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一石二鸟计
一大群人自峡上两边冒出,朝他们杀气腾腾地奔来!
李将军立即擡手,两边准备的弓箭手齐齐放箭,他扬剑指挥后边马队,“有埋伏——退后,快退后!”
侍卫急忙拉住缰绳将车大幅度掉头。
马车车轮忽然转向,让车内几人被颠簸的全都一倒。
程药一见那些黑衣人,便扬起鞭子往后赶,追去中间的马车处守候。
正与掀起帘子观望的长幸对视。
她皱着眉:“是不是出事了?!”
“我们中了埋伏,不过人数不s多——”
话才落,一群黑衣客又往这边突袭,几根箭羽嗖嗖射到了马车顶上,侍女们尖叫起来。
看来是故意冲她而来。
侍卫将马车扬得飞快,下秒被箭射中,大叫一声后被甩下了马车。
马儿受惊,开始狂奔。
顷刻冲开包围他们的敌人和侍卫,拼命往前跑。
“啊——!”辛姿在方才的波动中为护她自己撞破了脑袋,正头破血流,其余几人已经吓得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她咬咬牙,顾不得可能来的飞箭,跑出了车内拼命拉马,试图控制它。
脸上冒出许多汗水,“陛下呢?”
马儿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下来,只能耗着,她复对着程药喊:“我问你他们怎么样了?!可突围了?!”
程药往后看了眼。
黑衣同褐衣混在一起看不清局势,倒是一群有余的士兵想追上失控的马车救她,而后一声骏马的嘶鸣破出。
前兵纷纷让开了路。
那匹精瘦的汗血宝马穗丰高扬马蹄,带起灰尘高飞,马上的窦矜直奔这边而来。
程药收回目光,只拼命挥动马鞭与她平行,并不回答她迫切的问题。
面上敛眉抿唇,看着她,“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说罢忽然跳出自己腿下的矮果马,腾空扑到马车上,帮她一起拉住了那缰绳。
这下起了效,马儿一声长啸过后,慌张地扬起前蹄。
马车轮子磕在土石之上,连人带马都被带翻。
天旋地转,长幸身单力薄被颠出车外,被旁边的程药接住。
两人在惯力驱使下双双滚动,程药一直垫在她身下,末了哎呦的痛呼一声。
他面容扭曲,开始嘶哑咧嘴,“我帮你垫背了——疼疼疼!”
长幸闻言连忙爬起身。
看他背后被石头硌出了血,愧疚的很,“对不——”
不待道歉,有人一手捞住她腰,一手往她膝盖下一带,将她打横抱起。
看清上方是窦矜那张深沉不语的脸,她眼中含泪,拉住他的衣领,重重呼出一口冷气,“还好你们没事!”
收绿和其他侍女们扶着辛姿从翻倒的马车里爬出来,帮她处理额头的伤口,侍女们都无大碍。
峡谷中身后士兵死的死,残伤的残伤。
马车被士兵们擡起,他将长幸抱到马车前边坐好,两手扶着她的腰。
目光在她脸上,身上都梭巡一遍,“受伤了吗?”
她摇摇头。
牺牲的士兵有十几个,黑衣人全灭,抓到一个活的也自尽了。
意外来的突然,她心乱如麻,与他对视:“怎么会这样?这些黑衣裳的刺客到底是什么来路?”
“来路?他们不仅仅知道我在这里,也知道你出宫了。”窦矜转过身,巡视一圈,“我们身边出了通风报信的细作。”
退出峡谷后让两边士兵把守,他叫陈鸾和李根成过来。
手拽过长幸的袖,熟练抽出她袖中的一方帕子,自行抹掉脸上的土和灰。
吩咐二人:“无论官婢、侍卫全部仔细搜身,还要搜查随身的人手行李,大小箱中的包裹,任何可疑的都带过来处置。”
这期间程药爬了起来,长幸让随行的医官也去给程副使用些药。
所有人的行李被翻出来抖落成一堆,连她那些七零八碎的妆奁也没放过。
有人找到什么,交给了李根成,李根成看了两眼,屏住神色,又过来呈给窦矜。
长幸不免凑上去查看。
脸色不好了。
窦矜举起来那几个荷包,“这是谁的东西——”
众人都低着头。
他又亲自喊了一遍。
这下,才有三个跟在辛姿旁边的侍女瑟瑟缩缩地出来,行了一礼。
“是我们几个的荷包。”收绿答。
她的身上也都是灰,神色惊慌,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顾着害怕。
长幸想要上前去说点什么,被窦矜在暗处握住了一只手腕。
她苍白着一张脸,用另一只手附上去,心乱如麻:“细作不会是她们。”
窦矜冷着一张脸,将那荷包里与碎银钱混在一起的彩石翻看来去,“这种石头用夜光植物漂染而成,夜里也能发光,并非市场上可以买到的一般玩物,而是军事所用。”
说罢将荷包和那石头都丢到地上,让她们三个自己看。
三人意识到大祸临头,都惊慌道,“这是奴几个的钱袋不错,奴今早还用了,但,但这些石头奴不认识,也不知道为何会到了里面去”
窦矜问,“她们三个今早出了驿馆?”
陈鸾不敢怠慢,忙道:“昨日晚上她们便提前禀报,要外出采买一些物什,臣安排了人今早跟着,三位姑娘钻进了早市,片刻就回了。”
她们三个抱在一块瑟瑟发抖,只是哭,算是默认了。
辛姿听完连忙过来,一头在她们前面跪下,“陛下,她们几个整日同奴婢一处,期间都并未曾接触什么外人,是不会对敌军通风报信的!”额上尚有伤口,又磕了一磕,“还请陛下明察。”
“拖到草地里去。”
窦矜冷冷地发令。
他有些顾及长幸,否则按他的习惯已经让人当面处置掉了。
陈鸾懂了他的意思,让士兵将她们拖到草地里去斩杀。
这下几人都嘤嘤放声大哭。
长幸看着,早就已经心如刀割。
她挣开窦矜牵制她的手,上前坚决地拦住士兵。
并对他们几位颤声解释,“陛下,陈大人,李副将军,这石头你们认得,我也认得。
昨日有异常,我半夜闻见过奇怪的香。
头晕恶心昏昏不醒,也许是细作潜入隔壁将她们迷晕放入了这些石子。”
说话间,耳下的小铃铛还在轻轻作响,长幸不忍回头。
“她们整日也与我朝夕相对,今日出门更是为了帮我采买发饰,逗我开心,是心思单纯的人。
既然提前禀报过,那旁人听去也容易得很,定然因此被抓住了空,强行栽赃陷害,请陛下先将她们拿下,待回营细细审问,再做决断不迟!”
“御尚,还有一天半的路,你有几分把握?”窦矜沉声问她。
随后下了最后指令,“拖下去。不止她们,无论是谁,胆敢勾结外贼一律斩杀,连坐三族。陈鸾!”
陈鸾内心叹口气,挥挥手,“快办吧。”
几人被士兵架着往草地而去,长幸刚有所动作便被窦矜牵制。
他从后箍住她的腰,不许她去。
长幸挣扎,“不——不——”
女子的哭嚎声响彻山谷。
水云性子烈,不待拖进草地,竟自拔了簪子插喉以证清白,一边的木月看见她死了,也咬舌自尽。
收绿平日里就最胆小,她大喊大叫挣脱了士兵爬到长幸跟前,涕泪纵横,两只手紧紧拉住长幸的衣摆,“女君子,女君子你救救收绿,不是奴做的,真的不是奴做的!女君子——”
长幸浑身发抖,也弯下腰想去牵她的手。
只碰上了一瞬,她就被人拉扯了下去,临了手抓过长幸辫上的铃铛,铃铛作响,很是讽刺。
她深深哽咽了一声,似乎喘不上气了。
窦矜见势不对,将她一揽带上了马车,以身挡住车门,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是徒劳无功。
直到外头响起一声女子凄厉惊悚的惨叫,那叫声高昂无比,不到一半又硬生生夭折,忽然沉下去没了声响。
随后,只听得一声细微的刀剑收鞘。
陈鸾隔着门低声禀报,“陛下,细作已全数伏诛。”
长幸被困在他怀中,泪流满面,冰凉的泪水已经打湿了他的衣服。
她有些呼吸困难,暂且以一种靠在他身上的姿态维持这坐姿。
窦矜闭了闭眼,将她僵硬的身体抱一抱,贪恋地嗅了一口她发间的气息,这才将她放开。
她立马起身坐到了马车角落,手脚都很僵硬。
那手扶着车内的一根车梁,将头侧过去靠在木梁上,目光呆滞无神,只一味无声地流泪。
放在木头上的五根指甲弯起,用力在上边划出刺耳的摩擦声,手磨破了皮,她也浑然不觉。
他盯着她半晌,滚了滚喉结,唇微启。
“众目睽睽之下搜出证据,她们是你身边的人,我放任她们活着,后面被人驱使说出一些对你不利的话,要如何收场。真正的细作仍在,不处死她们,又该怎么杀鸡儆猴。”
长幸只是更加侧过头去,打心里回避着他的存在,车内唯一的声响,便是她那辫子上的小铃铛。
“”
他被这异动吸引,自然就去看了看那从未看见过的饰物。
她今日本是很开心的,换了新发型擦了粉妆,吃了比平时要多的饭。
还玩了一会儿程药给她从湖里抓的一对小河蟹,又在峡谷前的小河里放生了。
握在膝盖上的手亦摩擦出细碎的动静,最后握成拳,掩下目光,声音低沉,“我会给她们安排一处葬身之地,重慰其亲眷,按护驾殉职处理。”
瞧她没有反应,提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长幸,这便是我心底的风景。”
她听了,目光终于闪烁了一下,缓缓看来。
莹红的眼中,s满是悲戚,再转过头去,轻不可闻地说了一句,“我不恨你。”
窦矜不再多言。
他将被她眼泪弄湿掉了的那件外套脱下丢在车里,扬声让外面的辛姿进来陪她,自己跨步出了马车。
车队很快重新出发,往关山而去。
一瞬间,原本欢声笑语的马车只剩下长幸与辛姿二人,她们抱在一处低鸣。
程药骑上了那匹矮果马,仍旧不紧不慢地跟在马车身边守候。
忽然,帘内传来一话,声音是长幸所发出的,带着哭后的微哑,“辛姿,待找出那细作,我定然要将他碎尸万段。”
程药耳一紧。
随即就见得前边逆来一马匹,陈鸾面色也是不虞,铁青着一张脸,“程副使,陛下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他打马跟在陈鸾马后。
路上陈鸾小声提醒,“程副使,你我都在宫内当差,我将你当自己人,便多说一句……不管陛下准不准,接下来的路上都莫要再主动靠近御尚了。”
说罢不再开口,只点到为止。
程药默了一瞬,明白他的意思,“谢陈大人指点。”
到了窦矜跟前,两匹马一高一矮,一前一后行在队伍前头。
“程药,今日你是为了救她,朕饶了你。日后,你不要再碰她一根指头。”
他有些惶恐,叩手:“当时勒马心急考虑不当,是臣鲁莽了。”
窦矜撇了他一眼,“她说她闻见了香。朕已派了人回去查,看看昨晚到底有谁,在驿站燃了什么香。”
似乎就这样将他唐突了长幸的事一笔揭过。
程药一直仔细听着。
“你怎么看今日细作的事?”窦矜忽然问他。
程药神色平常,道出自己的判断,“正如女君子所言,她们几个是被栽赃陷害,真正的细作还在这里。”
窦矜颔首,“继续说。”
“这是个一石二鸟的做法,一,可以隐藏自己的细作身份让他人背锅。二,他不栽赃别人,却专挑女君子的贴身婢女——”
窦矜接过话头,“他猜到一旦事发,朕会当场斩杀她们以绝后患,这样一来就算不能牵连她,至少也可以离间朕和她的关系。”
“程药,这个人并非外人。知道朕和她近来一直不和,知道她与侍女关系亲近,于是火上浇油,意图她与朕分裂。”
说着,他望过来,面色不可琢磨。
“你觉得,有可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