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雪婷看着对方走过来吻自己,一股莫名的反感涌上来,也许他是别人的男人!她突然在心里对自己苦笑,昨晚上在心里演习了千百遍的那句玩笑话现在也显得那么无关紧要了,她轻轻地推开了他。范之勋有点意外,但是知道女人心海底针,也没有细究,把两本带给刘雪婷看的书从包里掏出来,又过来亲昵地想亲吻刘雪婷,刘雪婷躲了一下,还是不经意地脱口问道:“范之勋,你爱我吗?”
范之勋深深地捕牢她的眼神,让她欲罢不能,然后强悍地吻她,轻轻地问:“小傻瓜,你说呢?”
刘雪婷轻轻地挣脱他的怀抱,待了好久,终于从睡衣兜里摸出那封被手指蹂躏得不像样的打印信,轻轻地放在茶几上。
范之勋奇怪地抽出里面的打印纸,看到那句话,意外了一下,愣了片刻,又很平静地把信放在茶几上,慢慢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枝烟,深深地吸一口,边似叹气边急促地把烟雾“呼”地吐出来。刘雪婷的心直沉到深渊最底。两个人都不说话,都忘记了去追究谁是寄信人。空气总好像会在下一个瞬间彻底凝固一样,然而谁都清楚,在此刻的每一瞬间,又有什么东西随时都可以爆炸开来,把所有美好和丑陋炸个粉碎。
“雪婷,”范之勋终于开口说话,很艰难很沉重的样子,“事情到这一步了,我无法为自己解释什么,我对你的感情如何,你能体会得到。我妻子……她不能生育,我不爱她,但……我对她有感情,她也从来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在遇上你之前,我一直不相信人世间有那种纯粹的爱情,但是,遇上你之后,我相信了……你给了我很多很多,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抉择,只要你幸福快乐,我都支持你!”
刘雪婷所残存的最后一点希望彻底破灭。有那么一段时间,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如同漆黑的夜里被狂浪冲刷后的沙滩,没有人,没有物,没有任何可以移动和摆设的风景,只有轻飘飘的浓云和看得见的黑暗。过了好久,有了些意识,眼泪一滴一滴地流下,对方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字像一根根钢针样无情地刺在她的心里,让她痛不欲生。他不为自己辩解,他首先把自己的姿态摆得很低,把她的底线帮她设防好,可越是这样,她越是心疼,越不舍得,越是爱他。那时候,眼泪已经完全地模糊了她,他轻轻地搂着她,吻她脸上的泪水,轻轻地叹气,似乎除了对残酷的命运妥协外,别无他法。
“之勋,你说实话,你爱过我吗?如果我现在离开你,你会不会轻松一些?”刘雪婷极力压抑着颤抖的声音假装平静地说。
“我舍不得你,越来越舍不得你!我是一个男人,无法更细腻地把我的感受传递给你,但我知道,我越来越舍不得你了。其实——我知道我很卑鄙,很自私,像我这样一个已婚男人不该奢望什么,这一切对你不公平,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范之勋说。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之勋,你说,你叫我怎么办?”终于又过了好久,刘雪婷抬起一双红肿的眼睛,“我那么爱你,为你有了孩子,失去了工作,可是你却是有妇之夫,你说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离开我!”范之勋若涩而难过地说,“如果我是你,我就把孩子打掉,毫不留情地转身走开!”
刘雪婷听到这话,动弹不得!
刘雪婷和范之勋十指紧扣,轻轻颤抖着,窗外传来谁家的音乐声,一遍一遍——
……
谁在用琵琶弹奏
一曲东风破
岁月在墙上剥落
看见小时候
犹记得那年我们都还很年幼
而如今琴声幽幽
我的等候你没听过
谁再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
枫叶将故事染色结局我看透
……
六月十八,何韵的“白领饭店”终于试营业了。饭店里以白领为目标消费群,一份烧鸭或烧鹅饭定价十二块,兼营各色炒菜和商务套餐,试营业期间,饭店所有食物打八折。李钊不知在哪里弄来十二个年轻的小姑娘做服务生,还有四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站在各大商业区的门口派传单。大厨除了朱志新,另外还请了一个,薪水只有朱志新的三分之一。本来何韵想到初营业,不知客流量的大小,心里忐忑不安,没想到前期的各类宣传比较到位,装修也别致,价格很合理,第一天毛收入就有四千块,让她很是惊喜又意外。但有一件事还是让大家有些不愉快,请的女服务生有一大半是没经过培训的,做起事来呆头呆脑,有时候甚至两个端茶送菜的服务生撞到一起,让人哭笑不得。何韵看不过眼就在隔开的一个小包间里和李钊吵了起来,李钊说,付给她们的薪水那么低,才五百块钱,经过培训的谁会看上这点工资啊?何韵没法,又忙得焦头烂额,只好把这事放在一边,但要求李钊抓紧时间找人培训她们,自己忙着到前台收款去了。
人一忙,就忘记了许多从前以为多么了不得的事了,何韵自从上次跟曾家远交流过后,曾家远干脆再也不回深圳,这倒好,省了她的心;有时候她一连几天都不回家一趟,和李钊一前一后地回他们的租房。刚开始为了避嫌还有些遮遮掩掩的,有一次回租房时被一个服务生在半路上撞见俩人手牵手,干脆就明目张胆起来了,好在她是老板娘,谁也不敢指点什么。
试营业到半个多月的时候,何韵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首先是饭店收款乱的问题,因为送外卖的比较多,服务生又没经过正规训练,收到的钱不是送到李钊的手上,要不就是忙乱送到朱志新的口袋里去了;第二个无法忍受的事是朱志新今天支一千,明天支三千,一时说家里老婆病了,一时说孩子要买什么计算机;最无法容忍的是经常有顾客电话投诉,叫了外卖,明明饭店里的服务生送出门半个钟头了,人家还没收到外卖,弄到最后送外卖的服务生哭丧着脸拎了饭盒回饭店,一问,原来是找错地方了,好不容易把饭盒送到客人指定的地点,客人要不是装聋作哑,要不就干脆说:你们送得太慢了,我叫了别的外卖,早吃好了!
为了这事,三个人常常开会到深夜,总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何韵微言朱志新没把厨房的事做好,朱志新说何韵不该在收银的时候跑去为客人端茶送菜,李钊更是公共敌人,拿何韵的话来说:请的服务生没一个手脚长齐全的。争归争,吵归吵,生意不错,大家心情也不错,所有的不快都在第二天的忙碌中沉淀了下来。
一天傍晚七点,正是客人最多的时候,何韵忙得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八瓣,这时来了五个男人,一看就是心情极不爽的人,骂骂咧咧地找个桌子坐下,一开始就吸引了何韵的注意,总觉得来者不善。刚好急着上洗手间,就叫李钊过来在收银台帮忙站一会儿,从洗手间刚回到收银台,就听见那一桌传来粗俗俚语,“砰”一大瓶金威啤酒砸到地上,啤酒沫四溅,响声惊天,全饭店的食客和服务生都扭头去看他们。
李钊连忙走过去,满脸堆笑地说:“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们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请多多指正。”
一个长着酒糟鼻子的小个子男人翻了翻白眼,不屑地问:“你是大堂经理?”
李钊忙从口袋里掏出名片,点头哈腰地递过去说:“是的,请问……”
对方一点接名片的意思也没有,不耐烦地扫一眼说:“妈的,你这是什么破饭店?老子叫酒菜半个小时了,到现在还只是上桌时的四套碗碟,茶水也没有,烟灰缸也没有,酒杯也没有,就送了这只啤酒上来,喝个鸟啊?”
李钊再次微笑:“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是我们的错,马上上酒菜……小马,快上茶……”
小个子男人像挥苍蝇似的挥挥手,示意李钊走开,并歪着身体把一双脚直伸出去,像是坐在自家的沙发上一样随意和自在。叫小马的女服务生看来是个有胆无谋的有着诱人大胸脯的姑娘,连忙用托盘托了一壶滚烫的菊花茶过来,不留神被小个子正伸直的腿绊个踉跄,那壶菊花茶不偏不倚就扔到小个男人的肚子上去了,并很快听到小个子像杀猪样地惨叫起来,何韵吓得一哆嗦,忍不住咧着嘴闭上了眼,再看过去,正见那一桌的一个男人抬手给了送茶的女服务生山响的一巴掌,女服务生张着大嘴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另外几个男人高声叫骂帮小个子男人看肚皮和裤子,一个一直不开口说话的高个子白净男人说:“找死啊,老子叫人把你这破店给平了……”
何韵的“破店”不被人平的代价是三天内拿出现金三万块,朱志新翻着白眼捧着大肚子毫不客气地说,这是典型的服务员个人事故,追究起来,应该由李钊负全责。何韵的脸乌黑乌黑的,把外卖单翻得哗啦哗啦响,半天也不置一词,其实心里已经在盘算怎么样向罗语烟借钱,潜意识里,她总觉得自己是老板娘,自己就该负责任。再说,李钊有几毛钱?估计就算立马杀了他来要挟他也逼不出几个钱来。但她在三人商量的时候,还是义正严辞地同意朱志新的观点。
李钊非常失望,没想到何韵如此的不留情面,以前说她多爱多爱自己,没想到碰到困难就一脚踢开。想到三万块钱得在三天之内拿出来,那叫一个心灰意冷,觉得自己做人实在是失败。到深圳几年,从来没在钱上面舒坦过,记忆里犹为深刻的就有两件与钱有关的事情。
第一件是那年刚到深圳,一连找了两个月都没找到工作,最后半个月的每天晚上他都是在公园的椅子上渡过的,最后三天他身上只有两块钱,这两块钱钢镚就好像两只金元宝一样被他从兜里掏出来又放回去,放回去又掏出来,当他最终下定决心把两块钱买了两只廉价的面包吃完再也不给自己一点希望,准备在蔡屋围天桥一头扎下去时,看到脚边有一个得了白血病的老妇人,她的全身白得跟纸一样,面容很安祥地闭着双眼,躺倒的头边有一只向行人讨钱的铁饭盒,里面有一张十块纸币,求生的本能让他几乎没有过多的思考便偷了老乞妇盒子里的十块钱,飞快地逃去。这十块钱支撑他又过了一个星期,并找到了一个送水工的临时工作。一个半月后他拿了自己的薪水来到蔡屋围天桥,老白血病妇人已不在,代替她的位子的是另外一个七八十岁左右的老乞丐,他给了老乞丐二十块钱,用另一种方式弥补自己负债的心灵。
还有一件事,那是他工作半年后,他的薪水依然无法正常地养活自己,房租已经拖到第十四天了,还有最后一天房东就要把他扫地出门。他坐在小租房里愁眉不展,鼓起勇气给一个同学挂电话,想向他借个几百块钱,正准备拔电话,没想到对方先他一秒钟打了过来,扯了半天才说:“李钊,有空送两百块钱过来,手头有点紧,发了工资给你。”
他听了这话差点跳起来,用大大咧咧的语气说:“靠,你TMD才两百块钱也好意思跟我开口借?!太丢人了吧?”
对方听了他的话心神领会,两人隔着电话笑得惊天动地,泪光闪闪。
最困难的时候过去了,可是无论走到哪里,活在哪一天里,在深圳,钱总是摆着各种诱人的POSE展示它的魅力:它在女人漂亮脸蛋上的高级化妆品里,在各种名贵的服装里,在闻之欲醉的法国香水里,在男人自信的笑容里,在各种名车名宅里,在一只手表几百万和一套要价几万几十万的西装里,在高尔夫球场绿茵茵的草地里,在丑陋的老男人身边甜得腻人漂亮得让人惊心的女人里,在钻戒股票夜总会酒吧总统套房现金卡银行里,惟独不在爱情和人的高贵心灵里。
“好,我想办法凑钱!”李钊冷冷地在两个人面前抛出这句话,转身走了。
何韵冷哼了一声,她讨厌沉不住气的男人。
当何韵把这件事电话里告诉罗语烟的时候,罗语烟先表了一下态,说钱不用急,她那里随时有,然后就事情本身跟何韵讲开了。她说,出了这样的事情谁也不能逃避责任,不能因为服务生是李钊招来的就要李钊一个人来负担这件事的后果,饭店应该有明确的规章制度和招工标准,这次出了事算是一个教训。钱可以你先掏出来,但得在饭店的账户里扣出来,团结信任和奖罚分明一样也不能少……
何韵听得连连点头,不由得佩服道:“怪不得你在深圳混得最好,确实你能掌控大局。”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她想到了小光,想到当钟辉抚摸着这个漂亮男孩光滑的皮肤时,心里有没有罗语烟的影子?
刘雪婷已独自渡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
忍受着对范之勋无法控制的思念,以及对他无法抑制的爱情,还有去留难定的肚子里的孩子,如果不是对爱情还心存奢望,也许,她已没有勇气活下去了。范之勋这次离开深圳,半个月既没主动给她打电话,也没有给她发邮件。他以一直极民主的态度,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想;他不避讳他很希望要这个孩子,但也不希望刘雪婷为他付出太多。毕竟未婚妈妈不是任何一个女人可以承受的,那是一辈子的事情。
最后,刘雪婷还是没有逃脱自己织的爱情网,她知道她可以没有许多东西,包括工作、漂亮、名声、社会地位、别人敬佩的眼光,就是不能没有爱情,为了爱情,她可以牺牲一切,只要对方乐意接受。
她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范之勋,第二天,范之勋飞到了深圳,不知道为什么,刘雪婷居然在挣扎了半个月后见到范之勋的那一瞬间,哭得肝肠寸断,像个死里逃生见到情人的小女人,范之勋也控制不住地流了眼泪,他为自己拥有这样的爱情和女人而感动。
一切又恢复了原样,范之勋又像从前一样每周末来深圳见刘雪婷,借朋友的车带她去海边,或者去红树林散步吹风。他们像一对最恩爱的夫妻样走遍深圳各大商场,刘雪婷叫范之勋老公,范之勋用好听的北京话叫她亲爱的或是老婆,他们为了还没出生的孩子想许多稀奇古怪的名字,买各种看着顺眼却不知能不能用得着的小衣服小袜子小帽子小玩具。刘雪婷说有一个朋友在福田医院工作,可以托她去用B超照照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范之勋坚决不同意,只要她定期去做产前检查。他说:“对我来说,只要是我的孩子,他是男是女是妖是怪我都爱。”刘雪婷看着对方真诚而幸福的表情,开心得不行,那些范之勋不在深圳自己所承担的痛苦和忧伤也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可是就在这时候,刘雪婷又收到陌生者的来信,而且不早不晚,总是在范之勋走的第三天寄来,信里总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依然是打印出来的字:
刘雪婷小姐,我劝你想清楚当未婚妈妈的后果。
刘雪婷小姐,你知不知道范之勋和他太太的感情非常好?
刘雪婷小姐,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
刘雪婷开始是气愤和害怕,可是接到这样的信多了,居然就习惯了。范之勋说托朋友帮忙再找一处房子搬离这里,或者干脆在别的地方买一套房子,刘雪婷执意不肯,她说:“这人对我对你并无恶意,我只是好奇到底是谁这么关心我们。他能找到我们现在住的地方,想必再找到我们要去的地方也是易事,不如就这样罢!”范之勋想想也对,就算了。
八月底,刘雪婷终于被范之勋说服请了一个家政服务生,是个经过专业训练每周工作五天月薪三千五的年轻女孩子,听说还是大专生。女孩子很善解人意,经常陪她聊一些心里话。白天刘雪婷会和小光聊聊天散散步,日子就显得不那么难过,再者做未婚妈妈的决心已下,其他的就丢到一边,又因为营养吸收得好的缘故,整个人像汽球似的膨胀起来,所以范之勋一来,她就像个可爱的变形胖娃娃似的向他撒娇,范之勋对她又疼又爱,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她。刘雪婷歪靠在他身上,轻轻地笑着说:“昨天我在楼下散步,一个阿姨说看我肚子的形状,很可能是个女儿呢。”
“女儿更好,肯定会像你一样漂亮。”范之勋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说。
“我还是喜欢儿子,儿子像你一样帅气又有型,而且,我相信他会非常聪明。”刘雪婷说。
“亲爱的,只要你安全,只要你能幸福开心,是儿子是女儿我都非常喜欢。”范之勋说。
刘雪婷甜蜜地笑着说:“我记得有一句话说——女儿是男人前生的小情人!要是真生了个女儿,你不会只顾着疼爱她而把我丢到一边吧?”
“真是个小傻瓜!”范之勋轻轻地拍了拍她光洁滋润的脸蛋,“谁也代替不了谁,那种爱是无法比较的,知道吗?”
刘雪婷轻轻地抚摸着肚子,感受着孩子细微的踢腾和各种小动作,窗外的阳光热情地探进头来,又笑咪咪地在淡绿色窗帘里收回它的目光,她突然一下子坐起身说道:“糟了,你一来我就忘记了,我的几个同学今天都要过来看我,现在快十一点了,我没买什么水果和零食。他们来吃什么啊?”
范之勋也很紧张,因为他是第一次见她的同学和朋友,赶紧冲到楼下的士多店里买了一
大堆水果和零食以及各种饮品。他们刚摆好水果盘,何韵、吴崇良、罗语烟,还有潘渊就来了。范之勋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又稍比他们年长几岁,显得洒脱而老到。他周到而体贴地寒喧几句后,便微笑着到卧室去看书了。罗语烟和吴崇良打心里对他满意,暗暗对刘雪婷竖起大拇指,潘渊不说话,显然自愧不如。正在高兴之时,有人按门铃,范之勋跑去开门,知道是刘雪婷的朋友小光,热情地邀请对方进来,何韵和刘雪婷都大吃一惊,但暗暗调整神色,当做没事一样。女人的直觉是个非常奇怪的东西,罗语烟一看对方就觉得哪里不对劲,时不时地打量他。就在刘雪婷琢磨着罗语烟的表情时,门铃又响了,这回,轮到范之勋倍感意外和失措了。
家诧异地看着一个漂亮少妇旁若无人地走入客厅。
她脸上有一种刻意掩饰却又分明让人感受得到的高人一等的神情,头微微抬着,眼光以一种不易觉察的傲慢瞟视众人;GUCCI包随意地挎在手肘上,手指细长而白嫩,像所有养尊处优的漂亮女人一样柔软而诱人;脖子上精致的钻石吊坠项链闪闪发光,无言地显示一种尊贵和不凡;一套上白下驼色的Gucci裙装让她平添几分高贵而脱俗的气质;驼色细高跟交叉款式皮凉鞋与她修长的腿她的裙装浑然天成……你简直想像不出她的全身哪一个动作哪一件衣饰是可以用别的东西来代替的。她带着一种皇妃体察民情但又故作平易近人的表情扫了一眼这群刚才还在狂欢,此刻因她的到来而一下子沉默下来的人们,然后,她的眼光从刘雪婷隆起的腹部抬高到她的脸上,带有一种装作不在乎却明显蔑视的语气问:“你是刘雪婷小姐?”
刘雪婷看了她一眼,看不出表情地说:“我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不卑不亢。
“你好,我是范之勋的太太,叫王虹,从北京过来的。”王虹昂着头微笑,向刘雪婷走近,做出要和她握手的样子。
不约而同,潘渊、罗语烟、吴崇良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快速站起身挡在刘雪婷的面前,而那时,范之勋也更快地站在刘雪婷的面前,大家像保护一个受虐的珍贵小动物般把刘雪婷保护在羽翼后,怕她受到伤害。所有人如临大敌地盯着王虹,好像她是只正虎视眈眈要吃小鸡的骇人老鹰。
再理智的女人可能也会在此刻被激怒,王虹也不例外。她孤身闯入这个让她想起就痛恨异常的房子,不仅所有人当她是敌人,就连同床共枕恩恩爱爱几年的老公也在此一刻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当做敌人,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善良,无法体会自己的痛苦吗?
“范之勋,你什么意思?我和刘小姐握个手也让你如此紧张?”王虹冷笑着说。
“我们出去谈吧!”范之勋伸手过来拉王虹,示意她和他一起出去。
“为什么要出去?”王虹又昂了昂头,一副风吹雨打雷劈我不怕的表情,“有话我们三个人当面说清楚不好吗?”
她已经无法忍受这样日煎夜熬的生活,早在几个月前,她就觉察出范之勋的感情出了问题,不仅他雷打不动地要在周末飞去深圳,不再关心她的感受,漠视夫妻间的床底之事,更讶异的是他会偶尔失态兴致勃勃说关于孩子的事情,一起走到街上他的眼光总会依依不舍地跟随路人的小孩直至看不见对方。这让她疑惑百生。终于有一天忍不住请了一个口碑极好的私家侦探来调查这件事,果不出所料,他真的在深圳有了女人。
她不想闹得很难堪,不仅两人是业界有名的模范夫妻,更重要的是,她对他有感情,她实在想不出离开范之勋还有哪一个男人可以代替他的位置。写第一封匿名信给刘雪婷后,范之勋有半个月失魂落魄万念俱灰的样子,这让她暗生得意,这说明那个女人已在采取措施了,或许做出决定与他一刀两断。正松一口气之时,没想到范之勋又活过来了,不仅活过来,还倍儿滋润,去深圳班机更早,回深圳的班机更晚,叫人代发的匿名信也毫无疑问不起丝毫破坏作用,忍无可忍之际只好孤注一掷闯进这里。她是个有胆识的女人,她不仅要在事实面前才开口说话——不是她不确定范之勋在外面有女人的事实,而是她要当着三个人的面摆这个事实,还要看看范之勋到底是一种什么态度,也就是说,她想知道范之勋到底会把天平摆放在哪一方。
“那好吧,你坐下吧。”范之勋指了指餐桌边的椅子。
“我们要离开吗?”小光小声地问何韵。
“不要离开。”罗语烟冷冷地对小光说。她看这局势,气不打一处来,做梦也没想到刚刚还极力称赞的范之勋是有太太之人,而刘雪婷居然傻乎乎地为对方怀了孩子。更要命的是,看刘雪婷的表现,好像早知道对方有太太这个事实,女人对感情陷得太深真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范之勋,你到底有什么打算?难道真的想享齐人之福?”罗语烟看到王虹坐下后,鄙夷地问。
范之勋坐在餐桌的另一边,掏出烟盒,手好像有些颤抖,半天才抽出一枝烟来,打了几次打火机才点着烟,然后闷声不响地吞云吐雾。
空气好像凝固了一样。
王虹竭力显得高人一等和假装平静的表情。
罗语烟一副厌恶一切看透一切的表情。
吴崇良仔细研究那一对夫妻的嘲弄的表情。
何韵一副事已至此无可奈何的表情。
小光一副这世界太复杂又可怕的表情。
刘雪婷一副死活不关我事的散淡表情。
惟独潘渊一副竭力压抑将要爆发的愤怒的表情。
沉默的空气中流窜着各种各样看得见摸不着的火球,那些随时可以爆烈的火球以各种形式体现出来,在各人复杂的眼光中,在不同的表情里,在不同的肢体语言里,甚至在窗外流淌进来的清新空气里。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每个人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窗外一切白日嘈杂的声音以一种不真实的质感渗透进来,好像影院里被影片紧张的情节吸引的观众,用不可思议的忘情来观看正在上演的节目和人物。
“你到底有什么打算?”突然,异口同声,潘渊和王虹问出了这句话。不过前者的语气带着愤怒,后者的语气带有压抑的颤抖。
“你们不要逼我!”范之勋低着头说。
“我们逼你?!”潘渊的眼神好像随时可以把钢筋水泥房子给烧起来,“你他妈的如此卑鄙,左边一个老婆右边一个爱你的女人,到现在还不舍得放生一个,你还说我们逼你?真想把你给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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