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的时候流行席娟、于情的言情小说,我不能免俗,曾疯狂地看过很多,对里面的海誓山盟也五迷三倒的。
每每我沉浸在美好的爱情世界里时,小易总会悄无声息地蹿到我身边,抄走我的书,然后戳戳我的脊梁骨:“就你这模样还看什么言情小说,哦,也对,你这种人恐怕只能在这些精神垃圾里感受一下爱情过过干瘾,继续,继续啊……”
虽然常常被气得咬牙切齿,可我无法反驳,我有自知之明。
我不漂亮,和美丽沾不上一点边,小眼睛,鼻子有点塌,了不起也只算是清秀。身材就更不用说了,除了长得高外,就没其他优点,跟一根电线杆儿一样杵在那里,小易曾经恶毒地讽刺我是“中国营养协会推荐”。不明白,事情是这样的。
一次我在家里试新买的衣服,小易看了眼就叹气说:“中国营养协会推荐!”
我也是傻,早该猜到他那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还愣是问他为什么。
接着他就说不就是“金龙鱼”的广告么,我想起来那个知名的食品油广告,一面红旗挥动飘扬,印着“1∶1∶1”的大字,可还是没想通,接着就听到了他阴狠的答案:“你的三围!”
哦哦哦,这个死家伙。
在小易的荼毒下,我绝不敢相信一见钟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我比较欣赏细水长流的感情,设想我和我的那个他应该是在日久接触下渐渐相互吸引,却完全没料到我居然能在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一个人,这种感觉自相识之初便肆无忌惮地迅速蔓延,一点没有道理可言。
97年夏天,高中报到第一天。
我的高中是市里数一数二的学校之一,集中了全市一流的优等生。其中大部分同学原本都是本校初中部的学生,像我这种从外校考进来的少之又少,据后来了解,我们班50人才有10个是外校考生,而我就是这五分之一。
进教室的时候,已经坐着很多人,吵吵的像菜市场。大家忙着自我介绍,多数人原就是这个学校的,即使不同班也看着眼熟,一来二去立马就聊开了。
我挑了个后排的位置,望着他们的热闹场面,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我插不上话,只能傻呆呆地低着头干坐着,想想反正初中四年一个人也习惯了。
这时,旁边有人问:“同学,这里有人吗?”声线温和得有如潺潺的流水声,我一下子想起了小时候安安也是这种温柔嗓音。
兴奋地抬起头,我看到张比记忆中安安还要白净、文气的脸庞,细细的刘海遮着秀美的额头,身上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温和的光华,我算头一次领略到儒雅俊逸的风范。其实光从外貌条件说,他绝对还算不上特别抢眼,但就和书里说的一样,在那一刻正好对了我的眼,我顿时就愣住了。
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赶忙说:“哦,没人。”他轻轻地在我身旁坐下。我猜我当时的表情一定特别傻,不然他不会笑了出来,嘴角微弯,犹如春风抚面。周围嘈杂的声音好像一下子消失了,我只能听见自己如同打鼓一样的心跳声,咚咚,咚咚,脸都越发热了起来。
我们没有说话,我没有主动搭讪的勇气。但我仍幸运地知道了他的名字,江洋,他是老师任命的我们班学习委员,当老师叫到他名字的时候,他站了起来,微笑着对大家点头示意,那时我觉得只有用光彩四射来形容。
我在心中把他的名字默念了好几遍,江洋,江洋,真好听。
之后老师排了座位,我们一排男生一排女生夹着花坐。我长得高,有1米7,是女生的最后一排,全班的倒数第二排。江洋就坐在我的前面,居然能和他离得这么近,我心里不禁偷偷地开心。
坐我边上的是一个特别可爱的女孩,叫薛薇,长得像小兔子一样。她其实一点也不高,1米65标准身材,但老师却让她坐倒数第二排。不过她说她挺高兴能和我同桌,我们的名字里都有一个“WEI”字,虽然音同字不同,咱俩都相信这是缘分。
前头江洋的同桌一听我叫柳维熙,马上笑得跟什么似的,不停地“VC!”“VC!”喊我。气极,我撇撇嘴,全世界好像就他一人知道,哼,他的名字也没啥好——谢啸笑,听上去就像“邪笑笑”一样,居然还敢嘲笑我。不过才刚开学,我不想引起冲突,白了他一眼不作理会。
我对我的座位排定满意极了,我依然走读,小薇也每天回家,江洋和谢啸笑都住校,同一个寝室。
上高中之前我对高中生活的认识停留在小时候看的《十六岁的花季》,什么陈菲儿,袁野,还有白雪和欧阳严严。真等到了高中,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我的内心是失望的。
人们常说相熟容易,相知却难,何况是在重点高中这一人人自危、勾心斗角的鬼地方。大学的名额就这么点儿摆那儿,大伙都挤破头地往里赶,从一年级起就斗个你死我活的。
很多人明明在家复习个昏天黑地的,非要告诉别人啥也没看,标榜得自己天才似的,别人全是傻蛋。遥想初中我们那会儿的单纯,唉,忒虚伪了,也不嫌累。
以前初中时我的成绩也是鹤立鸡群,不过现在早已淹没在黄沙堆之中,名落在孙山之外,我就在这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打击中开始我的高中生涯。
我不能算特别合群的人,交往的范围局限在周围的小圈子里,我和同桌小薇关系很亲密,天天一块放学,剩下的除了心仪的江洋,就是坐我侧前方的谢啸笑。
谢啸笑是很阳光的那种男生,骨架匀称,小麦色的皮肤,看上去特别健康、帅气,笑起来只见满口整齐的白牙在那儿闪啊闪,就像在拍“高露洁”的广告一样,他平时在班里又爱表现,一天到晚在那里讲笑话逗趣,我给他赐名——笑笑。
但凡学校里活跃的男生大多都属于惹事的种,受地理位置的制约,一般离得近的女生首当其冲成为最大受害者。笑笑在这方面起到模范带头作用,对于侵略对象还颇有选择性,将其归结为“择其善者而为之,择其不善者而弃之”,专爱纠缠那些会跟他们叫板的人,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小薇太安静,我恰好不幸成了笑笑的主要目标,对于他这种无聊行经,我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贱!我对他说:“无耻的人我见多了,但像你这么无耻的,还是头一个。”他的回应是厚颜地摸着鼻子,呵呵笑两声。
笑笑闲来无事就会来惹我,通常我本着大国风范对他的挑衅行为置之不理,驳两句就完,难得挑上火头了就同他舌战五百回合,毒来毒往,并配以手部动作对他的后背一阵狂扭乱拧,接着笑笑就跟田里的蚂蚱似的在教室里做跳梁小丑,一边求饶:“哎哟妈呀姑奶奶,你扭得开心了,我回去可就惨了,一背的淤青,晚上睡觉都只能趴着睡!”我不理他,那还不是你自己犯贱找的。
江洋属于标准的好学生形象,性格温和,连平时说话也是轻轻柔柔。他也叫我“VC”,同样两个字,出自江洋的口中总能让我觉得分外亲昵,心里跟着泛起一丝丝的甜。
江洋的好个性为他赢来了好人缘,除了学习优秀,其他方面也样样拿得手,但总给人感觉犹如神祇高高在上,难以亲近。直到后来发生在他身上的一件事才将他和我们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
我记得倍儿清楚,那是一天午休结束上课前,笑笑像鬼子进村一样冲进来,喊了声:“四条马上来了!”然后笑倒在座位上抽啊抽。
大家都不明白了,什么四条啊,我还红中呢。
我们追问笑笑,只见他一边抽搐一边说:“江洋穿……穿了四……四条短裤,哦,哈哈……”说完还猛拍自己的大腿助兴。
原来他们男生下午和邻班有场足球友谊赛,江洋被体育老师叫去布置场地,来不及回寝室换衣服,所以就预先穿好球服。可是我们要先上语文课,他觉着光穿球裤不好看,就在外面又套上沙滩裤,这样他一条紧身裤,一条球裤,外面再罩上沙滩裤加上里面穿的内裤,就等于穿了“四条”短裤。
大家一听都乐趴在桌子上,正巧这时候江洋走进教室,全班更是暴发出雷鸣般的笑声,还有人高喊了声:“四条!”
江洋一下被大家笑蒙了,不知所措地呆站在门口,等搞清楚怎么回事后,脸嗖一下飚红,冲到位子上对着笑笑就是一顿猛捶。我们看着向来好脾气的江洋可爱地红着脸跟笑笑打闹一气,直到上课还止不住笑得一咽一咽的。
这件事的后续有必要提一下,那天足球友谊赛我们女生都强烈要求去看了,每次江洋一拿球,大家就在下面喊“四条”,赢了比赛后,又齐声高呼“四条,万岁!”弄得别的班的同学一脸莫名其妙。
江洋自是气得叹气又跺脚,却拿我们无可奈何,我望着他那娇羞的动人模样,心动地想,这就是我喜欢的男孩了!
从此以后我们就管江洋喊“四条”,他反对几次无效后,也就随我们去叫了。 在和笑笑的胡搅蛮缠中,时间过得很快,紧接着就是轰轰烈烈的高中第一次期中考试。我之所以用轰轰烈烈来形容,是因为那次我的分数的确烂到震撼人心,全班一共才50人我排第37,最烂的一门化学正正好好60分,差一点就不及格。
我生平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是个差生,特别沮丧,我在初中是班长,是第一名,可转眼间怎么就成了差生了呢?有些想不通。
江洋考得特别好,稳居我班榜首,就连笑笑也进前五名。六门功课江洋比我高了整整128分。
以前在初中的时候,我经常也能高过那些差生百多分,被他们戏称好像比我少考了一门,当初听到这种话我很是得意。可眼下自己也沦落为差生了,心里真说不出的酸涩难过。
小薇比我还惨,有三门功课不及格,我们两个就对坐着,一起郁闷。
前头的笑笑不知道无意间说了句什么,小薇一下子伤心地哭出声来。我心情本来就差,看到小薇在哭,这下更是难受得不行。
江洋、笑笑见到这副情景,都慌了手脚,笑笑更急得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大姐,别哭了,我叫你姐还不成么?”
江洋率先反应过来,忙给小薇递纸巾,我在旁边拍着她的背安抚,班里其他同学也关心地围过来,小薇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红着脸说:“没事,我就心情有些不好。”
笑笑一下软在椅子上,抚着胸口大喘气:“哎哟,您老心情不好可把我给吓死了,你再哭下去,我就差给您跪下了……”
他在那儿继续耍宝,我的心情跟着轻松了不少,但回家的时候仍不免心虚。那段时间我一直灰溜溜的,说话、吃饭都不敢大声,一有空就关起门学习。记得高二我们学鲁迅的课文《祝福》时有一句这么形容祥林嫂的话,“顺着眼,不开一句口,很像一个安分耐劳的人”,这基本上是我当时生活的真实写照。
如果把我的成绩比做股票的跌停板,那小易他就是涨停板。
忘了说了,小易这臭小子跳了一级,直接从初一升上初三。接着又跟了一帮初三学生去参加什么劳什子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居然还混个全国二等奖回来,老天真是不开眼。
有本书上说:命运就是要跟人作对,当时我觉得这句话真说得太好了。我的成绩那么惨淡,可我的死对头却一路辉煌,整个世界在我看来简直就是一片灾难。
小易得胜归朝,爸妈脸上有光,走路生风,所以对我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嗯,忽略不计。那段时间在饭桌上我爸最爱做的就是忆苦思甜,说什么要不是文化大革命没好好念书,现在应该也是科学家什么的,非得要把小易现在的出色成绩和他当年的优良传统挂上联系。
我撇撇嘴,心里暗嗤,爷爷老早告诉我了,就凭你那每次数学考试在及格边缘挣扎得水深火热的成绩,要成为科学家,那中国人民的四化建设还有指望吗!当然我没敢说出口,如今我的成绩缺了底气,不找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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