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雨越下越大,楚晃喝了酒又吐,再淋雨定是场大病。修祈没跟她商量,胳膊别住伞,腾出双手把她抱起来,确保她不会被淋到,慢慢走到路边,拦了辆车。
楚晃好像已经生病了,整个过程没有像往常一样挣扎。
修祈报了他家的地址。
楚晃胃里不舒服,头痛欲裂,意识逐渐消失,残存的理智让她伸手挡在她和修祈之间。
修祈是个不懂迁就的人,也或许他懂,只是不愿意。但这一次,他没再靠近,给了楚晃空间,让她自行疗伤,结果还是因楚晃一个抱住双臂的姿势破了防。
他认为她自己疗不了伤,于是把她抱进怀里。
平安到家,修祈抱她下车,快要失去意识的她只能凭着肌肉记忆反抗,条件反射一般一拳一拳打在修祈身上。
修祈全然不顾她这番折腾,还算轻松地把她抱进门,刚把她放上沙发,她自己从沙发上滚到了地毯,既迷糊又防备。
修祈先烧了水,顺便拿了条毛巾过来,到她跟前坐下,把她胳膊拉过来,从手开始给她擦身上的雨水。楚晃清醒了一些,醒来唯一确定的就是不让他碰,但又想吐,就捂着嘴让他滚。
修祈把垃圾桶拿过来,手在上方晃晃,感应盖子打开后,放到楚晃跟前。
楚晃看见垃圾桶,一阵反胃,把晚上吃的几片菜叶子全都吐了出来,吐完找水,修祈正好把水杯递到她面前。她的身体太不舒服了,尤其吐了这几回,已经没力气再跟他争持,乖乖接过。喝完水,她踢开垃圾桶,趴在沙发上,闭上了眼。
修祈从她手里拿走水杯,放到桌上,挽袖给她脱湿衣服。
楚晃不让碰,躲开他的手,甚至把湿衣服往身上裹了裹。
修祈不惯着她,攥住她的小臂,一把将她拎起来,脱了她的短西装外套。要碰到她的细腰带时,她用力推开他的胳膊,有气进无气出似的骂了他一句:“滚!”
修祈懒得跟这个脑子不清醒的说话,手又伸过去。
楚晃跟他开启拉锯战,就是不让他碰到自己。要不是修祈念在她现在醉着酒又身子不舒服,早重手把她衣服脱了,哪还有眼前他拿她没有办法这幕。
他提醒她:“别找事。”
酒壮怂人胆,楚晃放开了自己:“你才是别找死。”
修祈不再跟她废话,开始使用蛮力扯她衣服。
拉扯中,新买的黑衬衫被他扯掉了一颗扣子,楚晃一下火大,精神劲儿也回来了,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然后解开剩下的几枚扣子,脱了衬衫,扔到他脸上:“你不想看吗?给你看!好看吗?”
她上身只剩内衣了,薄薄的质地,包不住内里风景。
她身材绝好,修祈却顾不上看,现在也火大,把楚晃的衬衫从肩膀拿下来,走到一边给张子蕴打电话。
张子蕴以为他是来感谢他的,语气颇有点邀功的意思,没想到修祈一顿劈头盖脸:“是不是没别的事儿干了?保媒拉纤的你要转行?”
张子蕴不敢吱声,半晌才问:“怎么了这是?”
“那女的你怎么弄来的,怎么给我弄走,弄不走,咱俩项目拉倒,都别干了!”
修祈说完,挂了电话,把手机扔一边,楚晃的衬衫也放一边,拿了条大毛巾过来,扔在楚晃身上。楚晃听见他打电话了,但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现在的意识一阵清醒,一阵糊涂。
修祈看她傻了吧唧不知道擦,强迫症犯了想给她擦干净,刚走到她跟前,她以为他是来给她脱衣服的,防备劲儿又上来。
修祈不管她,从她肩膀上把毛巾拿回去,给她擦了擦脖子上挂着的水珠。
楚晃身上的每一滴水,都是灌进他嘴里的迷魂剂,楚晃要是再作死,他就控制不住某些东西了。
脑子纷乱的楚晃没那个觉悟,就是不让修祈碰她。她喝完酒劲儿都大了,修祈还没跟谁这么费劲过,逼得他攥住她两只手:“给我老实待着!”
楚晃偏要动,还要骂:“你算什么东西?”
修祈被她这一声震得不轻,手劲儿不自觉地小了。
她知道她喝了酒是这个德行吗?
楚晃从他手里逃掉,站在沙发后,指着他大骂:“咱俩敞开天窗说亮话,为什么结婚我不说了,当时脑子里都进水了,谁也别说谁!就说离婚,你既然不喜欢我,你凭什么不同意?凭什么拖着我?”
修祈把毛巾搭在沙发靠背,拿了自己一件T恤过来,扔给她:“把衣裳穿上告诉你。”
楚晃不穿他的衣服,拿起那条大毛巾,披在身上。
修祈靠在留声机,那姿势像是已经累过了劲,所以怎么待着都无所谓了。
他看向楚晃:“你好好想想,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你离婚,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你。”
楚晃冷笑:“你是喜欢我吗?你是喜欢吃不到的!”
“你问过我吗?”
“什么?”
“你脑子里对我这些印象,你问过我吗?”
“用我问吗?有图有真相!”
“自作聪明。”
楚晃大笑:“你是说,别人都在诬陷你,全网都在诬陷你,你跟那些女人的合照也是她们PS的,其实你还是个处男?”
修祈皱眉。
楚晃指着他:“我见过你的相好的了,没想到吧?她都告诉我了,你是怎么让她们爱上你的。你对我如法炮制,你就想让我爱上你,然后就不要我了!”她说着说着就哭了,但她有骨气,自己抹掉眼泪,“你别做梦了,你不会如愿的!”
修祈一见她哭就心里堵,突然想,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别再让她哭了。
他开始时只觉得楚晃漂亮,有气质,想逗她的心思更多一点,至于后来喜欢她,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说实话,他本人也满是始料不及的感受。
他无父也无母,幸得舒家爷爷领养,悉心教导和栽培,成为今天这般人物。他虽渴望有安身之所,却不渴望跟谁绑成某种关系。
他无法释怀童年的经历,婚姻和爱情对他来说就像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一样幼稚,所以默许了舒爷爷撮合他跟舒母。
所以当楚母发现他在楚晃**时,他不假思索地说会娶她。
因为无所谓,所以无所谓。
后来,所有人把婚姻当成神圣之事,问他为什么那么儿戏。他才发现,世间如此大,人口如此多,他看起来一呼百应,事实上一直是孤舟独桨。
没有人懂他,没有人愿意懂他。
对于他们来说,那张结婚证,那份法律承认夫妻关系的文书很重要,就得所有人都觉得它们重要。
很多人喜欢挖空心思猜他做某件事的动机,其实哪有什么动机,他本一浪子,活得洒脱最打紧。只是有一天,这份不羁变了味,他出现了些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变化。
起初他没发现,是他性格如此,想达到一种目的时,就会异常投入。他以为他对楚晃看似真心的撩是因为投入,但自从他身边的人都开始好奇,他跟楚晃是不是一早就认识,一早就有纠葛,他就知道,他中招了。
很多事,都是别人先发现的。
楚晃没问他为什么喜欢她,其实到目前为止,他自己也不知道。关于为什么,他还需要好好慢慢想清楚,但喜欢她这点,是板上钉钉。
他看不得她哭,他会心疼,他也才知道,心疼是一种生理感受。
他看着那个满口酒言酒语的狐狸脸女人,慢慢走到她面前,伸手擦擦她的眼泪。
楚晃躲开:“滚开!别碰我!”
她现在很晕,酒精和酸沉乏力的身子一直在逼她,她几乎就要撑不住。
修祈仿似未闻,继续给她擦。
楚晃气急,大吼:“我说别碰我!指不定碰过多少人!我嫌脏!”
修祈闭了闭眼,压住火气:“你拿小道消息当真相,给我定罪,还不让我反驳。”
楚晃觉得可笑:“无风不起浪,你的桃色新闻满天飞,你什么都不说,我凭什么相信你是个好人?我凭什么相信你的喜欢是真心实意的?”
“我说你会听?”
“你说啊!”
“没有的事你让我说什么?”
楚晃笑起来,笑着笑着哭起来:“骗子,你就是想骗我。你让我现在特别像一个笑话,他们肯定都说我是个绿帽侠……”
修祈又心疼了,往前走了一小步,想抱她,又觉得现在的她太脆弱,而男人的手太重。
楚晃也疼,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她不愿再跟他纠缠。
她累了倦了烦了。
她缓缓走向他,笨拙又小心地靠在他胸膛,双手一点一点环住他的腰。
修祈皱起眉。
楚晃靠了他一会儿,双手慢慢挪到他的衬衫前襟,解开一颗扣子。因为不熟练,她的手背不止一次碰到修祈的胸膛,她知道他身子滚烫,她也是。
她一颗一颗解下来,两个人终于**相对。
修祈不是菩萨,这样一定会有反应,楚晃身子一顿,明显地紧张无措。
但很快,她接受了。
她双手沿着修祈的肩窝慢慢爬到他的脖子,小心地搂住。
停顿了许久,她才抬起头,踮起脚,主动亲了他。但她只会嘴唇贴一贴,不会深入技巧,没有他吻得人心慌的本事。
她不知道,就是这样的主动贴贴,修祈已被她贴得心慌了。
她就亲了一下,又低下头,额头要靠不靠地贴在修祈肩窝,攀着他脖子的两只手攀累了,酸了,放了下来,改为揪着他衣裳下摆处一点点。
修祈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她是打算做完散伙。
他不同意,却不能对做到这份儿上的她无动于衷。他想要,脑子和心都这么想。
楚晃每一个害羞的表情,每一个不熟练又像是下定决心的动作,就像谁捏着一根狗尾巴草,精准地搔动他的敏感点。
她好娇,像朵花。
他只要从现在起顺从她,顺从自己身体的欲求,他就可以得到她……
但那之后呢?跟她散伙吗?
修祈攥住她,已经变了神色的眼睛盯着她还很纯粹的脸:“你想干什么?”
楚晃本来还在害羞,修祈一句话让她醒过来。她抬起头,半歪着:“你不就想要这个吗?我给你啊!”
“你先前不是很硬气不给?让我有本事用强?”
“我改变主意了。”楚晃深知自己对修祈的态度在一点一点改变,眼看着就要抑制不住了,她必须悬崖勒马。失去身体,还是失去自己,这一道选择题的答案一目了然。
“你现在不清醒。”修祈狠心拿开她的手,把毛巾拿过来,裹住她。她太美,他在这方面的自制力不行,不能一直看。
楚晃拿开那块毛巾:“我很清醒!”
“那我是谁?”
楚晃微抬下巴,很坚定:“修祈。”
修祈不能跟楚晃散伙,她这决定的代价是跟他桥归桥路归路,划不来。楚晃现在是半醉半醒的状态,平时不会做的事,借着这一脑门昏沉,都做了一个遍。早做早解脱,反正她现在醉着,说不定早起她都不会记得整个过程。说起来,她也算是轻轻松松就跟他划清界限了吧?
她激他:“你不敢了吗?”
修祈不能被激,一激就会豁出去。
他解开腰带,边解边走向她。
楚晃想到之前他醉酒,把她摁在沙发上,骑着她解腰带时,就是现在这副神情,他丝毫不掩饰对她的馋。
她没来由地打了个颤。
修祈注意到了,但还是把她抱起来,抱到岛台。
“别哭。”他提醒她。
楚晃不哭,反正就是一晚上的事,早死早超生,除非他太猛,让她难忘。她再度抬头,满眼酒意驱动的无畏:“之后一刀两断。”
她这一提醒,修祈理智回来不少,艰难地拉上了裤链:“那算了。”
修祈听到散伙,逼自己穿好了裤子,那是不是说,他很清楚,这之后两人就真是分道扬镳了。
楚晃大着胆子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修祈看得心如火烧,理智已经破防。他逼着自己转过身去,咬牙低骂一声。
楚晃把裤子脱了,扔到他的背上,裤子砸了他一下,贴着他的身子摔落下来。
修祈后背那一块,哪是被她的裤子砸了,分明是炭火,仿佛烧出一枚巨大的火窟窿,他又疼又爽。
修祈转回身来,看见她一副柳腰花态,男人是为什么而生,他从未如此清醒。
修祈面上看不出什么,但牙一定是快咬碎了。是他大意了,他知道自己不赢,但没想到整个折在她手上了。
他的手背从她脸上往下游走,落到她脖子上,轻轻扶住,忍住掐断的冲动,沉声道:“你钓我呢?”
他的脸很近,楚晃可以看到他的毛孔,她不禁疑惑,一个男人的鼻尖为什么那么干净?
她不能回答他的问题,她觉得这话由她来问也很合适。
到底谁钓谁?
楚晃一直以为她是为了散伙才出此下下策,直到修祈俊美的脸在她面前放大,她心脏狂跳的身体反应席卷而来,原来她在自欺欺人。
她到底是趁着醉酒跟他划清界限,还是趁着醉酒跟随她的心,炳如观火。
她没有回答,修祈也不是要她回答,话未毕就把她抱到了浴室。
楚晃被他一只手抱着,也丝毫不担心自己会掉下去,修祈的胳膊看着细,没想到挺有劲儿。
她还在感受他的力量,他的吻已经落下来。他好熟练,很快逼得她放开牙关,两条舌像两条蛇一样纠缠。
她睁大眼,看着他,搂住他的脖子,撒娇一样叫了一声:“你别弄……”
修祈的嘴唇从她脸上缓缓挪到她的嘴唇,轻轻咬住一瓣:“老婆,我们结婚了。”
楚晃红了脸,耳朵,脖子。她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娇羞地把脸埋进他颈间,紧张得十副指甲整整齐齐地嵌入他的肩膀。
她脸颊红扑扑的,微张着饱满红润的嘴唇,勾死人了。
修祈又亲了她。
楚晃被亲得来了感觉,这回下意识地搂紧修祈的脖子,眼神拉丝勾着他的心弦。
她怎么好像越来越适应、越来越喜欢他亲她了?
是习惯吗?
他俯身搂住她,星星点点亲吻她。
楚晃一脸害怕。
他轻捏她的鼻子:“没良心。”
房子、车子、存款、职位、戒指,他做的这些事,哪一点都表明了他的心意,她偏不看,就要相信别人的话。
她到底是笨,还是聪明?
他给她盖好被子,走到客厅窗前,看着华灯盛世,恍然想起楚晃要跟他划清界限。
他不由得轻笑。
她心里有他,她瞒不住了。
楚晃醒来时,头已经不疼了,但腿疼。
她四处看看,没看到修祈,就又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她无法面对自己了,修祈是人精,肯定知道昨晚她说分手的话就是扯淡。
她越想脸越红,楚晃,你还知道脸为何物吗?
谁天天拒绝他,好像他身上有虱子一样?谁一直放狠话,跟他势不两立的?现在再看过去的自己,不像个笑话吗?
难怪男人总说女人口是心非,这不是吗?
楚晃不能再躺下去了,她要逃,从**坐起便四处找衣服,没找到,只好先裹着薄被出去。
她是踮着脚走的,很谨慎,唯恐出一点声音。
她出门没见到修祈,还想着正好可以悄悄走,谁知修祈的声音突然出现:“找我?”
楚晃一下站直身子,转过来,修祈正侧靠在墙边,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抄进裤兜。
她没给他们之间留白,也是怕彼此尴尬:“我找我的衣服。”
修祈朝沙发位置抬了下下巴。
楚晃看过去,衣服就挂在沙发靠背上,她红了脸,忍着疼,快步走过去,把自己几件衣服一一捡起,低着头,急匆匆地返回卧室。
她在路过修祈时,意料之中地被攥住了胳膊。
她没看他:“松手。”
“你可以晚点到。”
差点忘了他是老板,楚晃转腕,试图挣开他的手:“松手。”
修祈不松,吹了吹杯里的牛奶,端给她:“喝了。”
“不用了。”
修祈自己喝了一口,捏住她的脸,灌进她的嘴里。
楚晃傻了眼,什么也顾不上了,呆呆笨笨地罚自己站。
修祈问:“是要这么喝,还是自己喝?”
楚晃扭头瞪他一眼,从他手里把杯子接过来,回到卧室,还不忘把门重重摔上。
修祈低头一笑。
楚晃放下杯子,双手拄在柜子上,身心俱疲。
她完全不是对手。
这时,修祈在门外说道:“衣服放门口了,你收拾完下楼,我在车上等你。”
楚晃没答应他。
等外头没声儿了,她才打开一条门缝,看到地上有个纸袋,伸手捡了进来。纸袋里是套新衣服,有里边穿的,还有外边穿的。
她没有发现,看到这身衣服的时候,有很细小的微微弯起唇角的小动作。
她站在床前,不知怎么想起修祈说的那句,“老婆,我们结婚了”。
她不知不觉地背过手,低头看自己的脚轻踢了两下地毯。
嘁,谁跟他结婚了?
当终于发现自己的不对劲,她的神情严肃起来,莫名生出些后怕,赶紧去洗了澡,试图等自己清醒一点再理这些她不愿面对的烦恼。
但当她站在防雾镜前,看着红润的自己,好多现实问题等不到她清醒的时候了——他还是没解释他的绯闻,她是再问,还是直接跟他散伙?
分手,等会儿要怎么提?
经历昨晚,她还能骗自己吗?骗自己自己还信吗?
她早就没自己的味道了,她终于正视这个问题了,但若是他在这时候抽身了,她该怎么办?她还能在安徒生待下去吗?
她离开安徒生,可以去哪里呢?
她要出国吗?出国是不是说,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楚晃的问题逐渐变了味,很多下意识的思想都有吓到她。
她慢慢握住洗手台边缘,她怎么都没想到,她最在意的,竟是还能不能见面。
昨晚闹这么一场,是想分手,还是打开她封闭已久的内心的一炮?
一切不言而喻了。
修祈等了楚晃半小时,她下楼看到他的车,没等他开口,自觉上了车。
不过,她上的是后座。
他笑了笑,不急着开车,想听听楚晃在楼上那么久,是想了点什么。
近十分钟过去,楚晃终于开口:“你想要的已经得到了,咱俩这婚姻再进行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你挑个时间,我们把离婚证领了。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修祈没应她的话,只扔到后座一个盒子。
楚晃看一眼,没拿起来。
修祈说:“周末跟我回趟广东。”
楚晃看向他:“我说咱俩散伙。”
修祈没理她,驱车驶出小区,目标公司。
楚晃的话一点底气都没有,她比谁都知道,“散伙”二字,说来可笑。
她虽不是聪明绝顶,却也不至于愚蠢,昨晚说分手的话,简直愚不可及,甚至不好意思把它归于酒精的作用。
万分难挨地到达公司,楚晃惯例先行一步。
进入公司就见一伙人围在一起,他们一个个想看热闹但又怕热闹太大的神情,就像是公司出了什么天大的事。
她的助理看到她,立刻迎上来,给她看手机:“楚总!大事儿!”
楚晃边朝办公室走边看向她递过来的屏幕:“什么事?”
“修导告了好几个营销号,说他们造谣他跟众多女星有一腿,星恒受理的。”
楚晃停下来,仔细看手机里那张图,果真是律师声明。
助理还说:“律师声明昨天半夜里发的,今早上就上热搜了。真勇啊修导,他敢告是不是说,他那些事儿的真假有待考证?”
楚晃现在心跳很快,手突然就拿不稳东西了,修祈给她的袋子从手里掉落,盒子在地上滚了两周,磕到墙根,停下来。
助理跑过去,帮她捡起来:“什么啊这是?好精致的盒子。欸,这个牌子……”
她一说话,别人也看过来。
楚晃突然想起这个包装是哪个牌子,反应过来这会是什么东西,从助理手里拿回,快步走进办公室,关上门。
她站在门内半晌,方打开盒子,果然是戒指。
樊宁说,修祈戴了一枚戒指,现在,修祈送了她一枚戒指。
14.
楚晃在安徒生的办公室很大,是她以前办公室的三倍,窗脚是宽、高四十公分的坐台,和招待区一致。
招待区的坐台是员工下午茶时聊天的地方,她的坐台上,全都是昨天问助理要的以前的项目的物料,还有项目在放映时期,竞方的营销模式汇总。
她走到窗前,拨开一沓杂志,脱了高跟鞋,光着脚踩上去,看窗外的景。
她看到的上海是灰色的,但更愿意相信,拨开这一层灰,它蓝得剔透。
时代巨变衍生而来的压力是这一代年轻人最大的仇敌,楚晃年纪轻轻已经是互联网小巨头的半个高管了,她好像比很多人都幸运,但其实一直没解决焦虑带来的问题。
她总是思考前程就是焦虑最大的体现。
修祈出现得太不是时候了。
他的出现,让她更焦虑了。
她偏头看向桌上的小盒子,在得知它是戒指的时候,心里想的不是她无福消受这只浪子的在意,而是他竟买得到这一款,还想他是不是花了很多钱。
她转念一想,花的又不是她的钱,她为什么要上赶着操心?
这些烦恼泄洪一般灌入她的大脑,她自认为她虽看着傻,却并非真傻,反应还是快的,不会被分不清真假的面目迷惑,却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变成提线木偶,踩进修祈的奶酪陷阱。
她甚至抱有一丝侥幸,也许不是陷阱呢?
她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太不理智了,不是她一个受过高等教育、思想超前的职业女性该有的样子。
但是,她所谓的职业女性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她也不知。
她只知她对修祈感觉变了,丝丝情谊细无声,渗进她的表情、呼吸频率当中,把她彻底出卖在他面前。
恐怕他再不信她的狠话了,也或许他就没信过。
上一次这样焦虑是因为她找不到自己了,这一次是因为她找到自己了。
她慢慢抱住双臂,眼神不由自主变得深沉。
先这样吧,顺其自然。人有时候不幸福,就是因为想得太多,不如这一次就想得少一点,也许命运还是眷顾她的呢?
修祈进公司时,办公区鸦雀无声,他边朝里走边跟身后的外卖员说:“每人一份。”
小赵看到他,迎上去,就要脱口而出的“修导”被外卖员手里的大箱子打断了,他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修祈停在过道,问大家:“都吃早餐了吗?”
大家抬起头来,陆陆续续地答:“吃了。”
修祈冲外卖员伸了下手,是个分发下去的意思:“再吃一顿。”
大家本来要噗地一声笑出来,但看到外卖员放到他们办公桌上的早餐,都不敢笑了,这么丰盛的早餐还笑,有点不识好歹了。
修祈手里也有一份,当着大家面,走进楚晃的办公室,还关上了门。
这下办公区一半人都不对早餐感兴趣了,交头接耳地聊起老板的八卦。
“不是说跟樊宁吗?两人之前在剧组的时候就传过绯闻。”
“没看修导告营销号了吗?那就是说以前那些事不一定是真的,说不好是那帮人看修导流量大,吃他的血馒头给自己引流呢。”
“但樊宁不是来咱们公司了吗?修导不点头,她能进来?”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咱安徒生是辰光控股,就是说人事调动盛总也有决定权,没准儿是盛总塞进来的。”
“别聊樊宁了,我看见她那张假脸就难受,聊聊楚总,你们说楚总跟修导有戏吗?”
“没戏没戏,楚晃那张脸太骚了,你看盛辰光他们找的女人,都是清纯那一挂的,楚晃在总部那么久都没被盛辰光看上,塞进了咱们安徒生,君子不受嗟来之食,修导心多高的人啊,别人都不要的,他才不要呢。”
“你又知道了,说多少遍了办公室别带这么浓的个人情绪,你脑子呢?”
“咱们组聊天,他们听不见。”
“我觉得楚总挺好看的,多辣啊,她还收着呢,她太不懂我们直男了,越收我们越想知道她到底有多辣,哈哈哈哈……”
“你恶不恶心啊?别当着我们女的面聊这些,要聊下了班酒吧里聊去!”
“就是!辣不辣关你屁事啊,你没看见修导进去了?”
“你们就是思想龌龊,楚晃能力很强的,之前辰光两个收购案都是楚晃打得舆论战,她挺有东西的。”
“看着不像。”
“我也觉得,所以她要不是头披着羊皮的狼,就是背后有军师。不过哪位军师想不开在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身上下功夫?”
“刚不提到了吗?楚晃辣啊,军师可能是有什么好处。”
“哈哈……你真损。”
“别聊了别聊了,是不是被人包的咱也不知道是不是?但我敢笃定,修导绝对跟她没关系。你们忘了之前策划部一个也挺辣的,天天露沟被辞了?”
“对对对,差点忘了这回事。”
“那要是修导跟楚总没那事儿,是不是说我就能上了?”
“想去吧。”
“我吐了,干活儿干活儿,散了散了,这还没到晚上了呢就开始做梦了。”
这边聊天的几人散了场,那边聊天的还在热火朝天地进行,办公室里除了小声交流的声音就是吃早餐的声音。
办公室里,女主人满身的攻击性,盯着闯入她领地的男人。修祈把早餐放在桌上,看到戒指盒,随手拿起,走向楚晃。楚晃躲开他的注视,重新打开门,意思是,有什么话当着大家的面说,不要在公司里搞特殊化,办公室里聊私事。
修祈没有反应,还是走向她,把戒指从盒子里出来,拉起她的手。
楚晃皱着眉往回抽,不想戴。
修祈直接搂住她的腰,磨着她的耳朵低语:“现在可以想婚礼了。”
楚晃还急着往回抽手,他的手好凉,凉得她心里难受,她不想被他攥着,小声斥他:“你放开我!”
修祈不放,还抱着她的腰把她提起一些,让她脚离地。
楚晃惊得瞪大眼睛,抓紧他的胳膊。
修祈说:“再动,我就让他们看见。”
楚晃身子不动了,但眼珠子有动,横眉瞪目的仿佛要用眼神把他活剥。
修祈捏住她的脸,逼得她放松了咬肌,说:“随便想,我来给你实现。”
楚晃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不是假装,是她一直没认真听他说话:“说完了吗?说完了就放开我,我要工作了。”说着话,楚晃把手从他手里抽了回来,“慢走,不送!”
修祈没逼她戴戒指,改为一只手攥她两只手腕,另一只手单手解开他的手链,把他要送给楚晃的戒指套上去,硬是给她戴上了。
最后扣弄不上,他过于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到嘴边,用牙弄上了。
他很优雅,只微微张了嘴,却不怎么老实,嘴唇总是若有似无地轻蹭她的皮肤,丝丝缕缕的酥麻感像是连接了神经,在她身体放肆地游走。
他疯了。一定是。
楚晃没他力气大,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做这些超出常规操作的动作,眼睁睁看着他的手链到了她手腕,还有那只戒指,最后安静地听着她的脉搏。
修祈给她戴好后还不忘拉拉她的衬衫袖口,把它们严丝合缝地遮起来。
楚晃的心扑通扑通,他跟有病一样,一分钟都不让她的心脏休息。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些动作会比**还让她紧张、羞赧。
修祈什么也没说,这些事情做完便离开了。
他波澜不惊的样子会让很多人摸不着头脑,似乎是习惯了,楚晃竟不觉得他怪异,反正他总是这样,能用行动表达的话,就不用嘴说。
修祈走后许久,她举起手,样式简单的手链露出一个边来,她眼前突然闪现刚刚修祈用嘴给她扣手链的样子,心又跳个没完了。
命运会眷顾她吗?
她又不自觉地抱紧了手臂,静静站了许久。
时间消逝得极快,她冷不防回神,已经是几分钟后了。她提口气,准备回到电脑前,刚走两步,又被一股来自大脑的力量限制了步伐——他刚是不是让她想婚礼了,还让她随便想,他来给她实现?
修祈刚坐下,张子蕴的电话又打来,已经是早上第六通了。
他转动椅子,姿势变换为背朝办公室的大门,面朝全景窗。他看着窗外,接通电话。张子蕴上来便是一通道歉:“不好意思啊老弟,不知道你跟樊宁之间没那事儿,我刚跟盛总联系过才知道,你已经英年早婚了。”
“英年早婚”这词不怎么好听,修祈还没说,他却已经意识到,又道歉:“你看我,你昨天那一通火那真是让我担惊受怕了一整宿,我现在这舌头还不利索呢,话也不会说了。这样,老弟,我组局,你挑地方,你当面骂我一顿,咱们让这事儿过去。成吗?”
道歉又不值钱,修祈只想知道:“谁都能搭上你这条线,都能被你塞到我这里来,那以后我们的合作,你就没优势了。”
张子蕴有些慌,不少钱投在修祈这儿了,修祈这人若尽心,那必有所成,若不尽心,当真是血本无归。
修祈一个玩艺术的,不像他们商人一般爱财如命,赚钱赔钱全看心情,他不行。
他赶紧说好话:“我这不是不知道吗?那你俩之前不是有过一段儿吗?我就想着,人影后有那份心跟你重修旧好,都求到我头上来了,我就成人之美嘛……这样,老弟,我马上把她弄走,然后我亲自跟弟妹去道个歉,你觉得呢?”
小张总的名号够响亮,这样放下姿态、舍了面子,都是因为赔不起。他太知道修祈的本事,为了避免被其他资方盯上,决心跟修祈深度绑定,什么保障协议、对赌协议都没让修祈签,就为让修祈安心创作,没有后顾之忧。
他可不能在这关键时刻因为个女人得罪这棵摇钱树。
修祈不能深想楚晃蹲在他面前哭的样子,他会很疼。
说来可笑,他虽不**,却也不是什么好人,确实有意让很多女人爱上他,但又不跟她们在一起。
有幸跟他在一起的人最多当他两个月的女朋友,两个月是极限,一般一个月他就烦了。
比起带各种出了名的难搞的女人出入各种场合,享受其他男人羡慕的目光,他更乐于看着她们得不到他的爱而痛苦。
可能是报应来了,他开始有痛苦的感觉了。
他对张子蕴说:“道歉就算了,你把人弄走就行了。”
“好好好,我这就找她。”修祈准备挂电话,张子蕴又说,“那咱们这局你看……”
“再说吧。”
电话挂断,张子蕴静静待数秒,突然扔出手机,啪的一声摔到墙上,碎成一块一块的,掉落下来。
身边的女人被他吓了一跳,惊叫一声。
他一把薅住她的头发,拽起来,拍她的脸:“你叫唤什么?”
女人哆哆嗦嗦,不敢说话,眼泪在眼眶里转啊转,摇着头。
张子蕴把她摁到沙发上一顿打,还在她身上啐了两口浓痰,最后从包里拿出另一只手机,转给她五倍劳务费:“滚!”
女人衣服都不敢拿,裹着浴巾就跑出了房间。
张子蕴走到冰箱前,拿了一罐无糖饮料,喝两口便捏瘪了罐子,剩下的饮料全被挤了出来,顺着他的胳膊,流了一地。
修祈,小崽子,是个有能耐的,但这个脾气,着实是大了。
安徒生营销部在楚晃来之前死气沉沉,他们的营销方案基本就是老一套,她来公司的第二天便整改,提出新的工作模式,即每人针对某个项目出两个以上方案。
手里几个项目的宣传,她其实早有方向了,但为了让大家跳出固有思维,还是把他们召在一起,美其名曰思想碰撞才能产生风暴。
当然也不是长久以这种模式工作下去,太耗费精力,只能说现阶段很适合他们。
他们需要改变下思路。
许是楚晃有老大的气势,却没老大的架子,思路清晰,能精准找到他们的优势,不指桑骂槐,不画饼充饥,他们觉得新鲜,连开一下午的会,没一个累的。
她请大家吃下午茶,都没几人挪位置。
还是她一声令下,吃饱喝足再聊,他们才陆陆续续出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只剩下她跟助理,助理喝着咖啡,跟她说他们之前遇到的大无语事件。
楚晃听着她说,看着电脑屏幕上的项目汇总,其中有两个陌生的命名,《奉我为》和《摇摇》。她打断了她,问道:“《奉我为》是什么项目?”
助理凑过去看了眼:“哦,就是《遥遥》。”
“摇摇?”
“嗯,《遥遥》立项时叫《奉我为》,后来修导改成了摇摇,摇摇晃晃的摇摇。最近才改成遥遥无期的遥遥。”
楚晃皱眉,摇摇晃晃?
助理想起什么来似的,说:“听小赵说修导私人微信名就叫摇摇晃晃。”
楚晃开始走神,手链突然发烫,她的手腕也有点疼。
助理没察觉她的异样,又说:“我也不知道,我没机会加修导的微信。”
楚晃突然起身,椅子腿在地板划出尖锐一声。
助理没防备,被吓得一激灵。
楚晃说:“我去个卫生间。”还不忘拿手机。
她一路心跳加快,走到卫生间,锁门,在消息表找到她备注为“贱男人”的微信,点进主页,真是摇摇晃晃……
她一下就脸红了,这一定会被人发现的!到时候,到时候,被人知道了怎么办?他是不是疯了啊?
好烦。
还是说,摇摇晃晃其实跟她楚晃无关?他还认识其他的晃晃?
这么巧?可能吗?
应该是她吧?
啊——烦死了!
她细长无肉的手为她滚烫的脸快速扇着风,想达到降温的效果,但好像越扇越热了。
不过,私人微信,别人应该也不知道。但是,就,他、他为什么要摇摇晃晃?摇什么啊?
奇怪!有病!脑瘫!
她在厕所里待了五分多钟,把所有怪异的情绪发泄完,又恢复成高冷稳重的样子。她走到办公区时,修祈正好从外回来,单手抄着裤兜,另一只手看手机,所有人在路过他时都跟他打招呼:“修导好。”
他眼一直看着手机,轻轻点头算回应。
一个不经意的抬头,他看到楚晃迎面走来,便不再看手机了。
楚晃微微低头,准备就这么别过,修祈却后退几步,跟她一人朝南一人朝北,身子从侧面呈一条直线似的站立。
楚晃不得已停下来,扭头看他,意思是:你干嘛?
修祈搔搔耳朵,意思是:叫我。
楚晃不叫,微扬下巴,表明态度。
修祈微笑,两根手指捏着手机,转了转,意思是:不叫不让走。
办公区已经有很多人看向他们,楚晃大概扫了一眼,最后还是咬牙向他妥协,说:“修导好。”
修祈却不像对待其他人那样点头示意,他问了一句:“哪里好?”
楚晃好烦,敷衍一句:“牙好,真白。”说完迅速逃离。
回到会议室,修祈的微信发了来,说:“活儿不好?”
15.
楚晃没回,锁了手机,继续开会,只是再面对兴致高涨的同事们,注意力没先前那么集中了。都怪修祈,有他在的地方没好事。
她状态不好,便没耽误大家时间,提早结束会议,让他们独立总结思路。
人都走完,她没走,继续整理未完成的案子,直到助理进来,问她要不要去听听修导的会,她才抬头问:“听听?”
助理点头:“嗯,修导会开两种会,一种是公开的,一种是不公开的,公开的会谁手头没事都可以去听,他的思维对我们很有用。”
楚晃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形式,来了兴趣,暂停工作,回办公室拿上平板,去了修祈的会议室。
公开会议室是无声自动门,地毯很厚,即便穿着高跟鞋也不会有声音。
她坐在最后一排,看着坐在主席台的修祈。他微微低着头,看着手里文件,声音淡淡浅浅,很有质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他有些咬字很暧昧。
她打开会议记录,抬起头来,再次看向他。
他坐得笔直,肩膀的线条很好看,西装的垫肩设计并没有帮到他什么,他靠自己完全就是一个衣架子。
看过他不穿衣服的样子,她才发现他的身材是标准的有力量却不臃肿。很少有男人有些肌肉却给人清瘦的感觉,她接触过那么多公众人物,修祈的身材可以说得上数一数二了。
他有时候会有一种比慵懒这个词要丰满的随性感,潇洒又脆弱,这个形容勉强能概括他给人的感觉。
他五官精致,是俊美的类型,但偏偏说一不二,为人处世很有威慑力,这样的性格就让人觉得他的眉眼有攻击性,所以才没有跟男人的绯闻。
美而不阴,很是难得。
楚晃上大学时兼职给公众号写稿子,对方就要这种面部分析的文章,她看着修祈,不由自主地拾起了她的老本行。
这时,修祈突然抬起手来,轻扶着额头,做思考状。
他指骨轻薄,手指又细又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本来这样的手一亮相,大家的注意力都会被手所吸引,但若是手上有戒指,那就不一样了,鸦雀无声的会议室突然间**起来。
楚晃有些心虚,低下头,手放到桌下,把那条连着戒指的手链又往袖口里塞了塞。
修祈跟左侧的制片说:“八月四五号左右,通告都签完,不要耽误开机。”
制片跟他说:“差不多了,就美术组那边有点磨蹭,再有就是还有几个景没定下来。要不你这周跟我一块儿去看?”
修祈说:“明天去吧。周末我有事。”
楚晃想起修祈说,让她陪他回广东。
修祈这个戏没有编剧,他自己就是编剧,他画了厚厚几册故事板,案头准备非常专业,除此之外,所有能想到的意外他都有planB;摄影团队是他自己在带的,跟他磨合了很多年。一行人有默契又有实力,还对他脾气,工作都是事半功倍的;只有制片团队先前没合作过,不过看他们交流,似乎没有沟通障碍的问题,审美也没天差地别,那就等于没问题。
制片人又说:“不是原定的一个女演员辞演了吗?就那个跳舞的,现在我正接触一个新人,看着不错。”
“再等等。”
“嗯。”制片人又想起一个事儿,“主角青年时期的人选你得定下来了。”
修祈未应,但看起来心里有数。
接下来,就是各个部门筹备工作的情况,只说进度,不说内容。
楚晃听了半小时,明白了他们为什么会公开这样的会议。这种会议让大家学的是执行力,以及对于工作重点的把控,再就是轻重缓急的划分。
修祈的团队条理性太好了,楚晃知道那种即兴导演,很有艺术天分,没有剧本,纯靠现现场发挥,完成一部惊人之作。但这样有些弊端,就是拍摄时间太长,预算太高,作品个人色彩颇浓,评价两极分化。
她以为修祈也是更侧重于到现场发挥的,因为他的电影有很浓烈的个人风格,而且他不缺钱,完全有条件做个艺术家。
原来他不是。
导演名儿若太大,容易飘,以为自己长了一张金嘴,说的都是圣旨,轻了说投资人没眼光,演员没演技,重了说观众是傻的……
楚晃以前接过一些半大不小的导演的公关案子,可以做,但没必要。
这些导演业内评价就那样,给的钱也不多,她不富裕但也不是什么活儿都干。她没有行业偏见,也许是有这样几个例子在前,加上修祈私生活过于丰富,导致她对他的专业性也不太看好。
现在再看,她好像有一点走眼了。
修祈还挺敬业的。
那是不是说,他那些绯闻真如他那封律师声明说的那样,子虚乌有?
她走神时,会议中场休息,前边几个人一脸激动地讨论:“戒指啊!咱们老大结婚了?”
“别激动,冷静冷静,万一是戴着玩儿的呢?他以前走红毯也经常戴首饰。”
“这又不是走红毯的时候!”
“可是,为什么啊,怎么就戴戒指了呢?会不会是樊宁啊?她今天没来公司,我已经开始脑补她跟老大撒娇,说她不想来上班的画面了。”
“我也觉得!你有没有看过樊宁跟老大之前在片场的照片?妈呀影后那个娇羞劲儿,我都没眼看了。”
“聚餐修导和影后提前走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印象。我觉得这事儿能锤了。”
楚晃锁屏平板,起身离开了会议室。修祈全程没发现她在,她离开时他正好不经意地抬眼,看见了。他摸了摸嘴唇,拿出了手机。
制片人在这时候看到他脖子上的抓痕,眉头高耸,扫一眼会议室,觉得没什么人看向他们才凑过去小声说:“又浪了一宿?”
修祈抬眼看他。
制片人指指他脖子:“这爪子跟上回那个不相上下啊,你是就好这一口吗?修?”
上次也是楚晃。
修祈没理他,给楚晃发微信。
楚晃刚回到办公室,手机就响了,修祈的消息,他说:“下次坐到前边来听。”
楚晃不想回,把手机扔到了桌上。
坐到椅子上,转了一圈,她又拿起手机,回过去:“现在只想失忆,忘记刚才听到的那些污秽。”
修祈看到这条,微微皱眉,随即抬起头,看向楚晃刚才的座位,前边几个是策划部的,话最多,脑洞最大,大概猜到了什么,微笑着回:“她们说了什么?”
楚晃看到回复的一瞬间,脸红了个透彻。
那种偷看别人被发现的局促感涌上心头,手机越发像个烫手山芋,她想扔又想解释,她们什么都没说,但这样好像又有些不打自招。
她好尴尬,索性就当没看见,迅速锁了手机,扔得远远的。
她在内心默念理智,最近总在修祈的事上失智,就算打定主意顺其自然,也不能是被他牵着走的那种顺其自然。
那是顺他的心,全他的自然。
很快到下班时间,楚晃要上西班牙语课,就没在公司多留。
外头又下雨了,楚晃在一楼大厅打车,前台走过来递给她一把伞:“楚总,给您把伞,这雨且得下呢。”
楚晃谢绝好意:“我打车也用不到伞。”
前台小姑娘笑起来很甜,硬塞到她手上:“你就当给我一个献殷勤的机会。”
楚晃不好意思再拒绝,便又道了声谢。
两人说话的工夫,傅承风从电梯里出来,看到楚晃挑了下眉,接着便朝她走来,那架势很有点要跟她说两句的意思。
楚晃也看到他了,不好装没看到了,就没走,站在原地,等他过来打招呼。
傅承风是那种典型的绅士做派,一言一行,待人接物,都很体面,给人感觉如沐春风。他笑着问楚晃:“楚总是在等人吗?”
楚晃也礼貌地笑笑:“在等车。”
傅承风又挑眉:“要去哪儿吗?正好我没事,可以送你一趟。”
“我叫过车了。”
“好吧。”
片刻沉默,傅承风又问:“在新公司怎么样?”
“挺好的。”
又是一阵沉默。
安徒生的员工陆续往外走,看到他们站在一起,眼神倒没有不对劲,互联网公司工作,面部表情管理都不会太差,但有多看两眼。
楚晃等半天,结果司机取消了订单,她正要再打一辆,察觉出什么的傅承风说:“我送你吧,这么大雨,不好打到的。”
傅承风说着话,已经撑开伞,打在楚晃头顶:“走吧。”
他堵在门口,别人进不来,出不去,楚晃便跟他走了。
许是到了下班时间,前台几个小姑娘也不像上班时矜持端庄了,看到这幕,眼睛亮晶晶的,激动地拉扯对方的胳膊:“好配!”
“傅总怎么来我们公司了?”
“不知道,不过看上去有点像来看女朋友的。”
“楚总好性感,我就穿不了她那种紧身的裙子,我这屁股没肉。”
“以前还没觉得,她这一升职,我真觉得她气质好好。”
“总部HR总监是盛总重金从窦盾挖过来的,眼可毒了,像楚总这种深藏不露的,总部还有不少个呢。”
“唉,深藏不露与我们无关。”
她们不知道,她们下班前的小八卦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当笑话讲给了《遥遥》的制片,他又是个嘴不牢靠的,刚到他耳朵没五分钟,他又讲给了修祈。
修祈在看手机,闻言抬起头。
制片人以为他没听清,重复道:“傅承风跟楚晃有情况。”
修祈停顿片刻,锁屏了手机,双手撑在桌沿,身子微弓,抬头看向自动门,眼神高深莫测。
制片人没觉出他的不对劲,还叭叭讲个不停:“你说你把人弄来干吗?这不棒打鸳鸯吗?我说怎么傅承风来你这儿了。”
修祈维持这个姿势许久,站直身子,拿起手机,朝外走去。
制片人跟上他:“去哪儿?”
修祈没跟他翻脸,但也没给他好脸,头未回地说了句:“别跟着我。”
制片人停下来,看着他进入电梯,半晌,摸摸后脑勺:“怎么了这是?”
楚晃迟到了,好在老师好说话,冲她笑笑,摆摆手,让她悄悄进来。她坐下后,头发还在滴水,一颗一颗饱满的水珠挂在发丝尖端,最终像成熟的桃子从枝上脱落般,坠入她身,融进衣服里。
她浑然不知她的**力,随意地别了别头发,漂亮的下颌线到天鹅颈,美感一气呵成。
身后人递来一张纸巾,她顺着手看过去,是位男士,长了一双笑眼,她没有接,小声说:“谢谢,不用了。”
五十分钟的Workshop,一个小时的F2F,下课时雨还没停,商场已经没人了。
这所外语机构在商场的四楼。
跟楚晃上了很久课的男同学,专门等她收拾好东西,从F2F的教室出来,迎上前问她要微信。
楚晃不是第一次被要微信,但没被堵在门口要过,吓了她一跳。
男同学很不好意思,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怎么挽回自己于她的印象:“我吓到你了吗?”
楚晃没有为他停下,说:“没有。”
男同学还跟着她,不死心地问:“我能加你微信吗?”
楚晃不再理,匆匆走到商场正门。
雨越来越大,前来购物的人都被雨困在了正门檐下,楚晃打了十多分钟车都打不到,男同学还在她身后坚持不懈地要微信,她很不耐烦,回头说了一句:“不能。”
男同学愣了数秒,有些尴尬地道了几声“不好意思”,往后退几步,跟她保持了距离。
楚晃正烦着,修祈给她打来电话。
她微蹙起眉,思量几秒还是选择了接通。
修祈说:“出来。”
“什么?”
“别站在那儿了。”
楚晃下意识踮脚往外看,前边的停车场都是车,灯光乱舞,她哪看得清哪辆是他的。
况且,他根本不知道她在上西班牙语课。
就算知道这一点,地点她可没跟人说过。她说:“别唬我。”
这话一出,修祈挂断了。
楚晃没对修祈抱有期待,但面对他秒挂电话的行为还是很不舒服。
他有意思吗?
她本意是等雨小一点再走,现在倒也不用了,淋场雨也就病一场,她也不是什么娇贵的人,生场病又能怎样?
想着,她拨开眼前人群,顶着包跑下了台阶,还没跑几步,撞上一副胸膛,正要退开跟人道歉,那人直接搂住了她的腰,手法之熟练,使得她抬起头来。
修祈。修祈!
修祈打着把黑色的伞,伞的边缘是雨帘,他在伞下,竟然还是那副从容姿态。
楚晃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修祈微笑:“我还以为,你在等我亲自去接。”
楚晃醒过神来,低下了头,声音闷闷的:“走不走?”
修祈不走。
楚晃没得到回应,又抬起头:“走不走!”
“伞太小,走路会淋到。”
“你不走也会被淋到的!”
修祈看一眼胳膊,意思是:所以你得挽着我。
楚晃不要:“你别太过分了!”
不挽的话,修祈真不走。
楚晃不想跟他在这儿耗了,这雨也没停的意思,说不好下到什么时候,就委屈自己顺了他的心,挽住他的胳膊,总算请动了这尊大佛。
小夫妻挽着手上了车,商场正门檐下的男同学伤了心,原来她有男人了。
车上,修祈递给楚晃一块新毛巾。
楚晃接过来,先擦脖子上的水。谁知她只是仰了下头,修祈就跟一头恶狼一样扑了上来,在她脖子上肆意亲吻,那个细密的程度就像在找血管。
她双手抵在他胸前,推了半天推不开,哑着嗓子叫他:“修祈!”
修祈听不见,甚至一只手把她从副驾驶座搬到自己腿上,楚晃毫无防备,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叉开腿,坐到了他的腿上。
她红透了耳,不由自主地攀住他的脖子,裙子被他弄得满是褶皱也顾不得了。
她很紧张,也有一点初经历这种情况的羞赧和难堪,紧扒住他的脖子:“你!能不能等回到家!你就这么急吗!”
修祈问:“你觉得呢?”
楚晃知道,他实在等不及了,但在车里绝对不行!何况这外边车来车往,灯光和行人匆忙,她丢不起这人!
她说好话:“回去你说了算。”
老婆都这么说了,修祈也只能忍痛割爱,放弃了大好的机会。
他不舍地把楚晃抱回到副驾驶座,楚晃害羞地别开脸,看向窗外,头发还在滴水,袖口还没拧干。
修祈拿起毛巾,拉过她的手,从手开始,擦干净她身上的水。
要知道他还不舒服,仍然这么耐心地为她擦水,楚晃别扭一下午的心情就被他温柔的样子,轻盈的动作,一点一点擦拭干净了。
只是,不别扭不等于不计较,他对她势在必得,还跟别人纠缠不清,这算什么?
想到这里,她不让擦了,毛巾也抢过来。
修祈看着她明显带火的擦水动作,笑了笑,没说什么。
楚晃余光瞧见了,瞥他:“你笑什么?很好笑?”
修祈手肘抵在车窗,手轻轻握拳撑在耳后,托着脑袋,看着她:“你在气什么?”
“你管我?”
“不是你跟野男人从公司离开?你气什么?”
楚晃皱眉,停下来,扭头看他:“你胡说八道什么?”
修祈不答。
楚晃反应过来:“傅承风?”
修祈仍然不答。
楚晃哼一声:“前台中有你的间谍?谁跟你说我和傅承风一起走的?我出来打的车,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到处勾引人?”
“我勾引谁了?”
“樊宁不是?你们不是有过一段?影后多娇羞,跟你在片场调情呢。”
原来是这样。修祈微微一笑:“你就因为这个生气。”
楚晃一愣,修祈又给她下套,但她也不傻,回道:“那你呢,那么怕我找别的男人?”
修祈又不回答。
楚晃也没有话要问他了,继续擦身上的水。
时间悄悄地走,外头的雨渐渐小了,被困住的人们三三两两往外走。
修祈等楚晃擦得差不多才发动车子。
整条回家路,二人再无交流,快到楚晃家小区时,修祈突然拐了弯,把车开进旁边的付费停车场。楚晃注意到了:“你干什么?”
修祈下了车,绕到副驾驶座的车门前,打开,冲她伸出手:“走一走。”
楚晃不要:“太冷。”
修祈脱了外套,递给她,楚晃仍摇头。
修祈不再说,把她从车里公主抱出来。
楚晃没料到,惊得搂紧他的脖子,只是如此一来,她的身体便自然地靠在了他的肩窝。
修祈抱着她出了停车场。
期间有三两路人盯着他们看,楚晃脸皮没他那么厚,拍他肩膀,要下去。
修祈把她放下来,顺便给她披上衣服。
楚晃没拒绝,披着他的衣服走向家的方向。
高跟鞋踩在雨后的砖地上,声音没那么脆了,路灯倒还是跟晴天时一样亮,只是不如晴天时的路边热闹了。
她跟修祈一前一后地走,两个人的影子时短时长。
看着地上的影子,她突然有点后悔,夜晚,昏暗的路灯,这都是促进多巴胺分泌的条件。
她停下来,转过身;修祈也停下来,看着她。
他那样美的脸,安安静静地等她开口,她一下忘记自己要说什么,又尴尬地转回了身。楚晃还没来得及懊恼自己刚在干什么,修祈牵住了她的手。她先是由他牵了几秒,反应过来便想挣脱,但这样静谧安宁的夜,粗鲁的动作好像对它不太尊重,于是她只轻轻挣了两下,小猫挠痒痒似的。
修祈反而牵得更紧,把她整只手都包起来。
楚晃放弃了,就被他牵一会儿吧?这夜太美了,不要再折腾了。
他们就这样牵着手回了家。
站在门口,楚晃转过身来,也不看他,一会儿看看左边,一会儿看看右边,一会儿看看脚,一会儿看看他们牵着的手。
半晌,楚晃终于说:“手。你该放开我了。”
修祈不放,还要搂她的腰,把她人抱起来抵在门上。
楚晃差点叫出声来,亏得手快,迅速捂住了嘴。
修祈用鼻子轻蹭她的手背:“我缺一个会跳舞的演员。”
楚晃心跳很快,说话也磕磕绊绊:“关我什么事……”
“我给你一个试镜的机会。”修祈突然咬住她的手指。
楚晃“啊”一声,抽回手,攥紧他的肩膀:“你要捧我吗……”
“也不是不行。”
他又说了这句话,楚晃意乱情迷,已经不是很清醒了:“能捧红吗?”
“能。”
“你很牛吗?”
修祈的吻已经辗转至她的耳垂:“昨天还没认识到吗?”
“那不一样……”
修祈亲吻她的锁骨:“哪里不一样?”
“红不是靠命?你为什么说能就能……”
修祈咬住她的嘴唇,亲吻,再缠舌,不让她喘气:“因为我是修祈。”
16.
因为我是修祈。
楚晃想起网上的一句,他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但她不能对修祈说,他的实绩太能打了,她嘲他就是自取其辱。
还好修祈只是个导演,若是个演员,做他的粉丝面上一定光彩熠熠。
他实在是争气。
楚晃走了下神,修祈已经吻了回来,咬住她一瓣嘴唇:“你有老公,不用白不用。”
楚晃心跳怦怦怦,打鼓一样,嘴角总有上扬的趋势,眼睛也总是忍不住变成初一的月亮:“你以前也对别的女人承诺这些吗?”
修祈睁开眼,目光略微柔和地看向她。
楚晃才发现,他的眉骨很锋利,眼窝比寻常人稍深一些,鼻峰不同角度看也有秀气和坚挺这两种诠释。他这样像是工艺品的五官可以给整容机构当案例写进材料里了。楚晃一时沉迷,心跳更快了。人类的本质是好色,她何德何能得以逃脱?
她抓着他的衣服,脸往一侧扭:“你别看我……”
修祈没有多情眼,楚晃却禁不住他三眼,说到底,还是因她已情动。
修祈改为一只手抱着她的腰,让她维持着挂在他身上的姿势,另一只手摁了她家密码。开了锁,她的背贴着门,他抱着她往里走,门被两个人的身体压开。
修祈把楚晃抱到吧台上,挥臂拨开桌上的酒杯茶具,双手撑在边缘,把她圈在两臂间。
楚晃傻傻坐着,很紧张。
她在车上说回家他说了算,不知他要干什么。
修祈好喜欢盯着她看,又开始了盯妻模式,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看着她,好像看多久都不会腻。
楚晃害羞,低下头,小声嘟哝:“你干吗老看我啊……”
修祈的脊梁又塌下三分,探头去寻她的嘴唇,蜻蜓点水一样吻了一下:“你好奇我的以前,你可以问我,我会告诉你。”
楚晃才不信,现在被他撩拨得不知南北西东,看向哪里都忘记了,只低着头:“我问了你会说,没有的事你没得说。”
“本来也没有。”
“那那些新闻都是假的吗?”
“不是假的我敢告吗?自己锤自己?你是做公关的,真或是假,你比别人看得透,为什么到我这里,你反而看不透了。”
“可是……”
“我不是个乖顺的,但我对你是真的。”
“我……”
楚晃“我”不出来了,确实被那些新闻影响了,先入为主地以为修祈就是那样。
修祈又开始亲她了,这次从脸颊开始,没有规律地到耳朵到眼睛到锁骨,到各处。楚晃心提至喉咙,不由自主地收紧肩,两手攥成拳。
修祈告诉她:“有些事我们观念不同,我说你也不理解,所以你就看,做的总比说的有信服力。”
楚晃迷迷糊糊,小拳头慢慢伸到他腰间,她想抱他,特别想。
“我也需要找一些问题的答案,比如,为什么脑子里都是你。”修祈说完最后一个字,精准地吻在了楚晃的嘴唇。
楚晃已经慢慢搂住修祈的腰,她不想问了。
重要吗?
喜欢一个人的前提是要了解他是不是同样喜欢自己吗?那就不叫喜欢了,那叫考量。喜欢是单方面的,从来都是。
我喜欢你,无所谓你喜不喜欢我的那一种,喜欢你。
楚晃的手一点一点爬满他的腰,把他紧紧搂住,靠在他肩膀。
其实她很害怕,但抱住他的时候,浑身都是力量,一下就变得勇敢:“那我,再试一试吧。试试,走一走你的路。”
她声音很小,细如虫鸣,一向稳如老狗的修祈却忽地心跳漏拍,熟练地吻中道而止。
他开始微量地抖,微量到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内心有多慌张,慌张到狼狈。
他没指望这个嘴硬的小狐狸有所回应,他也不用,反正他从不是参考别人的意见再决定是否前进的人,他会一直前进,哪怕前方有崖无路。
他无法剥离人群,但又与他们格格不入,于是学会了在人群中孤独。
他以为会者定离,他不用在乎谁对他说过什么,因为说了再多,该走的时候还是会走,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相信楚晃。
因为无人要走他的路,只有楚晃。
他莫名地相信,她既来了,就不会走了。
他短暂地愣神,心里是海浪翻天。
《遥遥》一直不能开机的原因不是演员不到位,团队没做好准备工作,而是他缺一味感觉,如海啸将至一般的动**和窒息感。观影人不一定要懂他,但一定要因他震撼,这是他对自己最基本的要求。
他找不到,几乎要放弃,却没想到,楚晃凭一己之力便让他感受到了海啸的力量。
他心里五味杂陈,那些信手拈来的,对这俗世的掌控能力突然就失了控。
有人在努力融入乌合,有人在努力站到顶峰,有人自由,有人疯狂,有人在咆哮,有人在这时牵住了他的手。
他之前说,他不知自己为什么喜欢楚晃,刚才也说,他想要找到一些问题的答案。
他觉得他已经找到了。
他从不缺领他走向人间的手,他缺的是陪他蹚忘川的人。
他以前不信磁场,现在也信了,他的磁场比他更早知道,楚晃是陪他走一程的人。
楚晃感觉到了修祈的僵硬,但不知他心里正燃起一场战役,战歌已经唱至**。
他为什么异常不重要,她可以抱住他啊。
她又贴了贴他的肩膀,心跳的频率仍然没有恢复到正常,但这并不妨碍她给予他一点力量。既然要走他的路,她就要从一根拐杖做起。
修祈稍一偏头就看到对他贴贴的小狐狸,他的防线仍然高不可攀,但楚晃应该是再也见不到了。
他不给征兆地吻住她,把她从吧台上抱起来,托着屁股,抱到沙发,抱一路,亲一路。
楚晃裙子一侧的线已经被扯开,她的腿可以没有束缚地盘住他的腰。她以前觉得,女人做什么都不要做挂件,现在她只想挂在修祈身上!
修祈把她放到沙发上,单膝跪在地毯上,搂着楚晃的腰,咬住她的下巴,印上自己的牙印。
楚晃疼,皱眉“啊”一声,像撒娇似的:“你干吗咬我……”
修祈不光咬她,还要压着她,贴着她:“老婆。”
楚晃确定心意再听他叫“老婆”,心里麻麻的。他明明是贴着她的嘴唇说的话,她却觉得他是含着她的耳朵说的。
她还不想承认呢:“谁,谁是你老婆……”
修祈手沿着她的胳膊往下滑,滑到双手,十指交叉扣住:“你。”
楚晃心还在狂跳:“我才不是。”
修祈的鼻尖贴着她的鼻尖:“我们结婚了,晃晃,你要什么时候才肯正视这一点?”
楚晃就嘴硬,就不改,修祈要咬她鼻尖时,她缩着肩膀往后躲:“以后,再说吧。”
修祈一下咬住她,又是一场猝不及防的吻。
楚晃“呜呜”“哝哝”“哼哼”“嗯嗯”,想躲又不想躲,躲也躲不开,修祈力气好大,他的肌肉都是硬邦邦的。
修祈的嘴唇大概是他身上最软的地方了,她从没被人亲过那么多次,真的好好亲。
修祈亲得她呼吸急促,刚放开她,很快又有无理要求:“叫老公。”
楚晃不叫,躲在他身下大口喘气。
修祈磨她:“老婆叫我。”
楚晃害羞啊,被逼半天也只是问一声:“修导可以吗?”
“不行。”
“我没叫过……”
“要叫。”
楚晃几乎是把脸埋进他胸膛,声音很小:“老公……”
修祈使坏:“没吃饭吗?”
楚晃耳朵滚烫,声音稍大了点:“老公……”
楚晃这么个小狐狸,却娇娇的,一颦一笑把修祈吃得要多死有多死,她自己还不知道。
她洗完澡,躺在地板装死,修祈给她盖了张毯子,随后光着膀子跟她躺在一处。
楚晃扭头看他,修祈看着天花板,问她:“怎么?”
楚晃说:“冷。”
修祈笑了笑,伸直了胳膊。
楚晃打个滚儿,滚进他怀里。
修祈顺势搂紧她,在她额头轻轻落吻。
楚晃枕着他的肩窝,脸趴在她胸膛,恍如隔世。
先前她那么信誓旦旦地说她不会喊“老公”,今天可没少喊,还一声比一声娇,生怕这个男人不怜爱她。
女人都是这样吗?
修祈在这时问她:“很疼吗?”
楚晃听他这样问,突然很委屈,撇了嘴不自知,轻声说:“嗯。”
修祈搂得她更紧:“多跟姓傅的接触,我保证你会更疼。”
楚晃皱眉,拄着他的胸膛,撑起身子:“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去接的我?”
“老公接老婆下课,不正常?”
楚晃大眼睛转向一边,轻哼一声:“我只是说跟你试试,还没承认你,你不要‘老公’‘老婆’地叫熟练了,在公司叫漏了嘴。”
修祈早料到她不准备公开,没说什么。
楚晃还需要时间,他可以给,他也想偷偷的,偷偷刺激,但这不妨碍他逗她:“只是试试就跟我做了?我老婆这么随便,还是一见我把持不住了?”
楚晃红了脸:“你乱讲!我没有!是你勾引我的!”
修祈微笑:“哦,昨天晚上有个女人在我面前脱衣服,也不知道是谁。”
楚晃脸更红了:“你,你,我,我当时喝多了!我不记得了!你明知道我喝多了你还不离我远一点,你赖谁啊!”
修祈搂着她的腰,微微歪头看着她:“所以你一喝多,就对人脱衣服?”
“没有!那不是因为是你……”
“哦,因为是我。”
楚晃的老脸壮烈牺牲了,从他身上爬起来,想起还光着身子,“啊”一声,把毯子抓起来,把自己裹住跑进房间。
门关上,她蹲在门脚,捂着脸,捂着心口,脸好烫,心跳好快,只有两只手,根本捂不过来。
什么东西嘛?倒打一耙!
两只手已经不够用了,偏偏她肚子还叫了。
饿了,折腾了两个小时,饿死了。
她找了件衣服穿上,打开门,探头探脑地往外看,谁料修祈就在左边墙上靠着,她刚往外看了一眼,他就说话了:“走了。”
楚晃没防备,差点摔倒,亏了修祈手快,把人拽进怀里。
她不抬头:“走哪儿?”
“带你去吃饭。”
楚晃抬起头来:“吃什么?”
修祈把她的头发往后拢,捧住她的脸,亲一口她的嘴唇:“你说。”
楚晃眉眼皆笑:“烧烤可以吗?”
“嗯。”
楚晃抗糖很多年了,也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但不知为什么,今日就是很想放纵自己。她也不是吃不起一顿烧烤,但若是修祈带她去,她就是很开心,踮起脚回亲了他一口。
她亲完就跑,绝不给他反客为主的机会!
修祈摸了摸她亲过的位置,抿了抿唇,有一边唇角不受控地扬起。
两个人从家里出来,走到停车场,开上车,去了南浦大桥底下的新疆阿力烧烤摊,扑了个空,问了几个人找到他们新的摊位,结果排了很长的队。
修祈问她:“要吃他家吗?”
楚晃饿坏了,摇头。
修祈就没等,换了家名店,吃烤肉。
修祈点完餐去了卫生间,楚晃翻看菜单里的菜色,看着很有食欲。
正看着,有个人停在他们的餐位前,弯着腰探头看她:“晃晃吗?”
楚晃抬起头,看到熟悉的脸孔,很是惊讶:“姐?”
宋元英笑了笑,坐到她对面的位置:“我刚就看你眼熟,但我想到你不爱吃烤肉的,怎么转性了?”
这就是楚晃那个会跳拉丁舞的邻家姐姐,他们本来约好这周五见面的,没想到提前见到了。
楚晃左右看看:“你自己吗?”
宋元英看一眼西南方向的餐位:“还有我家那位。”
楚晃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眼:“你们是吃了,还是刚来?”
“刚来。”
“那叫姐夫过来吧,我也刚来。”
宋元英也有这个意思,正要叫人,楚晃突然想起她是跟修祈一起来的。
她还没跟宋元英说她结婚了,而且前不久联系她刚说过男人不是好东西,这辈子能打光棍就绝不找男人……
她匆忙站起,一把拉住宋元英的手:“我去你们桌!”
宋元英无所谓,笑了笑:“好。”
修祈从卫生间出来时,正好看到楚晃跟别人去了西南桌,他站在暗处,没有喊她,只发了条微信。
楚晃刚坐下,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手机响了,修祈给她发来一个问号。
她不敢去看他,回过去:“我朋友不知道我结婚了。”
“所以你就不要我了?”
“不是,我说两句话就找理由离开,你在车上等我,我们再换个地方。”楚晃怕修祈个不管不顾的跟她翻脸,还不忘安抚他,“就依我一次,好吗,老公?”
赚了声“老公”,修祈吃了这个哑巴亏。
楚晃还是第一次见到宋元英的丈夫,礼貌地喊人:“姐夫。”
陈槐序淡淡一笑,对宋元英说:“难怪你总是念叨,原来是这么漂亮的妹妹。”
楚晃在外人面前一向很端庄,常挂微笑,客套疏离。
接着,宋元英跟她唠起了家常,陈槐序时不时搭一句,氛围十分融洽。
在角落等待的修祈越来越没耐心,一声“老公”的有效期已经过了,他不再等,起身走向他们。
楚晃看到修祈走来时,已经拦不住他了。他单手抄兜,闲庭信步一般走来,停在他们的桌前。楚晃不自然地拨弄头发,已掩饰不住紧张。
修祈还未言一字,宋元英已经先站起了身,并开了口:“修导!”
林清府市,楚家。
楚父刚预约完酒店,扭头看收拾东西的楚母:“我来。”
楚母不应:“你收你自己的。”
楚父硬是从她手里把衣服抢过来:“我有什么,早就收拾好了,你多带两件衣服,正好在上海玩儿两天,我给你拍几张照片。”
楚母看他忙活:“有什么可拍的。”
“我觉得有就行了,你别管。”
两夫妻订了明早去上海的机票,没告诉楚晃。
楚晃惊讶于宋元英的反应,却没过多表现出,只是静静看着现场几人,等待事情下一步进展,陈槐序随后也站起:“竟然在这儿碰到修导!”
修祈略一点头,算打招呼。
宋元英邀请他落座,正想给他腾地方,让他跟陈槐序坐一起,他已经坐在了楚晃旁边。
宋元英没多想,正好给他介绍楚晃:“修导,这位是我在老家相识的小妹,现在在互联网公司工作。”说着看向楚晃,宋元英又给她介绍修祈,“晃晃,修祈,大导演,打个招呼认识下。”
楚晃硬着头皮对修祈点了下头:“你好。”
修祈不点头了,对她伸出了手。
楚晃抬头看着他,意思是:你别闹了!
这次修祈看不懂她眼神传递的意思了。
场面尬住,宋元英表情很急,恨不得替楚晃握住修祈的手:“晃晃,别愣神。”
楚晃骑虎难下,最终把手伸向修祈的手,想着,敷衍地握一下就好,谁知道修祈攥住就不松手了。
楚晃渐渐瞪起眼。
宋元英看不懂,但觉得有必要为楚晃解一下围,便对修祈说:“还以为要晚几天才能见到,没想到刚回国就跟您碰上了。”
修祈终于松开楚晃的手。
楚晃张了张五指,缓解被他攥住的痛感。他手劲很大,一点都不心疼她似的。
陈槐序也说:“修导这么晚出来吃夜宵,是自己吗?还是有朋友没到?”
修祈说:“我跟我太太一起。”
陈槐序和宋元英惊恐万状,修祈多花业内外皆知,怎么可能结婚?他又怎么会断了自己的桃花路?
楚晃本来是不惊讶的,但宋元英和陈槐序反应那么大,便也同他们装了一下,很惊讶地看向修祈,还摸着嘴。
修祈瞥见她的表情,微笑——真可爱。
宋元英懂礼数,虽好奇,却没多问,寒暄两句说到了正题:“我应该可以腾出一些时间来,您提前跟我说一声就行了。”
修祈说:“具体什么时候我助理会通知你这边,如果你这边对数字无异议,就跟我们制片把合同走一下。”
“没有问题,我有钱制片的电话,我会跟他联系。”
楚晃听明白了,修祈联系了宋元英出演他的电影。宋元英拿过很多艺术大奖,若是能请到她,自然是不用再找什么舞蹈演员了。
她不明白的是,既然修祈早找了宋元英,那为什么说让她试镜,贱男人就想哄她跟他做吗?
聊着聊着,服务员送餐了,看到楚晃和修祈换了位置,正要说话,楚晃连忙打断:“再来一打啤酒!”
服务员有眼力见,什么也没问:“好的。”
宋元英没有怀疑什么,陈槐序露出了些意味深长的笑。这顿饭吃得艰辛,楚晃自修祈坐在她旁边后就如坐针毡,出门前的胃口也消失无影了。
吃完饭,四人出门,宋元英想跟楚晃多待一会儿,道别修祈后,对楚晃说:“晃晃跟我回家吗?”
楚晃想,但不敢。
她老公在呢,她老公事儿很多。
陈槐序没等楚晃答,挽住宋元英的手:“你也不问人家明天要不要上班,想约有的是时间,也不差这一会儿。”
宋元英争取:“我明天可以送晃晃去上班啊。”
楚晃婉拒:“下次吧,我养了一条狗,还得回家喂狗呢,那狗离了我一分钟都不行。”
宋元英很遗憾:“那行吧。我跟你姐夫把你送回去。”
楚晃再次婉拒:“太麻烦了,我自己……”
“我可以把她送回去。”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修祈说。
本身他的气场就强大到不容忽视,好不容易两姐妹聊天快要把他在旁边这件事忘了,他非要自己跳出来刷存在感。
宋元英怕麻烦他,也怕他这个花花公子对楚晃下手,正要替楚晃拒绝,陈槐序一口答应下来:“那就麻烦修导了。”
宋元英瞪他一眼,刚想把楚晃拉到一边嘱咐两句,陈槐序拽着她往停车场走:“楚晃那么大人了,会保护自己的。”
看着两夫妻走远,楚晃松了口气,看都不看身后的男人,径直走向车的位置。回家路上,她不说话,修祈也不说话,两个人总有这种时候,倒也不觉尴尬。进了家门,修祈自己给自己倒水,楚晃从他手里把杯子抢走,喝光了。修祈笑了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楚晃回房间拿了个枕头,拿了张被子,扔到客厅的地毯上:“晚上你在这睡。”
修祈没意见。
接下来,两个人再没话说,楚晃洗漱完便上了床。
修祈洗漱完自己铺了铺“床”,躺下来,单手作枕,垫着后脑勺,眼看天花板,内心平静,像海面。
楚晃在房间翻来覆去睡不着,忍不住给他发微信:“你有跳舞演员的人选了,还诓我,就想把我哄得云里雾里,然后跟你那个是吗?”
修祈看到这条消息,笑着回:“那个是?”
“就是那个。”
“哪个。”
“修祈!”
“嗯。我在。”
“你知道我说什么。”
“我能捧红你,但我不愿意。”
“什么意思?”
“我没跟别人分享老婆的瘾。”
楚晃看到这句,心跳又加快,敲锣打鼓,搅扰得她不得安宁。
见她不再回复,修祈把手机放在了一旁。
约莫十分钟,楚晃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修祈淡淡笑。
有个人抱着枕头踮着脚摸着黑走到他脚边,甩了拖鞋,钻进他被子里,从脚底爬到他两臂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来,不动了。
修祈把这个人搂进怀里,在她额头落入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