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谊厅。下午五点。
“但是,”雨宫京介说,“那件事和我们目前面临的状况应该没有任何关系,应该说,根本没办法扯上关系。”
“不过,还是请你说一下当时的情况。”
提出这个要求的是遭到田所义雄的怀疑,不知道如何为自己辩解的久我和幸,“我认为田所先生的推理很不错,如果真的有凶手存在,把我们邀集到这里的意图应该和试镜有关,麻仓雅美小姐可能对笠原小姐或是元村小姐恨之入骨,恨不得杀了她们。当然,我对麻仓雅美小姐一无所知,这完全只是我的想像而已。”
“她很会钻牛角尖。”中西贵子站在楼梯上说。
“而且,我之前就想到另一件事,”久我补充说,“飞驒高山离这里不远,开车只要一个小时左右,这纯属巧合吗?”
“什么?那么近?”
“对,办公室的墙上贴了地图,你们可以自己去看。”
“的确不远,”本多雄一抱着双臂,看着雨宫京介,“这么看来,似乎不能排除这件事和麻仓雅美有关。”
“无聊,”雨宫不以为然地说,“你们没问题吧?真是想太多了。”
“但我也不认为只是巧合,”田所义雄也说,“去见她的三个人中,有两个人已经遇害了──不能忽略这个事实。”
“雨宫,你说话啊。”本多也催促道。
“既然你们这么说,那我就告诉你们当时的情况。”
雨宫京介在众人的注目下,缓缓走到中央,“就像你们说的,雅美因为试镜的事很受打击,可能她没想到自己会落选。她失望地回了老家,但她并不是回去散心,而是决定放弃演戏。温子和由梨江得知后,决定去飞驒高山,劝她改变心意,她们觉得只有她们两个人,可能无法成功地说服她,就邀我同行。我猜想真正的目的是想找我开车。于是,借了由梨江哥哥的四轮驱动车,因为那辆车走山路也很轻松。”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久我和幸问。
“上个月十日。”
“那是试镜后不久,而且,”本多雄一低声继续说道,“也就是雅美自杀未遂的那一天。”
雨宫京介皱起眉头,点了点头。
“但是,我认为这只是巧合。”
“没关系,所以,你们有见到雅美吗?”本多问。
“没有马上见到她,虽然伯母很欢迎我们,但雅美躲在自己房间不出来。我们坐在客厅时,也听到她和伯母争执的声音,我们等了很久,最后她终于下了楼,噼头就问,你们来干什么?”
“她有没有听从你们的说服?应该不可能吧。”
听到本多雄一的问题,雨宫无力地摇了摇头。
“因为一次试镜落选就放弃演戏太不值得了,既然努力了多年,就让这份努力开花结果,我们也会协助你──我们从各个角度,用了各种方法说服她,但她仍然没有改变心意。我们越是努力说服,她的态度越强硬,最后,我们只好放弃,决定回家了。临走之前,还特地对她说,只要她改变心意,欢迎她随时回来剧团。”
“然后呢?”久我和幸问。
雨宫京介轻轻摊开双手。
“没有然后不然后,这就是全部。那天之后,我就没见过她,也没有通过电话。得知她因为滑雪受了重伤时,我打算去医院探视她,但接到了伯母的电话,请我们不要去看她。因为听说她听到剧团团员几个字,就会异常激动,不利于她伤势的恢复。”
“原来如此,这样我就了解了,”田所义雄说:“麻仓雅美为什么会自杀。她在试镜中落选,原本就已经够难过了,两个通过试镜的竞争对手还上门去安慰她,而且偏偏是她认为以不正当手段通过试镜的两个人。只要稍微想一下,就知道对她来说,这是多么大的屈辱,会让她感受到更大的绝望,最后才会在冲动之下自杀。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我们在对雅美说话时,很注意语气和态度,极力避免听起来有同情的味道,我们当然会注意到这些问题。”
“即使你们再怎么小心,”本多雄一说,“雅美仍然可能会受到伤害。”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的情况并不少见。”
中西贵子也深有感慨地说。
“等一下,你们这是怪我们害她自杀吗?”
“也许你们根本就不应该去看她,”田所义雄说:“至少不应该在试镜后去看她。我不认为由梨江会做这种不动大脑的事,我猜想是温子硬拉她一起去。”
“你的意思是,不必理会雅美吗?”雨宫京介瞪着田所,“一起演戏的朋友打算放弃演戏,我们该袖手旁观吗?”
“我是说,无论做任何事,都要注意时机。”
田所回瞪着他。
“好了,先等一下,”本多插嘴说,“我想知道雅美当时的情况。”
“雅美的情况?”
雨宫讶异地眯起眼睛。
“就是她在你们离开时的情况,比方说,很受打击,或是很生气之类的。”
“心情不太好,但我觉得并没有因为和我们见了面而心情沮丧,或是激发了她的愤怒之类的事。”
“可能只是你没有察觉吧。”
听到田所义雄这么说,雨宫咬着嘴唇。
“至少她当时不像是想要自杀的样子,我还不至于那么迟钝。”
“问题是你们离开后,她就自杀了,这可是不容争辩的事实。”
“所以啊,”雨宫神情黯然地看向本多,“我认为只是巧合,或是她已经决心要自杀,刚好我们去看她,也许导致她更加激动,决定付诸行动,但我们该为这件事负责吗?”
没有人能够断言这个问题,所有人都暂时闭了嘴。
“麻仓雅美小姐的母亲怎么描述她当天的情况?”
久我和幸看着雨宫和田所问,雨宫回答说:
“说她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她突然拿了滑雪的用具出门,也以为是和当地的朋友约好了,伯母只觉得她去滑雪可以散散心,没想到不一会儿,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说雅美在禁滑区滑雪,从悬崖上坠落了,滑雪场的巡逻员发现了她。”
“所以,她自己并不认为是自杀。”
“因为没有见面聊,所以不太了解详情,但没有听说她承认是自杀。”
“当然是自杀啊,”田所义雄说:“从当时的状况来看,明显是自杀。”
“所以,雨宫先生他们的造访果然成为她自杀的契机吗?”久我和幸说。
“是我们的错吗?”
“我可没这么说。”
“如果你们不去,或许她不会自杀。”
田所义雄紧咬不放。
“但是,我认为不应该只怀疑雨宫他们,”本多雄一看着天花板说道,“因为雅美的母亲说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雅美的母亲?本多,你去了她家吗?”中西贵子问。
“她受伤后不久,她母亲来剧团,当时我刚好也在,所以稍微聊了几句。听她母亲说,雅美离家之前,接到一通电话。”
“电话?谁打给她的?”田所义雄问。
“不知道。雅美接了电话,在电话中短短聊了几句。挂上电话后,她突然说要去滑雪。所以,她母亲以为是以前的老同学邀她一起去滑雪,但事实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在她出事之后,她的老同学几乎都去探视过她,没有人约她去滑雪,也没有人打电话给她。”
“这件事的确令人在意。”
“对啊,感觉和她的自杀有某种关系,所以,她母亲也很在意。”
“到底是谁打电话给她呢,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什么。”
中西贵子用手摸着双颊,摇晃着身体,“到底怎样的电话可以逼人自杀。”
“雨宫,你知道吗?”
田所义雄斜眼看着雨宫,雨宫京介慌忙摇头。
“完全不知道,也不知道电话……她接电话时,我们应该在回东京的路上。”
“沿途随便都可以找到地方打电话。”
本多雄一说,雨宫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虽然不知道麻仓雅美自杀的直接原因,”田所义雄说,“但应该和这里发生的事不无关系。她因为自杀未遂,导致下半身瘫痪的不幸结果。所以,她很可能想要杀了造成她自杀的人,除了她以外,没有人有任何动机要杀温子和由梨江。”
说到这里,他又看着久我和幸继读说:“不,应该说,除了她和她的共犯以外。”
“你还在怀疑我吗?”
久我和幸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动作。
“这只是牵强附会,”雨宫京介愤然地说,“温子和由梨江遭到杀害,不,她们被选去演被杀的角色并没有特别的意义,只是刚好而已。全都是演戏,是游戏。这里离飞驒高山很近也是很常见的巧合。你们想一想,日本有这种独栋民宿的地方很有限啊。”
虽然他极力说明,但歇斯底里的语气不仅无法让大家安心,反而让气氛更加紧张。
田所义雄将原本注视着久我和幸的双眼移向其他三个人,然后面对其他人,充满警戒地步步后退,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恕我直言,”他说:“我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我认为目前所面临的状况是现实,不是演戏,也不是游戏,你们之中有人是凶手。”
中西贵子听了他的话,也开始后退,害怕的眼神忙碌地看向其他四个男人。
“凶手想要为麻仓雅美报仇。”
田所义雄重复着刚才对久我和幸说的话,“所以,凶手和她有密切的关系,八成是她的男朋友。也就是说,凶手是男人。根据我的推理,久我,你最可疑,其次是本多,再来是雨宫,但我想应该不是雨宫。因为他喜欢由梨江。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也许下一个遇害的就是雨宫。”
“为什么?”中西贵子瞪大了眼睛。
“如果雨宫他们去见麻仓雅美是造成她自杀的原因,在温子和由梨江之后,当然就轮到雨宫了。”
“无聊!”雨宫京介把头转到一旁,“我才不相信。”
“你是不愿意相信吧?希望你明天早上还可以说得这么大声。”
“姑且不论推理是否正确,”久我和幸插嘴,“怀疑我和本多先生太愚蠢了,因为……”
“啊,等一下。”
本多雄一打断了久我和幸的话,“真有意思,但是老弟,你打算怎样查明真相呢?如果只是乱猜,那我也会啊。”
“即使不调查清楚也没关系,”田所义雄回答,“我认为这不是游戏,而是真实的事件,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怎么撑过时限。比起完全不知道谁是凶手,在某种程度上锁定凶手比较容易对付。”
“原来是这样,所以,虽然你刚才对雨宫说那些话,但还是很害怕下一个可能是自己。”
或许被本多猜中了想法,田所义雄懊恼地噘起嘴。
“事情就是这样,他刚才那些话只是说了让自己安心,”本多对久我和幸说,“不必在意,我们也可以把他视为凶手。”
“我和麻仓雅美没有任何关系。”
“这种事,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本多一口气喝完已经变得温热的啤酒。
〔久我和幸的独白〕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难道是我想太多了吗?虽然我无法否定,因为当时的气氛,自己变得有点神经过敏。
田所义雄提到麻仓雅美的事,导致事态发生了些微的变化。虽然在一番讨论后,再度陷入胶着状态,但每个人脑袋里想的事应该和之前不同了。
雨宫提到和笠原温子、元村由梨江一起去找麻仓雅美的事太令人好奇,也许正像田所说的,那件事成为这次连续杀人案的杀人动机。
但是,这么一来,雨宫就不可能是凶手。本多雄一则有不在场证明,这件事我比别人都更清楚,于是,凶手就是田所义雄或中西贵子,但是,两个人都不太可能,其中可能有什么误區。
我去盥洗室回交谊厅途中,向办公室张望,发现贵子茫然地看着窗外的风景。我走了进去。
“你在看什么?”
“啊?没看什么,只是突然很眷恋窗外的世界。”
“交谊厅也有窗户啊。”
“那里不行,会感到窒息。”
的确是这样。我点了点头。
“真希望明天早点来,”她说,“然后发现一切都是东乡老师的恶作剧。”
“是啊。”
贵子注视着窗外的暮色,我观察着她的侧脸。她的脸有点长,晒得很黑,但有点双下巴,所以脸部线条不够利落。她的眼睛和由梨江相反,圆圆的眼睛,眼角有点下垂。这种长相的人很难和杀人凶手的感觉连在一起。
“中西小姐,”我说,“你觉得谁比较可疑?”
她转头看着我,微微收起下巴,抬眼看着我。
“每个人都可疑,但是,我相信大家,我希望这一切都是恶梦。”
“原来是这样。”
“而且,”她说,“如果认为某个人是凶手,最后发现并不是那个人,就会很难过。”
“是啊。”
“所以,我选择等待这一切结束。”
中西贵子起身走了出去,在门口时转过头,“久我,你不是凶手吧?”
“不是。”
我向她断言,她对我嫣然一笑,“真开心。”然后走了出去。
我也跟着她走出办公室,这时,脑筋突然一片空白。
贵子的话在脑海中回响。如果认为某个人是凶手,最后发现并不是那个人──。
我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同时浮现出一个想法。
我回到交谊厅,其他人仍然心神不宁,有的看书,有的呆然地躺着。我坐在饭厅角落的桌子上,继续推敲刚才的想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我感觉到周围有动静,抬头一看,雨宫、田所和中西贵子三个人纷纷走向厨房。已经是吃晚餐的时间了吗?我有点惊讶地看向时钟。我们来这里之后,到底做了什么?惊讶、不知所措,和吃饭,似乎一直在重复这几件事。
“你在干什么?想事情想了这么久。”
正在交谊厅的本多雄一问我。
“随便乱想,我试着推理这起事件,但还是想不出头绪。”
我走去交谊厅,在本多身旁坐了下来。我的确还没有理出头绪。虽然刚才似乎有了灵感,但想了很久,仍然没有进展。
“不必着急,”本多说,“反正到了明天,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真的是这样吗?我忍不住想。搞不好到了明天,仍然什么都不知道。
“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那件事还要保密吗?”
我指的是不在场证明的事。本多雄一立刻心领神会。
“好,关于那件事,”他用大拇指指向楼上后站了起来,“去我房间说。”
“好啊。”
走进他房间后,我们分别坐在两张床上。
“你是问不在场证明的事吧?”他笑嘻嘻地问,“因为田所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这也是原因之一,我觉得差不多可以公布了。”
“我懂你的意思,但是,你想一下,如果告诉他们,我们两个人有不在场证明,搞不好会很麻烦。”
“他们一定会大吃一惊,但我觉得并没有关系。”
我认为一旦公布,将有利于揭开真相。
“如果只是这样,当然没问题。”
本多雄一露出严肃的眼神,“现在还有五个人,扣除我们两个人,还剩下三个人。”
没错。我点了点头。
“你刚才说,凶手还可能杀一个人。”
“对。”
“如果第二个被害人也在这三个人中间,那就只剩下两个人。所以,那两个当事人就会知道谁是凶手。”
“没错。”
“但是,凶手一定会阻止这种情况发生,会避免自己曝光。”
“凶手就这样走向绝路……也就是像中西小姐说的那样,凶手打算一死了之的话也无所谓啊。”
“那只是打比方,搞不好凶手也想活着逃走啊。”本多雄一压低嗓门说,“所以,凶手就会在别人还不知道谁是凶手的情况下离开这里。”
“所以呢?”
“如果我们公布了不在场证明,可能会让凶手狗急跳墙。”
“比方说?”
“杀了所有人。”
本多雄一说完,做了一个抹嘴的动作。
“原来如此,”我想了一下后回答,“的确有这个可能。”
“对吧?”
“的确,如果现在公布,弊害可能大于好处。我知道了,那就继续保密。”
“这样比较好,不要理会田所那家伙说的那些话就好,他只是胡乱想像而已,搞不好他就是凶手。”
本多雄一说完后站了起来。
“有可能。”我也走向门口。
“走出这个房间后,不要提这件事,隔墙有耳。”
本多露出调皮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