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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灯 正文 第45章 蜜里调油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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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蜜里调油时

    “嫁给我。”

    她一怔,那灯火摇曳了一摇,牵动着他的话。

    “”靠在他身上,忽然紧绷起来。

    窦矜在凯旋宫宴上擅自毁婚,那晚她也在场。

    虽当时未表态,然而等人独处时就已经严词拒绝了。

    他气得不行,又不能打不能骂,只得同以往与她不欢而散后离去罢了。

    那天后到今天,都未曾再提起过第二次。

    “你到底在顾虑什么?”

    他将她略僵的身体松开,把她扶正面对着自己,“就算无子,我尚可从宗亲氏族里挑选着过继,你喜欢女孩,也可以让真宁进宫陪你,你喜欢哪个便要哪个。”

    这般等着她的答复,就听得沉默很久之后,她低着头的一声叹息。

    “怎好夺走别人家的孩子据为己有。”

    擡起眼,“孩子还是自己家的亲呀,我真心希望你也能跟寻常人家那般,可以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让子女们承欢膝下。”

    两眸映在半暗半亮的灯火里,似两点碎星溢满了隐晦流动的感情。

    人越在乎某个东西,便越敏感,考虑的也更加琐碎,她显然是如此。

    洛女阁劝他娶妻的那次也是,且之后就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反复地拉扯,不断在从心与大义之间挣扎。

    情绪稳定始终如一的,反而成了他。

    “可你别忘了,你我二人都走的是夜路,并非寻常道。“

    这话是有点道理

    他自然发现她这认可后,有些松动的姿态,继续攻略她的城池。

    干脆作失落状,叹息仰天,用落寞的神色频频看顾她,“推开我,不过是让我掉入漆黑回到一切的原点,而并非改头换面,去你所期望的那种光明大道。”

    “”

    她知道,他在装,不过仗着她心软,这场拉锯战拉来拉去,又到了那个昆仑山的雪夜,到了他们初次结合的寝屋。

    而她次次在他的柔情中迷失,次次管不住自己的心而妥协。

    不知是不是迷药的药效还未散尽,还是想烦程药想的太头疼了,导致她整个人变得晕乎乎的。

    在他的话语中意识轻飘,已经动摇得差不多了。

    “我连聘告的婚书都想好了,就道,逢灯之后,百事皆成。”

    逢灯之后,百事皆成?

    摆弄完了这一句文墨,他又俯下身来靠近她。

    炽热的口吻灼到了她的每一寸肌肤之上,那里都泛起颤栗,“无人能做这第一说客,无人照当前这般同我争吵评理,更无人能如今日这般,和我生死相护,只有你。因此你不嫁我,天理难容。”

    不知他这一大堆叫人目不暇接的情话都是哪里找来的,让她脑子转不过来,嘴上轻动,终是又靠到他的怀中去,再次服软。

    若是每日都面临生死,确实该把握当下,总之,长幸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竟听见自己慢慢地说了一句,“好吧嫁就嫁。”

    窦矜胸膛火热,一手将靠在怀中的人抱到榻上去,嘴角都是快意。

    嗓子里滚出一串笑声,“女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能反悔!”

    她也笑,上手揉揉他得意洋洋的脸,肯定地答复他,“自然不悔。”

    夜渐深了,春宵苦短,须得尽欢。

    失而复得之后,便是婚约缔结。

    要的就是做上一场忘我不见日的欢爱,好配得上人生快意这四个字。

    他的脸过来在她额上一连亲了两口,似在讨糖吃,长幸颤颤闭起了眼,感受到他又缓缓凑到她的耳边,在那处呵了几口热气。

    那块是她的敏感地,她连忙扭了一下身子睁开眼,已和他隔着微小的距离面对着面。

    她的脸在玩闹中变得微红,更在这夜里,生出几分娇柔欲绽的美丽。

    让他血流直往那一个地方冲去,衣尚未脱,手尚未碰,就已经硬了,嗓音低低地说了一句,“既然口中已言定,女君子且先同我行个夫妻之实如何?”

    豆火无人去挑,火苗更加稀小。

    室内的光线一点点暗下来的时候,那榻边一边捆住的帐帘被撩下了,帐帘半透,倒影出一对男女相叠纠缠的实影,放出男女交缠的眠热呼吸。

    窦矜已洗浴过,衣宽单薄,很快脱完了自己的衣服又去脱她的,她的单衣这次是秋黄的褚色,质地如飘柔的羽毛,直直挠着他的掌心似小猫抓痒。

    “你身上好香。”

    屋内贡碳暖着热水,他拧来棉帕帮她把身上的脏污擦净,这两次加起来太短,他压根没够,扔了东西,呆呆木木地半坐在那里。

    长幸看他如木鸡杵在床边,也不熄灯火,脚尖自被中伸出来戳了戳他。

    “发什么呆,不要睡觉么。”说着真打了个哈欠。

    本就因为秋围之事身心受惊,还和他颠鸾倒凤这么久,长幸眼皮打架,几乎快忘了已经答应他立后的事。

    结果他转过来,脸上还是欲求不满的样子。

    真诚道,“长幸,我们再来一次罢。”

    “……你都不累的么。”

    “不累。”

    “……”

    秋香帐暖。

    又侧躺相叠,跟他来了一次,便终于能沉沉睡去。

    ***

    文出,帝纳彩,娶神女为后共治天下。

    帝后成婚的预备是朝廷里最高规格的大事。

    各司要预备六礼,包含这做媒,议婚,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这首先的做媒便大有名堂。

    虽然他不注重仪式,但婚娶决定风光大办,笼得新妇的这桩婚,最好能羡煞旁人。

    司马罢官,舅舅姜丞相又不喜神女,窦矜思来想去请来了宰相陈平做官媒,恰好他甚是欣赏长幸。

    洛女为仙,先助帝平定叛乱,又助曹阳过了大疫,祥瑞的意味早就深入人心。

    因此不止朝廷忙碌,听说天子这回要娶神女了,四海升平里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汉人浪漫,对人神的爱情编造多番版本刻在画像石上,如今只要是关于这位洛女的,无论是她的穿衣打扮还是住的地方,都成了市场里争相模仿的对象。

    贵族女子们在家中挂她流出的画像,学习未来国母的发式衣装,就连民间也多见那木头石雕以她为摹本的小人儿,还有洛女阁的住房缩小成了放在家中的摆具,在曹阳当地的商铺大卖。

    其中卖的最好也是最热门的,当属这天子神女穿着婚服的夫妻人偶,有的富贵人家还会用金铸造成夫妻金像,当成彩礼送纳给女方。

    可见除了一小部分人不满,大部分人对这桩婚事都还是挺满意的。

    窦矜接待宗室内客,还留些女眷自然交给了长幸,几个穿戴正装的少妇跪坐在偏殿七嘴八舌地讨论上边这些。

    听着这些话,长幸心下有些瞠目结舌。

    因为文书出不过四五日,她的婚服才刚动了几针,六礼始走八字还没一撇,就引起了这种超前的轰动。

    ——这大概算是她人生的高光时刻了。

    “那大公主们的婚事是否延后呢?元呈和臣妇讲——”那少妇为周司空的新妇,年方十六已怀有六月的身孕,见着长幸便喊阿姊。

    知道她进宫来玩时曾与公主们结下些友谊,看她脸上婴儿肥还未褪去,急忙笑一笑,“公主们的婚事该办还办啊,如期举行,元呈的在本月初十,夫人届时可去公主府参婚。”

    周妇甜甜一笑,真心感慨,“元呈说的不错,御尚阿姊这样温柔,可见陛下有福了。”

    她扶着圆滚滚的肚皮,其余人也都让着她,跟着一块笑起来。

    公主们的婚事不会延,都是安排好的,只是这辛姿的婚事怕是要延后了。

    孟常月初已正式同她提亲。

    孟家本为白丁,跟着征帝马上得了军功,不作那贵族阶级通婚的规矩,辛姿是伺候长幸的,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孟老也点了头。

    可孟常身居朝廷要职,孟古身至镖旗将军,虽然已经退隐朝堂了,家业仍旧雄厚。

    既然是汉朝,门当户对自然得有,长幸想法设法给她s找了陈留郡县中的名望人家作养女,同姓辛,算她祖上繁华时的旁亲,这般名正言顺,也就不必改名了。

    将那辛姿在宫内的身契取来,让她出宫去陈留郡。

    见她推拒,便道,“揭发程药等人一事你有功,这是你应得的。我会请陛下派人将你阿父也接去陈留,你就在陈留的辛家待嫁。”

    可辛姿决意服伺长幸到成为皇后的那一日。

    “婢与西乙能结缘,全凭跟在女君子身边沾了光,女君子不嫁,婢怎能先嫁一步离开呢?”

    立后都要走六礼,婚服也需缝制,册封定在了冬至之前,也就两个月不到的时日了,辛姿向来有自己的主意,长幸也不勉强。

    提醒她,“你日后是要做将军夫人的,身份不同了,不必再对人称婢。”

    “那——?”

    “就拿自己是我的闺中姐妹看罢,这两个月内你这位陈留家的辛女娘在宫中陪我,一块学习准新妇规矩好了。”

    她笑盈盈的。

    辛姿自然也万般喜悦,想到什么,又豁然地偷笑,“陛下旁的全则来了,说不必跟着,让你先在洛女阁的天台等他,他忙完便也过去。”

    “嗯?”

    她脑袋一晃,银的珠钗流动,打在鹅黄布料的肩膀上,清响。

    到了洛女阁的天台,看到那亭下的木架,原是要给她作画呢,她上手摸了摸。

    手感绵柔。

    归车院的纸张经过几次改良比从前好用,比绢布剔透轻盈,不易渗墨,自上而下放了出去,一些店铺里也在高价售卖这种画纸。

    窦矜来的时候是下午。

    她跪坐在亭边看牛毛的斜雨,耳边垂下的两缕过肩的漆黑发丝也被风吹斜了,如柳叶在风中飘动,余一个峦折的优美侧脸,与远处的秋绒山川融在一起。

    千山万水逢灯停,他就要有他的归属了。

    雨打瓦片,自湿潮潮的瓦面流出一条晶莹的水珠滴答落下,合成水帘形成一方天然的帷幕。

    天色微蓝,干燥微冷的亭内帘子慢动细摇,一男一女就这样对坐。

    窦矜一手放膝,腰间一个手工的浅蓝香袋,一旁的铁扣中还挂着一把匕首。

    一手执笔,擡眼观她的下颌和脖子,有模有样地低头描绘。

    “窦咕咕,你真能行么?”

    长幸有些不相信他的水平,觉得他就是功底不够才拿纸的,为了不渗墨。

    他发现她面露嫌弃,嗤笑一声,“坐好。”

    她故意塌下腰。

    窦矜眼尾一翘,带着坏,”不巧我正描到腰,你这一塌,粗如木了。“

    长幸连忙又身如尺直,挺胸坐好。

    平时夜间两人变着花样来折腾,像蜜里调了油黏糊糊的,亲亲搂搂还要交合,但白日这个时候他们多半在听举台,公私分明。

    今日一改往日习惯要来洛女阁厮磨,恐怕不是事情忙完了闲着这么简单。

    想到什么,她福至心灵。

    “上午你还找了雀台的司空问话,是秋围的刺客有进展了么?”

    他手未顿,嗯了一声。

    雀台的十八酷刑每一道,都非一般人可承受,再大的秘密也要丢漏一二。

    “终于,那问出了什么?”

    “程药确为前朝人,是秦国的公子。”

    “公子?”公子的称法,在秦皇室子弟才有,长幸意识过来,眉头微蹙,“那该是秦二世的至亲了。”

    “他是秦二的鼠尾,秦灭前一直效劳秦二。”

    “可秦二已经死了,秦也覆灭多年。他是为向汉朝报仇雪恨?”

    窦矜良久落完最后一个笔画,擡眼同她对比了对比,还是真人更生动美妙,只是愁眉不展多了一丝忧郁气息。

    “不单单是报仇雪恨,”窦矜丢下笔在水洗中,眉间染上肃杀的郁色。

    “他还想复辟。”

    取而代之,然后复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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