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小学毕业了,我差几分没考上重点中学,只捞到一所二流初中。我其实不怎么介意,也许那时年纪还小,也许本身也不是强烈要求上进的人,对学校根本不在乎,似乎是有书读就可以。让我伤心的只有晓静考取了另一所学校,以后,我们就不能天天在一起了。
暑假里几个好朋友商量要去晓静的老家玩,作为五年同窗生涯的最后绝唱。前一天上午,晓静通知我,说安安考完试回来也和我们一起去。我听了挺高兴,都三年没见他,不知变成什么样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跟爸妈说起去玩的事,妈妈笑着说:“这下你们三个臭皮匠可全齐了。”
我和爸妈聊得挺开心,只有小易不给面子蒙声不响。这是我们多年形成的默契,咱俩就喜欢互相打击,每次他有什么高兴事,我要不一句话不说,要说就往他的对立面说。我们之间从来不兴什么友谊第一,竞争第二的狗屁道理,只要他胜过我,我就给他一盆冷水泼到底,反正只有落井下石,没有雪中送炭。也许这就是为什么这些年来小易得了老多荣誉仍能保持头脑清醒的根本原因,爸妈也习以为常由着我们胡搞乱搞。当然我泼冷水的时候要比他多多了,天天过得跟泼水节似的,他难得有机会,还不趁此赶紧煞煞我的威风,寻寻我的晦气。
第二天还没睡醒就听见外面吵吵的,开了门一问,原来是小易病了,发烧呢。妈妈喂他吃完药,准备请假陪他。
小易突然拽住我的手,对妈妈摆摆手说:“妈,不用了,有姐陪我呢,你去上班吧,请假影响不好!”
我瞪了他一眼,立马反对,这臭小子明知我们今天出发,我难得出去玩,居然给我耍这阴招。你要我陪我偏不,有本事你来咬我啊。
小易跟川剧变脸似的无比迅速地换上了哀楚的表情,我一直比较好奇他的脸部构造,你说怎么能如此快而猛地变化运动却不抽筋呢?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我,眼眶里泪花在闪烁,吸吸鼻子恳求道:“姐,你就别去了,留下陪陪我吧,一个人在家多没劲啊!”
妈妈跟着看向我,询问我的意思。小易见我和妈不做声,决心下一剂猛药,声音透着丝丝哽咽:“算了,姐,你想去就去吧,我一个人在家也没事,等会睡一觉就行,连午饭都不用吃了。”整个人暗淡下来,垂头丧气的,手指不住地在床单上画圈圈。
我妈哪受得住这招啊,马上缴械投降,小易分明把全家的弱点都牢牢抓在手里。我刚想上诉,就被无情地严厉驳回:“你弟弟生病了你还净想着玩,不许去,乖乖在家里看着小易。”
没办法了,我只能留在家坐在小易的床边看着他。阳光透过轻纱洒了进来,打在小易身上。
他睡得很沉,有种平时见不到安祥,我不是说死人的那种安详,我的形容词一向比较贫乏,描述不好,反正就是很恬静的感觉。烧虽然退了,可脸还是有点微红,小易本来就很白,在光线照耀下仿佛是透明的,仔细看都能瞧见皮下的毛细血管,又长又卷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偶尔轻轻颤一下。阳光给小易周身笼上一层薄薄的晕染,形成梦幻般的美感。
一瞬间,我有种错觉,好像在偷看一个沉睡的天使,可我心里明白得透亮,这睡着的天使醒过来绝对是吃人的恶魔。
我愣愣地望着他,居然发现他有金色的睫毛耶,闪烁着慵懒而迷蒙的光芒,甚是欣喜。反反复复地数,一根,两根……不知过了多久,小易的睫毛动了两下,张开了蓝宝石般的眼眸,那一刻我仿佛被电流穿过,浑身一颤,脑海里只有一个词闪过:流光异彩。
小易唤了我声:“小熙?”我才回了神。是的,小易只有在人前或求我的时候才会表现出礼貌喊我姐,其他时候从来都小熙小熙直来直去,这做作的两面派。
他忽然凑近我,眼睛里的小星星熠熠发光,神神叨叨地说:“小熙,告诉你个秘密。”
眼帘半掀地瞟了瞟他,只见他扬起畜生无害的灿烂笑容,心不犹一紧,我太了解他了,他会露出这种天地为之失色的表情,只能意味着极端恶毒、可怕的前兆。
果然!“小熙,我是故意的。”
“啊,故意什么?”我不明白。
“我昨晚洗了冷水澡,对着冷气吹了一宿的风,所以今天才会发烧啊。”他恶劣的笑容越来越嚣张。
我“噌”的一下,感觉火全窜上了脑门,战抖得说不出话来。小易裂开嘴,用手敲着床架子大声喊:“去不成,哦,去不成!”
气得不行,胸膛急促起伏,我转身就走,还未出房门就听到拿腔拿调的歌声:“我得意地笑,又得意地笑……”
回到自己的房间,我还是直哆嗦,你说一个才十岁大的小孩,怎么就能这么阴险狠毒啊。我甚至都不能告诉爸妈,即便说了他们也绝对不信心目中最最乖巧的儿子会犯下这等滔天罪行。
暑假整整两个月我都没同小易说一句话。听晓静说起他们玩得特开心,真刺激我,此后我再没见过安安,至今深以为憾。
开了学我上初中,我们学校原要住宿的,我有夜盲症,晚上看不清东西,就走读不参加晚自习。
我是在小学的时候发现自己夜盲,有时候觉得奇怪,为什么白天那么熟悉的环境到了晚上就像是另一个世界般的陌生,这是不是意味着我永远只能看见事物的一面而看不见另外一面?之后的日子里经常认人不清倒似乎一再证明了这一点。
初中四年是我最压抑的四年,我不愿多提。惟一值得纪念的是我当上了班长,成了老师最喜欢的学生。别误会,这不是主观努力的结果,而是因为那所初中是一所不怎么地的学校,我在其中就成了一枝独秀。
那段时间比较孤僻,交不到朋友,我的成绩一骑绝尘,在同学眼中是那种只会死读书的人,没人和我亲近。我撇撇嘴,心想要让他们知道我以前爬树掏鸟蛋比猴还灵活,不吓死他们一大片。可我懒得辩解,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我一个人偷偷怀念着小学时和安安、晓静拉着波奇到处遛的快乐时光。
郁郁闷闷过完了初中,我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在我最灿烂的年华,遇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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