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敌营十八年
老邱1960年出生于广西南宁的一个农村,比我略大几岁,跟我六哥同岁。家里也是兄弟姐妹众多,小时候也是日子比较苦。他虽然排行靠后,但成年以后靠着自身的艰苦努力,不仅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一直承担了全家的希望,尽到了能尽的义务。
早在1978年,老邓小胡几个人刚刚吵吵着要开放,高中毕业刚满18岁的老邱作为交换学生就只身一人来美,到俄勒冈大学学习。我在1990年来美的时候,中国人几乎随处可见,我还是感到一种说不清的孤独和不适应,好像中国人到这一入乡随俗也变得挺没劲了。像我这样心里对入乡随俗有比较强烈抵触情绪的,一般来讲混得都不得意,像挪了窝的树苗一样,久久还蔫了吧唧不上水,支楞不起来。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来到异国他乡,举目无亲,甚至连说中国话的同胞都很难见到一个,可以想象那时的老邱是怎样的孤独寂寞,并忍受着乡思的折磨。那时候往家里打一个电话转来转去要好几个小时才接通。刚来时老邱住在美国人家里。没人讲中文也有好处,就是天天说洋文,英语进步快。老邱一边上学,一边在一个养老院打工。刚开始每个月只有四百美元的工钱,短短三个月后就被提升为管带(manager),月薪涨到了一千一百。那时的一千一可是大钱,在国内工资超过一百元人民币的是极少数的一小撮坏人,老邱往家里寄上几百元就能让全家提前小康了。我对独生子女政策深不以为然。并不是怕自己被计划掉了,而是其负面作用从国家从家庭来讲都实在太大,最起码应该允许每对夫妻生两个孩子。一个孩子或者被娇惯或者承受父母全部希望的压力,成年以后还有一对夫妻养活两家老小的负担,而且不能享受兄弟姐妹间那种关爱之情,很不人道。算了,跑题了。虽然俺正经学过人口理论,不扯这个了。
在俄勒冈呆了三年,老邱搬到了科罗拉多州的丹佛市。这时的老邱已经不念书了,全职在餐馆打工。在餐馆打工的这几年,除了挣钱外,不甘居人下的老邱,认真留心地学习餐馆的经营之道,煎炒烹炸的手艺和跑堂坐堂的技巧都学会了,钱也攒了一些,于是就大胆地自己当老板开起了馆子。餐馆倒是能赚钱,每个月进个三五千的。但是那份操劳不是谁都能受的。每天十几个小时,一年三百六十五日,辛辛苦苦地剥削别人也剥削自己,长干肯定会折寿。有拿云之志的老邱当然不会满足于当一个小餐馆的老板。但这些历练对他日后作为职业牌手的牌风也有很大影响,每一手牌都兢兢业业,坚韧不拔,特别善于在落后形式下绝地求生反败为胜。老邱从不满足现状,一直都在稳定中求发展。在开餐馆期间,他学会了玩扑克,偶尔去当地俱乐部里玩。老邱是个有着强烈好奇心和好胜心的人,干什么,玩什么,学什么都很认真。玩着玩着,不光牌技长进了,连经营俱乐部也都暗暗学会了,很快被俱乐部雇用当管理人员。不久赌场在当地合法化,由于老邱勤奋好学表现出色,俱乐部的老板赏识他是个难得的人材,又把他推荐给大赌场当领班(shift manager)。老邱这时已有要在牌上有所作为的想法,一个人既要照顾餐馆的生意,又在赌场上班,还要花时间研究牌技,还要吃饭睡觉。思来想去,干脆把经营了三年的餐馆忍痛转卖了。孙红雷说“有一种胜利叫放弃”。打牌就得有壮士断腕的魄力,该FOLD(缴枪)就能FOLD,有舍才有得,有时候为了更好的机会,必须舍弃一些东西。当了一段领班,老邱做了一个惊人之举,主动要求降级使用,去当发牌员。这等于是要求从白领转为蓝领,从正式雇员变成合同工,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这一方面是他发现以小费为主要收入的发牌员比他这个拿工资当头的领班挣得还多,辛苦一些但收入也多些。更重要的原因是,发牌员可以更加方便地观察牌手,有助于增长牌技。不得不佩服,老邱真是个有心的人。他一边发牌,一边细心留意观察研究桌上每个人的一举一动。什么人输钱,什么人赢钱,怎么玩输的,怎么玩赢的,他都潜心琢磨。拿到好牌什么表情,拿到坏牌什么神态,什么手势,什么眼神,钓鱼的什么套路,蒙人的什么招术,他都留意观察。在发牌时候学到什么,下班后自己打牌就试着用。功夫不负有心人,学而时习之,很快老邱就成了赢家,玩得也越来越大。几年下来,老邱对牌桌动态了然于胸,对牌手细微的动作具有敏锐的观察和解读能力,不知不觉就练成了降龙十八掌。十年磨一剑,霜刃未尝试。把吴钩看了多年,偶然下山行走,不期然地一夜间名动江湖。这一年是老邱的本命年,一转眼他来美已经卧薪尝胆十八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