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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卫东官场笔记5:反黑风暴 正文 第六章 有些人脉会打通你的前程,有些人脉却会掐死你的命脉

    突如其来的矿难

    星期六早上,太阳刺穿了云层,生机勃勃。

    侯卫东素来起得早,洗漱完毕,到院子里活动。邓家春已经出来了,他在院子里动作舒缓地打着太极拳,见到侯卫东过来,也没有停下来,只是用眼光示意。

    一套动作完成,邓家春才来到侯卫东身边。

    “邓局,你应该回一趟沙州,干革命也得有张有弛。”自从邓家春到了成津以后,侯卫东还没有见他回过家。今天他要到省城,禁不住劝了几句。

    邓家春承担着査清章永泰死因的重任。来到了成津,就开始着力整肃公安队伍。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虽然公安是纪律队伍,可是人心散了,要整肃好也是挺艰巨的任务。在这一段日子里,他除了日常工作以外,就是不停地调研,分别同二级班子谈话。

    “成津公安队伍人心涣散的厉害,也不知道老萧怎么带的队伍。”老萧是上一任成津公安局长,此时已经调至沙州市局。邓家春很少评价上一任的工作,今天实在忍不住,在侯卫东面前他才发了一句牢骚。

    侯卫东对干部队伍出现的问题也很头痛:”这和老萧有直接关系,但也不能全怪老萧。公安队伍涣散,党政机关未尝不是如此。整肃队伍是一件难事,饭只能一口一口地吃,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邓家春揉了揉黑瘦的脸,道:”这个星期我回不了家,要到飞石镇去。上一次搞集中行动,飞石派出所出了不少问题。我要与这个派出所的同志见面座谈,了解第一手情况。”

    侯卫东对邓家春很是满意,道:”我们先在这里说好,下个星期无论如何也要回家,要不然见到嫂子,她会骂我是半夜鸡叫。”与邓家春谈了话,他又将春天叫来,叮嘱道:”你这两天陪着祝梅去采风,别去太险的地方。”

    “侯书记放心,我不带祝梅到后山。我和她商量好了,这两天到沙州去一趟。”春天在这两天已经同祝梅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与祝梅交往,一方面是看在侯卫东的面子上,另一方面确实也喜欢祝梅。祝梅尽管是聋哑人,却是天资聪明,心地善良,很讨人喜欢。

    在院子散了一会儿步,又同祝梅一起吃了早餐,这才到了前院。

    到了前院,郭兰提着小包在楼下等着。按照原计划,两人要一起坐车到省委党校去上课。

    侯卫东自嘲道:”到了成津县工作,我就没有去党校上课,按照纪律条例,恐怕早就要被开除了。”

    早上起来,郭兰特意选了一件素淡的衣服。衣服虽然素淡,却镶嵌着几朵精致的暗花,是一种内敛的美,与郭兰的气质很般配。清晨的一抹阳光从桂冠下钻了出来,让郭兰脸上充满了阳光,皮肤湿润如碧玉一般,鼻梁上的几颗小小的雀斑不仅没有破坏整体美感,反而增加了跃动的活力。

    听到侯卫东自嘲,她微微一笑,道:”你初到成津任职,这是特殊情况,党校会考虑的,我还没有听说党校开除过县委书记。”

    侯卫东目光在郭兰脸上停留了片刻,面对着这位与自己有着特殊渊源的清丽女子,他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发紧。

    上车时,郭兰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后座。”

    这辆奥迪车是侯卫东的专车,后座就如老虎的后花园,基本没有其他人进人。此时郭兰坐在了右侧后座,车内空气便与平常有了不同,多了些温馨,少了些严肃。

    出城不久,办公室主任胡海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心急火燎地道:”侯书记,出事了!永安煤矿出了安全事故,埋了十来个工人在矿里,现在还在紧急抢救。”

    “到底死了几人?”

    “还在抢救,暂时不清楚,但是肯定有伤亡。”

    “我马上就到,要尽全力组织人员抢救,不放弃一点希望。”

    放下电话,侯卫东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对司机老耿道:”停车,掉头,到永安煤矿。”

    安排了此事以后,他对郭兰道:”对不起,我不能去上课了。永安煤矿出了安全事故,我另外安排一辆车送你到岭西。”

    郭兰听见了零星的对话,知道事情严重,道:”你赶紧去处理,别管我,我让李部长想办法找辆车。”

    郭兰下车以后,小车掉头直奔永安煤矿。

    永安煤矿位于红星镇,与飞石镇同在连绵的山脉之中,只是一个镇在成津县境内的最东边,另一个镇在成津县境内的最西边。弯弯的盘山公路,沿途风景颇佳,侯卫东此时完全没有心情看风景,他不停地与各部门电话联系,责令不惜一切代价将被埋人员解救出来。

    到了永安煤矿,只见一派繁忙景象,副县长周福泉、政法委书记蔡正贵、公安局长邓家春以及红星镇众多干部都到了现场,公安人员拉起了警戒绳。见到了侯卫东,周福泉满头大汗跑了过来,道:”煤矿垮了,埋了一个小组,有十四个人。”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侯卫东此时已冷静了下来,道:”这是确切死亡人数吗?还有没有幸存者?”

    周福泉再擦汗水,道:”不知里面的具体情况,看这样子,恐怕,完了。”

    对于一个县来说,死亡十四人,这是一个特大矿难。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绝对要承担责任,对于侯卫东来说,即使上面有周昌全罩着,恐怕也得受到处理。

    侯卫东明白这一点,可是现实容不得他考虑个人得失。他简单听了汇报,来到了第一现场,在灰尘满地、摇摇欲坠的矿井前面,邓家春暗中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道:”侯书记,你不能在这里,这里不稳定,随时可能再冒顶。如果再出事,就了不得了。”

    周福泉见侯卫东进入了矿洞,犹豫了片刻,还是跟着进去,进去也劝道:”侯书记,快出去,这里危险。”

    侯卫东盯着挥锄救援的矿工,对周福泉道:”这样不行,太慢了,县里有专业救援队没有?”

    周福泉分管安全工作,他是具体责任人,此时也是满脸焦急,道:”这里太窄,有机械也用不上。这些人都是老矿工,现在用他们速度是最快的。”

    侯卫东拿出手机,直接打给杨柳,道:”杨柳,你再问一问巿矿山救援队,问他们到哪里了?”

    侯卫东在周福泉和邓家春等人的劝说之下,还是退出了矿洞。在矿洞的时间虽然很短,由于里面尘土飞扬,又十分闷热,已经把侯卫东弄成了大花脸。

    这时,又来了几十位手拿铁锹、小推车以及电钻等各式工具的工人。他们默默地站在外面,只等第一线的人疲倦,就进行替换。

    挖掘工作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第一具尸体终于挖了出来。尸体在重压之下,脸已经完全变形,执勤民警迅速用白布将尸体遮住,抬到了早就准备好的殡仪车上。

    县长蒋湘渝急急忙忙赶到现场,与侯卫东见面以后,道:”侯书记,此事上报市委、市政府没有?”

    侯卫东此时已冷静了下来,道:”这么大的事情,谁敢隐瞒?”他眼盯着救援现场,焦急地道:”沙州矿山救援队还得有一个多小时才能赶到。现在纯用手工,进度太慢。”

    说完,他又回到了矿洞口。

    蒋湘渝眼神朝周围人群转了一圈,见县委办主任胡海站在矿洞口张望,便喊道:”胡海,过来。”胡海就跑了过来,站在蒋湘渝面前。蒋湘渝扶了扶眼镜,道:”现在给市委、市政府报了几个死亡?,

    胡海道:”才挖出一具尸体,还没有来得及上报,现在只是向市里报了大体情况。”

    蒋湘渝就道:”你要随时向市里报告情况,出了事故,态度还得好。”又叮嘱道,”上报稿子必须送给我和侯书记看,别擅自做主。”

    交代完以后,他对着一群医生大声道:”朱院长来了没有?”

    一个五十来岁的眼镜就跑了过来,站在两位县领导面前。蒋湘渝严肃地道:”为了十四位阶级兄弟的性命,医院必须尽最大努力抢救伤员。哪怕一息尚存,也不能放弃。你到时听我指挥,我让你抢救,你就马上组织救护车送到县里去。”

    朱院长在成津医院工作了一辈子,见到的大型矿难也不在少数,跟着蒋湘渝参加抢救也不止一次。听到蒋湘渝安排,心领神会地点头,道:”我有充分准备,出来一具,就马上送医院抢救,刚才那人,头被完全砸烂了,没法抢救。”

    正说着,矿洞前又发出了一声喊,又有一人被抬了出来。那人紧闭着双眼,头上的鲜血将胸前泥土全部打湿了。侯卫东推开众人,伸手朝那人鼻尖试了试,他心里一紧,此人已没有了呼吸。蒋湘渝在一旁道:”朱院长,赶紧组织医生抢救。”几个医生、护士迅速抬着担架过来,一路小跑,将伤者抬上了车。见侯卫东眼里闪出一丝疑惑,蒋湘渝连忙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把人先送到医院抢救,就可以往上报成受伤,不算当场死亡。而且尽全力抢救,是人道主义的体现,无论从哪方面都说得过去。”灾难等级是按照死亡人数来划分的,在医院抢救就算是伤员。经过抢救以后,在计算死亡人数方面有着细小却很重要的差别。蒋湘渝在成津当过多年县长,对此很有经验。

    侯卫东心道:”如果真死了十四人,不论搞什么小手段都应付不了。”虽然如此想,他还是默认了蒋湘渝的做法。

    接连挖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人还有些呼吸,另一人情况就不太好。这两人挖出来以后,接连换了几批人进去,推进了六七米,却没有再发现遇难的工人。几十个强行挖坑道的矿工都累坏了,却不肯撤下。等到市里矿山救援队快到时,矿工们手里都全是血泡。看到拿着掘进机械的救援队,救援矿工这才撤了出来。一到外围,这些矿工全都睡倒在地上。

    侯卫东顾不得安慰,他对救援队队长道:”时间就是生命,我代表成津全县人民拜托你们。”救援队队长是一个声音响亮的汉子,他走到队伍前面,道:”一组掘进,二组准备,轮番上。’,很快就响起了隆隆的机械转动声,听到这个声音,侯卫东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在岭西,当省委扩大会的分组讨论结束时,蒙豪放离开了会场。周昌全马上打开手机,刚刚打开不到五秒,就接到了侯卫东的电话,他闻声而起,大声道:”多少人?再说一遍。”

    虽然隔着三百里的时空,侯卫东仍然能够感到周昌全的震怒。他此时已经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道:”当时下坑道的工人有一个小组,十四人。现在挖出来四人,三人送到医院抢救,一人已经死亡。”

    周昌全说话时声音有些大,邻座的茂云市长祝焱都回过头看着他。

    此时,市长刘兵正收拾桌上的文件,准备起身。

    “刘市长,有事。”周昌全来到刘兵身前,压低声音,脸色冷峻,道,”刚接到电话,成津县出了矿难,冒顶,一个小组十四人,全部被埋在里面。现在挖出了四人,一人确定死亡。”

    刘兵也是惊了一跳,他连忙伸手从手包里取出手机,里面有十来个未接电话。他抬头看了看周昌全,道:”如果事情属实,这就是岭西省今年最大的事故。”

    周昌全道:”此事须尽快向省委报告,我去找豪放书记。你赶快到成津去组织抢救,尽量减少负面影响。

    在这种大事面前,刘兵也不敢有二心,道:”我这就回去。”他嘀咕了一句:”这个成津县,总是出事。”

    周与刘两人走出了会议室,就见到秘书楚休宏和秘书小秦一脸焦急地东张西望。楚休宏急急忙忙跑了过去,道:”周书记,成津县出大事了。”周昌全瞥了他一眼,道:”我知道。”然后一言不发地朝门外走去,楚休宏紧紧地追了过去。

    在成津永安煤矿,侯卫东紧紧盯着矿洞,此时已是下午1点30分,所有在矿里的人都没有吃饭。当然也没有人想着吃饭。

    专业救援队有机械有经验,很快挖了三十来米。仍然没有见到人,看不到尸体,大家还带着些希望。可是随着救援队挖掘的深入,大家盯着洞口,越来越紧张。

    井下矿工的家属被红星镇政府和矿上的人拦在外面,随着时间的延长,已是哭声一片。有激动的家属想冲进来,红星镇党委书记谷云峰只有三十四岁,是成津县最年轻的党委书记。此时他头发散乱着,嗓子也是嘶哑着,一边拦着往里冲的家属,一边苦口婆心地道:”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挤到矿井边,会影响抢救工作。你们的心情我理解,请配合救援队工作,就在这边等着。”

    站在矿洞边的侯卫东根本不理会外围的吵闹,他脸色有些凶狠,死死盯着矿洞。

    此时救援队也累得不行了,当听到一声退出命令以后,全部坐在地上。接过大海碗,只听见一片”咕咕”声响,大海碗转眼便空了。

    稍稍恢复体力的矿工又冲到了第一线,他们比起专业救援队来少了些章法,由于里面的人都是熟悉的朋友,他们就远比救援队要疯狂。

    突然,矿洞里传来一阵狂呼。很快,一名矿工飞奔出来,口里狂叫:”打通了,还活着!^

    侯卫东一跃而起,他抓住这名飞奔的矿工,道:”几人活着?”

    那名矿工根本没有意识到抓住他的人是县委书记,他如射进球门的球星一般,拼命挣扎着,口里道:”全部活着,冒顶的地方只有三十多米,挖通了。”

    周福泉喜出望外,站在井口,道:”注意,把眼睛蒙上,否则要伤眼睛。”

    很快,十个矿工缠着眼睛就走了出来。他们困在井里已有六个多小时,时间虽然不长,却是极度惊吓,出了井,全部瘫软在地。激动的家属一拥而上,找到亲人的家属自然有死里逃生之感,而没有找到亲人的几个家属就急得团团转。

    侯卫东见到这十人平安出来,深深地出了口气,很有些劫后余生之感。他第一时间取过手机,给市委书记周昌全打了电话。

    此时周昌全已经来到了省委办公厅,省委书记蒙豪放正在与人谈话,他就只得在蒙豪放旁边小会议室里等着,而他的秘书楚休宏则在楼下大厅。周昌全每年给蒙豪放汇报工作次数不少,办公厅的人员都跟他认识。但是今天不巧,到了办公厅,熟悉的朋友都还在会场没有回来。守在小会议室的是一位面生的小伙子,这位小伙子研究生毕业到省委办公厅工作不到两个月。听来人自我介绍是沙州市委书记,用纸杯给周昌全倒了一杯冷开水,却并不寒暄,将周昌全丢在了一旁,专心盯着工作台上的电脑。

    周昌全原本还可以到其他办公室去串门,只是成津之事太重大,他必须在第一时间报告蒙豪放,就守在小会议室。干瞪着眼睛坐了一会儿,他心里原本就烦,此时更烦。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侯卫东急切的声音:”周书记,永安煤矿被埋的十四人,已经救出十二人,两人确定死亡,一个还在抢救之中。”

    周昌全一口气松了下来,道:”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询问了细节,又道,”我正在省委,准备向蒙书记汇报此事。刘市长正赶往成津,你下一步有何打算?”

    这一句话问得很宽,侯卫东沉吟道:”省里整顿有色金属矿的文件下来以后,在基层遇到不少抵触。这一次,借煤矿之事,逐步启动整治工作。”

    周昌全听了很高兴,道:”你学会了辩证地看待问题,能变坏事为好事,很不错。”夸奖了一句以后,他又交代道,”你等一会儿与洪秘书长联系,让他组织宣传人员,做两期专题节目,一期以积极救援为题,另一期以大力整治安全隐患为主题。”

    周昌全正准备交代市长刘兵到成津一事,省委郑秘书长走了进来,他满面春风,道:”周书记,什么事?这么急。”周昌全道:”原本是十万火急的事情,现在稍为松了一口气。”

    听了成津县永安煤矿的事情,郑秘书长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好险,如果真是死了十四人,蒙书记的脾气,肯定会处理人。”

    周昌全动情地道:”县里处理得很及时,行动也有力,整整挖了七个小时,硬是用血肉之躯挖出了一条生命线。”

    郑秘书长这才道:”快进去吧,蒙书记在接待英国客人,只留了十分钟给你汇报。”

    办公厅的小伙子见郑秘书长与来人十分亲密,不禁朝周昌全的背影多看了两眼。

    侯卫东挂了电话,就把副县长周福泉叫到了身边,道:”现在已经明确死亡两人,一个经抢救脱离了危险,另一人还在抢救中,暂时未脱离生命危险,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但是,毕竟已经死了两人,也是重大安全事故,你留在红星镇,帮助镇里解决此事,不要留下后遗症。”

    原来以为是十四人全军覆没,此时至少救出来十一人,已经远远超出了副县长周福泉的预期。这件事情的性质由于量变不足就没有引起质变,他的冷汗和热汗交替而出,衬衣在后背上染了数层白霜。尽管外形有些狼狈,可是周福泉内心深处却是彻底平静了下来,一次死三人虽然也是重大事故,但是在产煤县也是寻常事。这也就意味着,他这位县政府分管领导保住了官位。

    听了侯卫东安排,他点头道:”侯书记,你放心,我来处理后事。”

    刚与周福泉讲完话,蒋湘渝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将侯卫东拉到一旁,道:”我接到电话,刘市长马上要到成津。这里差不多了,我们赶紧回去。”

    正要走,红星镇政府将馒头、稀饭送到了永安煤矿。

    刚才忙着救人,大家都不觉得饿,此时大局已定,众人这才感到肚子已经贴到后背。

    侯卫东对蒋湘渝道:”先吃馒头,再回成津。”他咬了一口馒头,真的很香。

    侯卫东、蒋湘渝、周福泉、邓家春、蔡正贵等县领导一人抓一个白馒头、一碗稀饭,围在一起,吃得风生水起,赶来的报社记者见到如此镜头,连忙抓拍无数张。

    回到了县里,市长刘兵已经在县委会议室等着了,他面色白净,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干净、整洁、成熟、稳重。

    等到侯卫东和蒋湘渝进屋,刘兵脸上没有半分笑意,声音不大,口气却很重,道:”怎么搞的?在省委扩大会议上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你们害怕沙州不出名吗?”侯卫东在益杨新管会时,刘兵已经是沙州市长,从这个角度来说,刘兵是侯卫东货真价实的老领导,被老领导数落几句,他只能低头听着。

    听完了汇报,刘兵脸色稍为放缓,对蒋湘渝道:”湘渝,我这次得说你两句。卫东才到成津,对情况不熟悉,情有可原。你可是老成津了,应该把事情认真抓起来。”

    刘兵如此说,表面公允,实则对侯卫东带着些轻视。

    侯卫东心里满不是味道,暗道:”作为一市之长,怎么能这样说话?这不是让我们团结,而是让我们内讧。”

    按经典理论,人是所有社会关系的总和。从这一点来说,人是复杂的、矛盾的综合体,要客观评价一个人是很难的事情,所以才有盖棺定论一说。如何评价侯卫东,一千人有一千种看法:在周昌全心目中,这是一个可堪重任的人才;而在刘兵心目中,他就是一个少年得志、春风得意的典型人物;在杨森林眼中,他是一个少年老成、办事老练的年轻人;而在沙州市政府秘书科科长刘坤眼中,他却是一座山,横在他面前的一座大山,给了他无数压力的大山。

    等到汇报结束,刘坤来到了秘书长杨森林身边,低声提醒道:”秘书长,刘市长和您都还没有吃饭,是不是先吃午饭?”

    杨森林其实也没有忘记此事,他看了看表,道:”刘市长,3点了,我们边吃边谈,不能总饿着肚子。”

    此时已经确定,永安煤矿的矿难死亡三人。这虽然是重大安全事故,可是有十四人的死亡预期在前面对照,这个结果让刘兵、侯卫东等人多少感到庆幸。

    紧张的气氛便慢慢消失了。得知刘市长还没有吃饭,侯卫东连忙站起来,拍了拍额头,检讨道:”我真是糊涂,应该想到刘市长还没有吃饭,让领导们饿着肚子,实在是罪过。’,他又请示杨森林,道,”秘书长,我让县招待所小餐厅准备,行不行?”

    杨森林道:”饿了这么久,只要吃饱就行。”

    侯卫东亲自给招待所胡永林打了电话,道:”胡所长,赶紧准备六七人的饭菜,就要家常菜,动作快一点。刘市长还饿着肚子。”

    通过短暂的观察,再与其他渠道得来的消息进行印证,市长刘兵得出了基本结论:”侯卫东虽然年轻,到成津的时间也不长,却是强势的县委书记。能在短期内做到这一点,说明侯卫东此人确实还是有几刷子的,不是纯粹的跟屁虫。

    刘兵脸色彻底好转,终于有了一丝微笑,道:”卫东和湘渝是从永安煤矿赶回来的,应该也没有来得及吃饭。”

    侯卫东见到市长的笑容,心情也跟着轻松下来,道:”将十一名矿工抢救出来以后,在煤矿吃了一个馒头、一碗稀饭。”

    “卫东人年轻,这点东西怎么顶得住,肯定早就饿了,皇上不差饿兵,走吧,吃饭。”刘兵站起身来,带头走出了成津县委会议室。

    侯卫东紧随其后,到了县委招待所小餐厅,他才抽空与刘坤握了握手,有意客气了一句:”老同学,你要多关照。”

    刘坤道:”你是堂堂的县委书记,我就是一个小科长,怎么敢说关照,应该是你关照我。”

    毕业不到十年,侯卫东如今主政一方,可谓一飞冲天,这个现实深深地刺痛了刘坤的心。多少个夜里,想起当初侯卫东初到上青林的困窘和现在的飞黄腾达,他心里就觉得像有一只手在揪着,格外难受。经过深刻反思,他清醒地认识到,如果仍然在益杨县里工作,一辈子就别想追上侯卫东的前进步伐,唯有攀上市里或是省里领导,才有可能超过侯卫东。市政府秘书长杨森林就是刘坤攀上的大树,大树底下好乘凉。

    当杨森林由副秘书长升为秘书长后,刘坤就当上了市政府办公室秘书科科长。虽然益杨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和沙州市政府秘书科科长都是正科,但后者的发展潜力无疑要大过前者。

    小餐厅服务水平还真是不错,接到任务以后,立刻排出了食谱,全是侯卫东平时喜欢吃的黄焖鲫鱼、小鸡炒蘑菇、宫保鸡丁等家常菜。主座自然是刘兵,依次坐着杨森林、侯卫东、蒋湘渝、刘坤等人。

    刘坤用挑剔的眼光看着端上来的家常菜,暗道:”土包子就是土包子,市长来了,居然就弄这几样破菜。”

    蒋湘渝在介绍工作时,一直很低调,到了餐厅,他的话才多了起来,道:”刘市长,小餐厅师傅是家常菜高手,同样的材质,同样的烹调方法,弄出来的菜味道就是不一样。”

    刘兵吃了一口小鸡炒蘑菇,禁不住赞道:”小鸡滑嫩、蘑菇清香,味道很正。”

    蒋湘渝试探着问道:”刘市长,喝两杯?”

    刘兵摆了摆手,道:”不喝酒,酒入口就坏了味蕾,再好的菜都没有了味道,给我弄一碗饭。”

    侯卫东在永安煤矿只是垫了底,现在也确实饿了,见刘兵吃得香,也就敞开肚皮吃。

    刘兵连吃两碗干饭,这才住了手,他将领带松开,道:”今天这顿饭吃得舒服,森林,以后我们就得这样吃法,没有重要领导到场,就别喝酒。干饭和家常菜,这才是真正的美味。”

    吃完饭,侯卫东道:”刘市长,这一次永安煤矿出现矿难,县委、县政府有责任,十四条人命啊,现在想起来还是汗毛倒竖,我要向市委、市政府作检讨。”

    刘兵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道:”责任肯定是要追究的,至少县安监局领导要背处分。不过,追究责任不是目的,更关键的是要吸取教训,不能再犯类似问题。”他停了停,道,”别说你,我想起这事也是汗毛倒竖。周书记正在开省委扩大会,接到电话,立刻就去找蒙书记作检讨,这种检讨还是少一些为好。”

    “痛定思痛,还是平时安全意识不够,警钟应该长鸣。”侯卫东抬手看了看表,道,”我的想法是亡羊补牢,未为晚也。4点,全县在家的县级领导、所有二级班子主要领导、乡镇主要领导以及部分煤矿企业主和有色金属矿企业主,要在县委大会议室召开安全工作会议,通报这次矿难,同时布置安全整顿工作。如果刘市长能到会强调,肯定效果会更好。”

    对于侯卫东如此快的反应速度,刘兵还是有些意外,道:”这么快,乡镇的人能到齐吗?”

    侯卫东道:”抢救成功的时候,我和蒋县长、老周还有邓家春在一起议了议,成津矿山企业多,都觉得这个会开得越及时越好。”

    刘兵还是同意去参加成津县的安全工作干部大会,当他走进会场的时候,立刻将全场干部镇住了。

    会议首先通报了永安煤矿发生的事故。其次由县长蒋湘渝布置下一阶段安全大整治工作。再由侯卫东讲话。

    侯卫东讲话很简洁:”这是血淋淋的教训,我们如果对违反安全生产的行为再进行姑息,就是对人民犯罪,必须拿出铁的手腕,对违规行为进行重拳出击。”他话里话外都是杀伐之气,道,”我把话撂在这里,凡是有安全隐患的煤矿、铅锌矿、钼矿以及其他矿山企业,必须停业整顿,不能达标就关闭,谁讲情谁下课。如果涉及县级领导,县委就要向市委、市政府如实进行汇报。”

    会场格外安静,只有侯卫东发狠的声音。

    刘坤坐在会场下面,见到侯卫东的威势,心里着实被震撼了一把,同时心里暗下决心:”侯卫东能当县委书记,我凭什么就当不了?”

    “下面,请刘市长作重要讲话,大家欢迎。”侯卫东讲了一番狠话,这才将刘兵抬了出来。

    刘兵站在市委、市政府的角度,对安全工作再次进行了要求,他的讲话中规中矩,当然没有了侯卫东的杀气。不过,他是沙州市长,对县里干部来说,其讲话分量自然非同一般。

    这一次会议给与会人员很大的威压,散会以后,无数家庭都迎来了一个不眠之夜。

    回到沙州市政府的办公室里,市长刘兵对跟进来的杨森林道:”蒋湘渝也算是老同志,曾经还跟章永泰叫过板,我看他对侯卫东这个年轻人很服帖。这个侯卫东,板眼还真是挺多,以前还真是小瞧了他。”

    杨森林当了秘书长以后,与市长刘兵关系很不错,对于今天之事,他心里也有感叹,道:”我到益杨任职的时候,他已是益杨新管会主任,几年时间就当了县委副书记,这官升得快。”又道,”他这人确实有板有眼,从三个方面来说:第一,他在益杨青林镇工作时,跳票当上了副镇长。跳票干部当上了县委副书记,这在岭西是独一例;第二,他给县、市两级书记当过秘书,放眼整个岭西,这也应该是独一例,恐怕以后很难有这种情况;第三,三十岁不到当上了县委副书记,并且主持县委工作,这在岭西近二十年来还是头一例。”

    刘兵以前认识侯卫东,不过只是把他当成周昌全的影子。此时听了杨森林的话,细细地想了想,道:”这个小伙子还真是不简单,只是风头太劲未必是好事。”

    刀捅水厂厂长

    沙州,李太忠和儿子李东方坐在客厅里看着沙州电视台专题部的最新专题新闻,题目叫做《永不放弃》。专题的中心围绕着救援队如何抢救被困井底的矿工。

    救援时,成津县电视台录了一些原始镜头,加上采访以及后期剪辑,做了一期很感人的节目,特别是当矿井被挖通之后,现场所有人都在欢呼。这个镜头采用了当时成津县电视台的镜头,虽然效果并不是太好,真实感反而格外强烈。说实话,这期节目做得很感人,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很振奋人心。

    李太忠看了节目,慢条斯理地取出一支烟,身体似乎全陷在柔软的沙发之中。抽了一会儿,眼看着白灰就要到手指了,他才道:”我让你办的事情,你办到什么程度?”

    “我把报告交给了县政府,又找了蒋湘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现在的关键是争取技改配套政策。”李东方理解老爹的一番苦心,只不过李太忠是官员,李东方是商人,两人思路上有差异,而且不小。

    李太忠讲究政治成本,一心想让李东方通过技改脱胎换骨,最好能挂上政协常委、人大代表等头衔,这样也就成为新时代的红顶商人。他不太在意经济成本,李东方则要讲究经济成本,在技改的同时,想得到税收返还、低息贷款等优惠政策。

    李太忠整个人陷在沙发中,这让他轻松了许多:”三个铅锌矿在手,只要不出大的事故,赚钱就很稳当,你也别太看重那些配套政策。

    你别等着方杰,他是他,你是你,要逐渐划清界限。”他长长地叹息一声,”要不是那件事情,我不会管你们的事,一招不慎,步步艰难!”

    章永泰之死,是压在李太忠心里的大石头,这也是他急于让李东方配合政府的重要原因之一。

    李东方心道:”李家和方家打断骨头连着筋,一直混在一起,而且弄死章永泰是两人一起做下的事情,现在想划清界限,晚了。”

    李太忠脸上表情就有些凶狠:”我警告你,从今天开始,无论大事小事都不能麻烦雷叔。雷叔的作用只能是通风报信,这是最关键的一点,也是保你条小命的要点。李阿姨要到澳大利亚看儿子,你去送一万美金,就说是当伯伯的心意。”

    雷叔是成津县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副大队长,成津资深民警,曾经是前任局长老萧的驾驶员,办案能力一般,但在成津县公安局的人脉挺宽。他的儿子在澳大利亚读中学,今年雷叔老婆准备跟着过去陪读,签证已经办好了。

    李东方打通雷叔老婆的电话:”李阿姨,你什么时候走?走之前一定得说一声,我给李阿姨饯行。”

    等到儿子打完电话,李太忠道:”侯卫东下一步要整治矿业秩序,你老老实实配合,肯定有一些小矿会出岔子,你要密切关注。”

    李太忠的判断很准确,成津县在永安煤矿事件之后,开始了全县范围内的安全大检查。县委、县政府从全县抽调干部,组成了十支检査小组,分区包干,确保没有一只漏网之鱼。

    第二检查小组,组长是组织部副部长温永革,副组长是公安局刑警大队罗金浩大队长。一般情况下,刑警大队大队长不会被抽出来搞这些政府行为,但是这只是指一般情况,在县委书记的指示下,不合理的事情都会变成最合理的事情。

    红星镇已经彻底从永安煤矿安全事故中恢复了过来,准确地讲,是红星镇党委、政府领导从事故中缓过劲来。对于普通群众来说,这次矿难不过是寻常生活中的一点谈资和点缀,而对于矿难者的妻子儿女来说,这其实是苦难或磨难的开始。死于矿难者都是家里的顶梁柱,现在顶梁柱倒了,其家族曲线就完全偏离预定轨道。

    红星镇党政领导齐聚在会议室里,与永安煤矿当天相比,谷云峰已经恢复了常态。薄而挺的西服,小框眼镜,让他看上去很有些时尚的味道,较之红星镇其他干部有着明显区别。

    组织部副部长温永革道:”出发前,侯书记特意交代,这一次县委、县政府抽调干部组成十个检査组,是下了决心的,要对全县安全问题进行彻底整治。由于永安煤矿刚刚出了事,所以红星镇将是整治重点之一。”

    等到温永革做完了动员,党委书记谷云峰道:”这次大整顿的重要性、必要性,县里反复讲过,侯书记也强调过,我就不重复了。现在研究具体问题。”

    在红星镇,除了三家煤矿以外,还有六家铅锌矿、三家钼矿。其中最大的铅锌矿企业是方杰的万年发铅锌矿,万年发铅锌矿在去年曾经砸死过人,是安全隐患最严重的企业。

    “是从大到小,还是从小到大?”谷云峰提出了具体问题,他毫不隐讳地道,”如果从小到大,其他企业肯定要指着万年发铅锌矿。如果从大到小,到了万年发铅锌矿恐怕就会受到阻力。”

    方杰那人脾气不太好,准确来说,他为人很操蛋,手下还有一帮人。对于镇里来说,整治万年发铅锌矿就等于捅了马蜂窝。

    对于镇里的干部来说,安全整治是国家的事情。如果得罪了方杰,走夜路被捅一刀,伤害却是实实在在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们实在犯不着为了国家的事情让自己受到伤害。这不仅是镇里普通干部的想法,也是红星镇党政多数人的真实想法。

    红星镇党委书记谷云峰以前是委办副主任,章永泰调到成津县以后,对委办班子不满,委办赵主任辞职开了铅锌矿,他则被调到山高皇帝远的红星镇任职。他对章永泰有意见,对新来的侯卫东没有特殊感情,对方杰更没有好感,所以身正不怕影子歪,他就大大方方地将问题摆到了第二检査组成员的面前。

    温永革是老江湖,对此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道:”我们只是检査组,具体工作还得靠当地政府,这是政策。”

    议来议去,还是没有拿出具体方案。

    罗金浩是第二检查组副组长,他一直没有发言,见到红星镇谈方杰色变,便道:”与其绕弯子,还不如就从万年发铅锌矿入手。现在全县都在搞安全整治,我就不相信万年发一个企业,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公开反对安全整治。”

    谷云峰当即道:”我同意罗大队的意见,有罗大队保驾护航,这次整治我们就有底气了。”

    温永革作为组织部副部长,自然知道罗金浩是侯派人物。见他说了话,也表态道:”好吧,就从万年发铅锌矿人手。这事始终绕不过去,既然绕不过去,就只得迎头而上。”

    制订好策略,下午,红星镇政府与第二检查组便对万年发铅锌矿进行检査。

    万年发铅锌矿,两个门岗懒洋洋地守在门口,一根栏杆横放着。见到两辆小车靠近,门岗根本没有放行的意思。

    红星镇企业办主任下了车,道:”我是红星镇政府的,检査安全。”门岗其实认识企业办主任,只是他根本没有把红星镇的人瞧在眼里,道:”你跟厂办联系没有?”

    企业办主任道:”我们是根据县里安排来检査安全工作,请你配合,把横杆移起来。”

    那门岗不冷不热地道:”对不起,没有厂办的指示,外来车辆不能入内,这是职责,没有办法。”

    温永革、谷云峰和罗金浩都看到了这一幕,罗金浩感叹道:”这个万年发还真是不得了,门岗这么猖狂,居然不把当地政府放在眼里!”谷云峰听了很不是味道。

    另一辆车的分管副镇长给厂办打电话,打通,无人接听。他下了车,对门岗道:”今天上午就发了通知,你们没有接到吗?”

    门岗道:”我们只接厂办的通知,厂办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其余的事情管不着。”

    分管副镇长与方杰经常在一起喝酒,早就将消息通知了方杰。知道方杰以及重要人员都不在厂里,他大声训斥道:”快点让开,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门岗也不服输,道:”我学过列宁和警卫员的故事,这叫做忠于职守,懂不懂?”

    两辆小车所坐之人都是县里、镇里有职务有身份的领导,面对着油滑相貌却一本正经的门岗,犹如重拳打在棉花上,根本使不上力。

    副镇长齐天放下手机,来到了谷云峰面前,他无可奈何地道:”打不通方杰的电话,厂里其他几个头头今天都不在,看来他是有意派虾兵蟹将来敷衍我们。”

    温永革哼了一声,道:”不是敷衍,是恶心。”

    罗金浩当了十来年公安,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他觉得又生气又好笑,道:”你们看,门岗的手都摸到了屁股后面那根棍子,看他那神情,我们敢进去,他就要动手。”

    谷云峰脸色青一阵黑一阵,他抑制住怒火,对温永革道:”温部长,我们耗在这里也没有多大意思,与这些小人物斗,丢身份,还是先回镇政府吧?”

    看到两辆小车离开了大门,躲在厂里一间小屋的两人暗叫可惜。他们准备了高级摄影器材,只等来人与门岗发生争执或是推搡,这就是”发展环境不宽松”的铁证。

    回到了镇政府,谷云峰拍了桌子,道:”还真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了,从明天开始,通知派出所停掉万年发铅锌矿的炸药。”他对罗金浩道,”罗大队,方杰那小子花花肠子多,公安局一定要把好关口。如果公安局仍然要批炸药,这事就没法做了。”

    想着门岗一副欠揍的模样,罗金浩道:”既然谷书记开了口,没有问题,这一点我保证。这门岗也太狂妄了。”

    “不是门岗太狂,是门岗后面的人太狂妄……温永革不愠不火地评点一句,然后认真地问道,”谷书记,你凭什么停炸药?今天的事情错不在方杰,而是门岗犯了错。其实门岗也不算错,他是在执行上级的要求,就因为这样的事停了一个企业的炸药,说不过去。”

    在80年代,谷云峰是成津县比较少见的大学生,却天生一副狗娃性子,记仇且不怕事,表面上却总是嘻嘻哈哈的。后面一点是他不容于章永泰的重要原因。

    谷云峰道:”停炸药的办法多得很,管钥匙的人不在、生病、领导出差、炸药库维修等等,都是停炸药的理由。还有,就算我不停炸药,还可以停电、停水、断路,要搞活一家企业很难,要弄死一家企业太容易了。”

    谷云峰说到做到,他给齐天打了电话,道:”老齐,你的任务是停炸药,不是停一家,将库房封了,企业办放假。这些企业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我倒要看一看谁比谁更牛。”他又给镇水厂打电话,道,”把万年发铅鋅矿的自来水断掉。”估计是电话里的人说了句什么,他一下就火了,道,”你怕方杰,就不怕我吗?如果不停水,你就别在自来水厂工作了。”

    罗金浩回了城,在邓家春房里遇上了侯卫东。

    听了第二检査组遇上之事,侯卫东眼前一亮,道:”永安煤矿出事故,谷云峰组织得力,他一副灰头灰脑的样子,没有想到还是一个妙人。整治铅锌矿,就得以毒攻毒,重用有担当敢于出头的人。”

    邓家春给罗金浩下了任务,道:”金浩,你的目光要盯着方杰。方杰这小子就算与章永泰无关,也是成津县的黑恶势力头子,你要把他盯死了。”

    侯卫东问道:”案子有进展吗?”

    “通过前一段时间的细致工作,已有受害者愿意出来作证。目前刑警队的人得到线索,正在前往铁州寻找况勇和他父亲。如果能找到受害者况勇和他父亲,与信件所说一致,就要立刻拘捕方杰。”邓家春一张瘦脸很有些棱角,也很自信。

    侯卫东道:”办案子你们是专家,我不插手。谷云峰是镇委书记中唯一的正牌子大学生,他敢于停方杰的炸药,说明他与矿产企业没有过多的瓜葛,这人不错,可以使用。”

    第二天,谷云峰接到了县委办的电话,通知其中午11点到县委综合科。谷云峰以前当过县委办副主任,也发过无数的通知。他问发会议通知的谷枝:”开会,还是什么事?”谷枝甜甜地道:”大哥,我也不清楚,是杜兵让我通知你,估计是侯书记要找你。”

    谷云峰与谷枝虽然都姓谷,两人却不是亲戚关系,但在私下里谷枝还是叫谷云峰为大哥。

    “是永安煤矿的事情?”谷云峰回想了对永安煤矿的后续处理,应该是合乎规定,没有什么问题。

    “是方杰的事?,’谷云峰马上又否定了这个念头,暗忖:”方县长满八十了,他那代人过时了,李太忠当城管了,也管不了什么事。”想到方杰,他在心里冷哼了一声:”现在已经是侯卫东时代了,方杰不知进退,不识时务,还以为能在县里一手遮天?!”

    10点就来到了县城,谷云峰的家就在县委家属院,开锁进门,见桌上已泡着茶,揭开茶杯,里面还有袅袅热气。看着这股热气,他心里就涌上了一丝柔软,想道:”谁说老婆是别人的好,老婆其实还是自己的好,知冷知热,知根知底。”

    匆匆冲了澡,换了一件白色衬衣、黑色西裤,谷云峰这才一身精神地来到了县委办综合科。到了综合科,谷云峰看了看时间,刚好11点,几乎和秒针一样精确,他在心里小小的得意了一下。刚刚走进综合科,谷枝就哇地叫了一声:”大哥主任,好帅。”见到这个小妹妹还如以往一般热情,谷云峰笑道:”别说帅,我可不是蟋蟀。”

    过路的委办主任胡海见到谷云峰,也走了进来,与谷云峰握手,道-“永安煤矿的事情真是险,如果当时那十一人没有挖出来,事情就闹大了。”又问,”你来开会,还是找哪位领导?”

    谷云峰摇头道:”我是奉命而来,不知什么事情,还没有来得及问谷枝。”

    谷枝在一旁道:”是杜兵让我通知的,我也不知什么事情。”

    正说着,杜兵走了过来,见到谷云峰,道:”谷书记已经来了,侯书记在办公室等你。”

    谷云峰就跟着杜兵前往侯卫东办公室,委办主任胡海眼皮就跳了跳。侯卫东到了成津以后,他鞍前马后地尽心服侍着,却总感觉与侯卫东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使其很难融入侯卫东的核心队伍之中。此时望着谷云峰挺直的后背,突然间涌上些不安。

    与侯卫东见了面,侯卫东开门见山地问道:”永安煤矿的后续工作处理得如何?”

    谷云峰对这事烂熟于胸,择其要点,三言两语就说得清清楚楚。侯卫东点了点头,道:”作为管理者,要从偶然中发现必然。永安煤矿看似是一次偶然事故,但是也能折射出管理的水平,换一句话,任何偶然都有着内在的必然,你明白吗?”

    谷云峰拍了个马屁,道:”侯书记高屋建瓴,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本质……

    侯卫东笑道:”别拍马屁了,我刚才说的都是废话。”接着他的笑容慢慢地收敛了,道,”解决好永安煤矿是治标,如果不进行彻底整治,安全事故随时有可能发生。红星镇矿产资源丰富,安全隐患也严重,你有什么想法?”

    谷云峰干脆利索地道:”我认为这事很简单,严格按照安全生产相关规定执行就绝对没有问题。能否执行下去,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侯卫东点了点头,示意其继续说下去。

    谷云峰没有客气,直接说了心里话:”只要县委、县政府态度明确,政策过硬,安全生产根本不是问题。简单的问题复杂化,这是利益使然。”在侯卫东面前这样说话,是他反复思考的结果。侯卫东是年轻县委书记,前途远大,最需要的是政绩,而政绩不能凭空产生,得有人干事。

    侯卫东很是欣赏这位锐气十足的党委书记,道:”说具体一些,比如红星镇的安全生产,你如何搞好?,

    “杀鸡给猴看!红星镇安全隐患最大的企业是万年发铅锌矿,只要把这家企业的安全生产搞好,其他的就迎刃而解。”

    “听说昨天你吃了闭门羹?”

    谷云峰眼珠转了转,暗道:”侯书记消息好快,肯定是罗金浩说的,看来他才是第二组的核心。”口里道:”昨天,万年发的几个头头都不在矿上,下面的门岗不懂规矩。”

    侯卫东鼓励道:”车有车道,马有马路,关键是要能办成事。你放开手脚大胆去干,县委、县政府给你最大的支持。”

    出了办公室,谷云峰心里有底,他给水厂打了电话,道:”你停水没有?别找理由,必须今天将万年发的水停了。”

    在县城的方家,方杰接到电话,听到万年发的自来水被停了,火冒三丈,道:”你给水厂的人带话,如果一天之内不供水,后果自负。”

    成津县红星镇水厂确实是个小水厂,厂长到职工不过四个人,接到了谷云峰电话以后,厂长就愁得吃不下饭。

    “这怎么了得?怎么了得?”黑大个厂长就如祥林嫂一般,也不知将这话念叨了几遍。

    当红星镇党委书记谷云峰第二次将电话打了过来,黑大个厂长终于顶不住了,他对手下道:”等会儿若万年发的人来问起这事,就说是谷书记让停的水,不关我们的事情,态度要客气点。”

    “黑叔,你好歹是农机站的副站长,凭什么怕万年发?他们莫非真的敢打人?”说话的人是临时聘用的工人,他不是本地人,到水厂工作也不久,对黑大个的担心很不解。说话时,心里还在嘀咕:”都说黑叔上过越南战场,怎么胆子这么小?”

    黑大个道:”农机站算什么,现在有钱才是大爷,再说方杰也不是普通混混。”

    黑大个厂长与手下说了些闲话,便提着下午钓的鱼回家。这是一条两斤左右的鲤鱼,回家红烧了,喝两口小酒,这日子还有些味道。

    过了两条田坎,眼见着就要到家了,迎面来了两个年轻人。这两人并不高壮,可是神情里带着些凶相。黑大个的家就在不远处,而且周围几家人都是亲戚。因此也不太怕这两人,只是心里暗暗有些警惕。

    就在擦身而过时,走在前面的年轻人没有任何征兆,猛地扬了扬手。黑大个只觉得腿上就是锥心的疼,还没有回过神来,又被后面一个年轻人使劲一推,黑大个扑通一声就倒在了田头。

    “万年发的水你都敢停,活得不耐烦了。”年轻人站在田边,手里握着一柄闪着寒光的窄刃尖刀,在空中晃动着。

    黑大个厂长坐在田头,手捂着伤口,鲜血从指缝流出来,迅速染红了一片。他知道这伙人惹不起,坐在水田里,还在不停地解释:”你们太过分了,我只是办事的,又不是我要停水。”

    年轻人嚣张地威胁道:”你狗日的马上通水,别把事情做绝了。哼,别忘记你还有儿子、女儿和外孙。”

    尽管距离房子只有数百米,黑大个却忍着痛没有呼喊,道:”好,我马上就去通水。”

    “如果通不了水,你他妈的小心!^两个年轻人扔下一句狠话,离开了田坎,然后顺着山路向下走,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山下。

    一瘸一拐地回到家,黑大个的儿子血气方刚,不顾父亲的招呼,拿起锋利的漆刀,在院子里叫上亲戚朋友,就朝山沟追去,却哪里能见得到人影。

    此事发生的第二天下午,一个偶然的机会,红星镇副镇长齐天路过万年发铅锌矿。他发现万年发铅锌矿居然还在供水,黑大个厂长被刺伤之事才传了出来。

    谷云峰第一时间找到了罗金浩,道:”如此行径实在恶劣,罗大队,你是刑侦专家,这事得交给你来办。”

    罗金浩得知此事,马上给邓家春打了电话。邓家春拍了桌子,道:”况勇已经在昨天找到,他愿意出庭作证。今天这事更是一个好机会,马上拘捕方杰。”

    侯卫东接到邓家春电话时,李东方正好在办公室汇报工作,他看了一眼李东方,道:”我同意你的方案。”

    挂了电话,他又仔细看了桌上的方案,抬起头,对办公桌对面的李东方道:”我原则上同意技改方案的思路,但是,具体方案还要商榷。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得请相关专家来做方案。更重要的,三个厂同时技改,资金压力应该很大,这方面你是如何考虑的?”

    李东方很恭敬地笑了笑,道:”侯书记,我只有一个铅锌矿,另一个是我姐夫的,还有一个是我堂哥的,我受他们两人所托,来向侯书记汇报工作。”

    侯卫东道:”不管是三人还是一人,只要遵照省政府的文件,县委、县政府都支持。”

    李东方这才接着资金的话题:”一次性投入上千万资金,对于我们这种私营企业来说,确实难以承受。我们三人通过各种渠道筹措到两千万,还有整整两千万的缺口。对这两千万的缺口,希望政府能在税收上对技改项目进行支持。今年的税收能减一部分,退一部分,这些资金可以作为第二年的技改资金。”

    “县委正在研究此事,税收上的优惠应该能够体现出来。’

    “二是希望县委、县政府在银行与企业间牵线搭桥。私营企业不管发展得再好,银行也不愿意贷款,这是对私营企业的歧视。从成津情况来看,铅锌矿企业是最优质的企业,却由于私营企业的原因,贷款很难。如果政府能出面帮助贷款,技改资金也可以解决一部分。”

    侯卫东道:”这两条意见都可以考虑。你写个报告到政府,这事涉及资金多,需要上常委会研究。”

    侯卫东到成津以后,很重要的一个任务就是整治矿业秩序。通过调研,他将飞石、红星、顶山三个镇的铅锌矿作为改革的突破口。李东方离开以后,他从抽屉里拿出了章永泰日记的复印件,里面有一段话,他看了多次。

    “成津的铅锌矿在发展过程中充满着血腥味,人们就如苍蝇一样追逐着铅铎矿,为之疯狂,为之陷入犯罪泥淖,甚至不惜下地狱。”章永泰的字写得很好,这一段文字更是龙飞凤舞、行云流水,显示了其激愤的心情。

    侯卫东读了这段文字数次,此次听了李东方的想法,再读这一段话,感受又不一样,暗道:”认为私营企业都有原罪,这是思想家和哲学家才有的想法。我只是一位普通的县委书记,不管原罪,只管现实的企业发展和现实的犯罪。”

    秘书杜兵见侯卫东出门,忙道:”侯书记,到哪里去?”

    侯卫东挥了挥手,道:”我到蒋县长那里去坐一坐,你别跟着了。”与蒋湘渝见面以后,侯卫东道:”省政府要求整治矿业,我们县在前阶段以铅锌矿为突破口,现在好典型、坏典型都要树起来了。”蒋湘渝道:”铅锌矿有代表性。”

    总体来说,侯卫东对蒋湘渝这个搭档还是很满意的。尽管蒋湘渝过于耍滑头,可是耍滑头总比处处掣肘好得太多。他道:”我看了你送来的材料,刚才又与李东方谈了具体思路,如果他真的按照省政府文件要求搞了第一期技改,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典型。”

    蒋湘渝话中带话地道:”好典型树起来容易,如果出了问题就不好办了。”

    “我树的是执行省政府文件的典型,李东方肯投入技改就是好典型。如果真有问题,有什么问题就处理什么问题,不影响技改。””坏的典型?”

    “万年发铅锌矿。这个方杰很狂妄,不让检查组进门,还让人刺伤了水厂的厂长,没有比这更坏的典型。”

    蒋湘渝道:”侯书记,你树的典型可是表兄弟。李太忠是李东方的爹,是方杰的姑父。”

    “龙生九子各不同,何况是姑表兄弟。”侯卫东并不是太在意李东方和方杰的关系,让他感兴趣的是这一对姑表兄弟对待省政府整治工作釆取了截然不同的态度。这太过反常,而反常即妖。

    “李东方是纯粹站在企业角度提的问题,他提出的几点要求还有些意思。我们很有必要研究一番,这对促进我县私营企业发展有好处。”

    蒋湘渝脸上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道:”李东方这小子我很熟悉,他和他爹一样,头脑精明,思路清晰,要不然怎么会在成津挣下几辈子都吃不完的家当。”

    当天晚上,在成津县打响了”雷霆行动”,沙州刑警队也派出警力进行支持。邓家春亲自指挥,晚上10点,所有派出所全部出动,扫荡全场。一时之间,全县的赌场、娱乐场所、宾馆、旅店都被公安清查,无数打牌的、嫖娼的男女都被带走。

    罗金浩没有参与对公共场所的清理,他带着市刑警队的小伙子搜查了方杰别墅。除了方杰以外,别墅里应该在的人全部都在,这些人都说不清楚方杰的去向。

    红星镇水厂的黑大个被悄悄地带到了刑警队,通过观察辨认当初在

    家门前遇上的两个年轻人。邓家春和罗金浩亲自给他做工作,这才鼓起了黑大个的勇气。

    当第六批男子出现在房间,黑大个咬牙切齿地指着其中一人:”就是他,他用刀子捅了我。”

    沙州市公安局著名的梁提亲自审讯,当雄鸡一唱天下白的时候,捅刀子的年轻人意志被摧毁,交代了背后指使人方杰。

    在县招待所,侯卫东与邓家春在院子里喝茶。接到方杰不在别墅的消息,邓家春道:”可惜了,让这家伙逃掉了。不过这再次证明,县公安局的内奸是有一定职务的。”

    侯卫东心情还不错:”证据已经锁定了方杰,法网已经张开,他能跑到哪里去?”

    无毒不丈夫

    沙州,新月楼二期工程,方杰满身大汗在朱莹莹身上运动着。猛然间,他只觉一股泥石流般的力量从小腹涌出来,叫道:”我要射了。”说完,便趴在朱莹莹身上疯狂地抽动起来。疯狂结束以后,方杰如被抽了气的气球,瞬间就瘪了下来。

    “不就是手下人和别人打架,我觉得你不必跑。”朱莹莹彻底放开自己以后,就不再是以前的朱莹莹,她成天黏着方杰,知道不少事儿。

    当然,诸如暗算章永泰这样的事情,朱莹莹是不知道的。方杰伸手摸了摸光滑的腰肢,又揉了一会儿小巧而坚挺的乳房,赞道:”长期锻炼的女人确实不一样,浑身的肉都是紧绷绷的。一般的女人穿上衣服勉强能看,脱了衣服就吓死人。”

    朱莹莹把他的手拿开,道:”我跟你说正事,总不正经。”

    方杰调笑道:”我说的就是最正经的事。”‘这时,方杰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了手机,道:”嗯,我一个人,你想请我喝酒,好,没有问题,我马上就过来。”

    朱莹莹看着方杰飞快地穿好衣服,顺手将被单扯过来盖着身子,道:”又是哪个狐朋狗友?别喝多了,早些回来。”

    方杰转身出门时,笑了笑,道:”这个时候能一个电话把我叫出去的,你说还有谁。”

    “等等。”朱莹莹翻身起床,光着身子,到冰箱里拿了冰果汁过来,道,”先喝点果汁打底,别空腹喝酒。”

    尽管方杰此时还处于兴奋之后的性不应期,可是见到朱莹莹冰雕玉琢一般的身体,忍不住又来了一个拥抱。朱莹莹顺手理了理方杰的衣领子,道:”以后结了婚,回家以后就不能再出去,更不准在外面鬼混。”她亲了亲方杰的脸,温柔地道,”我明天一早要回岭西,到团里把户口本、证明开过来,然后回一趟家,后天回来。吃的东西都放在冰箱里。你可要乖一点。”

    方杰开玩笑道:”你后天一定得回来,否则我要去找野女人。”

    朱莹莹有些忧郁地道:”你真要这样,我也没有办法。”说着,两眼就有些泪光。方杰最受不了这一招,他亲了亲朱莹莹额头,道:”开玩笑,别当真了。”

    来到了李东方在南部新区的别墅,方杰进门道:”两人喝没有劲儿,要喝酒还是得到酒吧,找几个女人陪着。”

    李东方笑道:”算了,这里清静,酒吧里烦人。人老了,好静不好闹,以后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方杰嘘了一声:”我操,你比我大得了几岁,别在这里猪鼻子插葱一装象。”

    喝了几杯酒,方杰道:”这次邓家春是下了狠心,为了屁大一点小事,将市刑警支队都请来了,看来是冲着咱哥俩来的。惹毛了老子,连邓家春一起做了。”

    李东方道:”镇政府要査安全,你就让他们査,一件小事,搞得不可收拾,实在没有必要。”

    方杰一副桀骜不驯的表情,道:”我就不惯镇政府这一口,今天査安全,明天搞技改,后天就要骑在企业上拉屎。我这人就是这个性格,谁怕谁?”

    李东方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方杰,道:”小杰,要记住你现在不是黑社会老大,而是企业家。企业家跟政府作对,纯粹是厕所里打手电找死。”

    “我那个企业污染重,若真是严格按要求治理,就得投几百万。我现在强硬一些,就是将镇政府那些傻瓜吓住,免得以后找麻烦。”

    “你也别捅人啊,这是把自己往局子里送。”

    方杰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道:”不就是捅个人吗?躲几天避避风头就过去了,又不是第一次。我总觉得上千万的技改资金有些玄,铅锌矿生意也要看行情。前几年铅锌矿也不值钱,这两年价钱涨得高,大家都有钱赚。如果明年或是后年行情不好,技改的钱就打了水漂,就算我现在抽身不做铅鋅矿了,技改的钱就能让我吃几辈子。”他喝了一大口酒,哼道,”四千万技改,我觉得你的脑子短路了。”

    喝了一阵子酒,李东方道:”现在成津公安满世界抓你,你得小心一些,避避风头,千万别向手下暴露行踪,免得人多嘴杂。”他有些不满地道,”还有,你就不应该把朱莹莹带到身边。女人就那样,千万别当真,小心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朱莹莹与其他女人不同,我准备和她结婚。她明天回岭西要拿户口本到沙州,等风声过了我们开结婚证明,所以我不瞒她。”方杰在成津是一霸,坏事做得不少,特别是在争夺铅锌矿时,结了不少仇家。在沙州新月楼的住房,是借用外人身份证购买,办得很是隐蔽,所谓狡兔三窟,就是这个意思。

    听说朱莹莹要回岭西,李东方心中一动,道:”你啊你,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当夜,方杰喝得半醉。半醉半醒之间,还是将小车开回了新月楼。第二天,李东方在沙州买了一张不要身份证明的卡,到了晚上,再约方杰过来喝酒。

    “你怎么换了号?”方杰原本不想接这个陌生电话,可是实在无聊,当电话第二次打进来以后,他还是接了,却是李东方的电话。”我在街上,手机忘记充电,遇到一位朋友,用他的电话给你打的。今晚过来吧,我弄了瓶好酒。”

    “好吧,我过来。”朱莹莹不在家,方杰闲来无事,同意了。关闭了电话,李东方将那张卡扔掉,就回到了家中,并不给自己的手机充电。

    等到6点过了,方杰开着车来了。喝到7点30分,方杰已经半是醉意。李东方见时机成熟,悄悄地换了一瓶酒,酒里放着成津黑道用的蒙汗药。

    当方杰人事不省地软倒在沙发上,李东方冷冷地坐在他的对面。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用手在其脖子上比画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罢手。他在酒里加了二十几粒安眠药,灌进了方杰嘴里。

    李东方将已经没有呼吸的方杰放进了汽车后备箱,然后开车直奔成津。到了成津县境,却不进城,开车到了县城外的大山,绕上了无数盘山路,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将方杰扔进早就看好的一个深洞。

    顶山镇靠近茂云,有色金属矿储量也不少。

    当年李东方为了争矿,经常到顶山镇査探铅锌矿,对这一带地形极熟,这处深洞就是那时发现的。

    回到成津县城,已是凌晨1点,李东方悄悄将车开回到自己家中。站在浴室里,李东方任热水从头顶淋下来,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了一会儿,道:”方杰,别怪我心狠手辣,况勇已经回成津,你早死早超生,下辈子做个好人。”

    暗算章永泰是李东方的主意,由方杰具体实施,李东方这个幕后军师一直没有出面。如今方杰失踪,章永泰的案子就几乎没有翻盘的可能,就算有可能,凶手只能指向方杰,与李东方没有任何关系。

    当雷叔讲了刑警队在铁州找到况勇以后,李东方就有除掉方杰的心思。黑大个事件以后,警方四处抓方杰,这就坚定了李东方杀人灭口的决心。

    对于邓家春来说,由于方杰的逃跑,”雷霆行动”的战果将大打折扣。在给侯卫东汇报工作时,邓家春黑瘦的脸拧成一团,他道:”方杰最近和省歌舞团的一位叫做朱莹莹的女人关系密切。这几天在县城都没有见到朱莹莹,我分析他们两人应该在一起。

    侯卫东心里吃了一惊,道:”朱莹莹,我认识她。她是步市长儿媳的同事,省歌舞团的舞蹈演员,很漂亮的一个女人,怎么和方杰搅到了一起?”

    邓家春简洁地道:”现在女人流行傍大款,正常。”

    此时,朱莹莹的心情实在坏透了。那天晚上,回到省歌舞团里,她请一群姐妹吃饭,吃了饭,又去唱歌。当她终于抽出时间给方杰打电话时,对方却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从那时起,她就再也没有打通方杰的电话。急急忙忙从岭西回到沙州,新月楼的房间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再到成津找了个遍,包括其父母、兄妹、矿上人、李东方等人,都不知道方杰的行踪,这就让她欲哭无泪。

    更让人无趣的是,方家根本不认朱莹莹这个准儿媳。

    朱莹莹正在寻人,被成津公安局找到了。她在成津县公安局待了二十四小时,出门之际,见到了好朋友晏紫和小曼。

    晏紫挽着她的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与前日在岭西相聚时相比,朱莹莹脸色苍白,头发也干涩许多。

    小曼是沙州市常务副市长步海云的儿媳妇,她在沙州待的时间长,与侯卫东也见过几面,道:”我们去找侯卫东,他现在是成津的县委副书记,说话应该能算数。”

    一路上,朱莹莹一直在发呆,神情有些恍惚。

    对于小曼找侯卫东的建议,晏紫并不赞成,道:”我们找侯卫东做什么,要他将方杰交出来吗?刚才听莹莹说,成津县的警察在满世界找方杰。”

    “政府机关的事情,局外人不明白。”小曼拿起手机就给步高打了个电话。

    与步高结婚以后,小曼在沙州顺风顺水,过得很是滋润。在她心目中,自己的丈夫在沙州基本上无所不能。她自信满满地对步高道:”老公,我和晏紫在成津。成津县公安局正在抓方杰,把莹莹关了一天。你认识侯卫东,能不能给他打个招呼,让他别为难方杰了?”

    步高的态度出乎小曼的预料,他不客气地道:”成津的事情关你屁事,你别跟着掺和,让朱莹莹收拾细软,赶紧走人。我早就说过,别到成津去蹚浑水。”说完就挂了电话。

    小曼听到电话里的”嘟嘟”声,眼泪差一点就出来了。晏紫注意到小曼的表情,道:”怎么回事情?我记得步高和侯卫东挺熟悉的。”小曼看了一眼在发呆的朱莹莹,道:”步高的意思是让莹莹赶紧回岭西,别留在沙州。”

    朱莹莹似乎才回过神来,道:”不行,我得住几天,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们先回沙州,我最迟明天就过来。”

    晏紫担心地道:”我陪你住两天。”

    朱莹莹摇头,态度很坚决,道:”我想一个人待几天,另外还要处理一些事情,你们先回去。”

    晏紫和小曼拗不过她。三人胡乱吃了早饭,就下了楼。楼下,小曼的红色丰田车与方杰的黑色宝马车停放在一起。方杰的黑色宝马车是在沙州歌城外面找到的,车虽然在,人却无踪影。

    上车前,晏紫再问道:”你没有问题吧?真的不需要我来陪你?”

    朱莹莹摇了摇头,道:”没事,我挺得住。方杰只是暂时没有见到人,说不定他正躲在哪个旮旯儿里潇洒。”

    等到小曼开车出了院子,朱莹莹转身上楼,往日还算温暖的房间显得格外冷清。不过几天时间,屋里甚至积了灰尘。

    她进屋坐了一会儿,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李东方进屋,道:”成津公安正在找方杰,他这家伙到底跑哪里去了?就是伤了人,赔钱就是,何必跑?”

    朱莹莹道:”我们都准备办结婚证,他这是到哪里去了?,’她一边说,一边抹起了眼泪。

    李东方陪朱莹莹说了一会儿话,他提议道:”我们在屋里找一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两人把屋里抽屉翻遍,一无所获。李东方问道:”方杰有没有保险柜之类?”朱莹莹抹着眼泪,道:”我不知道。”

    等到李东方下楼,朱莹莹看着他开车离开,然后直奔厨房。在厨房一个隐蔽角落,放着一台小型保险柜,必须要打开一块木质墙板,才能看见。

    有一次方杰喝醉了酒,回到家里非要送礼物给朱莹莹。他带着朱莹莹打开了这个保险柜,取了一个钻戒。当时方杰喝得很醉,坐在一旁,炫耀着指挥朱莹莹打开保险柜。朱莹莹暗自将保险柜密码如石刻般印在了脑海中。这一次,她顺利地打开了保险柜,里面有一堆码得很整齐的六十万现金,另外还有些珠宝。

    面对着保险柜的财物,朱莹莹心里有一阵犹豫,暗道:”如果把财物拿走,方杰回来以后怎么办?”转念又恨恨地想道,”口口声声要结

    婚,转眼又将我像抹布一样丢在成津,男人都是没良心的东西!”

    昨夜她被公安机关留置,这是她的第一次。小房间的阴寒和黑夜让她不寒而栗,她暗道:”方杰肯定还做了什么坏事,否则也不会躲到沙州去,我何必留在这里死等。”拿定主意以后,她慌慌张张地拿了保险柜里的财物,开着宝马车就离开了成津。

    在成津县委,老方县长拄着拐棍,一脸怒气地坐在侯卫东办公室里,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方杰如果犯了哪一条,我第一时间将他送到公安局。怎么处罚我都没有意见,现在算怎么一回事?”

    这些退下去的老同志虽然无职无权,可是人脉多多少少还有一些,办正事力所不逮,可是发发牢骚还是力所能及。一般情况之下,侯卫东对老同志都很尊重。但是,由于涉及方杰,侯卫东也就没有过多谦虛和客气,直截了当地道:”前些天,红星镇水厂厂长被人捅了一刀,公安机关将捅人者抓获归案,捅人者交代是方杰指使。

    老方县长愤愤地道:”小孩子不懂事,做了错事,受惩罚,我绝不护短。可是将人弄进公安局,也得通知家属,怎么能这样不明不白?”

    侯卫东道:”公安机关原本准备找方杰调査情况,办案人员数次到家中去,都没有见到方杰。老县长,公安机关一定会秉公办案的,请你理解。”

    老方县长没有想到平时温文尔雅的年轻人竟然很硬。他早就有冠心病,此时虽然没有发作,却闭着眼睛,用手抚了抚胸膛,大口大口地呼气,一副心脏病发作的样子。

    侯卫东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老方县长,扭头吩咐坐在一边的杜兵:”通知120,将老县长送到医院。”

    老方县长摆了摆手,痛苦地道:”老毛病了,吃颗药就行了。”过了一会儿,似乎缓过劲来,他道:”现在是法治社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县里不给个交代,我就要找昌全书记。如果昌全书记解决不了,我就去找豪放书记。”此话就有些吹牛,老方县长与周昌全能对上话,可是他从来没有单独与蒙豪放书记见过面。若真要到省委去,基本上不可能见到蒙豪放。

    好不容易劝走了老方县长,侯卫东给邓家春打电话,道:”家春,你要继续加大对方杰的追查力度,否则落人口实,心里不踏实。”

    邓家春也正在琢磨这事,他略带兴奋之色地搓了搓脸,道:”水厂厂长被捅伤,后果并不严重,为了这点事,方杰将两个铅锌矿都丢了,这不值得。依我的经验,这小子身上多半还有更大的事,所以他害怕进局子。”

    邓家春是暗指章永泰的事,侯卫东听得很明白,他道:”有我在这里顶着,你别顾忌其他事情,专心抓案子。”

    整个上午,电话是此起彼伏,清脆的铃声听起来格外尖利。侯卫东将杜兵叫了进来,道:”你到电信局去找一部铃声柔和一些的电话,长期听这部电话,迟早会被弄成心脏病。”

    杜兵急急忙忙走出去,差点与副县长朱兵撞在一起。”侯书记,我来汇报一件事情。”

    侯卫东见朱兵愁眉苦脸,便丢了一支烟给朱兵,笑道:”后天开标,是不是有压力?”

    朱兵深吸了一口烟,道:”前一段时间易中岭来找过我,他想中一个标段。昨天他又来找我,见面时,他说黄子堤副书记给你打了电话。”当年在益杨检察院,一人被杀,档案室被焚,两件事都是震惊益杨的大事。这个案子虽然一直未破,可是这事就如公开的秘密,凡是益杨有些级别的领导心里都明白事情的原委。朱兵对此事亦是心知肚明,这也是他特意来汇报的原因。

    提起这事,侯卫东脑袋就疼。

    前天他又接到了黄子堤的电话,这一次黄子堤不是暗示,而是直接提出要求,这给侯卫东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掌握的资源越多,权力越大,相应就可以交上许多朋友,比如蒙宁和朱小勇。如果侯卫东不是县委副书记,朱小勇也就不会找上他,与省委书记蒙豪放这条暗线就根本不可能搭上。

    但是,在交朋友的同时,也必须要得罪一些朋友:一是因为资源总是稀缺的,而利益团体又太多,稀缺资源不可能满足所有的人;二是主政一方.若真要走得远走得长,必须得有自己的原则,否则就会成为任人蹂躏的面团,这样的人终究难以成大器。

    侯卫东对易中岭有发自骨头的警戒,”不与易中岭合作”是他内心的一条高压线,也是他给自己订的原则。他对朱兵道:”县委制订了招投标办法,一切都按照规矩来,我不会给任何单位打招呼。”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只打一个招呼,就是不准易中岭进入成津,我不想让一颗耗子屎坏了一锅汤。”

    正说着,办公桌上电话又响了起来。说曹操,曹操到,侯卫东与朱兵正在商量着此事,黄子堤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寒暄几句,黄子堤道:”听说省里最近在调整市级班子,听说你的老领导又要动一动。”

    侯卫东暗道:”黄子堤这是在暗示沙州市级班子要调整吗?,’口里却是笑呵呵地道:”我的老领导很多,是哪一位?。

    “茂云的祝市长,听说他有可能当市委书记。”黄子堤道,”祝市长这几年走了红运,两年升一级,照这个速度,几年就是省领导了。”

    聊了一会儿省里大局,黄子堤挂了电话,并不提及成沙新公路开标之事。此时无声胜有声,侯卫东身在其中,自是了解其中的意味,他对着朱兵苦笑。

    朱兵当了多年交通局长,对重大工程开标前的压力深有体会,他苦笑道:”侯书记,我觉得这样不是办法,如果让黄书记产生误会就不太好。”停了停,又道,”黄书记不了解易中岭的人品,是被蒙蔽的,侯书记可以从侧面做些解释工作。”

    “这事是一团糨糊,从法律角度,易中岭无罪,这让我如何解释。”侯卫东叹息一声,便不说了。

    其实,侯卫东还有更重要的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黄子堤当年是市委秘书长,很了解益杨检察院之事。依黄子堤平日的性格以及办这事的认真程度,黄子堤十有八九与易中岭在经济上有关联。”这句话没有任何证据,绝对不能说出口的。

    下班以后,侯卫东很罕见地没有在办公室啰唆,直接回到县委招待所后院。进了后院,见到春天支了一个画板,正在院子里煞有介事地画着。冬天傍晚来得早,冷风吹来,很冷。

    春天听到脚步声,连忙迎了过来,看到侯卫东观看自己的画板,她羞涩地道:”侯书记,我是鬼画桃符,和祝梅没法相比。”话虽然如此说,她却是渴望着侯卫东去看画板。她画的是院中风景,由于功底太差,更多的是抽象笔法,也即是头脑中想的风景,自我感觉还不错。

    虽然风景画比起祝梅差得太多,侯卫东还是随口安慰道:”哦,还真不错。”

    春天忸怩中带着些兴奋,道:”谢谢侯书记表扬。”

    侯卫东夸道:”春天肯学习,这很不错,继续努力。”

    回到房间,侯卫东想起黄子堤的话,给祝焱打了电话。他与祝焱的关系早已超出了纯粹的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变成了半师半友的亲密体系,谈话就要直接许多。

    “祝书记,听说你要高升了,祝贺。”祝焱原本想在沙州出任副市长,后来的目标又是市委常委、秘书长,结果这两个职务都阴差阳错地擦身而过。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他调到了茂云地区出任地委副书记,突然间就踏上了仕途前进的快车道。茂云撤地建市以后,他出任了茂云市市长。这一次全省大调整,他极有可能出任茂云巿委书记,这股风声连留守在岭西郊外的祝老爷子也听说了。

    “你的消息蛮灵通,这只是小道消息,只有省委正式文件下发以后,才算得了数。”祝焱这是有感而发,他相信侯卫东能听懂自己的话外之音。

    侯卫东当然听得很明白,笑道:”祝书记,干脆把我调到茂云来,在你手下工作是一种幸福。”这是一句玩笑话,其意并不是想调动,而是表达一种态度。官阶越高,态度就越重要,甚至比能力还要重要。

    祝焱呵呵笑道:”我倒是想让你来到茂云,帮我好好整治东湘县,只怕周书记不放人。他是老领导,我可不敢挖他的墙脚。”茂云东湘县与沙州成津县是全线相邻,产业结构极为相似,出现的问题基本一样。祝焱对侯卫东在成津的工作一直挺关注,也给予了相当肯定。

    聊了一会儿,侯卫东试探道:”也不知沙州有没有变动?”

    祝焱道:”传闻不少,都不是最终结论。这一次全省调整力度极大,恐怕要等到最后时刻才能揭开谜底。”他语重心长地道,”卫东,你是全省最年轻的县委主要领导,关注省里大政策很重要,但是对你来说,更重要的还是实绩,有了实绩一切皆有可能。现在许多人都盯着你,如果干不出实绩,提拔得太早并不一定是好事情。”

    听了祝焱叮嘱,侯卫东感到了一阵温暖。作为一名县委书记,他不可能对市委领导的变动无动于衷。他坐在屋里喝着茶,脑袋一直想着纷繁的人和事。突然间他冒出来一个念头:”我在成沙公路上拒绝了黄子堤,如果黄子堤升成了市长,恐怕后患无穷。”这个念头冒出来以后,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各种念头斗争着、辩论着。

    “如果让易中岭来成津做工程,加强监管,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何必为了这件事情得罪黄子堤?市委副书记的位置很重要!

    “做人要有原则,既然易中岭就是一个杂碎,何必为了讨好黄子堤向这个杂碎低头?”

    “我当真有什么原则吗?如果是周昌全来打招呼,或是蒙豪放来打招呼,还能讲原则吗?”他深刻地反思道,”自己不隳意听黄子堤的招呼,固然有易中岭这个特殊的人,但是也不排除另一个原因,黄子堤的官位虽然大,但是还没有大到能一言九鼎的地步,这也是自己敢于拒绝他的原因。此时全省调整市级领导班子,这就有了变数,所以自己的原则就开始动摇了。”

    内心交战良久,侯卫东仍然坚定了自己的做法:”人还是要有原则,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求有所不求,有所欲有所不欲,否则就是一个面团,任人揉来捏去。这样的官当起来还有什么味道,不如当富家翁来得逍遥自在。”

    深思熟虑以后,第二天上午,侯卫东召集了成津建设系统二级班子干部在县委中会议室。这是一次有针对性的讲话:”今天抽半个小时将建设口的同志请到会议室,只讲一个问题,就是如何遵守制度,杜绝建设领域的腐败现象发生。”

    “我县建立了招投标中心,制订了招投标办法,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好的制度让坏人做好事,而坏的制度让好人办坏事。我认为,招投标制度在我县的建立和完善,是一套极好的制度。可以这样说,这套制度能最大限度保护我们的干部,促进事业发展……但是,任何制度都是由人来执行的,这也就意味着任何制度都有可操纵性,所以每位建设人必须要自醒、自警、自励……今天,让成沙公路成为成津县制度建设的起点。”

    由于省委要宣传章永泰,岭西省内各大媒体都曾经到过成津县,与成津县委宣传部相处得还比较愉快。此次县委宣传部发出了邀请,各大媒体见宣传点还不错,便给成津面子,纷纷来到了这个偏僻的小县城。

    因此,侯卫东讲话时,闪光灯不断,这也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制度建设是周昌全特别钟情的一招,如今被侯卫东继承和发扬,这也是堵黄子堤嘴巴的有效招数。

    下午,公布了招标结果,这个结果在让侯卫东满意的同时,也让他大跌眼镜。

    侯卫东事先给副县长朱兵打了招呼,易中岭所在公司就按照规则被

    淘汰出局,这是令他满意的地方。从这个角度来说,这是人为干预了招投标,破坏了新成立的制度。当听到这个结果以后,他暗道:”以后要尽量少插手招投标的事情,自醒、自警、自励,不光是教育干部,自己也要做到。”

    大跌眼镜的原因则是在中标的四家企业中,有一家企业与他关系密切,它的名字叫做精工集团。精工集团的底子多是以前沙州道路工程公司,沙道司这个老牌子筑路公司倒下,旗下不少技术力量被李晶挖走,精工集团因此实力雄厚。

    这次中了第一标段,这个标段多数在双河镇内。

    侯卫东回到办公室,就给朱兵打电话,道:”精工集团是李晶的公司,你实话实说,到底打招呼没有?”

    朱兵很无辜地道:”成沙公路是招投标制度建设的奠基工程,估计全省都能看到这条新闻,我不会傻到在这项工程上做手脚,完全是按照规则来办事。”又道,”易中岭搞食品还是有经验,他做工程确实欠缺技术力量和经验,就算你不打招呼,他也会自然淘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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