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经历长时间的约谈,下午的训练就此暂停。
不仅如此。因为在札幌西警局设置搜查总部,听闻这个消息的新闻记者们蜂拥而至,峰岸就不必提了,连日本代表队的教练三好也疲于应付媒体。
你认为凶手就在相关人员中吗?──面对这样的提问,峰岸和三好一律以“我们深信这是意外事故”回应。这样的回答,记者们当然无法接受,他们进一步提到警方认定这是杀人事件的依据,也就是胶囊里下毒这件事。“我不知道,难以置信”这是峰岸他们的制式回答。
入夜后,风波平息不少,但电视台记者仍是紧缠不放。等到没甚么好采访了,他们索性拍摄圆山饭店这栋建筑。
用完晚餐,峰岸前往田端等人的房间,询问警方问了他们哪些问题。房里除了田端外,还有冰室兴产的指导员滨谷,以及选手泽村和日野。
昨天滨谷与泽村外出,刑警详细询问他们的去处。一整天待在饭店里的日野,则是仔细交代自己一整天的作息。
“我好像无法清楚提出自己的不在场证明。”日野说。“九点后,我用位在别馆玄关处的公共电话和人聊天,然后行经本馆离开饭店,到附近的便利超商。十点多才回来。”
“没人可以替他作证。”田端说。他一脸担忧,就像在担心自己的事一样。
“是啊。因为我打电话时,只看到亮太到本馆去,行经本馆时也只和中尾先生擦身而过。”
“刚才我们稍微聊了一下,大家都是这样。很少有人提得出不在场证明。”
泽村亮太低语道:“就连我也一样,因为假装暂时离开饭店,又悄悄返回,这也是一种犯案手法。”
“这样啊。如果这样想的话,就没人提得出不在场证明了。”田端说。
“教练,你当时和峰岸在一起对吧?”滨谷说。
“是啊,不过,我们是从几点开始下棋,已经不太记得了。是九点,还是九点半?”
“是九点前。”峰岸从旁插话。“我们开始下棋后不久,不是打开电视吗?”峰岸说出从早上九点开始播放的节目名称。田端也露出猛然想起的表情。
“经这么一提,好像真是这样没错。下次刑警约谈时,得这样告诉他才行。峰岸,我们从九点前开始下棋的事,你告诉警方了吗?”
“我说了。”
“是吗,那就好。”田端吁了口气,这时,日野和泽村纷纷望向门口。峰岸也跟着转头,发现片冈正明站在门前。片冈是日星滑雪队的运动防护员。
“听说要在三好先生的房里讨论今后的因应。田端先生和峰岸请一同前去。”片冈以金属般的声音说道。虽是一名运动防护员,但他个头矮小,有一种菁英上班族的气质。
峰岸跟在田端身后离开房间后,片冈走在他们身旁。
“你是不是有甚么线索?”他悄声问。
“就是没有,才这么伤脑筋啊。”峰岸回答。“为甚么你会这么认为?”
“就是有这种感觉。”片冈摇头道。
在加入日星前,片冈原本是原工业的运动防护员。但他不属于峰岸他们的滑雪队,而是冰上曲棍球队。不过,峰岸不时会找他谘询,所以有一段时间两人走得很近。但自从他被日星挖角了之后,就一直没甚么机会好好聊过。
“你们好像在聊不在场证明的事,有查出甚么吗?”
“完全没有。”这次换峰岸摇头了。
“这种事最好早点弄清楚。我要是获知甚么消息,会再通知你。”
“那就有劳你了。”
来到三好的房门前,片冈却不进去。峰岸询问原因,他回答:“因为我是运动防护员,滑雪跳跃相关的话题,我插不上话。”他表情显得扭曲。
峰岸走进房内,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往他身上汇聚。就像嘈杂的开关突然被关掉般,变得鸦雀无声。他们原本在谈些甚么,峰岸隐约感觉得出来。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活着的选手。
见峰岸朝房内角落坐下后,三好说道:“听说明天联盟理事长要来。”
接着他取了根烟,在盒子上敲了几下后,叼进嘴里。
“该不会是说要中止练习吧?”发问者是帝国化学的中尾。经他这么一问,好几个人都抬起了头来。
“就算没有要中止,可能也会要求我们自我约束吧。”
这时,中尾叹了口气。
“到底是为了甚么而自我约束?就算这么做,这件事也不会就此解决啊。”
“我可不希望现在减少练习量。”田端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平时就已经因为比赛而减少练习量,要是再减下去,这个赛季肯定完蛋。”
“可是就现实情况来看,要像之前那样继续下去,恐怕有困难。”坐在田端隔壁的男子说。他是银行的滑雪队教练,那家银行在北海道拥有广大市场。
“就是说啊。坦白说,选手们都无法专心练习了。”其他队的指导员说。
“那是个人能力的问题吧。如果是一流的选手,不管甚么情况,应该都能全神贯注才对。”
“那是理想,但正因为几乎都不是一流选手,所以才伤脑筋啊。”
正当现场开始发生小争论时──
“总之,我们先听听看三好先生怎么说吧。”出声说话的人,是杉江泰介。
经他这么一说,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三好。三好先缓缓吸了口烟,望着白烟流动的方向。接着他朝烟灰缸里捻熄那根变短的香烟。
“关于练习,我想视今后的情况来因应。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早点解决这起事件。”
“解决说来简单,但我们却甚么事也做不了。”有人说道。
“话是这样没错,但我们总不能完全丢给警察去处理吧。不妨不露声色地询问选手们有没有甚么线索,也许能问出一些不方便向刑警透露的事。”
“这太难启齿了。”一边搔头,一边如此说道的人,正是那名抱怨选手无法专心的指导员。
“峰岸,你呢?”银行滑雪队的教练向峰岸询问:“有没有甚么线索?”
峰岸抬起头,众人全都望向他。
“完全没有。”他摇摇头。
“真的吗?在场的全都是自己人,你就不必隐瞒,坦白说吧。”
峰岸的嘴角微微下垂。“我没隐瞒。”
“那些新闻记者说,也许是有哪位选手嫉妒榆井的实力。”
田端像猛然想到似的,如此说道:“我很想对他们说,嫉妒的人多得是。这是理所当然的。实力弱的选手,嫉妒实力强的选手,然后不断练习,让自己变强。但我不希望自己被人误会,所以当时甚么也没说。”
“很聪明的做法。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正好会被拿来报导。”中尾说。
但田端这番话,却令在场众人沉默了半晌。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杀害榆井的凶手,极有可能是滑雪跳跃的相关人员。
“看来,这种忧郁的日子还会持续好一阵子。”
解散之后,在回各自房间的路上,中尾向峰岸搭话。“大家都开始疑神疑鬼了。照这个样子来看,大家是没办法好好坐下来谈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没办法……是吗?或许吧。因为刑警突然要求提出不在场证明,大家原本都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会遇上这种事。”
“真是过意不去。”
“你不应该道歉。”
两人在中尾的房门前驻足,中尾拉开房门的门把,回身而望。
“昨天那个时间,我在饭店正面的停车场整理车子。也许说了你也不相信。”
“我当然相信。”峰岸说。
“正确时间我其实记不太清楚,不过,当时只有亮太一个人进出。后来我在大厅里看报。可能九点二十分到十点这段时间,一直都在看报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只有日野一个人从旁边经过。”
“这表示,九点二十分以后,餐厅前面有你在监视罗。”
“可以这么说,不过这也没多大意义。餐厅又不是只有一个入口。”
“说得也是。”
接着中尾伸手搭在峰岸肩上。“我会不露声色地向其他人询问。你比较不好开口询问吧?”
“片冈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可是,大家都已经疑神疑鬼了,这样不是更火上浇油吗?”
“现在已经无所谓了。”说完后,中尾走进自己房内。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峰岸打开电视。他切换频道,但没有一台在播新闻。他只好转到歌唱节目,躺在棉被上看。
不会有事的,他如此低语。不会有事,一切都会很顺利。
他伸了个懒腰。
峰岸合上眼。榆井跳跃的模样浮现脑中。从助滑坡上一跃而起,展开飞行姿势──突然间,他发现那个人不是榆井,而是一身红衣的……杉江翔。
峰岸猛然坐起,紧按眉间。我做梦了吗?心跳得好快。
应该是赶上了吧?他深感不安。应该是赶上了,可是……
他起身走向洗脸台。转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冰冷的水,寒气直渗脑中。
他以毛巾擦拭脸庞,望向镜子,这时他才发现,镜子前的小架子上,摆着某个东西。
一封白色的信封。上面以歪扭的字迹写着:“峰岸启”。背面一片空白。
里头有封信。也许是为了掩饰笔迹,上头同样写了难以辨识的文字。而一把攫获峰岸心脏的当然是信中的内容。上头的文章他反覆看了好几遍。他紧握信纸的手,随着心跳晃动。
──到底是谁……
峰岸凝望镜子。眼前是一张面如白蜡的脸。
“杀害榆井明的人是你。快去自首吧!”
──信纸上如此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