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
荣放找到了黄老师的地址,裴术上班之前去拜访了一下。
黄老师很热情地招待了她,还专门去门口小商店买了些水果。她握住裴术的手:“看到你们这些后辈这么能干,我是真的欣慰。”
裴术淡淡笑了下:“我来主要是想知道……”
黄老师没让她说完:“我知道你想了解什么,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说完,她叹口气:“要是我再年轻几年,也许我还会选择让这部分真相永不见光,但我眼看多半截身子入土了,也就没什么可牵挂的了。你不要觉得我自私,人都自私,那时候我有一家老小,我真的不能冒险。”
裴术理解。
黄老师把另外没有加在案宗里的资料拿出来,发黄的纸,晕开的字,把过去铺陈在裴术面前。
“程欧就是个变态,那个年代的人们没有见过这种事,容易形成先入为主的想法,觉得被侵犯只会发生在女人身上,很自然地将心里的天平倾向于程欧这边。”
裴术看着这些记录,听黄老师说。
“你是正经警校毕业,你一定知道,侵犯他人,不管这个‘他人’是男是女,都是要被法律判刑的。程欧却利用这一点,死命否认,然后想尽办法销毁证据,成功逃出生天。”
黄老师说着还有点惭愧:“我当时如果有你一半勇敢,说出实情,也许那几个人都不会死。”
裴术抬起头来:“哪几个人?”
黄老师给裴术把他们的个人资料找出来,几个人的名字,跟那些告程欧性骚扰的名字一致。
裴术还有一个问题:“那个程欧欲实施侵犯的人是谁?为什么指控程欧性骚扰的人记录了,但那个最关键的受害者没有记录?”
这个黄老师也不知道,毕竟是公安局经手的,她只是有幸见过那个人:“那个男人很漂亮。”
黄老师这么一说,裴术就知道她最多也知道这些了。
她谢过黄老师,拿上这些案宗记录,回了所里。
这些东西只能证明当年确有这些案子,不能证明程欧的犯罪事实,这几个人的死就算跟程欧有关系,她也不会留下把柄。
要想通过程欧让梁顺程下台,还得裴术再深入挖掘。
没错,裴术想让梁顺程把亏欠津水的,都还回来,只是这样就一定要从他过去处理的案子找突破口。现在他经手的案子做得太完善了,是找不到破绽的。
照目前调查过的这些旧案来看,似乎就程欧这个案子性质恶劣一点,而且很容易引起舆论重视。
Part2
影楼摄影棚。
覃深刚到,看到老板也在。
今天正式开拍,老板在好像也挺正常的,但这个老板总是借着帮覃深整理衣服摸他胳膊和背,让他很不舒服。
摄影师和化妆师在旁边看着,那眼神就好像已经见惯不怪了。
覃深在老板再一次把手伸向他时,躲开了,并提醒她:“我女朋友是裴术。”
老板果然变了脸色,把手收了回去,很尴尬地笑了笑:“裴警官啊。是吗?可是裴警官不是没什么人情味吗?她也会找对象吗?”
覃深还记得他跟她签的合同:“我答应给你拍宣传照的条件,有一个是我要指定女搭档,但女搭档的脸不能公开。也就是说,你可以把我的照片放在影楼门口,但不能放我跟她两个人的。”
老板记得。
覃深笑了笑:“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有一个这样的要求?自然是我找的搭档身份不一般。”
老板明白了,原来他是想借着拍宣传照名义,跟裴术拍婚纱照,这她不仅不能收钱,还要给他钱……果然这长得俊俏的心眼多。
覃深说:“我赚的是拍照的钱,不是卖身的,离我远点,我不希望她碰我时,我是不干净的。”
老板脸色变了,很难看,有点气急败坏,但因为对方不让她占便宜就翻脸太不好看了,她还有这么大一个影楼要管,她得顾大局。
思虑一番后,她挎着名牌包,拖着她肥硕的身体,踩着高定的鞋,嘎达嘎达地走了。
Part3
裴术走访了那几个被程欧性骚扰的男人的亲人,他们并不想提起过去,还有一些更是把裴术拒之门外,这让她更对当年的事情感到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内幕,要藏得那么严实?这到底是几条命被牵扯其中?
就在裴术所有线索终结,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的时候,胡奉先给她提供了一个新的方向:“那些个人资料里没有他们的职业吗?”
裴术本来困顿的思绪一下子打开了,她站起来,掐着腰在办公桌前转圈,然后点着头。
胡奉先看傻了:“这么激动吗?”
裴术扭过头,双手拄在桌上,抬眼看着他:“那些资料里没有记录他们的职业,甚至没有说明他们的死因,但殡仪馆一定知道。”
胡奉先挑眉:“那咱们挨家找?”
裴术说:“几年前津水只有两家殡仪馆,而程欧要想实现完美犯罪,这几个人的尸体一定会在她可以操控的殡仪馆处理。”
胡奉先想起之前给裴术设计车祸的那个殡仪馆馆主,恍然大悟似的:“难道是!”
裴术当时就想过这个问题,那个殡仪馆的馆主是为什么这么大胆,敢在派出所安装摄像头,敢给她搞一起车祸。要说冲昏了头脑,那不该硬气到底吗?为什么又那么痛快就认罪了?
现在想来,那个殡仪馆的馆长未必不是梁顺程的人。
梁顺程手上一定是有馆长害怕的东西,这样他才利用得了他。梁顺程指使他设计裴术,要是成功,那自己以后高枕无忧。而不成功,就让他迅速认罪,这样也不会查到自己头上。
如果可以证明殡仪馆的馆长曾帮程欧处理过这几个人的尸体,或者说,在尸体记录上做过手脚,帮她掩饰,那就可以变相证明,梁顺程当时欺公罔法了。
因为梁顺程没有给程欧立案,时隔多年,裴术都能查到,为什么当年梁顺程查不到。
这将成为牵出他所有罪恶的开关。
他将为他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裴术很高兴,她觉得随着覃深的到来,她的晴天越来越多了。她喜欢晴天,喜欢大大的太阳照在她头顶,喜欢为生命奔波付出的自己……
Part4
覃深完成个人拍摄已经是几天后了,所有的个人镜头拍完,他才跟裴术说。
裴术听到他要跟她拍宣传照,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我不上镜啊,我也不好看,不拍不拍。”
覃深没逼她,只是说事实:“如果找不到搭档,就要赔三倍赔偿金。我本来就没钱,再赔点,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攒够娶你的本?”
裴术抿抿嘴,走到沙发上,坐下,靠在他怀里:“赔偿金多吗?那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呢?”
覃深顺势搂住她的腰:“没有。”
裴术也跟他说事实:“我只拍过一寸免冠照,因为很多证件用得到。”
覃深亲亲她的脸:“没关系,我自己想办法吧。”
他用这么一个语气,这么一个态度,裴术又心软了,扭头看着他眼睛:“应该很快就能拍好吧?”
覃深眼神诚挚,点点头:“他们要是磨磨蹭蹭,我也不干。怎么能这么浪费裴警官的时间呢?不知道裴警官日理万机,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吗?”
裴术这一答应就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皱起眉:“骗子。”
覃深笑:“我多拍点,给你留着,你带在身上,想我了就看看。也可以给别人看看,让他们知道你男人是靠脸**到你。”
裴术就靠在他肩膀,眼看着窗外:“我谁都不给看。”
覃深淡淡笑着,搂她更紧了。
裴术看着一小块天空,还有那一小块天空飞过的鸟,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这个世界值得尊敬。
Part5
梁顺程不愧是一块老姜,那几个人的尸体确实是在那个殡仪馆处理的。但那个馆长出事后,就把所有的尸体记录都销毁了,现有的记录,都是换馆长以后死的人。
裴术的线索又断了,这些家属不配合,所有证据又都销毁,她又没有方向了。
雪上加霜的是,梁顺程似乎是得到了信,竟然搞了一次突然袭击,说是视察派出所的工作情况。幸好裴术没出去,有她在,派出所阵脚一点都没乱。
梁顺程是那种肥头大耳的敦厚形象,会让人莫名信赖,裴术截然相反。
裴术五官很锋利,用面相师的话来说,就是尖刻之貌,给人的第一印象都不会很好。像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样的老话,还有一些看面相判断人性的说法,就一直对她很不利。
梁顺程视察完工作,找裴术单独聊了会儿。
荣放和胡奉先还为此有些担心,怕裴术受欺负,也怕裴术太强硬,不给面子,两人撕破了脸。
事实上,梁顺程和裴术交谈,从远处看起来,还算和谐。
梁顺程没问工作上的事,只是问裴术:“我们小裴,谈对象了?”
裴术顿时觉得心里被扔了一块石头,说:“您从哪儿听来的?我这么忙,也得有空。”
梁顺程笑着说:“你也该谈对象了,就是一定要找品质好的,咱们这么一朵霸王花,可不能便宜了一些个臭鱼烂虾,你说呢?”
裴术也笑:“那自然是不能找个废物,要找也得找您这样的,手段高的。”
梁顺程不爱听这话,但他可以保持着笑吟吟的表情。
两个人明枪暗箭的聊天没进行很长时间,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后,梁顺程邀请她参加电力公司的分厂剪彩仪式,可以说是明着挑衅她了。
他过来这一趟就是说他知道裴术在查过去的事,他还邀请她参加程欧的剪彩,简直没把她当人。
以前的裴术有百种方式让他把占得这点口头便宜倒出来,现在只要触不到她的原则,她就当没听见。两个人背过身,当即变脸,对彼此的厌恶不要太明显。
本来裴术就没有方向了,梁顺程这一趟,更叫她决定消停一段时间,等这阵过去,再查。
裴术知道自己的个人情况不会瞒过梁顺程,但她没想过他会对跟她有关系的人上心。
她不知道他提起这个目的是什么,但她不能不当回事。
这一担心,她这班就上不下去了,早早走了。
覃深比他晚回,给她买了冰淇淋,昨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说想吃来着。
裴术先把冰淇淋放冰箱,把他拉到客厅中央。
覃深看着她一本正经,挑眉:“怎么?”
裴术把鞋脱了,光着脚站在他对面,说:“你对我出手。”
覃深双手抄在裤兜里:“不。”
裴术没跟他闹:“快点,出手!”
覃深就不:“我舍不得。”
那裴术就对他出手,可每当要切到他要害,她就心软,几次下来弄得自己越来越急,还很生气。
覃深给她擦擦汗:“你得先跟我说你要干什么。”
裴术坐到地上,理智和魄力都没了,像一个大小姐乱发脾气:“我不可能总在你身边,你也知道津水很乱,万一有那种活腻的对你下手,你连点自保能力都没有,不是干受欺负?”
覃深微怔。
裴术还没说完:“上次别人管你要钱,你是不是挨打了?我要是不在,他们那么多人,我……”
覃深一把拉她起来。
裴术看着他。
覃深把手伸出来:“那你教我。”
裴术看他态度还挺认真的,不像是敷衍她,情绪稳定了一些,接着教他:“你就记住几个要点,不要正面,正面你肯定打不过,你太瘦了,力量也不够。”
覃深笑:“照你这么说,我一点优点都没有。”
裴术脱口而出:“你长得好看。”
覃深有点无奈:“这是优点吗?”
裴术觉得是:“你以为长成你这样的男人很常见吗?”
覃深敷衍地连着“哦”两声:“那裴老师,继续吧。”
裴术教他一个偷袭的连招,侧重点在偷袭,而不是连招的运用,主要让他合理搭配双手的力量。
覃深学得倒是很快,就是打不出伤害,这样跟给别人挠痒痒没区别啊。裴术很头疼:“你中午吃的什么?为什么一点劲儿都没有?”
覃深不同意没劲这个说法:“我没劲,你天天晚上求我放过你?”
裴术别开脸:“那你为什么动个手打不出伤害?晚上只能说明你有耐力。”
覃深不这么认为,靠近裴术,贴着她:“你确定只会有耐力?”
裴术不教了,扭头走进卫生间。
覃深笑了下,然后跟了进去,并把门锁上了。
“我上卫生间,你干什么?”
“我也要上。”
“那你出去等着啊。”
“我懒得走,你上吧,我在这等。”
“你在这我怎么上?”
“害羞了?”
裴术看都不想看他了。
“你确定不出去是不是?”
“我只是想跟你待时间长一点,你不喜欢吗?那我出去好了。我以后都不会跟着你了,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覃深还很委屈。
裴术真不知道他这些招数都跟谁学的,比一个女人还会装可怜扮无辜。她拉住他胳膊,没让他走,有气无力地说:“我拿你没辙了。”
覃深趁机把她抱起来,放到洗手池上:“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要是没保护好你就再去找一个。”
裴术抬起眼:“你盼着我再找一个?”
覃深笑:“那我总不能阻止你奔向更能带给你幸福的人。”
裴术推开他:“起开!”
覃深抱住她:“我嘴贱,谁都没有我对你好,谁都不配,就我配,我最配。你裴术这辈子就应该跟我覃深在一块,咱俩是天定的。”
裴术这才被哄好一些,攀在他肩膀,轻声说着话:“你上次在公租房说的话,裴东卿的男人们害怕了,带着她连夜从津水离开了,现在的津水,只有我自己了。”
覃深知道她在说什么,她是在说,在这个世界上,她只有他覃深了。
他不能告诉裴术,他是用尽全力才能陪在她身边的,他也根本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
Part6
周末是个晴天,阳光很温暖,入秋那么久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个天气。
裴术要跟覃深去拍宣传照了,她早上起来收拾好,覃深却有事不能跟他一道走,亲了亲她嘴角:“我有点事,你先去。我会赶在开始之前到的。”
裴术点头:“嗯。”
两个人在楼门分开,覃深回了下身,喊了裴术一声:“宝贝。”
裴术没听他叫过宝贝,要不是熟悉他的声音,她都不会回头看。她看着他:“怎么了?”
覃深摇头:“我是不是没叫过你这个?”
“嗯。”
“那我多叫两声。”
裴术觉得覃深怪怪的:“你怎么了?”
覃深慢慢走向她,边走边叫着:“宝贝,宝贝,宝贝……”
裴术下意识看向四周,生怕有人在围观,宝贝这两个字着实让她不好意思。
覃深走到她跟前,还叫着:“宝贝,宝贝,宝贝……”
裴术被他叫笑了:“干什么啊?”
覃深亲亲她的额头:“我听人说,宝贝这两个字会让人感到幸福,我想让你感到幸福。”
裴术笑:“哦。”
覃深手在她脖子后边,轻柔地问:“还想听吗?”
“你要是想叫,可以再叫两声。”
“宝贝。”
“嗯”
“宝贝。”
“嗯。”
“宝贝。”
“嗯。”
“你不要怕,有我在爱你。”
裴术靠近他一些,抓住他衣裳一个角:“我知道。”
覃深问她:“亲我好不好?”
裴术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覃深还要,指着嘴唇:“这里。”
裴术就捧起他的脸,亲上他的嘴唇:“还有哪里?”
覃深指指鼻子:“这里。”
裴术亲亲他鼻梁,然后是眼睛,最后是喉结:“行了吗?”
覃深看着她总算有了亮光的眼睛,突然心痛,把她搂进怀里,凑到她耳边:“活下去。如果你爱我的话,就活下去。”
裴术越发觉得怪了,当她想问问他到底发生什么的时候,覃深已经放开她走了。
她想叫他来着,但不知道为什么没叫,就这么看着他走了。好像很多时候都会这样,就是意识里,觉得应该做某件事,但行动上偏偏放任了。
如果裴术知道,这是她生命中最后一次见到覃深,不知道她会不会紧紧抱住他,就算天王老子来也绝不松开。
一定会吧,他是她重新活下去的理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