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星子可以毫不谦虚的说,在银峰大厦方圆三公里内,居住环境最好、配套设施最齐全、房型最舒适,人均素质最高的小区,绝对是他们安大小区。
这小区虽然比较老,但是却孕育了近三代安大人,从第一代教职工搬进去开始,这个小区仿佛就成了安州大学的人才库,安大小区里的孩子,除非出国或者真的能进前三,否则也会优选安大,如果考不上,最终还是会努力往安大或者相关的产业挤。
其实这是挺受人诟病的一件事,毕竟这会导致安大的教育人文环境越来越封闭,诸多岗位和学院逐渐发展的像个家族企业,同一个学院的多少沾亲带故,上下级之间不是孩子上同一个小学,就是老公或者老婆在学校当教授或是管理岗,说难听点,都是裙带关系。
这也是她死活不愿意,而老亓也默许她不去安大工作的原因。
如果安大里有个当教授的爹,进去占个坑位别说容易,简直天经地义。但是对于个人能力的含金量,那就懂得都懂,这就是进了个温室,进去了就出不去,出去了可能遭不住社会的一秒毒打。
但这是全国大学或者国企的一个通病,就连私企也在通过“内推”这个渠道逐渐往这个方向发展,没办法。可并不代表安大小区就不好,尤其是对缪伦来说。
“唯一的问题,就是租金比较贵了。”周末,亓星子把缪伦“拐”到家里,让老亓帮着参考。其实就是应老亓要求让他陪他喝酒,老亓举双手欢迎,还真是花了两天时间到业委会和老朋友那打听房源。
他跟缪伦排排站,还搬出家里的立式黑板给他画方位图,一副当年上课时挥斥方遒的样子:“比如三幢有个带独卫的单间,两千五一个月,十二楼,很中间,带个小阳台,我觉得挺好的,只不过还要摊物业,那其实就是要加一百的样子,一年也要一千二了,你原先那个也带独卫吧,只要一千八不是?”
“嗯,但那个没阳台。”缪伦认真考虑着,“原先那个是飘窗,我都拿来堆东西了。”
“男生嘛,东西不会很多。”老亓想当然道,“单间带独卫那个屋子,算是线报,因为人退租了,还有半个月才走,现在大概不好进,你要是想看看大小,我带你去隔壁看看,一个户型。”
“……咳,那不用,再怎么也就一个房间。”
“还有这儿,二幢有个单间,没独卫,一千八,其他住的都是男生,带独卫那个房间租出去了,等于客卫就两个人用,你也可以考虑下。”
“由奢入俭难啊老爹,”亓星子在一旁吃自己做的章鱼小丸子,胡乱插话,“还是看看带独卫的吧。”
缪伦不置可否,只是道:“还有别的吗,亓老师。”
“就你讲究多!”老亓啐亓星子,看了看自己手记的本本,又点向另一幢,“这个是在十二幢,你别看它在小区边上,这幢有点特殊,都是一室一厅一厨一卫,是当年特地准备给单身教职员工的,还有外籍教职员工,那些人都住不长久,所以学校规定只能申请,不能买,结果很多申请到的自己不住,偷偷出租,要说住吧,肯定比单间舒服,但是人家都不敢光明正大往外租,跟黑市交易似的,我让人帮忙打听有没有空房了,现在还没回复。”
“我想到的就是那个!”亓星子又插嘴,“那个只有老爹你能打听到,你不是说梁伯伯他们儿子结婚后却没退房吗?”
“问的就是他们。”老亓道,“老梁是个实诚人,但儿子鬼心思多,估计不是那么容易把房子吐出来的,到时候砍砍价,说不定能便宜租到。”
“两千六!不能再多了!”亓星子大叫,仿佛钱是她的似的。
“你别理她,”老亓对缪伦道,“这几幢,还有这几幢,都给你列完了,应该不会有漏的,单人宿舍那个比较玄,你先当不存在。”
“好。”缪伦琢磨着黑板。
“先吃饭先吃饭,”老亓最期待的活动来了,“哎哟,我还特地把这瓶翻出来,五十三的,能喝吗?”
“他能!你能不能!?”亓星子又在一旁闹腾。
“去!一边去!”
亓星子翻了个白眼,她这么咋咋呼呼,还不是因为缪伦的到来带给了她眼中的危机感,老亓对缪伦那可真是百般关照,眼里已经没她这个亲女儿了!
缪伦倒是一直老老实实,指哪打哪,此刻已经乖乖的坐在桌前,还帮老亓开了酒。
老亓准备了不少菜,这是打算中饭直接连着下午茶了,亓星子才没那个美国时间陪他们,三两口扒完饭,回了房间。
外头两个男人忘年交似的谈天说地,亓星子窝在房间里码字。
她现在又重新捡回了写文章的爱好,把之前的债还完后,现在开始写一些职场小事,完全把公众号当成了一个日记本,想到什么写什么,流失的读者当然不少,可也有不少人接受了新的她,时不时在评论区和她互动,给她带来了久违的创作者的快乐。
发完一篇新的稿子,她起身准备出去慰问一下两人,却见手机一亮,“大华”来了一条信息。
卢醒华这人平时在职场时确实沾花惹草的,但对她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亓星子还当自己前阵子汇报的“缪伦出道”的事终于获得了他的关注,打开信息一看,却愣了一下。
大华:【郭嫂是不是也问你借钱了?】
这个也字,就很耐人寻味了。
亓星子懒得发消息,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顺便锁上了房间门,卢醒华很快接了,刚喂一声,她就开门见山:“韩心洁问你借钱了?”
“是啊。”卢醒华的声音带着丝疑惑,“说是什么房子什么的,这事儿吧,确实是要大钱的,但我总觉得怪怪的。”
“你借了没?”
“还没……但也没拒绝,”卢醒华道,“不是我不能拒绝,毕竟我和郭师兄熟,跟她可不熟。但怎么说呢,一来她是遗孀,一个人带着个孩子;二来我比较好奇,她是多急,能借到我头上。”
“所以想花钱看热闹是吧?”亓星子一针见血。
“瞧你说的,这不就随便一想吗,还不是先问你了?喂,怎么回事啊?我怎么记得你说过郭师兄爸妈人挺好的呀,怎么会把她逼到问我们借钱?”
果然卢醒华也觉出不对劲了,亓星子感到心浮气躁:“我也不知道,你不多问两句?”
“问了呀,毕生绝学都使出来了,就是要买房子付首付否则要被赶出去嘛。”
“她跟你说首付多少?”
“三十。”
“没错啊。”
“那就没问题了?”
“怎么?你打算借?”亓星子警觉起来。
“哎,毕竟是郭师兄的老婆,”卢醒华叹道,“她和郭师兄奉子成婚本来就挺有压力,结果郭师兄撒手人寰,她跟带娃抢房似的,不受郭家人待见……情有可原,咱能帮一把是一把吧。”
“我都不知道你是那么好的人,”亓星子阴阳怪气,她也不知道是希望卢醒华借还是不借,毕竟对于韩心洁的怀疑一直飘**在心头。
卢醒华还是听出了她的阴阳:“怎么,你的意思是不借?”
这又把她架到了不义之火上,亓星子更烦躁了:“不知道,你有钱你借去。”
“喂,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卢醒华也不乐意了,“我这不是找你商量呢嘛?他们的事儿,你最清楚,我不问你问谁?怎么听你语气我跟冤大头似的?”
“呼……”亓星子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控,关键是……卢醒华不知道内情,而她不能说,这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压抑着暴躁,努力平缓语气,“大华,你说得也对,不好意思,呼,我就是觉得,其实我钱已经借了,我以为已经解决了,没想到她还……怎么说呢,就是我不大希望我朋友都卷进这事儿里,不是说你就不是郭师兄朋友了,但是,哎,怎么说呢,这毕竟是人家家事,我觉得这么下去,有点,没完没了你知道吗?”
“可如果郭嫂无亲无故,不也只能找我们了吗?”男人果然还是更看重兄弟情义,“你要觉得是麻烦到我,那我还担心她麻烦到你呢,这是她家事没错,但不是你的家事啊。怎么,她遇到困难了,只能找你,不能找我们?”
亓星子沉默了一下,发现她确实有些钻了牛角尖,自以为和韩心洁拥有共同的秘密,就不能再找第三个人,可如果韩心洁只是单纯的要买房,那问谁借钱都行啊。
她迟疑了一下,决定最后挣扎一下:“那这样,我去问问郭师兄爸妈吧,到底怎么回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他们本来自己有房有养老金,并不差钱,到底为什么把儿媳妇逼到这份上。”
“大姐,”卢醒华哭笑不得,“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啊!多简单的一件事啊!你直接问问他们不就得了!我要是有他们联系方式,我还来找你?”
那是你不知道我多怕和那两个老人对话!
亓星子无奈承认:“是是是,是我蠢,那你等等啊。”
她挂掉了电话,看看时间,差不多是老亓要准备晚饭的时间,便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把电话直接打了。
翻到“郭伯母”的电话号码,她深吸一口气,直接拨了过去。
那边过了许久才接起来,郭伯母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喂?小亓?”
“伯母,您还记得我呀?”亓星子扯出笑意,“好久不问候您了,最近您和伯父身体还好吧?”
“挺好挺好,”郭伯母的声音并没有异常,“你也还好吧?”
“我也挺好的,”亓星子干巴巴道,“那个,伯母,差不多是您做饭的时候了吧?”
“是呢,今天炖了个筒骨萝卜汤,要来尝尝吗?”
多好的老人家呀!亓星子感动莫名,对韩心洁的怀疑又加深了一层:“伯母,今天太晚了,下次我带我爸的卤牛肉来找你,他的卤牛肉也是一绝!”
“哈哈,那好呀,你今天打电话来是什么事呀?集团又要送慰问品了?”
“额,对,这是一个事,”郭家二老总是忘了她已经离职了,亓星子决定把这笔账记在卢醒华头上,“你们住址没变吧?到时候给你们送来。”
“没变没变,哎哟,这隔三差五的,上次的米还没吃完呢。”
那这次就不用送米了:“这次就是一点小心意,你们收着就好。”
“好好好,那谢谢了呀。”
“那个,还有,”亓星子费劲铺垫完,终于进入正题,“伯母,你们最近和洁洁,那个,还好吧?”
顺着方才怡人的气氛,亓星子原以为接下来会是郭伯母满口的“好”,谁料对面却忽然沉默了,许久,才听到那边叹息一声:“她跟你说了?”
“……什么?”
亓星子本能的套话,可郭伯母却不傻,再次问:“她跟你们说了什么?”
“额,买房子的事。”
“就说了房子的事?”
“嗯,对,她压力挺大的。”亓星子努力用模糊的字眼描述事情,企图从郭伯母那获得一个正式版本。
郭伯母终于上套了:“哎,这孩子,我们也是为她好啊。”
“啊?”
难道他们真通过房子逼韩心洁了?
韩心洁居然没说谎?
不对呀!她的第六感居然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