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修祈一只手伸向楚晃,一只手背到身后,身子微弓,煞有介事。
楚晃不愿跟他纠缠,直接关上了门。
修祈没有敲门,只是给她发了微信。
楚晃回房换衣服,换到一半,手机响了,一边脱衣服一边拿来看,看到修祈说:“你邻居知道你结婚了吗?”她急慌慌地披上件风衣,跑到门口开了门。
修祈就在门口,哪儿都没去,智珠在握的神情对比楚晃的慌张,胜负已分。
楚晃堵着门口:“你敢!你要跟我邻居乱说,咱俩就鱼死网破!”
修祈微笑,伸手把她歪着穿的风衣调整过来,说:“紧张什么。”
楚晃躲开他的手:“我没有!”
“我帮你把舒伯乾弄走了,你不请我进门喝杯水?”
“我为什……”
楚晃还没说完,修祈已经拥过来,把她抱住往后压,压到墙根,紧接着捏住她的脸深吻下去。
如果是热爱亲吻的人一定会迷上修祈的吻,他的吻技太优异了,嘴唇的温度和吻下来的力度都刚刚好。他让人紧张,也让人舒服。楚晃心怦怦跳,很有抵抗的念头,却无抵抗的能力。
修祈亲吻她,手往下,伸到她腰后,滑到她大腿,把她托起,贴着她的嘴唇说:“因为我想。”
楚晃的力气在他面前微乎其微,她只能任他火炉似的手垫着她的大腿。他倒也规矩,这么多次侵犯她只是到亲吻而已。
想到这里,楚晃微怔。
她怎么能这么想呢?没更进一步的动作就能被原谅吗?她就这么便宜,他想亲就亲?
楚晃抿着嘴,突然奋力挣扎:“你放开我!”
修祈伸出手,顺着楚晃的脸颊,手背若有似无地轻碰,没有说话,意思是不行。楚晃咬住牙,忽地心里一疼,一种莫名其妙的刺痛感扎漏了她的力量,她突然没劲儿跟他争了,总说的“无耻”再也没心情说出来了。
原本沉溺于对楚晃亲吻的修祈,被她突如其来的难过打乱了计划,顿住不动了。
楚晃看他停下来,推开他,左手握着右手胳膊,手指慢慢收紧了。
修祈皱眉,伸出手。楚晃挡掉,不让他碰自己。
修祈把自己外套脱下来,硬给她披上,接着走到窗前,关上了窗。楚晃没等他回来,走向房间,关上门。修祈立于窗前,外头下了雨,淅淅沥沥,室内空气变得潮湿、发黏,他听雨声,风声,就是听不到楚晃一丁点声。
他没回头,但知道她回房了。
他又想抽烟了。
须臾,他缓缓走到楚晃房间门口,微启唇,却无话说,最终,转身离开。楚晃就在门内,两个人仅有一门之隔,却没有打开这扇门的理由。
次日白天中午,傅承风到她部门找她吃饭,弄得整个部门热议,说她跟傅承风暗通款曲。她答应不答应都免不了这顿编排,于是也没拘着,大方应下来。
饭桌上,傅承风提醒她注意最近的事业运,别在职场上吃亏。
楚晃不知道他出于什么目的,也不想猜,便直接问了,他倒痛快,说是帮修祈照顾她,让她宽心,别多想。她告诉他不用这样,这样闹得公司上下质疑他们关系,给彼此压力都大。
傅承风充耳不闻,只反复提醒她提防同事给她穿小鞋。
她是最小心谨慎的人了,没背景,纯靠自己,要是垮了,那就是离滚蛋不远了。她虽然不是公司多重要的人,但被开除这样的下场她也不愿尝试。原本跟傅承风被胡乱配对她就很烦了,一天下来神经紧张,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上了节西班牙语课,舒服了些,舒伯乾又来给她添堵。
舒伯乾走了,修祈又来。
她已经过了被男人围绕不免窃喜的年纪,现在的她更理智了,知道这些男人靠近她都有各式各样的目的,那她何必上赶着糟践自己?
女人不是只有“被男人爱”这一种价值。
她不愿意做米伊莎。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这些理智在撞上修祈的时候分崩离析了?
他总是突然出现,把能占的便宜占一遍,然后突然离开。他什么也不说,不说他是怎么想的,不说他想干什么……
她问他是不是喜欢她,他连个“嗯”都能说得真假难辨。
一向有条理的人生加入这么一个不确定因素,她一再妥协,却还是一再被冲破底线。
她不明白,但更多的还是对自己反应的不理解。
她靠着门,身子慢慢下滑,滑进地毯。
她多想化成一摊水,流入角落缝隙不见,那这些她理不清解不开的烦恼便都不用管了。
修祈停在了楚晃家楼下,靠着栏杆,点了根烟。
他想抬头看看楚晃家的窗户,那样就会看到她是开着灯还是关着灯。
开着,或者关着,他这一晚都要失眠了。
楚晃顶着一双黑眼圈来上班,助理随她进办公室后,殷勤地帮她把包摘了下来,放好跟她说:“老大,今天傅承风送米伊莎来上班,全公司讨论炸了。”
楚晃求之不得,傅承风把注意力放在米伊莎身上,她就不用应付他了。
助理为她打抱不平:“昨天还跟你献殷勤,今天就又跟米伊莎出双入对了,男人啊。”
楚晃打开电脑,杯子递给她。
助理接过杯子,还没有说完:“这个米伊莎也很绝,特招进来却只是个组长。听运营部的说,她也就有组长的能力,那为什么会被特招进来呢?组长,这不是谁都能干吗?”
米伊莎有盛辰光这条大腿,组长已经很低调了,换别人,或许会跟盛辰光讨个总监。
楚晃把助理轰走:“去煮杯咖啡,什么都不加。”
“好的。”
助理离开,楚晃闭目养神,刚想缓解缓解眼压,有人敲了敲她的玻璃门,她睁开眼,周嘉彦手下的人。他冲楚晃笑了下,说:“主管,周总找你有事。”
楚晃第一时间看手机,怎么不在内部通信APP上找她?
周嘉彦的助理说:“周总说,我来叫你,避免误会。最近咱们公司上下这些花边新闻有点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嗯,我等下就过去。”
周嘉彦坐在办公室,眼前是郭心惢,梨花带雨地哭了不知多少场。他十点半来的公司,郭心惢就在他办公室外了。他知道他要问什么,“5?20”晚会结束后,她一刻也没闲,不停地问她丢的戒指去哪里找。
傅承风、楚晃、米伊莎三人陆续前来,周嘉彦见人齐了,对郭心惢说:“老刘请假了,等他来了你单独问。”
郭心惢点头,对三人说:“嘉会厅内没监控,只有厅门口有,我看了门口监控,你们中途去过厕所,所以我想问你们几个问题,可以吗?”
楚晃半路就猜到了是这件事,真让居静和说着了。她偏头看了傅承风一眼,傅承风找她,又找米伊莎,难道是早知道这件事?
想想他跟郭心惢是校友,早就认识,那天聚餐后还独处了一会儿,那应该是知道。傅承风让她谨防同事给她穿小鞋,接着又跟米伊莎一起来了公司,那是不是说,他也跟米伊莎说了这样的话?
楚晃猜测,郭心惢真要用丢戒指这件事做文章,傅承风或许劝过她,未果,于是来提醒她和米伊莎,别轻易着了郭心惢的道。想着,她看向傅承风,傅承风有些抱歉和无能为力的眼神在她看来,应该是表明她猜得八九不离十。
郭心惢不等他们答,又对他们说了一声“对不起”:“麻烦大家了,不是我小题大做,是这枚戒指真的对我很重要。”
米伊莎还不清楚状况,展颜对她说:“小事儿,你找到戒指最重要。”
郭心惢又看向傅承风,傅承风不说话也不看她。
当她看到楚晃,楚晃点了点头。
郭心惢便问了:“嘉会厅到卫生间的走廊没有监控,卫生间门口有,卫生间门口的我看了,期间只有傅总、楚主管、老刘去过,傅总和楚主管是空手进卫生间的,出来碰上了,聊了两句。老刘是抄着兜进的,老刘不在,所以我想问问小米,你中途去了哪里?”
米伊莎被问住了,张了张嘴,半吞半吐:“我、我去透了透气。”
“那你去哪儿透气了?我想去调调监控。”郭心惢说。
米伊莎答不上来,脖子涨红,眼神也不自然起来,先头的活泼劲儿已不见。
周嘉彦皱眉,斥郭心惢:“你怎么跟审犯人一样?不见得是同事不小心拿了你的东西。你这么问让人怎么答?”
郭心惢给米伊莎道歉:“对不起,我太心急了,没掌握好说话的尺寸。”
米伊莎摆摆手:“没事,就是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出去确实是有事,但我不能说。我真没拿你的戒指,我不缺戒指啊。”
郭心惢不问了,又哭起来。
周嘉彦心烦,知道米伊莎说不出去哪儿的原因,无非是当时正跟盛辰光在一起。
米伊莎看郭心惢哭了,扶住她的胳膊,拍拍她的背:“你别哭,要不,要不我给你买一枚新的?”
“你就告诉我,那天你去了哪儿,你不说我怎么相信你?”
米伊莎说不了啊,她怎么能说她去找盛辰光了?盛辰光结婚了,他们的关系一旦公开,她能有什么好下场?她虽不聪明,但这点利己细胞还是有的。
周嘉彦渐渐明白了,盘狮子头的动作慢了下来。
他起初还不觉得郭心惢是别有目的,今天这个场面,让他不得不多想,她这是挟米伊莎以令盛辰光啊。她能有什么目的?无非是为了猎狐。
他只是没想到,她会为了个产品不惜得罪盛辰光。
他突然停手,不盘了,把狮子头放在桌上,站起来,说:“行了,该问的你也都问了,傅总和楚主管没嫌疑,小米呢不差钱,想要戒指可以自己买,只剩老刘了,你愿意问,就等他上班了问问他。”
“可是我还没问……”
“行了郭总,你非要闹得公司上下都知道?到时传到外边,说辰光有贼,你觉得好听吗?”
郭心惢攥住拳头,不说了。
事情告一段落,楚晃以为,她和傅承风就是去看了一场热闹,却没想到从他们出周嘉彦办公室开始,公司里风言风语就开始了,说郭心惢丢的戒指跟他们三人有关。
老刘请假没去,反而躲过了一劫。
有人说戒指是米伊莎偷的,她不辨菽麦还能一身名牌穿着,却一点也不像二代。他们这个年纪的二代在父母熏陶和外海浸泡下,不至于这么没见识;有人说戒指是楚晃偷的,她是傅承风、米伊莎当中最穷的,若从三个人里挑,她最有动机;唯独没人说戒指是傅承风偷的,毋庸赘述,所有人眼里,他都是被连累的那个。
一连发酵了几天,楚晃开始明显感觉到同事对她的疏远。
这样的事,她甚至不能为自己辩解。她是做公关的,她清楚无用的辩解只会越描越黑。所幸不是第一次被议论了,习惯成自然,还算能承受。
大清早,楚父给楚晃打了个电话,问了问她工作的事,顺便告诉她给她寄了腌菜和腊肉。
她早想吃楚父的腌菜和腊肉了:“真的吗?”
“你晚上记得拿快递,用老爸的腌菜下面条最好吃了。”楚父说。
楚晃忙着“嗯嗯嗯”,没听到楚母在电话那头说:“马上到梅雨季节了,你记得增减衣服。”
楚父也说:“别跟小时候似的光着条腿嘚嘚瑟瑟。”
楚晃一心想着腌菜和腊肉,没着耳朵听。
这天中午,楚晃和居静和在大食堂吃饭。
居静和义愤填膺:“真让我们说着了,郭心惢那个寡妇没安好心,只是我没想到她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想要大家都知道这件事。”
楚晃练了几天舞,腰酸腿疼,食堂的饭菜也变得难以下咽。
她反复扒拉着薏米饭,对着两块西兰花和胡萝卜挑挑拣拣。
居静和以为她在难过,放下筷子,安慰道:“我知道现在全公司都在乱猜测,你免不了不好受,但你别泄气啊,邪不压正知道吗?”
楚晃抬起头,面对她的说法淡淡一笑:“我只是不太饿,早上喝的那盒脱脂奶饱腹感太足了。”
“那你就不着急吗?”
“我急什么?又不是我丢了戒指。”
居静和看她不开窍,也不说了,毕竟是别人的事。同事间的友情太浅薄,居静和顶多为自己谈得来的人义愤填膺两句,多了不做。
对楚晃来说,这些造谣也非全是坏处,还是有一点好处的,比如她近来都不会有时间想起修祈了。不然她总是好奇他的目的,有时连觉都睡不好。他带女人回广东的事没发生多久,新闻上都是,他却可以像没事人一样过来占她便宜,是渣男一贯没皮没脸,还是新闻的真实性有待查证?
想到这里,她皱起眉,她怎么又想他了?
渣男能有什么隐情?有图有真相,他还有什么可辩驳的?她又有什么可怀疑?修祈到她脑里串了个门,她更没有心思吃饭了,放下筷子,静等居静和吃完。
居静和边吃边跟她说:“修祈放消息说从本部挖一个人到辰光影业,运营部几乎全军覆灭,多一半的人都写了申请表,够夸张的。”
楚晃能冷静地分析:“也不一定都是冲那个人,新公司有发展空间,而且老刘有些苛刻,在他手下工作应该不好过。”
居静和把鸡翅骨头剔掉,随口问道:“那个人?修祈吗?你怎么不叫名字啊?”
楚晃没说话,她不想叫。
说到修祈,居静和跟她分享了个笑话:“我们部门有个人说,郭心惢真正的目的是去辰光影业。”
楚晃眼神微变,看着她。
“她这是也看上修祈了?那她就是跟傅承风没那回事啊。”居静和吃着鸡翅,“楚晃,傅承风真不错,你可以考虑。”
楚晃笑笑。
来不及了,再不错也没机会了,她的所有资料现在都是已婚。
修祈,断了她的姻缘路。
郭心惢丢戒指的事一再闹大,终于还是闹到盛辰光的耳朵。
盛辰光日理万机,一天到晚闲不下来,这种公司内部员工矛盾的小事哪儿就轮到他操心了,就算是跟米伊莎有关,也不会为她开先例,亲自去处理。
他只会给米伊莎打钱,最多好话哄哄。
这次他却找到郭心惢,是因为郭心惢先问他还要包庇米伊莎到什么时候。盛辰光只能在百忙之中抽出几分钟,把她叫到办公室,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办公室里,郭心惢微笑着跟盛辰光打了一声招呼:“盛总。”
盛辰光跳过米伊莎,直接说:“猎狐必须关闭,你要铁了心做下去就自己去融资。而在你找到资源之前,我也不会负担猎狐运行的费用。”
“所以我不是要猎狐继续运行不可。”
“那你说说看,你是想要哪个岗位?”盛辰光是老狐狸了,永远能看透他手下人的几道肠子有多少弯绕。郭心惢也不拐弯抹角,知道跟盛辰光耍小聪明的下场,所以与其跟他斗,不如做一条狗。只不过她是一条聪明的狗,会为了自己的前程摇尾巴:“我想去辰光影业。”
盛辰光本来也有此意:“那你不用绕这么大弯,申请就行。”
郭心惢有自知之明:“如果跟别人一样申请,我一定竞争不过,我都三十多岁了,跟运营部的小姑娘们比,我太老了。”
“你以为修祈是光看脸的?”
“我不想赌,比起被倒进一缸水里,让他舀,我更想被指派过去,这样我会有施展拳脚的空间。”
郭心惢这番说辞是打过草稿的,盛辰光听出来了:“你有没有想过,我本来也打算把你安排过去?那你闹这一场不多此一举吗?”
“您跟修祈那么好的关系,如果他不要,您一定会依他。”
“所以你就在公司里折腾,想着拿住我的把柄,我没办法,非把你安排进去不可。”
郭心惢点了点头。
盛辰光也点头:“出去等消息去吧。”
他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靠在桌沿,交叉抱臂,慢慢闭上眼。郭心惢是个聪明的,他明珠弹雀大材小用了。
他给修祈打去电话,半晌才通,没有跟修祈逗贫,直说:“你说的事,我同意了。”
又是午饭时间,公关媒介部的领地,吃盒饭的戴着耳机刷剧,工作的十指如飞敲着键盘。下午茶区有人在聊天,阳光透过落地窗,她们端着咖啡言笑晏晏的样子赏心悦目。
楚晃站在办公室窗前,面朝北方,正好能看到她们的漂亮,这么漂亮的脸却长了两张破嘴,可惜了——最近公司有关楚晃的讨论越来越多,郭心惢牵了个头,便像开闸放水一样,让越来越多的造谣流入楚晃的风评里。
楚晃已经把始作俑者找出来了,正是下午茶区那两位。
她没有问她们为什么,恶意都是没理由的,她问心无愧,便不会问出什么逻辑自洽的答案。其实发生在她身上的这件事,辰光每一个人都经历过,有些人吃饱了没事干就想听别人的隐私。
就像在国悦酒店的房间里,她也听居静和的助理说了很多别人的隐私。当公司突然发生另一件事,他们的注意力就会被转移,她的隐私他们也就不感兴趣了。
只需静等,时间会帮所有人渡过难关。
可是,楚晃是个死心眼的,循规蹈矩二十多年,不敢跟楚母说的话都说了不止一句,不该嫁的人也嫁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她不愿被时间治愈,就当她的叛逆来得有些迟吧。她想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午休时间结束,大家开始下午的工作,楚晃也不例外。
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助理敲响她的门。
她抬起头来:“进。”
助理和安保部两个男人搬着一束玫瑰花进门,助理从巨大的花束中探出颗脑袋:“老大你看,又有人给你送花了,玫瑰,九百九十九朵呢!”
楚晃看见了,问她:“谁送的?”
“不知道,前台收的,给我打电话,我下去拿的。”花被放在地上,助理掐着腰,看着花,“老大你好有魅力,次次都收这么大朵的花!”
楚晃看着那束玫瑰,想到了舒伯乾,但这一定不是舒伯乾送的。
她又想到了修祈,拿出手机,找到修祈的微信,看着他空白的头像,她却不知道要不要问他了。
她又一个多星期没见他了。
助理给楚晃换了杯热咖啡便自觉出去了,楚晃还在盯着花发呆——是修祈吗?
楚晃重新拿起手机,在与修祈的对话框里输入一行字,未发送,又删除,这样反复了两次,修祈发了过来:“有事?”
楚晃一慌,像偷吃东西被抓包的小馋猫,匆匆打过去:“没有。”
“嗯。”
楚晃心跳突然快起来,好像看到修祈在她面前,对她“嗯”的画面了。
她甚至忘了,为什么她明明没有发消息,修祈却回了过来。待她回过神,想起这茬,也没任自己胡乱猜测,直接问:“我没给你发消息。”
“我看到你正在输入了。”
楚晃看到这句,耳朵发烫,快速放下手机,站起来,端着杯走向茶水间。
她是薄面皮,但能装,所以没有让同事看出她的异样。但不被看出不代表没有,只见她接了一杯凉水,一口便喝光。
他,是一直看着她的聊天框吗?
米伊莎到卫生间补妆,出来时撞到同部门的一个同事。这位同事是货真价实的富二代,有钱又漂亮,两人不熟,只是打了个招呼,米伊莎便匆匆别过,低头跑了。
富二代不太信那些说她偷东西卖了,买奢侈品的流言,但光相信没用,米伊莎要想洗清怀疑,就得拿出有力的证据,不然众口铄金,一人一口唾沫也会淹死她。
她摇着头返回自己的工位,路过咖啡机,两个人正在聊米伊莎,谣言已经从她偷东西演变成她一个高中没毕业的人,一路靠跟男人睡,睡进了辰光。
她皱着眉回:“没工作干了吗?”
那两个人闻言面面相觑,又看着她,其中一个人说:“你不知道吗?下午有个人来公司找她,说是她前男友,被她骗了七十万。”
富二代也动摇了,她连看都没看到,就因为别人说了一句,她便动摇了。
楚晃收到一束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的事,很快在辰光传遍,周嘉彦颇有兴致地给修祈打了个电话。修祈接通摁免提,手机放一边。他在画画,他习惯把他脑里的故事画下。
周嘉彦说:“有人给你媳妇儿送花了。”
修祈兴致缺缺,正在画分镜,腾不出时间理他,便没理。
周嘉彦看热闹不嫌事大:“让你成天绿她,天道好轮回。”
修祈给他挂了。
电话挂断,他放下画笔,翻了翻辰光的内部网,有几张那束玫瑰的路拍图,足足三个人搬,仍然显得吃力。
拜郭心惢和那束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所赐,楚晃被人从电梯口一路看到车库,期间有人小声议论,虽不知他们说什么,但大概能猜到,无非又是针对她的狐狸脸。
果不其然,上车之前,她就听到一些笑声。
她们在猜,猜楚晃是不是跟那个富二代旧情复燃了,还在猜她这么媚、这么不像好人的身材长相是不是调整过了。
她想起她之前在知乎写帖子,写到外貌,故意没提她长得妖媚惑主,像武侠片里那些女魔头,也是怕被人以貌取人。
谁能想到,在这样的外貌下,其实是一副绵羊的性子。
她没多想,回家拿快递要紧,回到家,修祈就在楼下等她。起先那一眼,她以为她看错了,待停车,闭了下眼,再睁开,他还没消失,就站在楼下大厅门外不远。
她往四周看,除了眼前这条路,别无他选。
她忍不住埋怨自己,应该未雨绸缪,早早找一扇后门,也就不会有今天这个只能迎难而上的局面了。她在车里待了十多分钟,修祈丝毫没有离开的趋势,站得笔直,像是显摆他那副身材似的。
她不熬了,下车回家。修祈不出所料地挪了下脚,转过身,等她迎面走来。楚晃想笔直走过,但那条小道很窄,容不下两个人,于是她如修祈所愿,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修祈微笑,白光路灯下,他的脸像是用了磨皮特效,过于俊美。
楚晃别开脸:“让让。”
修祈没有让:“肯下车了?”
楚晃要推开他,刚伸出手,还未碰到,反被他攥住。
她急了,往回抽:“松手!”
修祈不松,另一只一直背着的手伸到面前,手里是一小束玫瑰。
楚晃看到花,愣了一下,抬起头来,木讷地望着他。
修祈把花放在她手上。
楚晃看一眼花,再看他:“什么意思?”
“今天什么日子?”
“六一啊还能是什么……”说到一半,楚晃眉头慢慢锁起,表情变得呆呆的,后面的话像是喃喃自语,“我生日。”
她傻傻地看他:“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是你老公。”
楚晃张了嘴,却没反驳。不管她认不认,确实是这么回事。
但承认这段关系和承认修祈是两码事,于是她扔了花,说:“送两朵花的老公?我今天可收到了九百九十九朵。”
她没有炫耀的意思,她小时也没喜欢过花。只是每次都被修祈牵着鼻子走,好不容易有个叫他难堪的机会,她不愿放过。
修祈把她吃到嘴里的头发拨出来:“是吗?”
“以后两朵别送,寒酸。”
修祈笑容不减,把她不安分的头发统统顺了一遍,淡淡地问:“那九百九十九朵玫瑰里插着卡片,写着修祈赠,你没看到吗?”
10.
楚晃不尴尬,只是有些失惊,他是把她当成她众多女朋友中的一个来对待了?糖衣炮弹,守株待兔,穷追猛打,跟舒伯乾当初走的路子一模一样。
她突然反应过来,或许舒伯乾就是师出修祈。
他确实很懂女人,如果没有舒伯乾身先士卒,她或许就被他拿下,吃干抹净了。幸好舒伯乾先他一步试了试水,她自以为她已经免疫了。
她用几秒摆正自己的姿势,淡淡道:“是吗?还好丢了。”
修祈不恼,看一眼地上的花:“捡起来。”
楚晃不愿屈服:“我不捡。”
“破坏环境。”
楚晃屈服了,把花捡了起来。
她本就抱着快递箱子,再拿花,看起来未免有点可怜。修祈见缝插针,从她手里把快递箱子拿了过去,准确地说是抢。
楚晃去夺:“还给我!”
修祈转身走向大厅门。
楚晃跟上去,拽他的袖子:“给我!”
她以为修祈身后有门,他定会靠在门上,那她用点劲儿也没关系,就没拘着自己的力量。
谁知刚拽住他的胳膊,他直接用后背顶开了门。
这样他整个身子往后倾,攥着他的楚晃把力量全抛出去了,就也跟着他倾向门的位置。
楚晃睁大眼,想停下来,但刹车已经来不及了,便直挺挺地扑到了修祈怀里。
修祈进门后站住不动了,低头看着投怀送抱的人的发心。
楚晃好尴尬,这辈子的尴尬全都塞进了这半分钟,她不起对不起自己这么久以来的抗拒,起来又无法面对投怀送抱的自己,一时无措,便这么僵住。
修祈刻意等了一分多钟才对着她的发心,轻声说:“要不回家再抱?”
楚晃猛地弹开,从他手里抢了快递匆匆走向电梯。
修祈看着楚晃一阵风似的背影,笑了笑。
楚晃进入电梯,像患了手抖症一样摁关门键,眼看着门要合上了,一双细长、指甲修剪整齐的手握住了电梯门边。电梯门感应到异物,重新开启,修祈就站在门口。
楚晃第一反应是要换一趟电梯,于是立刻往外走。
修祈堵着电梯门,步步紧逼,逼得楚晃节节倒退。
楚晃退无可退了,他手往后伸,凭记忆摸到电梯按键盘,关上了门。楚晃缩到角落,低头看自己的脚,盼望这个鹌鹑样可以唤起他一点同情心,不要再靠近了。
熬到电梯门开,她撇下修祈,先出了门。
修祈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到她家门口,又要不紧不慢地进门。
楚晃转过身来,伸手挡住他的胸:“滚。”
修祈优游不迫,什么话都没说。
楚晃把门关上。
她先脱了高跟鞋,摘耳环、头饰,随手放在玄关的置物柜上,再光脚往里走,边走边捏她酸沉的脖子。
刚迈进卫生间就有人敲门,她以为是修祈,置之不理。
直到传来了陌生的声音:“您好,外卖。”
楚晃皱起眉,停顿片刻,带着一脸疑云去开门,门打开,修祈还在门口,除了他还有外卖员,手里拿着一个大号的蛋糕。
她这回学聪明了,先找卡片,没找到,扭头看修祈,他还是那副没破绽的神情,她便直接问:“你买的?”
“除了我你还有其他男人吗?”
“我不要。”
修祈把蛋糕拿过来,越过她往房间走。
楚晃没想到他连话都不说,直接进门,反应过来后便转身拦他:“谁让你进来了?”
修祈把蛋糕放桌上,拆开丝带,说:“你吃一口我就走。”
他以退为进,楚晃反而不知要怎么拒绝了,想了半天无言以对。
修祈切了块蛋糕,亲自喂给她。
楚晃躲开他的手,把蛋糕接过来,敷衍地吃了一口:“好了,吃了,你可以走了。”
话闭,修祈突然抱起她,把她搬上餐桌,两手握住桌沿,圈住了她。
楚晃略显迟钝地问:“你不说我吃了你就走吗?”
“你也信。”
楚晃火冒三丈,伸手打他,反被他攥住了手。
修祈把她双手拿到她身后,单手攥住她两只手腕,腾出来的手抹掉她唇角的奶油,填进嘴里:“你生日,我能当新郎吗?”
楚晃又气又羞,红着的脸也不知是怒多一点,还是羞多一点:“你满脑子都是这件事?”
修祈恬不知耻:“嗯。”
“一束花加一块蛋糕,我就着急忙慌地把自己献给你,想得倒美。”
“那明天接着送?”
“不稀罕。”
“一直送。”
楚晃看他疯了,不想跟疯子争辩,用所剩不多的理智组织好语言,严肃地跟他说:“上次我心情不好,没跟你说清楚,正好你又来了,我就一次性跟你说清。”
修祈不想听:“先做再说。”
“先说再做!”楚晃下意识接道。
修祈微笑:“也行。”
楚晃口误,脸更红了,耳朵也红了,这回像一只烧熟的鹌鹑了。
她不愿一直被动,用力推开修祈,快速跑到离他三米远的地方,说:“首先,请你不要再做这些稀奇古怪的事了,我很烦恼。今天在我面前像个情种,明天就人间蒸发,你跟舒伯乾倒不愧是父子俩。你要是一身本事无处释放,请你换个女人当目标,攻略我没价值。”
修祈弯弯唇角,靠在桌沿:“不是你每次都不想看见我?现在又嫌我消失了?”
“你别乱说,我只是举例!”
“你不想让我走,可以直说,我会留下来。”
楚晃急道:“你少断章取义!我不是那个意思!”
修祈笑着把袖口解开,轻轻挽起袖边,走向楚晃。
楚晃一惊,收起肩膀,往后倒走至墙角。
修祈站定在楚晃面前,微微弯腰,凑到她耳朵:“说完了,可以做了?”
楚晃心虽慌,嘴却硬:“我说那么多白说了?”
修祈问她只是客气,不是真询问她的意思,说完便不顾她的反抗,把她抱上床,摁住手:“安全期?”
楚晃心要跳出喉咙了,攥着拳头,夹紧腿:“不是!”
修祈轻轻松松分开了她两条腿:“有套吗?”
“没有!”
“那就生个孩子。”
楚晃双手挡在胸前,活那么大第一次这么六神无主,实在没辙了,几乎是吼出来:“我可以去辰光影业!”
修祈挑眉,诧异只有四分之一秒,随后便说:“你可以不去,我现在必须要。”
情急之下,楚晃扑向他,咬住他的下巴,咬出血来。
修祈静静待她咬完,随后不慌不忙地擦了擦:“小牙可以。”
看他满不在乎的样子,楚晃怕了,没招了,要急哭了,告哀乞怜:“能不能不要……”
楚晃眼泪来得极快,极美地从她眼角滑落。
修祈进行不下去了。
他不善良,但美人落泪,他不能无动于衷,于是只能再委屈自己一回,从她身上起来,径自用了她家的淋浴,冲了个凉,心头是驱不散的急躁。
楚晃长了一张情场高手的脸,却一碰就哭。
修祈以为活那么久,什么场面都见过了,对付一个女人绰绰有余,可一见她委屈,便不忍心了,怕是再来这么两次,就被她找到规律了。
不用两次,楚晃抹掉挤出来的两滴眼泪,踮脚朝卫生间的门看了一眼,深呼出一口气。
修祈竟怕她哭?
蛇打七寸,她觉得她已经掌握了制约修祈的要领。
修祈洗完澡,要在楚晃家过夜,楚晃不同意,但修祈的眼神威严凶狠,似乎她只要再唱反调,他就不管三七二十一,过来把她干成残废。
她没敢拒绝,于是晚上被他爬上床,搂住了腰。
楚晃敢怒不敢言,抿着嘴像个小怨妇。
修祈的鼻息吹动她耳朵边上的小软毛,她觉得痒,挠了挠,修祈便攥住了她的手。她抽了两下没抽回去,放弃。
不知过了多久,她有了困意,昏昏沉沉,修祈在不在她枕边突然变得无所谓了。
就在她要梦周公的时候,修祈在她耳边轻声道:“儿童晃,生日快乐。”
第二天,楚晃的生物钟早早喊醒了她,修祈又一次像梦境一样早早离去。
她盯着他枕过的那只枕头,突然想,昨晚会不会都是假的?想着,她拿起那只枕头,放在鼻下轻闻。洗衣液的香味很浓,但除了洗衣液,她分明还闻到一种她不熟悉的味道,怪怪的,不知是来自哪里。
她趴下来闻了床单,被子,都不是。
直到她离家去上班,站在电梯门口,戏剧性地低了下头,她终于在自己身上闻到了那种怪怪的味道。原来是她自己,原来是这样。
解决了困扰她一早上的问题,她却没有得到答案的喜悦,反而陷入更大的迷惘中。自从修祈出现,她就再没有自己的味道了。明明很抗拒,却每次都从了他的意,她知道如果她抵死不从,修祈根本不会动到她一根手指头。
会造成今日这副局面,不过是她嘴上说着不愿意,身体却擅作主张给了他权利。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但她管不住。
明天要怎么办?
以后要怎么办?
这天晚上,新城饭店。
傅承风第三次看表时,郭心惢蜗行牛步地赴约了。
郭心惢看着空****的餐桌:“怎么没点菜啊?”说着她扭头喊服务员,“点菜!”
傅承风不是来跟她吃饭的,经公司流传才知道,郭心惢的目的是辰光影业,难怪她拼着得罪盛辰光也要这么做。
辰光影业等于是另一个天地了,即便得罪了盛辰光,他也碍不到她的事了。
只是,他说:“你不觉得为了你的欲望拉别人下水太自私吗?”
“别人是谁?米伊莎?”
“楚晃,拜你所赐,她被富二代抛弃的旧事重提,现在辰光的空气里都是她的隐私,你让她在公司怎么待?”
郭心惢微笑,丝毫不觉得愧疚:“有点误伤在所难免。如果你是要给我庆祝我即将加入辰光影业,那我会很高兴,如果你是要说教,免了吧,我毕业很多年了,早不听讲了。”
傅承风偏要说:“就算米伊莎上位不磊落,你做的这些事跟她又有什么区别?你凭什么看不起她?”
郭心惢摇头道:“我是洲大毕业的,她呢?”
眼看着郭心惢变成如今这副鬼样,傅承风扼腕叹息:“你还提洲大?洲大的口碑都被你败坏完了。楚晃也是洲大的,你知道吗?”
“知道。”
“那你还这么陷害她。”
“心照吧傅总,当年博导在四个人里挑中你,你敢说你没用一点手段?”
“我在给教授工作期间,听到过他跟别人的对话,他挑我有一部分原因是我家里条件一般,见识短浅,这种学生没后路,能一直为他驱使。”
郭心惢觉得他在找借口:“那也是只挑了你。”
“有用吗?我不还是转行了?”傅承风不是来跟她聊这些的,“盛辰光、周嘉彦、修祈,这都是成了精的狐狸,你斗不过他们的。”
郭心惢势在必得:“周五的中高层会议,我等你的祝福。”
傅承风提醒她:“你就不怕到时候被全公司的管理看了笑话?”
郭心惢置若罔闻,也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自我催眠,只听她慢条斯理道:“你是男人,你不知道,女人到了我这个岁数,都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
留给她的机会不多了,她不能等别人来赶她走。
赌还有机会,她什么都不做,就只会有一个结果。
傅承风是不能理解,但从来敏感的他恍惚感觉到郭心惢的视死如归……话到嘴边又咽下,终是不再劝了。
是人各有命,各奔各命吧。
辰光现在两大热门话题,一个是谁给楚晃送了玫瑰,一个是米伊莎骗前男友七十万到底是不是真的。近几天,米伊莎肉眼可见的憔悴,清纯俊俏的脸蛋愁云密布,只是做做表格,整理整理方案都一再出错。
老刘把她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我知道你最近压力很大,那也得好好工作啊,辰光不养闲人,你一直这个状态,我管都不管,那我怎么跟其他员工交代?你就稍微配合一下,演演,行吗?”
从他的语气中不难听出他的卑微,米伊莎只会低头道歉:“对不起……”
老刘说了等于没说,保存口舌,强压着不耐烦叫她出去了。
米伊莎内外交困,实在听不进去老刘的话。
午饭时间,她悄悄溜出公司,穿过八条街,见了她前男友一面。
时隔多年,两人再次相对,比起过去她对他的信任依赖,此刻的她,只剩下怨恨了。她开门见山:“你说个数吧,要多少钱才能不再纠缠我?”
前男友托着下巴故作姿态,令人作呕:“你现在这么有钱,我才不会离开你呢。”
“你别太过分了!”
“要不是有人告诉我,我真不知道你现在在辰光那么大的公司工作,还傍上了老板。米小米,没有我把你带到上海,你能有今天吗?”
米伊莎恨得牙痒痒:“你带我来上海是骗我下海!”
前男友辩解:“援交不是工作?你高中都没毕业,能干援交不错了。还有,你别忘了,是你弄伤老板害我被讹钱,要不是你我能去借高利贷吗?”
米伊莎不想听他黑白颠倒的屁话了:“你就说要多少钱你才会从我的世界消失。”
“别想了,我是不会在你的世界消失的。”
米伊莎这才意识到跟他见面这个决定多么愚蠢。他就是个无赖,他要是有良心,她也不至于被他害成这样。
眼见没得商量,她不再跟他浪费时间,愤懑离去。
当天下午,她做过援交的流言就传遍了辰光。
郭心惢的戒指到底是谁偷的没人关注了,楚晃是不是跟富二代旧情复燃也没人关注了,盛辰光从周嘉彦嘴里听到这个消息时,态度平平。他没有把妹之前先调查身世经历的习惯。他的每一段关系都是即兴的,只要对方没病,合他的眼,他就可以,给她金屋银屋,给她千宠万宠。
米伊莎有没有援交过对他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把他伺候得很好,但再好也有腻的一天。最近他就常在腻烦的边缘徘徊,本想回国后给她一笔钱,跟她散伙,眼下她被曝出有这样一段历史,倒是省了他再找理由。
米伊莎援交这件事被热议了两天,最终以她辞职作为收场。
她离开公司的时候,郭心惢把她办公桌上放了一年的“前程似锦”摆台送给她。
米伊莎的心情出奇差劲,没有收。
郭心惢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了盛总这棵摇钱树,你还有男朋友,别慌,你不愁出路。”
郭心惢说完数秒,米伊莎反应过来,神情突变,指着她,怒喊道:“是你找到了他!也是你传出去的!是你害我的!”
郭心惢笑了笑:“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我戒指丢了,焦头烂额,哪儿有工夫害你?”
米伊莎怒急攻心,什么体面都顾不得了,扔掉包,扑了上去,那架势就像要杀人。
保安及时拦下,把她请出了公司。
郭心惢站在辰光一楼大厅的门内,看着狼狈慢行的米伊莎,柔和的眼光渐渐消失。
接下来,她就只需坐等周五的中高层会议了。届时,辰光上下的管理都会到位,他们将听到她被指派到辰光影业的消息,她也会迎来久违的高光。
谁知道在这关键时刻,辰光传起了她的流言。流言主要围绕着她跟她亡夫的双出轨事件,说她亡夫的死跟她有极大关联,还说她出轨的对象已婚,她是介入了别人的婚姻。
这桩旧事突然被提起,打了郭心惢一个措手不及。前不久,米伊莎被公司上下投以有色眼光的处境,她也经历了一回。她想解释,但又怕说多错多,马上她就要去辰光影业了,不好在这时候节外生枝,便忍了下来。
星期五,辰光总部的中高层会议将于下午两点整在南会议室展开。
会议开始前,居静和跟坐在她身侧的楚晃聊天:“据说辰光影业和辰光新零售的老大都被叫来了,我估摸着都有人事调度。”
她说着话朝郭心惢看了一眼,郭心惢负面新闻缠身还能春光满面,想来是去辰光影业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了。她叹口气,说:“郭心惢开了个坏头,以后想升职作妖就好了。也不知道盛总怎么想的,就这么着了她的道。”
楚晃玩着自己的名牌,心想这回的名牌质量真好。
居静和把手搭在楚晃的椅背上:“你说咱们公司传她跟她老公那事儿是不是真的?”
楚晃正玩儿得不亦乐乎,没注意听她说话。
居静和把名牌从她手里夺过来:“问你呢。”
“啊?”
“我是说,郭心惢跟她老公双双出轨是不是真的?”
“不知道。”
居静和把名牌还给她:“你怎么这么呆啊?问你什么都不知道。”
楚晃笑笑不言。
一点五十分时,大部分人已就位。
周嘉彦跟盛辰光一道,在傅承风之后结伴而来。修祈着一身简单的深蓝纹西装卡点到,落座后,一手搭在座椅的扶手,一手抬起,轻摸嘴唇,姿态显得过于随意。
楚晃悄悄看了他一眼,立刻别开。
修祈也看了楚晃一眼,相比楚晃,他的眼神倒是大方多了,还捎带着弯起唇。
两点整,众人到齐,会议开始。
开场惯例传达公司有关文件,决策,接着便是辰光旗下各公司,以及辰光各部门管理下个季度的规划和目标。
进行这些程序时,众人正经八百,用词严谨,看得出盛辰光对他们要求极高。
说到岗位的调度,郭心惢不自觉坐直了身子。
辰光内部的人事调派由人事部宣布,辰光旗下各公司由各公司管理宣布。辰光影业和辰光新零售本不用参与这次会议,但会议的架构调整涉及了他们,便被叫了来。
话语权交给修祈,他微微转动座椅,半副身子面对大家,淡淡说道:“经董事会商议,将由楚晃出任辰光影业营销部总监。”
语毕,会议室的人都抬起了头。
跟周嘉彦同等地位的人反应相对平淡,虽然这件事事先没有风声,但既是董事会决定,自然是考量过的。
部门管理们反应较大,心头疑惑横生,不是郭心惢吗?传了那么久郭心惢,结果不是?就算不是她,也不该是一个小主管吧?这是升职还是登天?
楚晃的职位在他们当中,微不足道,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么好的差事竟落到了这么一个小人物手中。郭心惢则直接傻掉,浑身发起抖来——到底是哪一环出了问题?
居静和从听到楚晃的名字就一直盯着她看,也不知道错过了哪些重要信息,楚晃为什么能打败运营部的女人夺得这次机会?
楚晃处之泰然,平静地接受大家的审视。
会议继续,郭心惢却继续不下去了,顶着张煞白的脸仓皇站起,说了一声“对不起”后匆匆离了座。
傅承风看向周嘉彦,周嘉彦正好看过来,两人相视一眼,他心领神会。他早知盛辰光不会如郭心惢的愿,却没想到,他会这么公然打她的脸,毕竟辰光总部连保洁大妈都深以为,加入辰光影业的是郭心惢。
不愧是盛辰光,不给任何人算计他的机会。
会议结束,居静和拉住楚晃,正要说话,修祈在前头喊了一声:“楚晃留一下。”
未离开的人齐刷刷地看向楚晃。
比起米伊莎那种空有脸蛋的女人,他们这种有本事、见识渊博的更关注有内里的女人。
郭心惢刚来辰光时,风头很盛,无非是她成绩不错,有些个决策令人刮目相看。现在有个楚晃横空出世,他们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位公关媒介部的小主管也是洲大出来的,而且是进公司没多久便坐到了现在的位置。
会议室的人陆续走完,周嘉彦好心提醒修祈:“会议室有监控。”
修祈一个字解决了他:“滚。”
周嘉彦拍拍他的肩膀:“得偿所愿了,记得请客。”
修祈没搭茬。
人都走完,修祈还坐在原位,看着在门口罚站的楚晃:“过来。”
楚晃不会过去的:“你说吧,我听得见。”
“我听不见。”
“那我说话声音大点。”
修祈便站了起来。
楚晃下意识往后退一步,眼看着修祈朝她走来,她转身往外走。
修祈动作快,把她捉住,拽回来,堵在会议桌。
楚晃呼呼喘着气,大眼睛看着他:“这有监控!”
修祈不管:“吃个饭?”
“我不饿。”
“我饿了。”
“那你去吃啊。”
修祈亲了下她的花瓣唇,惊得楚晃立刻去看监控,回过头来捂着嘴骂道:“你别是有什么疾病吧修祈?”
“你该改口了。”
“什么?”
“老公,或者老板。”
楚晃轻哼,从他胳膊下钻出去,往外跑:“做梦吧,梦里什么都有。”
跑出会议室,楚晃在同事的“审视”中回到办公室。
她的部门里,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她要去辰光影业的事,跟她关系比较好的,一个接一个到办公室对她表达祝福和不舍。造谣生事的两个人显然没料到楚晃有这么一出,几小时不见,已然脸色铁青。
晚上下班,居静和特意来堵她,就想知道错过了什么。
刚进入停车场,郭心惢拦住她们的去路。
居静和无奈,抱怨道:“又来了一个截和的,我今天还能不能跟你说上话了?”
楚晃笑了笑:“明天再说也行。”
“行吧行吧。”
居静和走后,郭心惢上前来,停车场的灯照得她像是有副死人面容。
她说:“聊聊。”
楚晃跟她去了公司附近的一家餐厅。
两个人接触不多,同在一家公司那么久,这还是第一次私底下见面。郭心惢想问的问题太多,看着楚晃这张比米伊莎心机百倍的脸,突然觉得,她这一趟或许是自取其辱。
楚晃等她先开口,因为她没话要对她说。
半晌,郭心惢问了一句:“我哪步走错了?”
楚晃帮她分析:“大概是伤及无辜?”
郭心惢疑惑。
楚晃浅浅一笑:“我们的业务天差地别,本不会有什么交集,但你非要把我拖进你的计划里。”
郭心惢恍然大悟:“我和我老公那些事是你透露出去的!你怎么会知道?”
楚晃最多跟她说到这里:“我是做公关的,你可以粗疏地理解为,解决危机。公司的危机,自己的危机。”
郭心惢面容更像死人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弄走让她生理反感的米伊莎,眼前这个女人用同样手法弄死了她。
楚晃拿起包,喊来服务员,买了单,最后跟她说一句:“害人之心不可有。”
郭心惢牙在打颤。
“因为,害人终害己。”
回到车上,楚晃没立刻发动车子,闭眼回忆起整件事。
起初碍于修祈的恶劣,她不愿去辰光影业,却架不住意外接踵而至。
她和舒伯乾之间的事真实发生过,别人想讨论,她堵不住别人的嘴,这便算了,造谣她偷东西是怎么回事?看她老实听话就什么锅都往她头上扣?
当决定反击的时候,她就打算去辰光影业了。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不愿跟她平视相处,那就被她居高临下。
周嘉彦讹了修祈一顿火锅。
酒足饭饱后,修祈接到个电话,紧接着到门口见了个人,回来时手里提了一只精致的包装袋。
周嘉彦好奇道:“什么啊?”
修祈像开套娃一样打开七八个盒子后,取出一对戒指。
周嘉彦吃了好大一惊:“你不会到现在都没求婚吧?戒指也没送?那你给了你媳妇儿什么?你这副肉体吗?”
说来可笑,连肉体都没送出去,他媳妇儿不要,每次要给,她就哭。
他把男士那一只戴上,手背向上,看了看,还算满意。
周嘉彦更惊讶了,花生米都吃不下了,“你知道你戴上这只戒指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
意思是对外公布,他已婚。
11.
“你别闹了。”周嘉彦打定不信。
眼前这一幕要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他或许会信,但主人公是修祈,修祈是参加商业活动到后半场都要换一位女伴的人。
网上一搜,半个娱乐圈的女人都跟他关系匪浅。
他怎么会放弃一整片森林,天天浇灌一棵不知道会不会开花的树?
但当周嘉彦看向他,他又是一副意已决的样子——陌生,太陌生。
周嘉彦觉得这里边有隐情,忍不住疑声道:“为什么?”
修祈把装有女戒的盒子收好,一个一个包装重新套上,袋子放在卡座,胳膊放在卡座靠背,不答话。
周嘉彦看着他手上的戒指,恍若有生之年。
他擦了擦手,又道:“老四,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以前就认识弟妹吗?”
修祈转了转杯垫,见它位置正了才轻盈道:“为什么这么问?”
周嘉彦把纸巾丢进垃圾桶,身子前倾,说:“你这段时间以来的所作所为就是这个意思啊。要是因为你俩被拍的事上了新闻,动静太大,收不了场,你决定娶她,那勉强说得过去。这又没到那个地步,新闻没两天就替下去了,你还是跟她修成正果了。你别跟我说,是因为爱情。
“这几个字用在我身上合适,用在你身上那可就太违和了。”
修祈瞥他一眼:“装什么情种?你也就是这两年收心了,还不是没完全收。”
周嘉彦身子后倾,坐回先前的姿势:“你嫂子等我五年,我要还不收心,迟早错过她。有些机会一旦错过了,这辈子就这样了。”
“机会?”
“嗯,机会。遇到这么好的人的机会。”周嘉彦说着话看了眼手机,像是在看有没有妻子的消息。
修祈没说话,只是笑了笑。两年前的周嘉彦还不是这个态度,与此时这副情种样不可谓不截然相反。他们几人都是事业型,也都浪,促使他们成为英雄的动力之一就是女人。他们以为有本事的男人就该有很多漂亮女人,好像小时的教育就是这样:等你长大了,有本事了,女人都不要命似的往身上扑。
他们骨子里没有“浪子回头”这回事,靠岸只是因为累了,等歇够,继续扬帆起航,乘风破浪。有一天烧了船,上了岸,原因只可能是他们老了,浪不动了。渣男老了要找一个踏实过日子的,这跟渣女老了要找一个老实人接盘是一个道理。
周嘉彦深谙此道,曾对几个兄弟说,即便是老了也不折了自己飞向花丛的翅膀。今日再看他这张“幡然醒悟”的脸,时间还真是个变性大师。
周嘉彦看修祈的眼神,猜他心里就没往好处想:“说你呢,怎么说到我头上了?”
“我可没提你。”
周嘉彦想了想还真是自己把火引到自己身上来的,咳两声,说:“说说,你跟弟妹怎么回事?”
修祈眼前浮现出楚晃那张狐狸脸:“我喜欢。”
“呸,以前那些女人你不喜欢?我记得有段时间有个叫樊宁的演员,天天跟魂儿似的跟着你,这上门的便宜你不喜欢?”
“多多熙熙你更喜欢哪个?”
多多熙熙是周嘉彦的一双儿女,他不假思索地答:“当然是熙……”
他答到一半反应过来,皱眉瞪他:“算计谁呢你?”
修祈说:“都是你的孩子,你却在心里厚此薄彼,她们都没能成为我女朋友,为什么能跟我老婆比?”
周嘉彦闻言愣住,须臾,搔搔耳朵:“演上瘾了?”
修祈是实话实说。
周嘉彦问不出来,不问了,作为兄弟提醒他一句:“你媳妇儿不是盏省油灯。”
修祈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
周嘉彦正经了些:“老大不是说把郭心惢派到你那儿去吗?你不要也罢了,再挑别的,谁知道郭心惢把主意打米伊莎头上去了。米伊莎你可能不知道,老大前段时间养着玩儿的。郭心惢把米伊莎以前做外围的事抖搂得人尽皆知。她这么打老大的脸,老大那个人你还不知道?损事儿做完了还要装出副无辜样儿,还得让人欠他的人情。他不就答应你,把弟妹给你了吗?这还不行,他还准备给郭心惢安排一个总裁办的管理职位,谁不知道总裁办的管理跟秘书头没有区别?偏偏他还不准备撤掉原先的秘书头,等于就加一个郭心惢。
“郭心惢从前是做产品的,整个项目从头到尾都是她负责,之后要去干服务老大的活儿,这不显而易见的明升暗降吗?
“但这都是先前的计划,我跟老大都没想到,高层会议之前,郭心惢的私事会在公司流传起来。”
周嘉彦说完这番话,喝了口柚子水,似笑非笑地看着修祈,语气阴不阴阳不阳:“你觉得会是谁干这缺德事?”
修祈没反应。
早在楚晃情急之下说出“可以去辰光影业”这话时,修祈便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她改变了主意。
周嘉彦看热闹不嫌事大:“弟妹这招够阴的,虽说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这个心术,保不齐以后不算计你。”
“算计我又不是算计你,那么多屁话。”
周嘉彦伸手:“行行行,我嘴欠,你现在神魂颠倒,兄弟的话你也听不进去了。”
上次随楚晃回娘家,修祈便见识过楚晃扮猪吃老虎的样子了,她能游刃有余地解决给她难堪的同学。她多游刃有余不打紧,打紧的是她同学非要她难堪。
他不信楚晃这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子会主动挑衅任何人:“你不如说说那女的怎么得罪了我媳妇。”
周嘉彦一怔,本来打的是挑拨离间的主意,没想到修祈意志坚定不听他这套。
他不逗修祈了:“郭心惢摆了老大一道,实施计划过程中不免要连累几个人,其中就有弟妹。”
“那就是了。”
周嘉彦很好奇,咂了嘴道:“要没这回事呢?弟妹要就是个心机深沉的呢?”
“那就是呗。”
周嘉彦下意识睁大四分之一的眼,修祈这么风轻云淡,真有点陷进去的感觉了。
他作为兄弟好心劝道:“你悠着点,别阴沟里翻船了。咱们兄弟就你没在女人身上吃过亏,你身负众望,可得严防死守,别让哥儿几个全军覆没。”
修祈没接话,闭眼歇了会儿,歇够了,要走了。
周嘉彦想出去喝点儿:“老二下旬回来,回来都是酒局,你不准备提前练练吗?”
修祈拿上戒指:“你先去练练吧,偷奸耍滑来的第三,还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周嘉彦看着修祈离开:“怎么跟你三哥说话呢!”
没得到回音,他转回脸来,盯着杯盘狼藉,摇头笑笑。这嘴角还未放下去,他恍然想起来,修祈没买单。
他又扭过头,修祈早没影儿了。
他忍不住,骂了大街。
这一夜,郭心惢无眠,包了KTV一个大包,准备放纵到天亮,待天亮再去收拾这个烂摊子,随后便离开辰光,回家养老。
包厢里头光怪陆离,音箱里放着她听不懂的说唱,屏幕上的MV是年轻人喜欢的街头风格。她坐在地上,自斟自饮,已然接受了一败涂地的结局。
只是她不明白,从前也有人这么算计过盛辰光,却跟她的结局截然相反,为什么?就因为她快四十了,不年轻了?
傅承风赶过来时,她已经喝了七八瓶啤酒。他把她扶到沙发上,把她脚边的酒瓶踢到一旁,跟服务员要了壶热水。
郭心惢睁眼看到是他,咧嘴笑了笑:“傅总你来了啊。”
傅承风给她倒了杯水,反被她推开,他放下水杯,叹口气道:“你现在死心了?”
郭心惢自嘲道:“原来你是来看我笑话的,看吧,是挺好笑的。”
“你一点筹码都没有,为什么敢跟盛辰光斗?”
郭心惢慢慢看向地毯,是啊,她只以为按前人走过的路走,便有一线生机,要么救活猎狐,要么谋个别的出路。
她多蠢啊,愚不可及。
“我早劝过你,盛辰光不会给你算计的,你以为他是靠做慈善做成的辰光吗?”
“明明以前也有人大胆跟他讨要前程,明明他答应了,为什么到我这儿变了?”
傅承风告诉她:“前提是你有价值,好生跟差生犯同样的错误,惩罚一样吗?”
郭心惢抬起头:“你是说我没本事?”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前算计盛辰光的人本来只想做小项目,是盛辰光觉得屈才,用了点手段,逼得他只能来跟他讨说法,盛辰光顺理成章地把他指派进了新项目。”
郭心惢木住,五味杂陈,惊惶万状。
事已至此,傅承风不再多说:“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郭心惢本想着去了辰光影业,辰光这边再有人传她那点儿事,她也听不到了。现在去不成了,她不仅要听他们对她过去的污蔑,还要听他们的冷嘲热讽,说她痴心妄想。
她已经准备明天递交辞呈,离开辰光了,上海她待了十几年,每次以为自己攀上高峰了,又发现更高的山峰就在眼前。
就这样,她一座一座,攀到现在,终是没那个体力了,索性不攀了。
她扭头看向傅承风,醉了的眼猩红显著:“替我谢谢楚晃,她教的我记住了。”
傅承风懂她这番沉默,自然会帮她的忙。
他是个重感情的人,总是尽可能地维系故交,怕极了这名利场,纸金堆让他忘记自己是谁,却忽略了,他不会被这繁华迷眼,但别人不能保证。
以后,他们这行再不会有郭心惢的名字出现了。
也好,既然时代不会被她一人之力改变,那就,跳出这个时代吧。
修祈很久不回陆家嘴的家了,跟周嘉彦分开,他在自己家和楚晃家里做了一番选择,回了自己家。
他站在门口,打开灯,房间里的灯陆续亮起。他慢慢走到落地窗前,回过身来,看着这偌大的房间,想起他刚买这套房时的样子。这是他靠自己买的第一套房,买房时钱不够,还是盛辰光借给他的。老二李文孝是个心直口快的,那时还嘲笑过他——“钱不够买什么房呢?”周嘉彦心细,搡了李文孝肩膀一下,让李文孝少说话。
其实修祈不怨,没钱是事实。
没钱还买房,是他想要个家。
他是个孤儿,别人想脱离却脱离不开的家,其实是他那么多年的心病。
没得到过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他这几年在国内拍了不少电影,倒不是每部都拿奖,但每部都挣钱了。连本带利地还了盛辰光,他才敢对楚晃的父母说,他在陆家嘴有套房,他可以转赠给楚晃。
盛辰光这种高度的人,都是等别人巴结他,早过了巴结别人的时期。他死拴着修祈,要什么给什么,当然不是看上修祈了,是他知道,修祈能给他创造出巨大价值。
他一个这么热衷于资源运作的人,便宜或值钱,也就一眼的事儿。
修祈不是不明白,但明明可以互利互惠、互相成就,为什么要拒绝呢?
始料未及的是,他们处了许多年,兄弟感情成了真,现在几人已经是钱可以不挣,兄弟不能不要的关系了。其实郭心惢赌对了一点,如果修祈不要盛辰光安排人,盛辰光的确不会硬塞给他。
修祈知道楚晃在辰光总部的作用很重要,但盛辰光并未犹豫。几乎是他要,盛辰光便给了,只不过恰好被郭心惢算计,让他的答应看起来像是不想让郭心惢如愿。
盛辰光问过修祈,死乞白赖把楚晃弄到手里要干什么。
他把他老婆弄到手里,能是想干什么?
这不是显而易见?
想到那头小狐狸,他不自觉勾起唇角,走到西厨岛台,倒杯酒给自己。
谁都问他为什么娶楚晃,楚晃也问。
他说过很多遍了,因为喜欢,只是他们一直不信。
他看起来那么不像会喜欢谁的人吗?
他晃了晃酒杯,看着杯中转圈的酒液,兴致寡然。这酒太涩,不如楚晃值得品。
楚晃什么都好,哪里都香,就是太烈了,一碰就瞪眼。不过他就喜欢不好啃的骨头。
现在这块骨头到他眼皮子底下了,来日方长,新婚夫妻,迟早入洞房。
他慢慢贴住杯口,喝口酒,再慢慢咽下,让酒液滑喉。正想着媳妇儿,李文孝给他发微信,要他发两张照片,他没理。
李文孝又发来:“老四,给我两张你的照片。”
“干什么?”
李文孝说:“我从网上认识了个女的,她非要看我长什么样,我说互看,你快给我发两张,我好让她给我发两张性感的。”
修祈看着这条回复,皱起眉:“是不是有病?”
“快点啊!是不是兄弟?”
修祈随手把他拖进了黑名单。
过了会儿,周嘉彦给他打来电话,接通便发出高亢造作的笑声,他嫌烦,摁免提把手机放在一旁。周嘉彦说:“老二给你打电话没?他网恋了你知道吗?还要用你的照片,我刚给他发了两张。”
修祈不爽,把手机拿起来:“贱不贱?”
周嘉彦哄他:“生什么气?你想想也知道成不了啊,你就让他过过瘾呗。”
“滚。”
周嘉彦被他骂了不怒反笑:“你一点都不懂利用自身资源,你有这个小白脸的条件你跟他提要求啊,他还能不答应你?”
“你才是小白脸!”修祈怒声道。
“你怎么俊美不自知呢老四?我跟你说,你得正视你自己,你以为你能在花丛里徘徊是你撩妹手段高啊,那不还是因为你小脸儿……”
修祈火冒三丈,给他挂了。
一群老爷们儿成天不干正事,长了张嘴就会胡说八道!
郭心惢辞职了,辰光总部又热议了几天。
中高层会议之后,楚晃便开始交接工作,到今天,她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等中午跟居静和吃顿饭,下周就要去辰光影业上班了,距总部十几条街。
居静和终于有机会问楚晃,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了。
饭桌上,楚晃被问了太多问题,皱着眉反问:“你想让我先答哪一个?”
“为什么是你去辰光影业?”居静和问。
楚晃说:“因为我想,也因为领导觉得合适。”
居静和差点忘了楚晃没多久便坐上主管位置,眼高得很,不是个混死等死的人。辰光影业营销部,这么大一块饼,又是她专业所在,她想吃,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领导觉得她合适……
居静和问她:“哪位领导觉得你合适?”
楚晃第一次在她面前展露不自然的神色,修祈到底是难以启齿的名字,她用喝水掩饰微妙的表情变化:“周总,盛总,很多。”
居静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这点事儿还是能看出来的,猜测道:“盛辰光,修祈,你拿下了哪一个?”
楚晃被水呛到了。
居静和已经看穿她了,过去拍拍她的背:“行了吧楚晃,我也不是个傻的,别看我这么多年还是个主管,眼可毒着呢。”
楚晃擦擦嘴,看她:“那你看出我不想说了吗?”
“看出来了,所以不问了。”
楚晃淡然道:“谢谢。”
居静和坐回到自己的位置,眯眼看楚晃,好大会儿工夫,说:“原来你是在扮乖啊,你这一仗太让我刮目相看了。”
楚晃没为自己辩解,说什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都没意思,干了就是干了。
居静和也不是要她搭话,她不说,居静和便不问了,给各自杯里添了点酒,道:“好楚晃,山高路远,姐姐在这里祝你前程似锦。”
多了便不说了,她们之间没到那份儿上。
楚晃干了这杯酒,跟她在辰光总部最后一份情谊告了别。
楚晃周一要去辰光影业了,周日晚上,修祈给她发微信,告诉她辰光影业在文件之外的地方还称“安徒生”,也是为了跟总部区分开来。
楚晃看了便当回了,洗澡回来,修祈又发来了三条消息。
第一条:“我过去了。”
第二条:“不说话当默认了。”
第三条:“开门。”
最后一条发于十二分钟前,她以为他走了,象征性地去开了下门,哪承想他就在门口。
她反应快,立刻关门。修祈反应也快,握住门边。
楚晃没他力气大,眼看着要挡不住他了,提醒道:“修导,辰光新规,禁止员工之间谈恋爱,请你尊重规章制度。”
“辰光新规,关安徒生什么事?”
楚晃大意了,她就说为什么突然告诉她辰光影业内部还称安徒生。
“开门。”
“我要是不开呢?”
修祈直接推开了,反正十个楚晃也不如他劲儿大。
楚晃眼看着修祈把门推开,再眼看着自己的鞋底在地板打滑,慢慢往后挪,深知自己的力气不是修祈的对手,放弃了。
她放修祈进门,转身继续喝药。
修祈跟在她身后。
楚晃喝完药,转过身,想警告他不要离自己太近,他却当她是投怀送抱,直接把她抱进怀里。
她挣扎起来:“放手!”
“新员工福利,上班第一天老板亲自接送。”
楚晃用力抽自己的手:“这是上班第一天?”
“我起不来。”
“所以你就提前半宿到我家里等着?我是不是还得夸你聪明?”楚晃被他抱得太紧了,腰要断了,胸也压得疼,“你先放开我!”
“新员工需要培训。”
楚晃停下来,抬起头:“什么培训?”
“想知道?”
“爱说不说!”
“老板单独培训,为期一周,方便起见,我把你办公室安排在我旁边了。”修祈用通知的口吻。
楚晃不悦:“我不去了行吗?”
“不行。”
“为什么?”
“周五时我就给你办入职了。”
楚晃用力推开他:“本人不去能入职?你骗谁?”
“我有你身份证复印件,也有银行卡账号。”
他当然会有,他们是法律认可的夫妻关系。
楚晃怒火攻心,气喘如牛,看着修祈从容姿态,恨极了自己的技不如人。她有五十分的手段,修祈却有一百五十分。她知道她去了安徒生免不了被他折磨,她以为他进了组,她便能清净几日。这么一想,她也不觉得多难了。
却没想过他没有项目的时候,她能不能熬过去。
她明明都知道,知道自己会被他压一头,没有一个回合有胜算,还是咬牙去了……
她慢慢倒走,退到桌前靠住,故意不看他:“如果我跟你做了,你是不是就腻了?就放过我了?”
修祈坐到沙发,反问:“可以试试。”
楚晃慢慢摇头,显得无比坚定:“我偏不,别的女人觉得跟你做是占便宜,你去找别的女人,对我来说就是吃亏!我还没傻到付出这么大代价跟你赌。修祈,你有本事就硬来,我礼尚往来,拼了命也要给你争个无期徒刑。”
“你以为我每次找你只有这一件事?”
“您有其他事?”
修祈把手放在膝盖上,戴戒指的手在上。
可是楚晃看不到,她恨他恨红了眼。
修祈第一次没那么淡然,轻蹙的眉有烦恼和自嘲的意味:“楚晃,你没良心。”
他说完,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楚晃提着的心放下来,也有一些她不知道是什么的情绪落了下来,飘飘摇摇,不知道要坠到哪里去。
他走了吧。走了就好。
修祈坐在车里,开着车窗,车内却仍是烟雾缭绕。他抽了多根烟,停不下来,好像这一根一根的烟不是尼古丁,是他的续命膏。她那么点劲,他轻轻钳住手,她便不能动了,他却没一次强迫过她。
他怕坐牢吗?他怕吗?他修祈无父无母,生来一人,死无牵挂,有什么能让他害怕?
他要想碰她,她有时间说那么多话?
狐狸相的女人,没个良心。
他抽完最后一根,靠在座椅,闭上了眼。
楚晃失眠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她以为,绝对不是因为修祈。
只是,为什么她会这么想呢?
为什么不是“绝对不是因为看的那部电视剧”?
为什么不是“绝对不是因为明天要去安徒生”?
她用力闭眼,用被子蒙住脸。
没有为什么。
雨下了一夜,浇到了无数失眠人,只不过有的浇到了眼睛,有的浇到了心。
楚晃硬撑到九点起床,洗个澡,黑眼圈位置用了厚厚一层遮瑕,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疲惫病态才敢出门。
她刚下楼,路边传来两道喇叭声,吓了她一跳,她皱着眉看过去,看到修祈的车,再便是人,他坐在驾驶位,胳膊搭在车窗,眼看前方,侧脸线条十分优越。
她的第一反应便是:他真来接了?
她以为自己会像往常一样拒绝,但走到路口,还是停下,思量许久后上了他的车。
她坐在后座,闻着满车的烟味儿,再从内后视镜看到他发红的眼睛,确定了一点——他一夜未睡,而且,一夜未归。
她突然没勇气再看他了。
一路煎熬,总算到公司,她先一步下车,客气话都没顾上说,急匆匆地进了大楼。
修祈看着她进入公司,像是习惯了她对他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淡然地去泊车了。
楚晃先到人事部报到,人事部总监知道她是被修祈挖过来了,不敢怠慢,先把她安排在办公区外的会面厅,茶点咖啡伺候好。
会面厅还有一个女人,清纯那一卦的,但好像没有找到自己的定位,偏喜欢成熟妖气的打扮。楚晃一个自带妖气的,却不是黑就是白,生怕别人以为她不纯,这两个人坐在一起,不光讽刺,还有些滑稽。
女人坐了一会儿,许是觉得这么干坐着太尴尬,主动跟楚晃说话:“你好,我叫樊宁,我是来入职经纪部的。”
楚晃冲她点了头:“楚晃,营销部的。”
樊宁挑眉:“营销部总监?总部过来的那位?”
“嗯。”
樊宁突然站起来,冲楚晃伸出手:“你好,樊宁,修导的旧相识。”
楚晃看到她的手还无动于衷,听到她说修祈,双眉不自觉地蹙起。她慢慢抬头,看向樊宁,终于觉得这张脸眼熟了——金马影后啊。
修祈上楼时接到了张子蕴的电话,他说:“给你准备的惊喜送到了,不要感谢我,都是兄弟。”
修祈听不懂:“通俗点。”
“你到公司就知道了,绝对合你的口味。”
张子蕴打了半天哑迷,挂了电话。
修祈没当回事,从电梯下来听助理两个聊天,听到那句“樊宁啊,大影后入职我们公司啊,太有排面了”。
他锁死眉头。
12.
楚晃把手递上去,握住樊宁。
樊宁重新坐下,主动添加楚晃微信。
楚晃大方同意。
樊宁笑起来很漂亮,有两只小梨涡,眼睛有神似秋水,挺鼻如峰却不突兀,嵌在她巴掌大的脸上,恰到好处。
楚晃没有刻意搜过修祈的情史,但既然樊宁主动承认,想来两人是有过一段的。
这虽不在楚晃意料之中,但因早有心理准备,即便是事发突然,也没慌神,很从容地接过樊宁递给她的小饼干。
樊宁说:“你刚来可能不知道,修导有很多规矩,到时候我一一告诉你。他这个人,了解后就很好拿捏了。看着蛮成熟的,其实就是一个大孩子。”
楚晃委婉拒绝:“我是来工作的,摸清老板的脾性,感觉像是来混日子的。”
“好像也是。哈哈……不过你要想知道,随时可以问我,我随时回答哦。”樊宁说话声音像百灵鸟一样好听。
楚晃不知樊宁是试探还是宣布主权,但樊宁肯定不知她和修祈结婚了。
这时候,HR走过来,跟樊宁点了头:“樊老师,我先给您办理入职吧,您这边请。”
樊宁很配合:“嗯好。”
很快,樊宁就出来了,还有手里拿着合同的HR,站在楚晃面前。
樊宁不走,HR就不说话,她懂眼色,笑了笑:“那我先去办公室看看。”
她人走后,HR把几份合同放在桌上:“楚总,这是聘用书,这是持股协议书,服务协议,保密以及脱密期协议。”
楚晃从第一份开始看。
HR好心提醒:“楚总,修导看过了,您的个人信息也是他提供的,您只要签个字就行了。”
楚晃听而不闻,硬是把这些协议一一看过,确定无误,签上自己的名字。
随后,HR领楚晃到她的办公室,途经策划区,都是跟楚晃差不多大的年轻人,看向她的眼神充满探索欲。
楚晃进入办公室,HR说:“这就是您的办公室了。等会儿,您跟樊老师一起跟大家伙打个招呼。正好又到一个月一次的聚餐了,这次聚餐会调整成欢迎会,欢迎楚总和樊老师加入我们安徒生的大家庭。”
楚晃走向左侧的玻璃隔断墙,这好像是块不可视的玻璃,她问HR:“隔壁是谁?”
HR说:“哦,隔壁是修导。”
楚晃摸了摸,又问:“这是面单向玻璃吧?”
“啊这,我没有注意过,但这样的玻璃咱们安徒生到处都是。”
楚晃转过身来,看着她,她没丝毫局促感,淡定自若、慧心妙舌的样子像是得到了修祈真传。
她刚说完,敲门声响起。
“进。”
门被打开一条缝,有颗小脑袋钻进来,先是笑了下,然后才进门,站在楚晃面前:“楚总,我是您助理,我叫焦彤,他们叫我小鱼,您有事可以叫我。”
又是一个机灵的小姑娘,楚晃笑笑:“正好,我有事儿要问你。”
HR走后,楚晃问了一些安徒生目前统筹的影视项目,主负责人和进度问题,再有便是公司有哪些需要提前知晓的规则。
修祈的规矩不用知道,而其他同事的规矩,很有必要知道。
助理知无不言,一一告诉她。
助理以为楚晃第一天上班就是熟悉下公司架构和环境,没想到早做过功课。所有公开信息楚晃都已知晓,她只需要告诉楚晃一些内部流传、不公开的便好。
她们说到一半,又有人敲门。
楚晃抬头:“进。”
是个男生,说:“楚总,修导叫您去一趟。”
“嗯。”
助理以为楚晃要走了,自觉闭上嘴,没想到楚晃抬头,说:“继续啊,说完。”
助理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咳一声:“好。”
悉数交代清楚时,时针已经走到十二点,楚晃放了助理去吃饭,她则准备去修祈办公室走个过场。
经历前几次修祈不按常理出牌,她已经明白了,他这个人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所以别看已经过了那么久,他肯定还在办公室里。
她在办公区看了几眼,没看到人影,这才敲了修祈办公室的门。
但这次她失算了,修祈不在办公室。
那正好,她省得应付了。
她准备回办公室时,有个漂亮女孩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跟她说:“您找修导吗?他跟樊老师一块儿走了,应该是去吃饭了。”
楚晃停顿一下,点了点头:“嗯好。”
她回到办公室,站在房间中央,眼神放松下来——这样最好了,互不干涉,以后便能相安无事。
她呼口气坐回办公桌前,打开电脑,继续写先前想到的整合营销的方案。
没写几个字,她停住了,看着文档,脑袋空空。
她的想法呢?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她揉揉太阳穴,好似更昏沉了,便锁了电脑屏,准备到茶水间煮一杯咖啡喝。
她出门时,修祈正湿着手从大门处走来,她一见到他,下意识扭头,要返回房间。
紧接着,修祈推开她办公室的门,举止自若地走了进来。
楚晃把空杯子放在一边,抽出张纸巾,撕两个小条,揉成球,塞住耳朵。
修祈走到她跟前,把她两只耳朵里的小纸球拿出来,丢进垃圾桶。
楚晃把脸转向一侧,后脑勺给他,摆出拒绝交流的意思。
修祈问:“出去吃?”
楚晃不理。
修祈坐在她的办公桌沿,脚踩住她椅子上的踏脚杖,往回钩,座椅轱辘转了起来,她连人带椅滑进修祈怀中。
楚晃转过头,看看近在咫尺的他,心跳加快,慌里慌张地抬头,又对上他的眼:“你干什么?”
修祈不答,昨晚他们不欢而散,他现在没有逗她的心情。
楚晃等不到他说话,站起来,要离开。
修祈在她站起来时搂住她的腰。
楚晃扭头看门口,小声提醒他:“这是公司!你别乱来!”
修祈微微歪了下头,没有一般人歪头杀的可爱,倒像是哪个反派杀人前的小表演。他对着楚晃的耳朵说:“我是在培训你。”
楚晃躲开:“我昨天说的话你听不懂?”
“说了什么?”
“你!”
修祈喜欢看她死命挣扎却挣不开他双臂的样子,一夜未眠也不觉得累了。
楚晃索性踩在他的脚上:“安徒生不止我一个新人,樊老师也挺需要修导培训的。”
什么人都往他身上推?修祈说:“她的培训不归我管。”
楚晃冷笑,使劲踩他的脚:“装?刚不还跟人吃饭?便宜占完了要跟人撇清关系了?做人还是别太渣。”
修祈微笑:“吃醋了?”
楚晃“呸”一口空气:“滚,我是揭穿你的伪善面目。”
修祈把她腾空抱起,她惊得挑眉。她才发现她九十多斤的重量在他面前不堪一捞,难怪她那么用力踩他的脚,他都能面不改色。
修祈突然松了下手,楚晃害怕得搂紧他的脖子。
两个人面对面,鼻尖相贴,楚晃那颗跟脑子不配套的心脏又狂跳起来。
修祈问她:“你需要多久?”
“什么……”
“你不是要揭穿我的面目吗?揭吧。”
“你……你有……你在说……你疯了!”
修祈低头看到她结结巴巴的嘴,忍不住了,这一次询问了她:“我能亲你吗?”
“不能!”
修祈不等她话音落下便吻住她,唇齿碾磨间低声道:“就一下。”
“唔……修……你这个……”
修祈趁机舔了她的唇角,还咬了她的舌尖:“听话。”
楚晃用力咬破他的舌头,从他身上弹开,捂着嘴,凶神恶煞地瞪着他。她烦透了他,她深以为,她从没有这么讨厌一个人。
修祈抽了张纸巾,擦了擦舌尖,看到血迹,笑了笑。
两人僵持之时,有人敲了敲门。
楚晃怕来人进门看到她跟修祈青天白日独处一室还神色不自然,急道:“谁?”
“楚总,我小赵,修导助理。中午前修导让我买两份午餐,给您一份。”
“不用了,我不饿。”
“您要是忙,那我先给您放门口的柜子上了啊,我先去给修导送过去。”
楚晃认为她没听错,不由自主地皱起眉,低声呢喃:“两份?还给他送过去?”
修祈听到了,走到她跟前:“下回打听清楚再吃醋。”
楚晃抬起眼,瞪他。
修祈太久不睡的后遗症慢慢显现出来了,眼睛缓慢地张合,比起他平时那副松弛样,更显得慵懒,娇弱。
他又轻又缓道:“我的午饭是跟你吃的。”
修祈说完话便离开了,他离开许久,楚晃仍如有所失地看向一个地方,恍恍惚惚,眼神无法聚焦。
安徒生中午休息时间为两小时,下午两点上班。
两点半时,所有人都在自己岗位上工作了。
安徒生是家两百人左右的企业,分为投资和制片两个大类——投资大类分得不细,全系统也就五十人,高管却占公司高管的五分之三;制片大类分得细,主管级别的管理十多个,总监级别只有四位,楚晃所担任的营销部总监是其中之一。
目前安徒生正在进行时的项目有十多个,重中之重是修祈自己编写剧本、自己执导的电影《遥遥》。这部电影目前还在筹备阶段,大部分内容只有修祈一人知道,期待指数却在市场上遥遥领先。
除了《遥遥》,营销部手上还有几个项目的宣传工作,楚晃一一看过,眼下都在准备物料的阶段。
接下来就是联系电商、社交平台,做植入和曝光,还是沿用老一套的宣传方案;再有一项便是利用主创个人话题,煽动粉丝情绪,引起大面积热议、打架。
她把所有项目整理成一目了然的样子,再什么锅配什么盖的一一配上方案。
她忙了五分之一,助理进门提醒她,今天要早下班。
楚晃忙中抬头:“早点下班?”
“嗯。今天咱们聚餐。”
楚晃不太喜欢公司动不动就聚餐,无非是听有些表达欲强的管理胡吹乱嗙,给他们打鸡血。
员工不光要认真听,还要懂一点酒桌文化,不然得罪谁而不自知,容易葬送前程。
助理是个机灵的,从楚晃微微蹙眉的表情中捕捉到她的不愿,解释说:“咱们公司的聚餐跟别的公司不一样。”
楚晃靠到座椅上。
助理说:“咱们公司年轻人多,修导不拘着我们,很多人都不用坐班,咱们聚餐就是玩儿,不为了凝聚人心。”
这样啊。
助理看看表,热情地跑到楚晃跟前,把她拉起来:“楚总咱先去自我介绍一下吧。下午看您忙我就没敢来打扰您。”
楚晃被她拉到策划和制作两个大区中间的过道,拍拍手:“下班了下班了!”
办公室的人都抬起头。
助理拉着楚晃:“楚总都见过了吗?是不是还没跟咱们打招呼呢?”
大家打趣:“楚总太敬业了,还没出过办公室门呢!”
有人在这时说了一句:“樊老师也一下午没出办公室,是跟楚总打商量了?”
樊宁正好从办公室出来,听到大家在聊她,笑着走到过道去:“聊什么呢?”
有人说:“樊老师也跟大家说两句吧,说完下班聚餐去!”
樊宁笑了笑:“这是新人入职必不可少的环节吗?”
有人答:“别人可能不是,但您跟楚总必须要说。”
樊宁明知故问,吊着眉梢:“为什么?”
有人做好架势,正要抢答,修祈从办公室出来了。
所有人都默契地化身哑巴。
修祈目不斜视地走到茶水区,慢吞吞地煮了一杯咖啡,然后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抄进裤兜,目不斜视地往回走。他这个人有军人身姿,无论是走还是站,都不含胸,这样的身姿穿西装就很赏心悦目。
在大家都以为他要进办公室时,他突然停下来,靠在不远的原木吧桌。
所有人都等他进门再说话,他突然不进门了,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他们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让场面尬住了。
修祈的助理走过去,问他:“您是有工作要交代吗?”
修祈喝一口咖啡,说:“没有。”
助理小声提醒他:“那您在这儿是怎么……”
“我不能在这儿吗?”
“不是不是……是您在这儿大家放不开。”
“聊你们的,我不插嘴。”修祈说。
助理知道了,转过身来,跟大家使眼色,对口型:他不走。
其实不用他转达,修祈说话声音不小,大家伙儿都听见了。
樊宁倒是很大方,继续:“那我就……希望接下来这段时间,跟大家相处愉快。我虽不常坐班,但也是你们中的一员哦,别忘了我。”
该楚晃了,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等着楚晃说话,楚晃不能扫大家的兴,提半口气说:“很高兴加入安徒生……”
“咳嗯。”
不远处的修祈突然清嗓,打断楚晃说话。大家闻声看向他,他又是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还自然地喝口咖啡。
楚晃压着火,继续说:“初来乍到,关于公司还有很多需要熟悉的地方,到时候还请大家……”
“咳咳。”
又来了。
大家再一次看向修祈,这次连樊宁也不例外。
楚晃不生气,没让人听出她最后几字是蹿着火苗说的:“不吝赐教!”
照预想,两个美女说完话,大伙儿是要激动一阵子的,各有问不完的话,但碍于修祈在侧,一个个像吞了颗枣,话不敢说,大气儿也不敢出。
修祈把一杯咖啡喝完,迈着他傲睨闲在的步伐回了办公室。
大家终于得空喘气了。
楚晃的助理摆张苦脸:“修导平时可不爱管我们,也不知道今儿怎么了。”
楚晃没发声。
樊宁从修祈身上收回眼来就一直盯着楚晃,看到现在,场子散了,仍没挪开的意思。
楚晃知道樊宁在看她,也大概能猜到,樊宁在想什么。
不出所料,樊宁应该是为修祈来安徒生的。现在修祈的注意力稍微偏向了别的女人,她自然是感觉到了。
楚晃觉得,她有必要跟修祈说清楚这些,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当然,跟修祈谈条件,她得做出点牺牲。
修祈的助理小赵跟他进了办公室,修祈扭头看到他,上下打量一眼,意思是:你进来干什么?
小赵说:“修导,您还有事要让我去做吗?没有的话我就下班了。”
修祈不知道他们具体几点下班,但肯定不是这个时间:“到点了?”
“今天聚餐啊,要提前下班。”
修祈还真不知道,没参加过他们的聚餐。
“那我先下班?”
“都谁去?”
“哦,制片这几个部门都去。”
“都?”
“都,四大部门,还有今天加入我们的两位美女老师。”
“在哪儿聚餐?”
“嗯?”小赵没反应过来,他也去?
“地址。”
小赵回神,木讷地报了饭店名字,又小声提醒道:“今天吃自助,按人头买单,没有您那份……”
“那你别去了。”
小赵急了:“可以解决!再多定一个位置就行了!我去通知行政部!”
紧接着,他像是逃离沼地一样匆匆跑了出去,生怕修祈把他叫住,不让他去了。
大家听说修祈也要去聚餐,都像是戴了一副痛苦面具,全无之前的欢呼雀跃了。
从公司出来,有车的开车,没车的几个人一道,拼一辆车。
楚晃来公司是修祈亲送的,这会儿站在路边等车,小伙子们怜香惜玉,有车没车的都来邀请她:“楚总,上我的车!”
“滚蛋,你有车吗?楚总上我车吧,我开车是最稳的。”
樊宁这时候挎着包出来,指了指他们几个:“你们几个,想什么呢,楚总要上也是上我的车啊。”
说着话,她冲楚晃笑笑:“我开车了,我载你过去吧。”
楚晃微笑:“我打车了,马上就到了。”
“都有车,还打什么车啊?”樊宁走上前,自来熟似的挽住楚晃胳膊。
楚晃推脱不掉,正要答应,修祈从身后走过来,毫不违和地插进嘴来:“都堵在这儿干什么?”
几个人一下子弹开来,让出了一条路。
修祈看向楚晃:“没开车?正好,我开了。”
小赵这才从公司出来,正好听到这句,不想这点小事麻烦他,自作主张地说道:“怎么能麻烦您呢?我开车了,我载楚总过去吧。”
修祈微微皱眉。
天太黑了,助理看不清修祈的神情,以为他这番操作要立大功,还颇为卖弄地提供了第二个方案:“要不就樊老师顺道把楚总载过去。”
樊宁在这时说:“我就是这么想的,让楚总上我的车吧。”
楚晃没再拒绝:“好。”
大家上车的上车,前往的前往,这个小人堆很快散开了。
樊宁跟楚晃一前一后地往外走,走着走着,有人从她身后搂住她的腰,把她打横抱进了一辆车的后座。
樊宁上车前往后看了看,傻了眼,楚晃呢?
楚晃在车里看着车外的樊宁四处找她,刚想叫她,歹徒捂住了她的嘴。
她挣扎得更凶,咬了歹徒的手。
歹徒不松手:“属狗的?”
楚晃瞪着他,被他捂着嘴也要骂:“人渣!”
歹徒正是修祈,他见樊宁走了才松开楚晃。
楚晃的嘴自由了,更不加休息地骂他:“败类!贱男人!从今天开始你必倒霉!倒八辈子血霉!”
修祈听她骂完:“你会凶一点吗?”
“这不够凶?也是,你天生犯贱!”
修祈笑了笑,提醒她:“我再看到你张嘴,你就小心点。”
“张嘴怎么了!”
修祈没说话,也不用说话,眼神已然作答,估计她再张嘴,他就又亲上了。
楚晃恍然想起她现在在修祈手里,还是闭上了嘴,顺便抿起来。
修祈换到驾驶座,开车去了聚餐饭店。
楚晃不想跟修祈一起出现,又是先他一步下车,跟大伙儿会合。
小赵看到楚晃,好奇道:“楚总您去哪儿了?樊老师说上车前就找不到您了。”
楚晃不得已扯了个瞎话:“我叫的车到了,忘记跟樊老师说了。”
大家没有疑心,端着生食材围坐在铁板桌前,等厨师现烧美食。
修祈姗姗来迟,看那步伐似乎是奔着营销部去的,没承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策划和发行总监把他拉走了。
樊宁从卫生间回来,坐到楚晃旁边,冲楚晃笑笑。
楚晃也客气地回笑。
樊宁切着别人帮她要的鹅肝,轻声说:“楚总,喜欢吃鹅肝吗?”
“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但偶尔也会吃。这就是调剂品的地位。”
楚晃假装听不懂她这话的意思。
樊宁突然扭头,看着她:“有时候调剂品不是很摆得正自己的位置,上了主桌,就以为自己是主菜了。”
楚晃觉得她有话要说,放下刀叉,说:“出去透透气?”
樊宁就等她这句:“好。”
饭店外的空中花园,有个露天的酒吧,酒吧左半边载歌载舞,右半边饮酒聊天。
樊宁跟楚晃坐在右半边靠栏杆的位置。樊宁先喝了口酒,觉得有点甜,放下杯,别了下头发便双手抱臂,看向了远处。楚晃也不着急打开话题,拿着酒杯端详杯里变色的酒。
终是樊宁先开了口:“修祈载你来的?”
楚晃没答。
樊宁笑笑:“我看见了。”
楚晃说:“我也没否认。”
樊宁闻言挑了下眉,极细微,不易察觉,随后说道:“我猜你们目前的关系应该是他正在追求你。”
楚晃当她猜对,没应声。
樊宁又说:“你也看出来了,我们的关系不简单。”
楚晃面无表情。
“我不是来求你把他还给我的,我是想让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樊宁说着笑了声,“当然我也有私心,当你知道他有多渣,你就不会给他机会了。”
楚晃觉得樊宁想多了,她本来也不准备给修祈机会。
修祈的光辉历史,不用详说,光是那些女星自己发在社交平台的合照就够她消化了。
她身边没异性缘这么好却没下过海的男人,由此可见,修祈早湿鞋了。
樊宁有些自嘲:“我早知道,他千方百计从辰光总部挖了一个人过来,我刻意通过张子蕴来到安徒生,就是想从中作梗。”
她很坦诚,楚晃觉得,她比电视剧里抢男人的女人们多个脑子。
樊宁看向楚晃:“但我挺喜欢你的,你看起来不俗气,明事理,我觉得你不会跟其他女人一样被修祈的才气和外表迷惑。”
楚晃等她的下一句话。
“今天修祈在办公区喝咖啡时,所有人都只好奇他为什么会在办公区停留,但其实,他最引人注意的,是他手上的戒指。”
楚晃根本就没看他。他爱戴什么戴什么,她没有兴趣。
她端起酒杯,喝口酒。
樊宁看到修祈的戒指就向张子蕴确认了,张子蕴当即否认,笃定地说修祈不可能结婚,要是结婚了不可能不请兄弟吃饭。于是她生了一计,准备诓骗楚晃:“修祈跟我结婚了。”
楚晃被半口酒呛到了。
修祈一回头,楚晃不见了,把小赵叫过来,问他:“楚晃呢?”
小赵喝了点酒,醉醺醺的:“楚总?楚总跟樊老师出去了吧?两人都不见了,可能是去空中……”
修祈没听他说完,解开袖扣,拉了拉领带,朝空中花园走去。
樊宁满意她这个反应。
她想过,如果修祈在追楚晃的过程中告诉了楚晃那枚戒指的来历,她就说那是修祈扯谎,真实情况是他们结婚了,那是他们的婚戒。
如果修祈没告诉楚晃,那她连解释都不用了。
她冒着被拆穿后丢人现眼的风险,仍造了这个谣,是这招虽险,但见成效。试问哪个女人在被一个男人追求时,意外得知这个男人已婚,不是吞了苍蝇似的恶心?
若是兵不血刃就换得这场争夺的胜利,她愿意承担这份风险。
但楚晃什么都没问她,只是说:“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渣你的。”
樊宁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先问了她一句:“他是不是从来不说爱你?哪怕喜欢都不说?他总是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做什么事都很从容,从头到尾慌的只有你。”
本来,楚晃听到樊宁说她跟修祈结婚了,就不准备再听她说什么了。结婚这种谎都编得出来,那她的话可信度不大。
但听到这句,她连睫毛都有了反应——修祈就是这样。他总说奇怪的话,做荒唐的事,他有时候野蛮混蛋,想抱就抱,想亲就亲……有时候又很哀伤,像是有很多秘密,有很多委屈,不能说,于是只用抱她、亲她来自我解救。
樊宁又说:“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一个他的采访,就是从那个采访起,他开始被嘲是渣男,后来他就开始频繁传出桃色绯闻,坐实了渣男的名号。”
楚晃从不主动去看修祈的新闻。
“现在那个采访已经找不到了,其实就是问修祈对爱情、婚姻的理解,他说这世上没有爱,只有偶尔的需要。”
楚晃心里一疼,像是被什么刺了下。
“那个采访后面是访问修祈的朋友,其中问到了周嘉彦,为什么修祈异性缘这么好,周嘉彦说因为修祈会给每个女人家的体验。”
樊宁的语气变了,说不上愤怒,但能觉出急躁:“周嘉彦跟他关系那么铁,他都这么说他,那他能是好人吗?”
原来是这样。
只是这样吗?
楚晃没在这段叙述里感觉到修祈有多渣,就……仅此而已?全是媒体和周嘉彦给他贴的标签?她不信:“你跑题了,不是在说渣你的事吗?”
樊宁说:“那时候我刚拍了他的电影,晚上剧组人一起吃饭,大家起哄说我们般配,他没否认,那时候我只以为他有点喜欢我。杀青后第二个礼拜,我回剧组补拍镜头。那天雨特别大,我们在棚内等雨停,聊了很多表演上的事。第二天新闻出来,说我跟他在拍摄现场旁若无人地调情。我开始是害怕的,我怕这件事影响到我的事业。但那时我已经不是我了。
“时隔那么久,我仍怀念那天的雨,怀念他说话的声音伴着雨声流入我的耳朵里,怀念他向来自在的人生态度……因为我要补拍的戏有点多,所以又在剧组多待了半月。那半个月剧组内外都以为我们私下在一起了。我也以为。可是不出半个月,那个演网剧出身的杨纤予发了一张跟他一起吃饭的照片,还配文说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樊宁开始讲这段过往时,还有些不情愿,拘谨,不愿多说,越到后来,越说得快,像是生怕楚晃不能感受她的愤怒。
楚晃感受到了,她也可以想象出,修祈是怎么在两个女人之间徘徊,再让她们沦陷的。
现在的樊宁比两人刚坐在这里时难过太多了。
她还要说:“你以为只有杨纤予吗?还有很多,各行各业,什么携美包场,什么独处一室,什么潜规则。这些新闻你应该看得不少了吧?”
楚晃没看过,但听说过。
樊宁越来越激动,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或许开始的采访说他是渣男,有污蔑他的嫌疑,但他后来的所作所为,绝对对得起渣男二字。”
楚晃看她好难受,那些女人应该也很难受吧?
樊宁喝完酒,双手捂住脸,声音哽咽:“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要靠近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啊?”
她好像醉了。
楚晃看着她,恍然间以为是在看自己。
她会有这么一天?
怎么可能?她从没给过修祈机会,她不会,她在想办法,很快就能跟他划清界限了。
只要她守住底线,就不会。
一定不会。
她把食指的指甲摁进拇指的指腹,让自己清醒:“你那么恨他,可你还是为了他来到这里。”
樊宁抬起头来,她又何尝不知道?“我有办法吗?你有办法吗?你告诉我,你要是爱上他,你有办法吗?你没有,你不可能有!”
“我不爱他。”
楚晃觉得这场谈话该结束了,便站起来:“你想争取你就去争取,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来安徒生是为了工作,不是为他。”
樊宁也站起来:“那……”
楚晃知道樊宁敢这么公然找到她,就是揣摩过她的心性,知道她不会多嘴,但还是喂她吃了一颗定心丸:“你放心,今天我们的聊天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除非你说。除非隔墙有耳。”
修祈端着杯酒,坐在吧台,背朝散台,听完楚晃和樊宁的对话。樊宁跟楚晃说什么他都无所谓,但还是连饮了两杯烈酒,只因楚晃那句——“我不爱他。”
她说得真决绝,好像是过去、现在、将来都不会。
那喜欢呢?有没有?
楚晃回到餐厅,年轻人玩起游戏,她情绪不佳,无法参与进去,便以有事为由离了场。
从大楼出来,晚风拂面,带着梅雨季节的清冷和潮湿,她被那几口酒冲乱的脑子有些微回转,清楚了不少。
她大大地吸一口气,沿着路边慢慢走向地铁站。
樊宁说话时,楚晃分明看到自己坐在她的位置,脸上是跟她一样的表情,说的话也一样,卑微地祈求对方把那个男人还给自己。
她突然有一点害怕。
她是有主心骨的人,从小到大或许她行为上会妥协,但心里从不。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所有人混沌、看不清未来的时候,她的眼光已经看到了几年后。
唯独在面对修祈时,她不知道该相信他哀伤的神情,相信他一直情有可原,还是相信网上那些有图有字的新闻。她有时候稍微偏向他一点,他就玩失踪不见了。当她的思想偏向新闻里说的那样,他又看起来很难过地说“你没良心”。
到底哪一个是真的?
她是该相信她一直以来对他的印象,还是该相信他对她父母承诺时,那个匪石匪席的眼神?
他若是真的上心了,那为什么呢?为什么上心?
他喜欢她什么?
她的家庭、学历、外貌、身材,放在老家的相亲角可能是出挑的,但放在修祈身边,貌不惊人,言不压众。她有时候也会暗暗得意,那么多人喜欢他,他却只看到她。
但得意不能顺意,要是她陷进去了,他反而抽身了呢?
他或许给了每个女人这种假象,让每个女人以为只有自己是特殊的。
当谎言被拆穿,真相大白于天下,她该怎么办?工作怎么办?生活怎么办?
难道她真的要去祈求下一个人,把他还给自己吗?
楚晃走着走着,停了下来,蹲在路边,抱住胳膊,缓解突如其来的无助感。
她必须得承认,樊宁那番话有杀伤力。那些她或逃避、不愿面对,或一直就没想清楚的事实,在樊宁那番话后,一股脑地钻进她的神经里,逼她看清楚现实。
楚晃身后不远,有辆出租车正以不超过她步伐的速度跟着她。那辆车副驾驶座上的,正是导致她心神崩溃的人。
修祈让司机把车停在一旁,胳膊肘杵在车窗窗框,轻摸嘴唇,看着没状态的楚晃。
看见她这样,他有个地方隐隐作痛。
楚晃缓了缓,站起来,走进地铁站。
修祈没跟上去,他想去喝点酒。
正要离开时,楚晃出了地铁站,站在台阶上,望着眼前道路,像是在看人来人往。
突然,有个男生急匆匆地跑向地铁站,他没注意到楚晃,蹭了她的肩膀,差点把她撞倒,但还算有礼貌,立刻回身道歉。
楚晃痛苦万状,看着撞得不轻。
修祈皱起眉,下了车。
楚晃没为难那个男生,放他走了,那个男生连说了两句“不好意思”便消失在拥挤的站台。
楚晃肩膀不怎么疼,就是头晕,可能是不久前喝的那杯酒来劲儿了。她酒量不好,以为那种调的酒不会上头,可能是基酒加多了。
修祈扶住她的肩膀。
楚晃回头看到是他,甩开他的手,迈下台阶,沿着路边,往前走。
修祈在原地干站了几秒,跟了上去。
楚晃不回头,坚决不回头。
突然雨来,路上行人变得匆忙。
楚晃走着走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有点想吐,于是贴着灌木丛朝前跑去。她不知道,她身子歪歪晃晃,牵动着身后之人的注意力。她跑进一家便利店,买了雨伞和矿泉水,再打着伞跑到垃圾桶跟前,胳膊夹住伞骨,双手抖搂开塑料袋,吐了个痛快。
力气太小,而雨大风也大,伞就被吹走了,她赶忙丢了塑料袋,跑出去追伞。
修祈帮她捡了起来。
她停在他身前,什么也不说,要把伞拿回来。
修祈不松手。
楚晃抢不过,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最后干脆蹲在地上,抱着双腿,把脸埋进膝盖,痛哭起来。
修祈看着她,攥紧了伞柄。
他心疼,像是碎了。
他突然想告诉她,开始不是真的,但现在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