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之勋依然埋头抽烟。
屋子又沉默下来,所有的人都看着范之勋。
“范之勋,我需要你给我一个交待!”王虹猛地站起身,大声地说道。大家惊诧地看见,这个从进门到现在一直表现得非常高傲和坚强的女人,声音里带着哭腔。
“王虹,你也别逼我!”范之勋沉重地说,也许是那一口烟抽得过猛,边说的时候边拼命咳嗽。
罗语烟看着刘雪婷心如死灰的样子,心里一阵一阵的绞痛,转过身对她说:“雪婷,走吧,这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所有的人又转过脸来看刘雪婷,刘雪婷不说话也不动弹,罗雨语伸出手去拉她,刘雪婷像个僵尸般被动地站起来,范之勋一下子站起身,吼道:“我说过不许你们逼我,也不许你们逼雪婷!”
“还说我们逼你?”潘渊冲过去抓住范之勋的脖领子,要不是王虹过来拉住他的手,也许此刻两人已打起来了。
吴崇良把潘渊拉回到刘雪婷坐着的沙发这边,冷冷地看着一切,依然不置一词。
罗语烟冷笑着说:“范之勋,没人逼你,不过你今天一定要做出选择。你舍不得你老婆,现在乖乖地跟她回去,以后别再来深圳打扰雪婷了;舍不得雪婷,赶紧回去和你老婆离婚,我们几个老同学会把雪婷打扮得漂漂亮亮做你的新娘子。”
范之勋像个霜打的茄子一样低着头,过了半天才缓缓地说:“我知道我说出这话你们会恨我或鄙视我,但我真的没办法,雪婷和王虹两个人对我同等重要,选择一个而放弃另外一个都会让我痛苦一辈子。”
“雪婷,知道这个人有多么无耻了吧?走吧?不要再等什么了。”罗语烟动手去拉一直僵直站着的刘雪婷。
范之勋突然瞪着一下子变得血红的眼睛扫视大家大声说:“你们谁也不用逼了,该走的该离开的是我……”说完把烟头狠命地扔进烟灰缸里,转身就准备往门边走。吴崇良一下子站起来,跑过去笑嘻嘻亲昵地拉住他说:“哥们儿,别激动,先把事情处理好再走吧!这里的老少娘们都等你一句话哩。”
潘渊和小光也反应过来,把范之勋连拉带拽地扯回到餐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没意思,你们也不要逼我,我做不了选择,我去做和尚,这样就没这么多烦恼了,你们也就心满意足了……”范之勋又抽起了烟,一副嘲弄和不在乎的样子。
刘雪婷看着这前前后后发生的一切,突然觉得心灰意冷,特别是看到范之勋这副让她失望的表情时,更觉得万念俱灰。在这么多人面前,他没有给她一点点暗示和希望,好像她没名没分地跟着他这么久是理所当然似的,她是没有任何条件地爱着他,难道他不能在人前有
一点点的表示吗?他的妻子可以合法地拥有他的一切,太太的身份,被人尊敬的家庭,理直气壮的恩爱,她呢?她拥有什么?他甚至不愿意为她做出一点点的牺牲,她像梦游般主动走出罗语烟、何韵、潘渊、小光为她形成的保护圈,带着一种就这样罢的表情缓缓而坚定地往门外走去。范之勋吃惊地看着她,试探着叫:“雪婷?!”
刘雪婷没有理他,面无表情地往外走。
就在这时,范之勋突然飞快地伸手抓起餐桌上水果盘里的水果刀,说道:“雪婷,王虹,我对不起你们!”然后握住水果刀往自己的胸前刺下去。王虹恐怖的尖叫声几乎刺痛所有人的耳朵,刘雪婷惊恐地看到范之勋从椅子上滑倒下来,水果刀插在胸前,白衬衣瞬间鲜红一片。两个女人一下子跪倒在范之勋的两侧。王虹一边用手去捂范之勋流血的伤口一边哭着说:“之勋,之勋,你怎么这么傻,我不逼你,我一定不会逼你,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你答应过我要与我白头偕老,你答应我每年去一次外国旅游……你还答应我要看着我幸福地生活着……”
刘雪婷瘫跪在范之勋的一侧,把他的上身紧紧搂住,不住地颤抖着,泪雨纷飞,说不出话来,像个疯子样狂乱地吻他的手,吻他带血的衬衫,吻他眼角的泪,吻他那痛苦而绝望的脸,吻他那看起来非常苍白的唇,其他人或目瞪口呆或手足无措或跑来跑去找东西来包扎伤口,屋子里乱成一团,只有吴崇良记得打电话给120。
“吹吧,这是你展示精彩的舞台”,深圳福田区一个广告公司在户外竖起一巨型广告牌,鼓着腮帮子拼命吹萨克斯的黑人,和这样一句醒目的广告语。
很多人对这句话情有独钟,根据自己的理解能力和喜好把它改得面目全非。
赚吧,这是你好好捞钱的舞台!
滚吧,这是你丢人现眼的舞台!
笑吧,这是你展示成功的舞台!
追吧,这是你展示泡妞的舞台!
好吧,这就是我需要的舞台!
……
红树林有人在惬意地散步;莲花山下孩子们在草地上愉快地放风筝;仙湖的弘法寺里有人跪在菩萨面前虔诚地祈祷(就是不知道菩萨们忙不忙得过来);深南大道上有人因找不到工作掩面而泣;五星级酒店里有高级妓女承包下套间,傍晚时分坐在酒店的大堂勾引有钱的客人;每个彩票点都有大堆的人买彩票,怀抱一夜暴富之梦乐滋滋地离去;高档住宅区能听到男女叫骂和打碎碗碟的声音;廉价的铁皮房子里一家四口挤在一张破板床上对着用一百块钱买来的旧电视里的精彩节目乐呵呵地笑;月薪两万的高级白领为这个月的房租和车子按揭发愁;公园里可爱单纯的打工妹因为男友送她一只漂亮的发夹而幸福得低下头;一个一连好几天都坐在广告牌下认真研究自己阴囊的精神病男人被警察塞进装乞丐的大货车送到别的城市,没过多久,又有人看到他坐在广告牌下,还在研究他那耷拉松驰且脏得一塌糊涂的阴囊。
吴崇良看着刘雪婷不管不顾自己的笨重身子,一刻不放松地守候在范之勋的病床前,突然之间不知道为什么便想到了那个精神病男人。
“雪婷碰到范之勋这种男人算完蛋了!”吴崇良走出医院大门摇摇头对罗语烟和潘渊说。几个人相视苦笑,突然罗语烟像想起什么似的叫住小光:“哎,小光,你和雪婷是朋友吧?你电话号码多少?我记一下。”何韵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光在罗语烟的手机上按他自己的手机号码。
吴崇良看着潘渊那张灰蒙蒙阴沉沉的脸,说道:“走走?”
“走走吧!”潘渊苦笑一下说。
“你也该考虑自己的事情了。”吴崇良轻描淡写地说。
“不说这事不说这事,你那公司怎么样了?”潘渊顾左右而言其他。
“还行吧,人一生就一个命啊,真TMD老了。年轻的时候不信命,到这年纪却信了。我知道我这人毛病,就有点小聪明,成不了大器。你太痴缠于感情,你要是能从感情里挣脱出来,比我出息大多了,我可听我一个朋友说你在业界已小有名气啊,前段时间帮你们公司在国内打了个大胜仗,那可是令许多大公司刮目相看的呀。”吴崇良狠狠地把烟抽一口,把烟屁股扔进路边的垃圾箱里。
“工作的事,倒还是比较得心应手,感情的事嘛,唉,谁都有自己挣不脱的枷锁。你呢?这么多年,也没听说你正儿八经地谈次恋爱。”潘渊说。
“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个性,我可没兴趣花太多时间在女人身上。老同学,听说了没有?感情的最好境界就是跟同一个人‘谈谈情,做做爱’,可是我在深圳,既能时不时地谈谈情,又能时不时地做做爱,就是没法在同一个人身上实践啊!哈哈,老同学,你一直还停留在谈谈情的阶段吧?我劝你也可以和我一样,身体和心理分开进行,日子会好过很多。雪婷这个人是个距离主义者,你恐怕不太适合她啊!”吴崇良边说边从包里摸出正被呼叫的手机,看了看号码,接了。
潘渊抱着双臂看他打电话。
“陪不陪你买鞋跟爱情有什么关系?”吴崇良挂电话时最后一句话说。
潘渊看了他一眼,不说话,吴崇良哭笑不得地说:“新认识的一个大连女孩子,长得倒挺可爱的,也颇有几分姿色,看起来蛮喜欢我的,可是屁大的事就上升到爱不爱的高度,这不,她在逛茂业百货看上了一双百丽的女装皮鞋,我说叫她喜欢就买下来,回去我给她报销,她偏要我现在就赶去茂业陪她把鞋买下来,不然就是不在乎她,就是不爱她,就要跟我分手,你说这跟爱有什么关系?真是神经病,唉!”
潘渊问:“年纪不大吧?”
吴崇良认真地想了想:“二十一?也许二十二岁吧,不清楚,现在的女孩子,真是搞不懂。不管她了。”
潘渊深有感触地笑道:“是啊!真是搞不懂,以前说是五年一代沟,后来成了三年一代
沟,现在呀,人家都说一年一代沟了。你看很多那些十几二十来岁的小毛孩子,穿得奇形怪状,有的哈日有的哈韩,耳朵边上像马蜂窝似的钻一溜耳洞,肚脐眼上纹各种花纹,去酒吧非要喝到HIGH,头发染得五彩缤纷,说爱你像说吃饭一样轻松平常,大街上就敢讨论避孕套的尺寸花样。我们财务部总监的小女朋友有一次陪他吃饭,两人亲热得旁人都不好意思,晚上几个人碰到她和另外一个男人坐在马路上亲吻,跟世纪绝恋似的,见到我们同事居然若无其事地说:‘这是我在网上认识的新男朋友!’那叫一个洒脱自在,真是服了。”
“嘿嘿,说得是啊,不服不行。就咱们这些半老不嫩的东西,上不巴天下不着地地活着,既不像五六十年代的许多人一样死心塌地把爱情当信仰,又不能像八十年代的许多人一样把爱情当玩具和游戏,注定只能这样不尴不尬地干耗着。”吴崇良笑着说。
潘渊眯着眼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若有所思,不说话。
“老同学,问你一个三八的问题,要是雪婷带着别人的孩子嫁给你,你愿意娶她吗?”吴崇良问。
“愿意。”潘渊没有迟疑地回答。
“哈哈,能如此痴情也是种幸福啊!对了,我们打的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吴崇良挥手叫了一辆经过的空的士。
潘渊无可无不可地跟着吴崇良钻进了车,半个多小时,车便到了“吹吧,这是你展示精彩的舞台”广告牌下,潘渊一脸茫然地看着吴崇良,不知他要干什么。
“你看看这个人脚下写了什么东西?”吴崇良笑着说。
潘渊疑惑地走近一点,看到聚精会神地玩自己阴囊的男人身旁有用粉笔写的漂亮华文行楷——幸福是在想要的路上。
“这是他写的?”潘渊半信半疑地问。
“前几天我曾亲眼看他拿粉笔写字,不过写的字不同,那天写的是——你什么时候放下,什么时候就没有烦恼。还有一天写的是——若能一切随他去,便是世间自在人。”吴崇良用一种很陌生的目光看着潘渊说。
八月十八日何韵的饭店正式开业,在深圳的所有同学都挖空心思地带人来帮她捧场,吴崇良开着自己的车顺便借了一个朋友的面包车把他的手下像拖猪仔般地全塞进车里拉到饭店门口,说是提前进行公司年庆;罗语烟开着她的日产风度车到来前已叫花店送了两只硕大花蓝摆到何韵的饭店门口,嘴里直嚷嚷如果不是深圳禁鞭,她一定买一串从早放到晚的长鞭炮来庆贺;刘雪婷在小光的陪同下也早早到来,准备了个红包想把它交给何韵就走,何韵生气地连名带姓地叫道:“刘雪婷,你丢不丢人啊?居然做这样的事?”刘雪婷也怪不好意思的,只好和小光留下来坐在罗语烟那一桌,红包也没送出去;潘渊带了几个同事,说是为一个同事庆祝生日,还带了只大蛋糕,加上不时拥进来的顾客,一时间饭店人满为患,李钊作为大堂经理,跑来跑去的忙得腿直打哆嗦,不过心里开心得要死。
等到大家酒足饭饱,几个最要好的同学各自从他们的朋友圈子里抽身出来,已是九点过了,何韵把饭店的事一股脑交给李钊,和罗语烟几人泡在一起。吴崇良说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得找个地方好好搓搓麻将,说到打麻将,大家一致赞同,这可是在大学就保留下来的光荣传统。罗语烟说:“去我家吧,我家够大,房间够多,想打麻将就打麻将,想睡觉的去睡觉。”
刘雪婷也难得高兴,说道:“好啊,我今天就舍命陪君子了!”大家已经拿她没办法了,既然她执意要当未婚妈妈,也只好不再把她肚子里的孩子当不正常了。
何韵用手肘轻轻地碰了一下刘雪婷,用眼神示意站在一边的小光,刘雪婷恍然大悟,说道:“算了,你老公在家不方便,还是去我家吧,我家也挺方便的。”
“你家?哪个家啊?福田的家还是蛇口的家?”吴崇良故意问。
刘雪婷没说话,她知道大家对她的感情,只是恨铁不成钢的一种心态而已,坚持道:“到蛇口吧,那边空气好,福田的家我已经好久没去住了,估计都结蛛网了。”
何韵也附和道:“可以啊,那里挺漂亮的。”
潘渊和吴崇良就是不答应,很简单的道理,人都在福田了,离罗语烟的家又近,跑到蛇口去打麻将,不是吃饱了撑的嘛?罗语烟也再三申明,她老公去了上海,根本就不在家。这个时候,刘雪婷和何韵谁也没机会没办法开口解释小光的事,只好听天由命地钻进罗语烟的车里,小光跟个乖乖的小妹妹一样理所当然地跟着刘雪婷,刘雪婷只好在心里阿弥陀佛,希望别在罗语烟的家里出什么岔子就好。
也许是何韵和刘雪婷的祈祷显了灵,一直到天亮真的就没有任何意外,潘渊和刘雪婷坐对面,何韵和吴崇良坐对面,为了照顾客人,罗语烟就在旁边侍候着,时不时替换一下需要替换的人,小光乖乖地坐在刘雪婷的身边看她打麻将,也不随便走动,只是对鞋柜上的一对男人鞋感兴趣地多看了几眼,对他们几个同学偶尔提起的罗语烟老公的名字愣了愣,但也没太在意。早上六点多钟的时候,大家已经有些困了,何韵吵着要吴崇良讲笑话提精神,虽然大家公认他这人最没品位,但也公认他是最能调节气氛又聪明的一个人,吴崇良张口就来一堆荤笑话。
所有的人都笑了,惟独小光像个小女孩一样既害羞又好奇的神情,罗语烟看他的样子,笑着说:“看这孩子,害羞得跟个小媳妇似的,我们这帮老同学全是老流氓,你可别太害羞。对了,你要是不困的话,我拿我的相册给你看,想当年啊……”
何韵和刘雪婷对视一眼,暗暗叫苦,却又开不了口,小光开心地答道:“好啊!”
罗语烟抱出厚厚的一本一本的相册,招呼小光坐到沙发上去,只听两个人像姐妹般地对答着……
“这是我十八岁的时候,刚上大学的那一年。”
“嗯,那时候你是短头发,好精神。”
“这是我们班所有女生的合照,十八个,看出哪一个是我了吗?”
“嗯,这个,是这个吧?”
“对,是的,那时候真年轻啊!像你现在一样……”
“我真羡慕你,我没读过大学。”
“没关系,大学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对了,看这一张,这是我大学毕业照,看起来挺有意思的啊!”
“那时候的你没有现在漂亮。”小光说。
“胡说,那时候多精神啊!”罗语烟笑咪咪地说。
“真的,我觉得你现在漂亮多了。”
“……这一本差不多看完了,给你看我的结婚照,这是外景照,我对这一张最满意,所以摆在最前面……”
“钟辉?!”小光失去控制的声音。
“小光,你怎么啦?小光?小光……”罗语烟失声叫道。
大家慌忙扭头看去,只见小光痛苦地从沙发上滑到地下口吐白沫扭作一团抽搐着。
吴崇良快速地起身,跟大家说:“不要慌不要慌,好像是癫痫病发作,雨烟,快去拿条毛巾来。”
罗语烟手忙脚乱地跑去拿毛巾,其他人手足无措地看着,吴崇良顺手在沙发上拿下灰黄色沙发套垫在小光的头下,而那时,小光的瞳孔散大,口吐血沫,一次又一次的痉挛后,突然停止,然后像个死人一样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何韵吓呆了,刘雪婷开始拨打120,吴崇
良告诉她说不用叫急救车,因为他的呼吸还是很均匀,然后把罗语烟拿来的毛巾帮他擦了嘴角的血沫和唾液,把小光的头摆向一侧,站起身摇摇头说:“没事了!”
大家祟拜地看着他,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光询问:这样就行了?
但确实这样就行了。过了一会儿,吴崇良和潘渊小心地把昏睡的小光抬上罗语烟家的客房,大家都试着去探小光的鼻息,确信他安全无事,这才分头像老鼠般窜来窜去到处找东西吃。从冰箱搜到食品柜,从微波炉到水果盘,无一例外,所有的东西都优先摆在刘雪婷的面前,刘雪婷笑着说:“你们当我是猪啊?”
“做猪有什么不好?又幸福又快乐!”罗语烟突然一语双关地说。
大家都装作没听见,削水果的削水果,吃饼干的吃饼干,喝饮料的喝饮料,刘雪婷边喝可乐边盘算找个什么机会说小光这件事,突然罗语烟沉重地说:“其实人活着真没什么意思,我在深圳这几年,表面上看起来是过得挺滋润的,但并不是像你们看到和想像的那样。有时候——都想死了算了,可是转念一想,深圳有那么好的几个同学,想到再怎么样还能和你们聚一聚,笑一笑,就算心里再苦,再累,就算被人欺骗,被人暗算和打击,也还是踏实的,知道自己不是无依无靠的一个人……”
大家静静地听着,心里都异常难受,是啊!谁不是心里有那么一个温暖的角落?珍藏着一些可以让自己跌倒后重新爬起的力量?才在这麻木冷漠的都市假装有滋有味地活着?!假装都是幸福的!
刘雪婷心里尤其难过,罗语烟的话表面是在表白,其实也在暗示着别的一些什么,正在斟酌要不要现在开口讲小光的事,却听到何韵说:“雨烟,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和雪婷是知道一些小光的事,没有告诉你,是怕伤害到你,现在既然事情都这样了,瞒也没必要了,我就说了吧,小光是你老公的——朋友。”
何韵说到“朋友”这个词时明显地停顿和犹豫了一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代表什么,罗语烟装作不在乎地冷笑一下,就像知道别人以为很难而自己八百年前就懂得的算术题一样的轻蔑,拿起桌上的烟,又快又准地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若有所思地摇摇头,狠命地吐出一口浓烟,又冷笑一声,再狠命地吸了一口烟,突然和着烟狂笑起来,带着被烟呛着的咳嗽声,带着亮晶晶的泪水,笑得花枝乱颤,笑得天翻地覆,笑得所有人听之心碎……
大家又心酸又无奈地看着她笑,没有一个人开口讲话。终于,好像过了好几个世纪,她止住了狂笑,但还是带着泪水用一种说不出意思的笑声说:“我早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但没想到的是一个男人,一个男人!三百万的交易真是一笔大买卖啊!”
人生里哪一样东西不可以当做买卖来做?
刘雪婷看着罗语烟癫狂的样子在心里对自己苦笑,她相信爱情,她付给范之勋她全力能送出的爱情,范之勋回报得多,她会感到开心或幸福,回报得少,她就会失落或不甘,甚至用更大的感情投入来攻击对方的心门;她上班,交给老板她的时间她的精力,换得老板的重视、薪水以及他人的尊重;她的现在交给过去和未来,换来的是回忆、幻想、理想和所谓的生活。虽知百年之后一切灰飞烟灭,她还是无法从游戏里抽身而出。人在尘世里,生存和感情都是身不由已,且傻一回罢!她突然想大哭一场,为身边为所有身陷红尘无法自拔无能为力的人。
那夜,我走在街头看你徘徊
那夜,你哭着对我说要离开
那夜,深圳的灯光熄了又亮
那夜,你说你累了倦了想逃
可是,亲爱的,我走不出这滚滚红尘
一如走不出我为自己纺织的情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