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星子刚听到郭伯母的说法时,心里是有点愧疚的。
她感觉自己一直在以小人之心揣度韩心洁,就像周围对韩心洁的婚姻和生活指指点点的人一样,即使她知道她是无辜的。
但她有别的不信任她的理由,很难说出口的那种。
既然确实是房子的问题,亓星子便不打算多管了,甚至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让卢醒华也出手帮一帮韩心洁。
“伯母,我知道你们肯定是为她好的,只不过现在我们看她很辛苦,所以才来问一下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她囫囵解释着,心里苦笑,这种语焉不详来套话的习惯她是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谁知郭伯母却惊讶了:“啊?她辛苦吗?怎么了?”
亓星子也惊讶:“咦,不是要买那套婚房吗?”
“什么?她是这个打算?”
亓星子已经混乱了:“不是你们说要和她分房子吗?她才想把房子买下来。”
“怎么会这样呢?”郭伯母柔软的声调都止不住上挑,“小亓啊,我们两个老的,要那个房子做什么呀?我们的意思是,她还年轻,不要……哎,就是让她趁年轻,再找个好男人嫁了,别被耽误了。”
“她就听成你们要把她赶出去了?”
“怎么会呢?小猴儿毕竟是我们的孙子呀,我们还说了,她如果找了好归宿,对方愿意接受小猴儿,对小猴儿好,那最好,如果不愿意,小猴儿也可以送到我们这来,趁我们两个老的还带得动……”
“这,她一个当妈的,估计不乐意吧。”
“我也是当妈妈的呀,”郭伯母无奈道,“怀礼就这么去了,他能留个后,我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把她往外赶,但是你想想,洁洁才几岁,就要这么守寡吗?那我也是把她当女儿的,我怎么忍心?”
这些话太符合亓星子对于郭家二老的印象了,她没法产生丝毫怀疑,立刻道:“那就是说,你们没跟她掰扯房子的事?”
“说,是说过的。”郭伯母声音低落下来,“洁洁不晓得为什么,反应很大,老郭嘛,你知道的,也是个刀子嘴,就说几句难听的。”她压低声音,“小亓,你也不算外人,我就直说了吧,老郭呢,确实是想把小猴儿带在身边的。你看洁洁一个人带着孩子,也没空管,我们有空,她又不让,这不是本末倒置嘛?我们也是想帮她分担点,结果洁洁犯了倔,不肯跟我们住一块,但是呢,我们平时给些补贴,她也是都要的,那老郭心里肯定不是滋味了呀,就说什么是不是就等着我们两个老的死了,好把郭家的东西全占了什么的……哎,我知道这话难听,我也说他了,但是洁洁呀,她,说真的,有时候真的不像是一般人家里的儿媳妇,跟我们也不亲,但也没仇,就,像个客人。”
可不就是客人吗,亓星子苦笑,她感到有些心惊胆战,全方位的。
郭家二老能生养出郭怀礼那样的儿子,当然本身还是有些积淀的,敏感度更是有。或许不像韩心洁想的那样怀疑上了她,可是到底心里还是有一丝疑云在。
亓星子不知道怎么安慰郭伯母,此时她算明白清官难断家务事的感觉了,只能道:“那如果郭伯母你们不是逼着洁洁买下那套房子,那估计是她想多了,误会了吧,要不要我跟她说说?”
“哎哟,没想到她会想到那去,”郭伯母忧愁道,“那你帮忙说说吧,麻烦你了啊小亓,这么些年了,还要让你为我们费心。”
“应该的。”亓星子笑道,“毕竟当年郭师哥也很照顾我嘛。”
挂了电话,亓星子深吸一口气,总觉得两边还是有对不上的地方,她沉思着打开门,一头撞上门口的缪伦。
“哎!你怎么在这?”她捂着头。
缪伦身上有些酒气,看了她一眼,朝厨房那努努下巴:“吃饭了,都等凉了。”
厨房门关着,老亓的身影在里面晃**,估计是在热菜。
“哦。”亓星子有些愧疚,他们家晚饭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要不是她打电话,估计大家都该吃好了。亓星子绕过缪伦往客厅走,缪伦跟在后面,问:“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嗯?”
“我听到你提郭师哥。”
“……”亓星子脚步一顿,使劲想了想,转身,“我跟你提过他?”
缪伦神色有些疑惑,歪头:“有,没有?”
“你问我?”亓星子笑了一声,转念一想,“啊,大概跟大华哪次聊天说起过吧,怎么了?”
“不知道,”缪伦面无表情,“是有什么麻烦吗?”
亓星子有些奇怪,他平时不是那么多问题的人,怎么今天在房外偷听就算了,还能就着偷听的话题刨根问底的,转性了?
她眼睛一转,往餐边柜那瞥了一眼,好家伙!五十三的白酒,喝空了!老亓那酒量她是有数的,撑死一两,所以剩下的都是他喝的?
“你厉害啊,”她指着酒瓶,“几个菜啊喝那么多?”
谁知缪伦眉毛一拧:“不要转移话题,你在慌什么?”
“我?”亓星子指着自己,一脸好笑,“我慌?”
“嗯,你慌,”缪伦深吸一口气,晃了晃头,“那个事不是过去了吗?”
亓星子觉得有些不对,缪伦好像比她想象中知道的多,但她从来没跟他讲过,她眯起眼:“你知道多少?”
“知道你装成失足女潜伏进代孕机构唔!”
亓星子捂住缪伦的嘴巴一路把他推进自己房间按在门上,瞪大眼:“卧槽你居然敢说出来!”
她放开缪伦,打开门看看,正好看见老亓哼着歌端着盘子出来,一抬头就抓到她鬼鬼祟祟的头,叫道:“女儿!我们等你等的快饿死了!”
“就来!”亓星子缩回去,指着缪伦,狠声:“这话题就此打住!”
缪伦表情有些懵,介于醉后和震惊之中,迷茫的点点头。
虽然有些不放心醉汉的保证,可亓星子也没办法,只能又瞪了他一眼,再次打开门,却被缪伦一把抓住,他低声道:“那你要跟我说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知道了吗!”
“我要听你说的,”缪伦执着道,“老卢说这事你只跟自己人提。”
“可你不……”亓星子回头,恰对上缪伦的双眼,微醺中透着股认真,认真中却有些紧张。
他在怕什么?
“……不早就是自己人了吗。”心软也就那么一瞬,却足够她改了口风,她扯开他的手,低声道,“回头跟你说,先吃饭……晚上不准喝酒了!”
“哦。”缪伦笑了笑,这才跟着她回到了饭桌上。
其实不用她讲,晚上老亓也是不打算再放纵的,中午缪伦的表现已经足够他满意了,一边吃一边夸不说,还开始预约下一场,说要让他那些老伙计见识见识缪伦的酒量。
男人的友情不外乎抽烟喝酒,多少带了些自毁倾向,亓星子也不拦着,只管敲边鼓,说喝是可以的,不能白喝,得有好处。
缪伦在一旁:不不不为亓老师喝多少都可以。
老亓则骂她胳膊肘往外拐,老爹的资源也要薅,亓星子一点不妥协,立刻道她都卖老板了,再卖个爹也没啥。
两个男人都歇了。
饭吃得差不多时,那个一室一厅的房主终于下班了,说可以给他们开门看看房子,三人便赶紧吃完了饭,准备一起去看房。
白天进小区时亓星子已经带他看过了周围的环境,所以晚上也不用多说,直奔十二楼。那儿老亓的老伙计梁教授的儿子小梁已经等着了,其实亓星子以前就见过他,算是同辈里大哥一样的人物,老亓对他的印象也没错,是精明又儒雅的一个人,他非常客气的和三人打了个招呼,便带着他们上了七楼他的房子。
一边给他们开门,他还一边诉苦:“亓伯伯您也知道,这房子吧,就挺尴尬的,要不是我爸搬别处去了,我以我老婆的名义买了他那套职工房,我还真不一定留得下这套。”
“你意思这套你也留不久?”亓星子问。
“怎么说呢,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儿,你说这房子就我知道这个情况的,还有两三套,是贪便宜,或者那点子租金吗?不是。主要是申请到真不容易啊,我从研究生毕业到现在结婚,排了五年队才排上,还没住够一年就要搬,真的舍不得,所以才想尽办法留着。”
“所以到底留不留得久嘛小梁哥?”亓星子撒娇似的又问了一遍。
“只要大家你不说我不说,能。”小梁打开了门,“你们看吧,我爸说了,你们想租的话,租金便宜了算,大家也算世交了,就当我排队那些年的辛苦费。”
这话听着客气,其实也是给一会儿的谈租金下了前提:我已经人情苦情都算上了,给的肯定最低了,不接刀了。
亓星子和老亓对视一眼,不动声色的进去,先看缪伦的反应。
灯光一亮,一室一厅就一览无余。
这其实是个让人一看就喜欢的房间,安大财大气粗,过去办事也大气,给单身职工准备的屋子宽敞周正。它有大概六十平,长条形,进屋左侧是个方正的卫生间,往里走和卫生间隔着墙是个LDK一体式厨房,自带吧台餐桌和抽油烟机。
到这儿和一般公寓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厨房和里面的客厅还有一道玻璃门墙,很有效的隔绝了气味和油烟和做饭的声音。再过去就是客厅,卧室和瓷砖铺地的阳台。
显然经过一代代房主的布置,这个屋子虽然风格杂乱了一些,但是设施齐全,完全可以拎包入住。而且很多地方的装修风格都透露出一丝欧美的风格,比如吧台高脚凳,里面客厅的羽绒沙发还有懒人座,最里面衣橱带着宽大的书桌,阳台上还有休闲桌椅。
非常舒服,亓星子看了都喜欢,她很期待的看向缪伦,却见他左右看着,却没露出表情。
她也冷静了下来。
缪伦之前住的房间和这儿肯定天差地别,他是没有能力租更好的吗?肯定不是,而是因为没有那么高的需求。
如今虽然她强烈推荐他来租她的小区,但那也仅能作为参考,推动他做事业她可以硬来,毕竟赚钱嘛,不寒碜。可如果为了“自以为为他好”而逼他花他不愿意花的钱,那就有点不干人事了。
她放松了表情,一脸从容,这边小梁却热情的介绍着:“这里的卫浴、厨具、沙发和床全是进口的,我都没怎么用过,上一任房主是医学院外聘的那个副院长,亓老师您记得吧?对,房子给他安排了,他大整了一顿后,嘿,结果去住江边大平层了,有钱那是真有钱,这房子他就偶尔忙的时候来住一下,等于空置了几年,我嘛,虽然来住了一年,但你知道的,那时候我爸小区里的房子还没转我媳妇,我有时候吃完了饭,都懒得过来……”
“哦还有这个洗衣机,哎,我都放家洗,基本没用过。以前还想挺好,这儿这桌椅撤掉,我整台跑步机,后来……哎,也就想想,下班就想回家躺着,饭菜都恨不得老妈喂我嘴里。”
“这个床,可以储物的!下面全空的,买的时候肯定好价钱,小户型嘛,我觉得很实用。然后这个衣橱,你们看,嘿,双层的!老外是真能折腾。”
缪伦的眼睛随着小梁的介绍来回转着,始终不置可否。亓星子和老亓虽然偶尔附和一下,可都不动声色,三人此时心照不宣起来,都暗暗做着准备。
“反正房子就这么点大,怎么样?满意吗?”小梁终于介绍完了,笑眯眯的问。
“租金多少啊?”亓星子笑问,“等你说关键词呢。”
“咳,亓老师介绍的,那肯定不能贵,三千,怎么样?”
贵了,亓星子耸耸肩,确切说这房子三千其实不算贵,银峰大厦附近的公寓四千的都有,但对缪伦……应该是贵了。
可她不能还价,她并不知道缪伦底线在哪,万一还了他还嫌贵,那就尴尬了。
“小梁啊,”老亓忽然缓缓开口,背着手,一副长辈样,“我们大概有数了,今天麻烦你了啊,你下班那么辛苦,还要你带我们来看房子。”
“没有没有,亓老师跟我们客气什么,”小梁瞥着缪伦,“有什么想法的话可以直接跟我说,大家好说嘛。”
虽然这房子是个珍宝,但是却不能大肆招租,他其实也挺珍惜他们的。
“我朋友啊,是个律师。”亓星子拍拍缪伦,意味深长,“你也知道,这房子比较特殊,其实价格呢,不是什么大问题,关键是,这个风险……”
小梁神色有些尴尬:“那个,我不是都说明白了嘛,小心点,退不了,再说了,你们总不会十年八年的住下去吧。”
“哎,谢谢你啊小梁哥,我们再回去商量商量。”亓星子拿起手机看了看,打了几个字,“不早了,先回去吧。”她推着缪伦往外走。
缪伦拿出手机看了眼,回了个信息。出了门,亓星子看了看他的回复,挑了挑眉,低声和老亓说了两句,老亓笑了笑,带着缪伦往电梯间走去。留下亓星子看着小梁锁门。
亓星子貌似在等小梁,装作无意道:“小梁哥,所以你现在也住小区里吗?”
“是啊,我爸他们享福去了,我跟我老婆住这。”
“哦,那学校宿管委的人过来的话,你是能过来应付的吧?”
小梁手一顿,点头:“那肯定的,哎,你放心,宿管委的不会来查的。”
“得有个万一啊,你说要是学校发现了,我这朋友说不定还要帮你应付官司,哦,”亓星子一副自己多嘴了的样子,“不好意思,他还不一定租呢,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想多了。”
小梁笑了笑,并不答话,一脸沉思。
第二天,老亓发来贺电,不知道梁家回去怎么商量的,老梁最后拍了板,两千五包物业,以缪伦的心理价位成交,当天就可以入住。
跟着去帮缪伦搬家的路上,亓星子调侃他:“我还当你会觉得这房子来路不正,不愿意租呢。”
缪伦瞥了她一眼:“律师和正义又不是等号,再说了,真出了事,那也是他跟学校的纠纷,跟我有什么关系,说不定我还能再拿笔违约金,还能住酒店。”
……所以你还是看不惯小梁他们私自出租公房的行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