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峡谷中埋伏
夏至后又进入了雨季。
四地纷纷落雨。
好在黄河的防汛工程起了作用,曹阳上下都保住了。
种满桑榆的田地之外的小路上,前后两队骑马的男子拥着中间一辆褐色围挡的马车,往南边的关山方向跨越山林缓缓而去。
马车帘门紧闭,内里所载何人被隐蔽地很好。
车前一黑衣披蓑的剑客打马前行,目光锐利而警惕,他身后的布上未有任何锦绣流苏,门帘外也未有什么家徽认记,乍看去不知身份。
但细细看时,能看见布种所绣的红褐色云雷纹,绕着其中的百种蛇鸟图腾。
那车的木亦是用的名贵难得的老楠木,隐秘地显示出一种不同寻常的贵重来。
一只女子纤长的素手伸出,带出淡雅的绣花浅蓝袖口。
她轻将帘子拉了一半,往外探,半边的面容长得清丽欣荣。
旁边随行的侍卫连打马凑近几步,“辛s姑娘有吩咐?”
这女子便是辛姿。
她微微侧身朝内摆首,转回来浅笑,“女君说了,夜里会有大雨,劳烦传话陈大人和陛下,可以赶快些,好趁太阳落山之前行到驿站休憩。”
那人应是,一抱拳后前去传话。
帘子复合起,马车内几位婢子都拿着刀扇上下舞动来扇风,长幸蔫蔫地跪坐在那里看她们带上的画册子。
“女君都看了一下午了,要是眼睛累,就闭会儿眼先!”收绿左看右看她的头发,“女君的头发也松了,我来给女君梳个头?”
她本也看不下去,心烦意乱地将画册子吧嗒一阖。
“不必了,赶路匆忙无需打扮。你们也停吧,一直扇胳膊也怪酸的,这阵子外头该起风了,将帘子拉起来——”
“可是女君子怕冷,陛下吩咐过——”
“我吃得消,拉起来。”她眉目一凛。
收绿学乖了,连忙闭了嘴。
其余几人也听话地停了扇,将帘用布条栓住,闷热的车内登时凉快不少。
她们都是临时收拾包袱跟出来的。
虽然动静闹得大,陛下也发火了,但女君倒是没有被陛下打。
反而反正她们急急忙忙一股脑跑上去的时候,傻了眼。
案几被人踢翻了,酒水和香炉里的香灰胡乱撒了一地,场面一时狼藉,而女君嘛,在收拾她露出大半胸口的衣裳,脖子和胸前都是一片绯色的吻痕。
收绿和其余几个小丫头当时都红了脸,手脚不知该往哪儿摆。
倒是女君坦坦荡荡的,让她们将狼藉收拾好,又将晒好的竹简收掉。
事后她们一起议论,都说情人间的闲气儿是在闺房里化解的,但女君和陛下都那样了,怎么一个发火一个冷冰冰的,关系越发僵了?
第二日陛下直接传了口谕,让女君跟着他一道去关山。
女君不肯。
三公主在公主府自尽,后宫又请了一位赵太妃和窦玥复出打理,董家孙女也收到了入宫的指令,只等陛下拿下反贼便回宫成礼。
大内侍全则不知跟女君单独传了什么话,女君才冷着脸上了马车,连带着她们几个一起。辛姿私下跟她们几个解释,“女君子失踪过,陛下当是防范未来罢。”
总之,出宫后这马车不紧不慢地行着,算算日子也过了四个日夜了,今天正儿八经是第五天,不出意外,再过两日便到关山营地的后方。
那边侍卫传完话,马步倒真的快了起来。
跟侍卫一块过来马车边的,还有面带春风,风度翩翩的程药。
大概是前头的窦矜准后,跟来给她们小姑娘解闷逗乐子的。侧身在马上鞠了一礼,冲帘里道,“天上还是风朗气清,艳阳高照,女君子这回又是靠什么判断的?”
“准就行了。”帘内传来一声清冷的答案。
“程副使,”长幸凑出来一些,他前几日尚且与其他男子同行,场面让人捧腹,今日敢于在一匹微矮的中原马上单独前行,“你的马技比从前好多了。”
几位婢女知道程药脾气好,都前后细细碎碎地当他的面笑起来。
元宏尚武,连许多女子都会骑马,男子不会骑马者更是少之又少。
程药一乐,拍了拍马上肥硕的腱子肉,“还是这种矮果马适合我。”
辛姿也与他也比较熟悉了,跟着闲聊,“程副使,我还未曾去过真正的战场,闻关山险峻,这前路可还好走?”
程药一晒,“多半都是些不高不低的土坡子,只是有一处叫做洳雷峡谷的地方,视线稍显狭窄,逢大雨大雾还容易有石流。”
边说,边伸出一手指了指西南方向。
“不过请辛姑娘放心,我们自会避开的。再说了——”他将目光投到长幸身上,松快地勾起嘴角,“女君子是天象的神算子,有她在,你们就更不必怕了。”
为回应他的话,长幸给与她们宽慰一笑。
“是啊,不怕。”
心里却在盘算,如今正是几军势力盘根错节的时期,也不妨他们知道窦矜脱离了军队的事,趁火打劫拦路刺杀,为了迁就她的身体,队伍行得很慢,但每人都身披隐甲腰间带剑,一副严防死守的架势。
窦矜如今身份非常,这一路风险是肯定有的。
***
马车在天黑前便行到关山前的洳云郡驿馆修整,洳雷峡谷便是据此前方几十里之地。
如长幸所预料的那般,夜色一合,乌云压境,顷刻狂风暴雨席卷而来,大雨漂泊而下。
驿官兢兢业业过来迎接,窦矜所带的侍卫仍旧将这围了个水泄不通,陈鸾跟在窦矜身后去了隔壁房内。
宫中侍卫按规一送女眷至关山便打道返回,二人于房中谈话。
隔壁两间房便容长幸等人住下,辛姿不忘本职,跟驿官内的衙头要了火炉生火,将带来的药慢慢熬了,亲眼看她服完,再撚一颗酸梅给她清口。
隔壁几个姑娘叽叽喳喳的,灯火点的很亮堂,“赶了一天路精神这么好?”长幸有点好奇,“她们做什么呢,不去休息还在那兴兴头头的。”
“收绿教她们打扎辫子的花绳呢,她来回就爱倒腾这几样。女君的头发又长又多,今天在路上看见街上女子的新发式,跟宫中的不同,便想给你试试这边时兴的样式。”
长幸又吃了一颗酸梅,才洗脸漱口。”她上次给我弄得像长了满头包,这次不会想将我弄成个花猴子吧?“
辛姿憋笑,显然也是想起来是有那么一回事了,”不会的不会的,要是她敢,我便抽她的手——“
伴着雨声她宽衣躺下。
辛姿贴身陪着她,其余几个婢女睡在隔壁。
夜深了,她的梦里充满雨打屋檐的节声,睡得不沉,更是越来越感到口涩饥渴,翻来覆去,恍惚里醒来的时候眼前朦朦胧胧飘着烟。
可她记得自己明明没有点香。
怔忪了几下眨眨眼翻了个身,鼻尖那种让人心慌口涩的香味儿越来越浓。
一种陌生的,很奇特的味道。
她噌的一下坐起来,开始唤辛姿。
辛姿闻声披了衣服起身点灯,她抓着辛姿过来的手,警惕道:“你闻闻看,屋内是不是有味道?”
一杯水递至她跟前,辛姿吸吸鼻子,“是有些香。应该是驿官后院中燃的?我刚到时见他们在满地的熏,是消杀牛羊染病的,也许是那个。”
“是吧”她只觉得心跳加速,“我怎么,头好疼。”
喝了水,辛姿去打水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汗,“头疼定是做噩梦了,汗发了这许多。”
因前门都有侍卫连夜把守,长幸暂且按捺不安,继续睡了一会儿。
一夜便这样过去。
他们定了日升后赶路,收绿为了完成梳头大作,拉起木月和水云赶了早街。
待长幸一起便围着她装扮。
她脑后被簪子清爽的挽起,前头被各抓了一撮,仔细打成一个小麻花辫,垂在两耳边用丝绳绑好,看上去十分俏皮。
捣鼓完了焕然一新,辛姿赞扬收绿她们。
“这次终于没失手了。”
长幸顺了顺发辫,发现那绳上还栓了小铃,轻轻地响,估计就是她们一大早跑出去买的东西。她忍不住笑起来,肯定她们的辛苦成果,“你们都好厉害,我很喜欢。但为何这两根辫子扎的一高一低呢?”
收绿在一旁呵呵笑,“女君还未嫁呢,按这边的习俗,未婚姑娘的辫子便是要一高一低以显示身份的。”
收起妆奁又在屋内呆了一会儿,直到等窦矜那边来人敲了敲门。
皇后确立下来之后,他们两个便是这样相处。
凡事都由中间人传话,未曾交谈。
“女君子,可以出发了。”
下午行到了洳雷峡谷。
眼瞧去,天碧蓝如洗,一望无垠。
峡谷经了大雨有些泥石掉在路间,只要没有触碰山顶倒也没有危险。
窦矜等人牵马在峡谷前停下。
如若要设埋伏,此地是最好之处,虽然回营一概对外保密应该是不会泄露行踪的,但还是要以防万一。
他身边是孟尝派回宫打探的亲信,副将李根成。
李将军朝后一摆手,他身后的一小队士兵便先行探路,其余人都扬箭机警着。
行了几分钟安静无事,那带队的点点头,示意后部跟上,于是马和马车便动起来,就在快过峡谷之弯时,峡上的树却忽而惊起一群飞鸟。
李将军让众人将窦矜护在中间,拔刀巡视,“小心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