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又是两周的沉寂之后,第三件礼物如期而至,一只扁平的包裹。
我非常小心谨慎,没有在班上拆开。大家看见大泰迪熊已经那么兴奋,如果是一件更夺目的东西,不知道别人作何感想。
送礼物给ALICE的那个人不像我,那人行事如此随意,似乎是不怎么在意别人眼光的。
晚上,在灯光下,我用一把美工刀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裹。
出乎意料,这次的礼物既不显眼,也谈不上贵重。
那是一本黑色缎面的相册。
我的心狂跳不止,翻开第一页,却几乎将手中的美工刀落在了身上——
里面不是别人的,全部都是我的照片。
我捂住嘴,手指如痉挛般一页页翻过去,有我早晨骑车的照片,中午吃饭的照片,傍晚回家的照片,甚至我坐在教学楼背后的台阶上发呆的照片,每一个侧面,每一个瞬间。
我的生活向来如一潭死水,从未遇到过这种刺激,更从未受过别人如此程度的关注,不,甚至连百分之一都没有。
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的反应究竟该是惊奇、恐惧,还是喜悦。
但稍后的一张被放大的照片已经告诉了我。
那是我跪在学校的小树林里,在金黄的银杏叶包围之中,握着胸口那只表。
照片上,我的嘴角带着微笑,面孔笼罩在一层暖融融的光里,心醉神迷。
我不知道自己也可以这样,那表情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好看的。
我的手指渐渐放松,翻到最后一页。
黑色的相册底页,赫然烫着金色的大字——
“FORALICE……沉默的ALICE。”
这一次,我终于肯定,没有另一个ALICE。
我就是唯一的ALICE,沉默的ALICE。
然而,接下来的两周,没有任何消息。
我感到不安。
又等待了两周,依然如此。
我开始每天都去校门口查看,询问有没有我的信件或快递,无论上学放学,都近乎神经质地四处张望是否有人在跟踪我,偷拍我的照片。随着时间的递推,这种查看的频率如鼓点般愈来愈快,从每天一次变成每天几次,甚至每节下课都去,我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我终于感到了恐惧,并非来自他人,而是自己对这件事的依赖。
你,陌生人,是出了什么意外吗?还是本来就是一种无聊的游戏?
在连续一个月的魂不守舍之后,我想,我应该找到那个人,揭出谜底,把之前收到的礼物悉数归还,结束这种莫名的煎熬。
也了结我的希望。
虽如此,要找到礼物的送出者,几乎没有任何头绪可寻,对方像是刻意让我找不到他似的,掐断了所有的线索。
我查看了泰迪熊的标签,询问了几家玩具店,又给钟表公司打了几次电话,一无所获之际,却在又一次翻看那本相册时,有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重要发现。
当我将照片从相袋里抽出,一一仔细端详时,发现在放学回家经过街头的一张上,旁边的玻璃橱窗里有一个人手持相机模糊的倒影。因为构图中心是自己的背影,第一次没能注意到。
难以抑制心中的兴奋,我来不及换鞋,匆匆穿着拖鞋就跑去附近一家小冲印社,请他们把照片放大,加急件。
大约十分钟后,放大了的照片递到我的手里。
玻璃橱窗上的倒影依然那么模糊,一团光影中除却基本轮廓,连五官也看不清。
“还能再清楚一些吗?”我失望地问道。
“抱歉,我们家机器就这样了,或者你试试去原来冲这张照片的店。”店主说。
“原来冲这张照片的店?”
“是啊,”他说了一个名字,“你原来不是在他们家冲的吗?”
“你怎么知道?”我十分惊讶。
“他们家的LOGO啊。”店主说,“在机器下才能看出来。”
我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正要回家,店主又补了一句:“你朋友拍得不错。”
我的,朋友?
第二天,我去到那家冲印社。他们说,冲洗照片的人没有亲自来店里,照片传送、付费,一切都在网路上完成,快捷而隐秘,冲好的照片寄到如下地址。
“看,我就是照片里的人,”连讲话都会脸红的我竟然流利地撒着谎,“我和父母去外地时,朋友搬了家,现在我得去找他。”
那个地址是完全陌生的,湖滨路18号。
我,离你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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