无心多说,不想把低落的情绪带给宋元英,但对宋元英的观点不敢苟同,还是发表了想法:“那你们各在外边有床伴,回到家还能没负担的聊天、开导对方,这样的婚姻关系正常吗?”
宋元英说:“你不理解我的样子,就像我刚才也不理解你为什么选择相信修祈。也不是非要理解对吧?对错这件事,好像对我们活这一生也没什么影响。很多人都在用错误的方式生活,也挺好。非要把大家硬拧回到所谓正确的道路吗?
没必要的。
有时候啊,走错误的路就像是不好的性格一样,改不过来,而它对我们人生的影响也不是很大,既然这样,管它干吗?”
楚晃摇头:“不对,你有不好的性格,不应该是让别人来接受这样不好的性格。经常会听到有人说,我脾气不好,我就是这样的脾气,你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就拉倒。好像脾气不好是件多了不起的事。
“没有人一直容忍一个人的,父母都不会。我觉得应该是,我脾气不好,对身边人发火,这是我的缺点,我会尽量改正。”
楚晃边想边说,声音厚重,沉稳缓慢:“我以前也觉得,我可以允许家里人跟我发脾气,把外部压力发泄在家里。因为在外面已经很委屈了,那就不要再在家里边忍气吞声了。但就在你说完那番话后,让我觉得,我这个想法不对,家人没有错,家人不应该接受这样的委屈。还有你赞成的各玩各的婚姻,我不赞成。
但我不能深刻理解你的经历,也不好指指点点,所以这里我就不说。”
宋元英听着她说话,歪着头看着她,她有一张聪明的脸,性感妩媚的人就会给人感觉很聪明,但她总是时不时流露纯真的眼神……
宋元英一下子明白为什么会觉得她变了,又觉得她没变。
楚晃摸摸脸:“你看我干什么?”
宋元英说:“你小时有一点讨好型人格,别人不喜欢的事你就不会做,所以每个人都说你乖。其实你一点也不乖,你只是太聪明了,你为你自己规避了很多麻烦。”
楚晃不置可否,眼看向芒果干。
宋元英又说:“我记得我小时候总听我妈跟我爸说,楚家阿姨觉得自己孩子资质太差,好像什么都学不会,要比寻常人付出更多努力,这才勉强跟他们比肩。
但其实,不会唱歌跳舞,跟资质有什么关系?你不会唱歌跳舞,但你聪明啊,所以你才能考上洲大,所以你才能一路升职,不到三十岁年薪百万。你走到现在,好像是因为你比别人更努力,其实不过是因为你比别人会装乖。你一直很有能力。
“我刚才听你说话,觉得你变了,因为小时候的你不会大方表达,你更愿意听。其实与其说变,不如说你是不再装乖,你准备卸下伪装,重新生活。可是晃晃,你做不到的。”
楚晃抬起头来,看着她,很好奇为什么做不到。
宋元英喝了口啤酒,说:“你那二十年是发生过的,是你的经历,你的乖巧和循规蹈矩已经随你那二十年的经历,植入了你的骨髓里。所以即便你要做坦诚的人,偶尔也还是会展露天真单纯的一面。”
楚晃皱了下眉。
宋元英伸手抚平她的眉毛,说:“不聊这些乱七八糟的了,既然你聪明劲儿一直没丢掉,那我愿意相信你不是恋爱脑,是修祈真的让你感觉到了被尊重。那我们来聊点正事儿吧。”
楚晃把她的手拉下来,两只手握住:“什么?”
宋元英说:“我老公有一个新的项目,建设偏远地区,主要是关注青少年的受教育程度问题,以缩短三线开外城市青少年与一二线城市青少年的起跑线为目的去建设。”
“这么大工程。”
宋元英说:“嗯,他在考察过程中认识了CCUC的高管。”
“CCUC?”
“嗯,CCUC对华朔天成的收购案一年前就已经完成了,改革结果并不理想,CCUC注入新的血液也没挽救华朔天成蒸发的市值。我老公跟我说,他们聊天的时候聊到了你。他能跟我老公聊起你,必然是知道你跟我的关系,你觉得这是个什么信号?”
楚晃已经懂她的意思了:“是想找我?”
“肯定是想通过我们探探你的口风。”宋元英喝口啤酒,“CCUC啊,我的建议是你可以考虑一下,反正已经介入资方角逐了,不如就去更大的舞台施展一下拳脚。”
楚晃说:“如果是因为我成功公关了安徒生的危机,我要说一下,这个案子百分之七十的功劳在修祈。”
宋元英知道:“我老公跟我说了,现在各行业手里传阅的你这案子的PPT有说明这一点,说你在某种程度上借助了修祈的人脉。
“可是晃晃。修祈的人脉给到别人,别人还不知道怎么用呢,过程相对结果,当然还是结果更能直观地展现一个人的能力。反正是CCUC方面看上了你,决定权在于你。”
楚晃垂下眼帘,盯着圆几反光面上的自己,没回话。
宋元英把最后一口啤酒喝完,挪到楚晃跟前,握住她的胳膊,轻轻摩挲她的肌肤:“我要有你这份儿聪明才智,我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高升的机会。”
楚晃没应声。
宋元英伸手给楚晃拿了一块芒果干:“我觉得楚家阿姨一直看不透你,是因为你跟她一模一样,所以她在理解你时,本能地把你遗传她的地方过滤掉了。”
楚晃不想吃,没接。
宋元英硬要给她:“吃一块。”
楚晃只要咬一口,这一口让她的面部表情过于狰狞了,逗乐了宋元英:“怎么吃个芒果这么难受?很酸吗?”
楚晃摇头:“最近天热多雨,我一直没胃口。”
宋元英挑眉,开玩笑说:“怀孕了?”
她一句话,楚晃愣住了,半晌,抬起头来,看着她,说:“好像,是迟了几天。”
宋元英挑完眉,皱眉,眼睛瞪得圆圆的:“是迟了,还是,还没来呢?”
“还没来。”
宋元英凑近她的脸,小声问:“最近有过吗?没做保护措施吗?”
这个问题楚晃都羞于启齿,哪是最近有过吗?应该问,哪天没有。
宋元英戳她胳膊:“跟我你还害臊?”
“不是,我们有措施。”楚晃的耳朵和额头都红透了。
宋元英关心之余还有点八卦:“一直吗?”
楚晃脸更红了,躲开她的注视,转移了话题:“你有那个试纸吗?”
宋元英站起来:“应该还有。”说着去给楚晃找了。
楚晃觉得好丢脸,感觉要被宋元英笑很久了。
第一次试就是两条杠,宋元英激动得跳起来,还骂了脏话:“这就,中奖了?这贱男人是欺负了我妹多少回?”
楚晃脸更红了。
宋元英托着她的腰,慢慢把她扶到沙发坐下:“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动了,我动,吃什么喝什么吩咐我。”
楚晃不知道是哪次中的,但应该没多久:“我手脚没事啊。”
“刚开始两个月很危险的,你有生孩子的经验吗?没有就听我安排。”
接下来,楚晃就看着宋元英忙前忙后,不知道忙点什么,一会儿上网购物,一会儿又觉得网上的东西不好,说带她去实体店买。刚决定要去哪家实体店,想起来应该去医院做个B超,又赶紧挂号。
楚晃来的时候就是晚上了,天刚黑,这会儿已经十点多,挂了几家医院终于挂到专家号。
刚闲下来三分钟,她又一拍巴掌:“想吃夜宵吗?”
楚晃摇头,为了让她停下来,说:“我困了,想睡了。”
“行,我去给你把那套待客的四件套扒下来,把我前几天买得最贵的那套给你装上。”宋元英说着走向客房。
楚晃拉住她的胳膊:“不用了。”
宋元英坚持:“你就在这好好坐着。”
楚晃被她摁到沙发上,重新坐好,看着她满房间逛,没有一点方向和规划的样子,不由得摇头轻笑,顺便好奇,修祈知道了,也会这样吗?
楚晃低头看向肚子,把手放了上去。
最近她一直觉得胸部肿胀,小腹下沉似的难受,以为是来月事前的征兆,因为这么多年她都是这样的,现在想想,好像有一点不一样。
她好像也容易头晕了,困,醒不来,没什么胃口,她傻傻地把这些反应当成阴雨天的杰作,还真是傻。
说来奇怪,她知道自己怀孕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就觉得“我竟然怀孕了?”“我要生孩子了?”
呵,都是修祈那个混蛋干的好事。
她想着想着竟然笑了起来。
明明这两天那么难过,怎么知道自己怀孕了就笑了?她也不是很喜欢小孩,为什么?
她不知道,就是一想到她跟修祈要有孩子了,她就觉得好幸福,以后会有一个乖乖小小的宝宝,刚学会走路就晃晃悠悠地追着修祈,叫“爸爸”。
修祈可能不喜欢小孩子,一天到晚全世界都欠他似的,肯定不会耐下心来哄小孩子的。
他可能会弄哭小孩子,又怕她骂他,恶人先告状,说不赖他。
想到这里,楚晃笑得更甜了。
她拿起手机,想给他发消息,打开微信,最近一条正好是修祈的消息,他最后一条消息是“晚上睡觉要关空调”。
突然,她那点甜被这几个字张着大嘴一口吞掉了,弯弯的眼睛恢复成原样,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
怎么办?好想他。
他现在好难,她是不是应该陪在他身边?
她打了两个字,发过去:“老公。”
刚发过去,她又立刻撤回,把手机扔一边,假装刚才什么也发生过,她没想到两个人有宝宝以后的生活,也没有想起他。
宋元英从卧室出来看到眼睛微红的楚晃,放下手里的香台,走过去,直问:“怎么了?”
楚晃摇头,没说。
宋元英看到旁边的手机:“又看热搜了?”
楚晃抬起头,皱眉问道:“热搜怎么了?”
宋元英下意识做了个抿嘴的动作。
楚晃拿起手机,修祈的名字正挂在热搜,她做好心理准备点进去,刚看到遗照,宋元英就把她手机抢了回去:“别看了。”
楚晃已经看到了,他们给修祈P了遗照。
她开始傻傻地看着一个地方,不再有任何反应,巨大的难过在这时包裹着她,周围空气弥漫着难以掩盖住的窒息感。
宋元英知道现在的她跟刚才不一样,什么都听不进去,没有车轱辘劝,只是领她去休息了。
为了让她睡得好一点,宋元英还点了香。
楚晃情绪低落,睡不着,但香太助眠,她身子又太乏,像是有什么在支配她快快入睡,她抵抗了一阵还是败下阵来。
一夜无梦,却不安眠。
修祈到盛辰光那儿时,凌晨三点半。
周嘉彦站在沙发前,端着酒杯,面无表情地看屏幕上播放的电影,看不出来有无投入进去。李文孝坐在角落,保持着一个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姿势。盛辰光半趴在靠枕上刷手机,为受伤的腰部放松压力。他腰伤很严重,忍痛开了一天会,本来只有休息时间,但因有话要对修祈说,就把三人喊了过来。
修祈进门他们三人未有反应,知道他最近水深火热,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开头。
修祈把外套脱了,放在沙发,边解袖扣,便走向篮球篓,拿了只篮球,走到台球桌后,伸手一抛,进了一个三分球。
周嘉彦把酒杯放下,走过去,靠在台球桌前,看着他:“去哪儿了?来这么晚。”
修祈没答,继续投球。
“我上午听到图特那边儿的信儿,说《遥遥》这项目要跟你签对赌,张子蕴那边也放消息出来了,他要行使合同里附加条款的权利。”
修祈投了几个球,出汗了,额头细细的一层。
周嘉彦又说:“鞠茂川这是被张子蕴忽悠傻了,怕你这次起不来了,在你身上花的钱打了水漂儿。”
盛辰光托着腰拿着靠垫慢慢走过来,坐在椅子上,腰后垫好靠垫,说:“他们这么一搞,那些散户心里都没底了。”
周嘉彦点头:“你这事儿如果不能尽快得到解决,最后被停,开机延期,对整个剧组的伤害无疑是巨大的。张子蕴这孙子让他们公司一个基层爆料,说他们只跟你签了包赔损失条款,但这个只针对劣迹艺人。”
盛辰光骂了一句:“都是阴险家就他爱装白莲花。”
周嘉彦叹气:“没办法,他已经对外散布《遥遥》导演恶性事件导致他赔了多少钱。安徒生那小孩儿出事前没有合同在身上,所以不存在违约情况,楚晃公关得漂亮还让他因祸得福了。老四这事儿不一样,《遥遥》万事俱备,就等开机了。”
修祈好像没在听他们说话,打球打得专注。
周嘉彦双手撑在台球桌:“你出事儿,影响确实太大。”
盛辰光说:“那也怪不着他,从张子蕴组局带那什么,姓万的那女的开始,然后就是‘七问修祈’,再到各个女主角的上场,全网联动,最后是张子蕴和图特轮流落井下石,谁敢说这一切不是事先计划好的?”
“是,是计划好的,但不是暂时没办法吗?图特这一回突然反水够恶心的。不过也没办法,利益和友谊,谁选友谊?他跟张子蕴后续应该还有合作,为了修祈跟张子蕴对立他一定会被业内说是傻瓜。”周嘉彦越说越头疼,对这局面颇为无奈。
盛辰光接上:“张子蕴这是打着宁为玉碎的算盘,老四这棵摇钱树他自己不能掌控就干脆砍了它。”
“不是砍,他是连根拔,他要把过错都归到老四身上,想在大众面前升堂帮他挽回损失。”周嘉彦捏着眉心说。
盛辰光也头疼,他不明白:“所以老四你怎么得罪张子蕴了?”
周嘉彦没盛辰光日理万机,有时间关注八卦,解答道:“我猜还是张子蕴把樊宁弄到安徒生那事,老四那狗脾气估计没给他好脸。”
一句也就够了,盛辰光明白了:“那没办法。”
修祈好像没有听他们说话,但后边的球都不容易进了,他已经两天多没睡觉了,他很累,但比起疲惫,他更疼。
心疼。
他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那些肮脏的过去还是被添油加醋地吹进楚晃的耳朵。
他伤了她的心。
她哭的时候,捧着他的脸说不分手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不是个男人,他应该保护她的,他没有做到。
他越想这些事,越投不进,越投不进,越急,最后几大步迈上前,跃起扣篮。因为太近了,扣球时胳膊被坏了的篮球框剌了胳膊,小臂内侧顿时显现出触目惊心的一条口子,血瞬间流出,染红白衬衫。
周嘉彦和盛辰光吓傻了,赶紧冲到他跟前,抬起他胳膊。
盛辰光腰疼也顾不上了,扭头对李文孝大喊:“叫车!上医院!不不,先打客房服务,让他们送冰块、药箱上来!”
李文孝蹭得一声站起来,看到修祈那边流了那么多血眉头锁得很紧:“马上!”
周嘉彦拿纸给修祈裹住胳膊,骂道:“你是脑瘫吗?”
修祈没有反应,好像伤的不是他胳膊。
盛辰光也没给修祈好脸:“这就怂了?你老大我还没说话呢,什么图特张子蕴算个球?”
周嘉彦火很大:“我就问你至于吗?就算那组合拳有点猛,老二一个打真拳的给你坐镇你还没安全感吗?你实在气不过我们给你把那货绑了让你出出气不行?非糟践你自个儿。就没听说过别人犯贱惩罚自个儿的。”
盛辰光一手扶他,一手扶腰,觉得不行:“还是得先上医院,我叫司机上来。”
这时,李文孝抱着冰袋和药箱回来了。
周嘉彦要给修祈处理伤口,被修祈抽回胳膊。
修祈推开他们,平静地走到台球桌前,没拿冰袋,没开药箱,而是拿起毛巾,擦了擦沾到血的戒指,擦得一点血污都没有了。
盛辰光和周嘉彦相视一眼,已然明了,修祈的失魂落魄不是为他自己,是为楚晃。
修祈知道他们叫他过来是想帮他理理思路,好精准反击,所以无论他多难过,也还是没辜负兄弟们的好意,来了。
但一个小时候就坏事做尽不择手段的人,怎么可能这点事都处理不了?
他歪着头,表情冷漠地擦着戒指,周身透出一股阴毒气息,但很奇怪,他的眼神很温柔,他并不隐瞒,他爱楚晃。
修祈什么也没说,盛辰光和周嘉彦却知道了,张子蕴不会是他的对手。
遇事从容,心志坚定,判断准确,执行力强,就算身处低谷,也能翻身称王——是修祈没错了。
他们关心则乱,忘记了,修祈是怎么从身无分文走到他们面前跟他们成为兄弟的。
早上,楚晃醒来,宋元英已经做好早餐,还是严格按照孕妇菜谱做的。
洗漱完的楚晃站在餐桌前,她看着不太自然的宋元英,再看一眼桌上宋元英的手机,问道:“又有新闻了吗?”
宋元英说:“昨天你睡着之后,修祈来了,我跟他说你睡了,他就没上来,在楼下车里抽了一个小时烟。”
楚晃像是麻木了,没反应,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里已经绞成什么样。
宋元英又说:“再就是叔叔给你打电话了,问你什么时候回,他跟阿姨在你那儿。”
楚晃拿起手机,果然有楚父的电话,她顾不上吃早餐了,跟宋元英说:“我爸妈来了我得回去一趟,然后我自己去医院吧。”
宋元英跟着她走到门口:“我陪你吧,反正我也没事做。”
“在你这儿睡一晚我好多了,不用担心。”
宋元英不能不担心,昨晚因为她没管理好表情,让楚晃知道了热搜上那些污七八糟的事,她已经很愧疚了:“不行,我要陪你去医院。”
楚晃没再拒绝:“那我去时候打给你。”
“嗯。”
从宋元英家离开,楚晃就回了自己家。
开车前她看了看手机,没有修祈的消息。至于热搜,她不想打开。上一个因为男女关系混乱被全网抵制的艺人,到现在都没再露面,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激起全民辱骂。
“玩弄女性”这个标签甭管真假,都能蜕人一层皮。
站在那些女人的角度,修祈确实不能原谅,但据她从一些碎片信息里了解到的,各路不明水军下场,应该是不止一方资方浑水摸鱼的结果。
这说明,那些黑料的真实性有待考证。
她现在还没想好要不要插手,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不带感情插手,网上有很多“善意提醒”她的,内容一直在一个圈子里打转。
基本是说修祈这种男人改不了的,什么有一次就有无数次,现在还没抛弃她,完全是新鲜劲儿还没过,等他腻了,她的下场不会比以前那些女人更好,替她焦虑时过于真挚,甚至引起身边人动摇,开始提醒她要擦亮眼睛。
可是两个人的爱情,为什么要听第三个人在说什么?
网友又不认识修祈,跟修祈结婚的是她,过日子的是她,他一直疼她,爱她,她为什么要因为别人几句话就怀疑他?
她早说过,她爱得起,修祈真敢抛弃她,她也真敢离婚,让他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她虽爱他,却不是无脑爱,爱跟理智在她身上是并存的。她嘴上怨他有那么多女人,但自他们相爱以来,她能感觉到他对感情、对她的诚意。
比起相信人云亦云的网友,她更相信这么长时间相处后她自己的判断。
当然,无论她多么信任修祈,她都需要他来告诉她,她的信任是对的。
他一定要带她回广东,她一定要跟他去广东,他一定要告诉她过去的事,她一定要亲口听到他讲他过去的事。
她一路思绪乱飞,浑然不觉车也开得飞快,到家才发现仅用了半小时。
她进门先脱鞋,弓着腰朝里张望,楚父在厨房做饭,楚母在客厅看电视,老掉牙的苦情戏,正演到矛盾爆发点,女主角和男主角相拥哭泣。
她看了一眼楚母的表情,她倒是反应平淡。
楚父听到动静,先从厨房出来:“回来啦?”
楚晃看楚母不想搭理她,也没跟她打招呼,进了厨房,挽袖子:“吃什么?我来帮您。”
楚父忙说:“不用,你去陪你妈说说话吧。”
楚晃拿起一把豆角:“她不是很想跟我说话,我不自讨没趣了。”
楚父从她手里把豆角拿回来:“听话!去!你妈很惦记你的,看见你上电视都不换台。”
“电视?”
“你不是走那个红毯了吗?你跟小祈。”
楚晃知道了:“你们过来是因为这个,干吗跑一趟呢?打个电话就行了啊。你们又不习惯这边的气候。”
楚父一笑眼角的皱纹又长又深,一直延伸到鬓角的几根白丝。
楚晃恍然发现,她父亲已经那么老了。
楚父拉着她的手腕,语重心长地说:“听爸爸话,去跟你妈聊聊天,她很想你。”
楚晃还沉浸在楚父一夜之间变老的感叹中,没顾上拒绝,被推出了厨房。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不好再回去了,只好尴尬地转过身,边把挽起的袖子放下,边叫了声:“妈。”
楚母没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
楚晃习惯了,回房间把自己杯子拿了出来,倒了点水喝。
楚母这时候问她:“晚上去哪儿了?”
楚晃放下水杯,没转身,背朝着楚母说:“元元姐那儿。”
“你跟谁学得夜不归宿?”
楚晃闭了下眼,转过身来:“我不是三岁也不是五岁了,我已经结婚了,夜不归宿这个词不适合我了,就算要用在我身上,也该是我丈夫来说。”
楚母闻言站了起来,眼睛红红的,但很明显不是难过,是生气:“你现在张嘴闭嘴你丈夫了,要离婚的不是你吗?说是被我逼得不是你吗?我多可恶啊,我逼我亲生女儿嫁给她不喜欢的人。”
楚晃头很疼:“妈,我最近很累,我不想跟您吵。这件事我只说一次,那时候您确实逼我了,虽然我跟修祈结婚有我昏头的成分,但我想止损的时候您没同意。您忘了您的基因论了吗?修祈这么好的基因,可以弥补您生了个残次品女儿的遗憾,您忘了吗?”
楚母听着楚晃的话,身形微晃,差点摔倒,指着她,沉声道:“你怨我?”
楚晃摇头:“我不怨您,我只是想让您知道,即便是我爱上了修祈,您当初促成我和修祈的决定还是做错了。不能因为我恰好爱上他,您当初那些伤人的话就变得顺理成章了。他们都说我跟您像,其实不像。
“无论我将来的孩子像谁多一点,聪明还是呆笨,漂亮或是普通,我都会爱他,我不会让他像我一样,披着虚假的人格渐渐长大。”
楚母开始大口喘气,逐渐喘不过来气,眼睛也越来越红,“你就是这么理解的?”
楚晃不明白都到这时候了,还聊这样的话题有什么意义:“我不会跟修祈离婚了,您也终将拥有一个有修祈基因的外孙,不是皆大欢喜吗?我不愿说这些可能会伤人的话,所以恳请您不要逼我。”
楚母三几步迈到楚晃跟前,扬起手来。
楚晃抬头,伸脸,给她打。
楚母巴掌扬了半天,嘴唇和胳膊一直在抖,终究没落下来,转手抄起她的水杯,啪地一声摔碎在地上,冲楚晃喊:“我逼你学习?逼你努力?
“我不逼你你能上实验班?你不上实验班你能有好的学习环境?你考洲大是因为你学习好,你学习好是因为我没有一刻放弃过你!你现在考上洲大了,到大公司上班了,年薪百万了,你开始怪我逼你了!”
楚父听见动静赶紧出来,看到楚母和楚晃红着脸争执,没管楚晃,小跑到楚母跟前,搀住她胳膊:“不待了,我们这就走,你不要动气,我不做饭了,我们走。”
楚晃那边,修祈出事,她还怀孕,她很难过、很疲惫,眼睛一直是闭上就睁不开的状态,她不明白为什么她母亲要过来雪上加霜。
她站在餐桌前,眼睛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蒙了一层雾。
她不想说自己委屈,但真的很委屈,为什么要让她知道,她母亲不爱她呢?
楚母推开楚父,继续说:“你资质差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这道理有问题?你努力背书、算题的时候,我在干什么?我去玩了?去睡觉了?
“你熬夜到几点,我就熬夜到几点。
“你说我注重基因,我那么注重基因,我为什么不跟你爸离婚?我当年是找不到第二个男人了吗?我生不出第二个孩子吗?
“我把半辈子耗在你身上,就因为我让你嫁给修祈,我说他基因好,你就告诉我你从小到大的听话都是装的,你心里边早就恨透了我是吗?”
楚母颤音越来越多:“我把你培养得太听话,所以从小谁的话你都听,随便来个坏心眼儿的装成问路的都能把你骗走。你长大后喜欢的那些小男孩,哪个不是油嘴滑舌没点本事全靠你照顾?我生个闺女就是为了照顾别人的?
“我看修祈不错,我觉得他能照顾你,我让你们结婚怎么了?他基因好不是事实?我说事实你接受不了又为什么要爱上他?你对我逼你结婚耿耿于怀,那我不逼你结婚,你就走了,你就出国了,你还会回来吗?楚晃!我问你!你还回来吗!”
楚晃一下愣住,大脑一片空白。
楚母往前走了两步,她看起来比楚晃还无力。她怎么走路都走不稳了呢?
楚晃只看到楚父的白发,其实楚母脸上的皱纹也多了,肩膀又窄了一圈,距离上次见面还没几天,怎么会瘦成这样?
到这种时候,要强如楚母也不掉一滴眼泪,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走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你事业有成,你资产过亿,你会做饭吗?你想吃的那些你会吗?你知道红霉素和维生素不能一起用吗?你知道你那个破体质到了我这个岁数就会怕冷怕热,阴雨天就动弹不了吗……”
楚晃有些心堵,从未听楚母说过这些话。
楚母最后一句话是指着楚晃说出来的:“我告诉你楚晃……你妈活了半辈子,就是比你眼光好……你不服气就别在这时候告诉我你爱上修祈了,你能做到吗……”
她放下手来,声音抖得更厉害:“你好好想想是我逼你,还是你长大以后对我一直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态度!你好好想想!你妈我欠你吗?”
楚母话到后来像是吊着的一口气散了,说完这一句,如释重负,脸色一下难看起来,腿也一下站不住了,整个人朝后摔倒。
楚父及时托住她的腰,她缓过劲儿来,看了楚父一眼:“我们走……”
楚晃也在楚母摔倒的第一时间伸出手去,只是没楚父离得近,没他及时。她觉出不对劲了,拉住楚母的手,问楚父:“我妈怎么了?”
楚父亦是一副倦容,欲言又止后拿开她的手:“我们就是来看看你,看到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楚晃不信,看了看已经累到说不出话的楚母,她妈才五十岁,不可能几天不见就这么憔悴的,她不信他们只是来看看她。她摇着头慢慢后退,转身跑到玄关柜子前,拉开楚父的包,在楚父赶来阻止时看到了病历本,眼前一黑。
她扶住柜子,匆忙翻开,这时候眼泪已经不受她的控制了。看到“乳腺”两个字的时候,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仿佛在一瞬间羸弱,风不来都坠落了。
她抬起头来时,泪流满面:“怎么回事……”
楚父低下头,神情痛苦。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时候!你们还想瞒我多久!”楚晃的嘴唇干巴巴的,她一大声吼,下唇直接被扯开个口子。楚父正不知怎么跟她解释,楚母已经疼得身子弯了几个弯,慢慢滑向地面。
楚晃和楚父几乎是同时冲到楚母跟前,楚父把楚母背起来,楚晃帮忙扶着,急匆匆地跑向门口。
楚父把楚母抱上车,楚晃想让楚父开车,她在后座搂着楚母,楚父没同意:“还是你开车吧,你妈太较劲了,我怕她半路闹。”
楚晃想争取,最后却没争取,听从了楚父的安排。
她一路疾驰,期间懦弱到不敢从车前镜看楚母苍白的脸。她刚才是在干什么啊?为什么要说伤人的话呢?
她怎么跟宋元英说的?对家人的包容呢?她在干什么?
宋元英剖析她母亲的话她不是也在心里认可了吗?怎么就忘记了呢?母亲哪里对不起她呢?
她一边开车,一边抹眼泪,方向盘上湿漉漉一片。
楚父搂着楚母,看着楚晃,心疼妻子,也心疼女儿。是人到中年,万事变难了,还是他变老了,不能像以前那样游刃有余地应对灾难了?
不知道。
他只希望他这个小小家庭平平安安,妻子女儿平平安安,哪怕她们吵吵闹闹呢?
医院的走廊不太安静,楚晃站在月光和灯影之中,白裙子裙摆舞动,却没有人感觉到风,但知道她很冷,因为她面目猩红。
医生给楚母吊水止疼,药输入大半时,她抵抗不住药劲儿,睡去了。
楚父在病房陪她,楚晃随医生出来问了问楚母的情况,才知道楚母已经做过几轮检查了。
医生离开很久,她始终站在门口不动,她不能消化,她父母来上海是为了给母亲看病,上次见面后就一直没有离开,而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在干什么啊?
她慢慢靠到墙上,眼光放平看着对面窗,头发凌乱,发梢没有方向,心里乱又疼。
有什么意义?跟亲生母亲分个输赢,争个对错有什么意义呢?谁会给她颁奖吗?就算是母亲错了,又能怎么样呢?二十几年她其实活得很好不是吗?
她干吗呢?
她就这样在走廊站了很久,病患、家属、医护来来往往,偶尔有人注目,眼神就好像在说,这么好看的姑娘,为什么哭成这样?
楚父见楚母睡踏实了,出来叫楚晃。
楚晃别开脸,不想让楚父看到她的狼狈,那种油然而生的责任感逼迫她只能展现出坚强。
楚父看到了她眼角一抹红,什么也没说。
楚晃不敢看楚母,走到窗前站住,盯着瓷砖地一言不发。
楚父给她倒了杯水,坐到陪护**,拿了一袋子核桃到腿上,怕开核桃器动静太大便用手捏,捏开一颗,把核桃仁倒在手上,吹掉碎渣,然后放在进罐头盖子里。
楚晃眼看着他的手心捏了两颗就已经通红不能看了,走过去从他手里把核桃袋子接过来,拿着开核桃器到病房外,开了半袋。
她把核桃仁和开核桃器放在桌上,给楚父见底的水杯添了水。
楚父看着楚晃小心翼翼的样子,想跟她说,她母亲其实很爱她,就是长了张恶毒的嘴,但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一直是做得多,说得少,不清楚什么样的表达才不会搞砸,犹豫再三还是没说话。
楚晃知道楚母的病不严重,做完手术好好休养便能无碍,但毕竟是不小的手术,加上她前边说了不少混账话,不知道有没有影响到楚母的病情,也就格外担心。
楚父在两人相对沉默了半小时后,说:“别担心,你妈命硬,而且给你妈做手术的是位主任医师,听说这位主任医术很高明,我也在网上查了,这个病是可以治愈的。”
楚晃靠在窗前看着自己的脚,静静听着,不说话。
楚父看楚晃一直不在状态,心疼得慌:“晃晃,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
楚晃数秒后才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想起来,我好像没为我妈做过什么。”
楚父闻言还是没忍住,说:“晃晃,当妈的不会计较你为她做过什么,甭管她多嘴硬,她都不会计较。在你很小的时候,还不会说话只会哭不让我们睡觉的时候,她就在爱你了。”
楚晃鼻尖很酸,咬了下嘴唇逼自己忍住,不要哭。
楚父一口气叹出颤音:“爸爸没用,她对你严苛的时候,我没有为你说话,你心里那么多委屈,我也只会让你原谅她。因为你妈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我却用你拴住了她,我一直在亏欠她。”
楚晃不怨的,她是在装乖,长大后是喜欢跟楚母偶尔拌一句嘴,巴不得让楚母知道她翅膀硬了……
但她还是会想家,会想妈妈,知道楚母生病时她的心还是像被刀剜一样疼。
她不忍了,就让楚父看到她的眼泪:“爸,一家人没有委屈不委屈的,吵架的时候会口不择言,但我心里不是这么想的,我知道我妈也是。她说得对,她没有对不起我。
“我现在的一点优秀,都因为她没放弃我。爸,我妈那句是说给我,也是说给你的。她当年或许是有更好的选择,但她还是留下来了。而她从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所以我们不要怀疑,她留下来一定是因为爱我们。”
楚父老眼红肿,泪眼模糊,拿手掌抹了又抹。他不是帅气的,但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楚母哪里都好看,只有眼睛狭长,所以看起来很凶。
楚晃会长,随了楚母的五官,唯独长了楚父的眼睛。
楚母在这时醒了,动了动胳膊,抻到了输液管,楚晃立刻上前,扶住楚母的胳膊。
楚母没有躲,也没有把脸别开,但也没有握住楚晃的手。可是楚晃还是感觉到了楚母在服软。她就是这样的,低头也跟别人的低头不一样。
楚晃蹲在床前,轻声叫她:“妈。”
楚母没答应。
楚父怕母女俩又吵起来,打算把楚晃支出去:“晃晃你去叫护士,就说病人醒了,看看怎么说。”
楚晃正要起身,楚母说:“你怎么没去上班?”
楚母说话,就是不别扭了。楚晃又蹲下来,帮楚母把手放进被子里,嘴角微微扬起一点,微笑着说:“今天周末。”
楚父放下心来,不知为什么也觉得有些欣慰。
楚母看着楚晃的下巴颏,还是那个凶凶的语气:“你最近没吃饭?”
楚晃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胃口不好。”
楚父急了:“怎么会胃口不太好?生病了吗?看医生了吗?”
楚晃低下头,小声说:“怀孕了。”
她说完,病房寂静一片,半晌,楚父惊呼起来,拍着巴掌:“竟然是!竟然是怀孕了!啊!哈哈好啊!好啊!小祈呢?他知道了吗?他怎么都不在家陪你呢!”
楚母的眼睛也在发光,还不易察觉地弯了唇角。
楚晃抿了下唇角,更不好意思了:“我,我还没告诉他,他最近事多。”
“那也得让他知道!我去给他打电话!”楚父高兴得什么都忘了,到处找手机,“我手机放哪儿了!”
楚母骂他:“生孩子不遭罪吗?你还这么高兴?”
楚父被楚母这么一提醒,情绪一下子低落,慢慢吞吞地坐了回去,喃喃自语:“是啊,生孩子多遭罪,修祈那个混蛋东西,胆敢让你遭这份儿罪!”
楚晃握住楚母的手,跟他们说:“我之前没想要孩子,但,他来了,我就想把他生下来,我也想知道,我能做一个什么样的妈妈……”
她说话时很温柔,能看出来她对这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充满期待。
楚父说:“你们这一代好像都不喜欢孩子。”
楚晃想了想,说:“可能是因为我们想做的事情太多了,生养一个孩子会耽误太多实现自我各方面价值的时间。”
“那你……”
“我也要实现自我价值,但我也想留下他。我那时候不想生孩子没有错,现在我想要他也没有错。或许将来我无法平衡宝宝和事业,但那是未来的事,或许我都活不到未来,那想那么多未来干什么?”楚晃淡淡地说。
楚父理解不了她们年轻人的想法,不说了,但不喜欢她其中一句话:“什么活不到未来!瞎说!”
楚晃笑了下接受了批评。
楚母干脆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让你爸留在上海照顾你。”
楚晃摇头,笑着说:“我爸应该照顾您,我也有老公的。”
楚父哼一声,一会儿看得上修祈,一会儿看不上修祈,矛盾的不行:“他会照顾什么?长得俊的男的都不会照顾人。”
楚晃笑,一个“哦”字八个转音:“可我怎么觉得我妈是颜控呢?您是不是太妄自菲薄了?我妈真不是看上你那双多情的眼了吗?”
楚母把手抽回去,看着凶,语气却很柔和:“胡说八道。”
楚父轰她:“去去去,去叫护士!”
楚晃给他们夫妻二人空间,顺势出了病房。
只剩下两夫妻,病房又安静了下来,许久,楚父才问:“喝水吗?”
“嗯。”
楚父转身倒水。
楚母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说:“你之前说照相,等我做完手术我们就去。”
楚父突然停住。
楚母又说:“当年我刚怀晃晃,我爸就给我找了梨亭的工作,但我没去。”
楚父的肩膀开始轻微抖动起来,正面已经被眼泪铺满一张脸。
楚母不是软性格的人,这样的话一辈子没说过,只是刚刚提前醒来,听着丈夫和女儿说爱她,不怨她,为她解释,再硬的人也柔软了。
想想自己为什么要在手术前去找楚晃,不就是看到楚晃上电视,想楚晃了吗?想那个不让她省心的女儿。
只不过她嘴硬,见到女儿就一百个不满意,就想要跟她吵。
这无非是她不愿意承认,她的乖乖女儿晃晃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家庭,不用她管束了,她心里不舒服……
或许是这一场病来得猝不及防,击溃了她坚不可摧的信念堡垒。让她知道,多么要强的信念在“好好活着”面前都卑微得不着踪影。
人不生病,就总不服输,当感受过生命的脆弱,过去计较的事就都变得没那么值得计较了。
总之,她的外强中干越来越明显,直到今天跟楚晃大吵一架,她终于承认了。
就这样吧,一家人,好好在一起。
楚父倒完水,抹掉眼泪,转过身来,笑着对楚母说:“等你好了我们就去照相。”
楚母的手术安排在周二,修祈周日就出差拍摄地,去考察环境了。
他走时给楚晃发了微信,楚晃第二天看到回了一个“好”。
“路上注意安全”六个字,打打删删,她犹豫时喜欢咬手指,这一回手指都被咬破了,还是没决定发还是不发。当时楚父叫了她一声,让她去楼下拿个外卖,她抬头答应,匆匆删了这六个字,打过去一句“记得想我”。
她回来再看手机,修祈已经回过来:“不记得,你要天天提醒我。”
楚晃看着消息笑起来,有那么一瞬忘记现在网上还在P他的遗照,骂他的词条也没有一天从高位热搜上下来。最近的舆论内容甚至向他身世方面延伸了,开始造谣式抹黑,似乎不在这一次踩死修祈以后就没机会了,看得出幕后人其心之歹毒。
楚母的手术很成功,医生说一星期左右就可以出院回家里休养了。
《遥遥》开机在即,公司一堆事儿,楚晃要处理,还有窦盾和擎天国际的舆论战要打,但又不能把楚母这边晾着,自己的母亲肯定是最大的,就只能白天上班,晚上替楚父的班照顾楚母。
她不嫌累,就怕修祈那边惊现不好的消息。
楚母情况好转后,楚晃挂了产科的号,做了检查,听医生嘱咐了很多注意事项。她答应宋元英产检要告诉她,所以检查完给她打了电话。
宋元英把她一顿骂,说她瞒得严实,检查完才说。
楚晃跟宋元英说给她买条裙子赔罪。
宋元英急了,死活不让买,楚晃那么聪明,当下便知道网上又出事儿了。她打开微博,果然看到“修祈素人前女友自杀未遂”几字挂在热搜榜首。她点进去就看到二十多亿的阅读量,讨论量持续飙升,全都在辱骂修祈,骂得好难听。
但凡有人为修祈说话,或是问“前女友不是没事吗”,就会被围攻,被骂。
还有“正义人士”问:“自杀未遂就不算自杀了吗?自杀未遂修祈对人家造成的伤害就能抹去了吗?”
若有人质疑:“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自杀,真的不是蹭热度吗?还是阴谋?”
同样被会“正义人士”们攻击,被扣上“支持杀人犯”的帽子。
修祈在网上的处境更差了。
楚晃不想看了,要关掉时,微信弹出消息,助理告诉她,修祈出差回来了,现在被堵在机场。
她心里一沉,回过去:“被谁?”
“说是媒体,但他们太激进了,看着像被人雇去搞事的。楚总,我们要不要出个声明?现在网上……”
楚晃没看完消息,边往外走边把检查单折叠装进包里,开车上路后才给楚父打电话说有事儿要去解决。
楚父没问是什么事,就嘱咐了句路上小心。
这边电话刚断,宋元英打来提醒楚晃:“你注意肚子。”
楚晃心里很慌,心跳很快,不由得加快了速度,急中敷衍宋元英一句:“没事。”
“什么没事?你这是头胎,别作。你那个老公浑身是能耐,没问题的。”
“是吗?”
楚晃不知这两个字是问宋元英,还是问自己。她是相信修祈,但她作为他的妻子不能一句“我相信你”就让他一个人去面对千军万马。她第一次觉得“我相信你可以”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是逃避责任最狡猾的借口。
她赶到机场外,巨大人群在她面前砌成一道结实的人形围墙,她看不到修祈,但她听到了他们的骂声,骂的是贱男人修祈全家死绝。
保镖很多,警务人员也很多,但架不住闹事的人更多,所以疏通起来有些困难。
楚晃向四周围看,有对情侣从出站口走来,女方手里拿着一捧鲜花,她走过去,礼貌询问男方:“您好,请问您的花是在哪儿买的?”
问到后,楚晃跑去买了一捧玫瑰,回来时放慢脚步,喘了几口气,眼看着人群,手解开手链,把手链上的戒指取下,戴在无名指上,给人群拍了几张照片发给助理,然后打过去:“等下我弹你语音你直接挂断,然后按我说的做。”
助理那边应声,她挂了电话,挤进人群。
“各位让一让,我是安徒生的工作人员。”
安徒生三个字果然好用,闹事人群给楚晃让开了一条路,当然,他们不是善良,是要把她圈进去一起骂。
修祈看起来很累,但依然没把这些人当回事,在身强体壮的保镖保护下,倒是没有被碰到一毫。
看到楚晃后,他没那么无所谓了,神情逐渐紧张起来,担忧都写在脸上。
楚晃被推来搡去,越往里越艰难。
修祈见状果断地躲开保镖的围护,冲进人群揽住楚晃。
保镖也拥上去,帮他们隔开人墙。
就这么几分钟,场面更混乱了,在保镖身后的一小点空间里,修祈皱着眉问:“你来干什么?”说话时还不忘给她弄头发。
楚晃用戴着戒指的手把玫瑰送给他,仰起头,笑着说:“接你回家。”
人形墙渐渐停止了喧哗,他们认识楚晃,也知她手上那枚戒指跟修祈手上那枚是一对。
修祈皱眉看着她,心情复杂,头脑乱作一团。
楚晃把花放在他手上:“不能一直是你送我花,我有的,你也得有。”
她说完看向人群,微笑着说:“我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人犯罪替罪羊都很好找,你们不怕犯法就是说对方给得够多。”
她一说完,人群当中骂得更凶了,连她也骂上,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但还没骂两句,就有人收东西撤了。
保镖们很疑惑,这,就撤了?
修祈始终没说话,楚晃看人形墙外围的人陆陆续续离开,说:“我知道你不反抗是想用被害者的身份反击,但我有更好的办法。”
楚晃微微笑着,遮住嘴不让别人看到,悄声说:“修导,您这单我接了,我帮您公关,还不要钱,怎么样?”
她说完又纠正自己:“哦不对,轮不到你说给不给钱了,我去元元姐家那天,你就已经连夜把你的资产写进给我的赠予合同了。”
修祈眼睫在轻轻晃动。
人形墙散了一半,还剩一半,还在骂,楚晃在骂声中,对修祈说:“你一定觉得一个人扛下所有很帅,确实很帅,但我不用。”
她牵住修祈的手,踮脚亲吻他的唇角:“我陪你。”
今天天气特别好,太阳很大,光很强,楚晃身上莹莹一层。修祈不想扯她进来的,他那么想她也还是忍住了见她,就是不想连累她一起被骂。
但她好傻。
人形墙最前端的人在看过手机后,也相继离开了,剩下几十号人警务人员再疏散容易了很多。
修祈拉着楚晃朝外走,保镖紧紧护住他们。
有个别极端的人举着相机跟上来,边骂边拍,由于靠得太近了,长镜头杵到了楚晃的脖子,她下意识地往前伸脖,“咝”了一声。
修祈被堵四小时都没发火,这一下把他的火激起来了。
他动作很快,拽住楚晃的胳膊把她拉到他身前,转身便是一脚,踹在那人腹部,踹了他一个跟头,没管现场多少人,没管警务人员就在不远。
被踹到的人愣了数秒,破口大骂,唾沫星子乱飞,修祈走上前把他摄像机抢过来,照着广告柱,用力摔过去,登时,镜头稀碎,黑色零件溅了一地。
那人大叫一声,接着便是脏话,边骂边张牙舞爪地冲向修祈。
保镖把他拦得死死的,修祈走过去,站定在他跟前,正好比他高半头,却不低头,只是眼神向下,拍拍他的脸,沉声道:“去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