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正文 41

    杉田家的生活或许应该说很奇妙，但是在旁人看来并没有什么变化。在事故中失去了妻子的中年男人，和女儿两个人关系和睦地生活在一起，任何人都会这样想，他们也只能这样做，但其实这是个三口之家。

    三月的到来意味着藻奈美突然回到平介他们身边已经一个月了。

    “我觉得明天早上藻奈美大概会出现。”吃晚饭的时候直子说道。她看起来有些紧张。

    “你确定吗？”平介放下筷子问她。

    “我说的是‘大概’。”

    平介点点头。通常直子这么说，藻奈美就一定会出现。平介突然想起来，直子说自己有无法用语言表达的预感。

    “该怎么做？”他问。

    “就让她直接去学校。我之前跟她说过，如果上学的早上她出现，还是要去学校。所以我觉得那孩子不会慌乱。”

    直子一直在用那个笔记本和藻奈美以交换日记的方式交流。据说藻奈美已经能掌握过去发生的事和现在各种状况的细节了。

    “去学校怎么走，教室的座位，同学们的脸和名字，这些都没问题吧？”平介向她确认道。

    “反正我都告诉她了。她也说都记住了。”

    “除此之外就是上课了。”

    “上课也应该没问题。”

    “嗯，那就没问题了。真是不可思议！之前藻奈美解开了高一的数学题。她本人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就是知道解法，高中学的那些符号的意思也难不倒她。”

    “的确很不可思议啊！”直子也歪起头感叹道。

    事故发生之后，这五年来发生的事藻奈美自然完全不知情。可令人震惊的是，她学到的知识和直子是一样的。因此藻奈美虽然还是个小学五年级学生，却解开了高中的习题。按理说，英语单词她应该都不会，但是她一边说着“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知道”，一边做完了英语习题。

    关于这一点，他们有自己的解释。大概直子和藻奈美的意识是在大脑的不同部位产生的，因此她们可以感知到对方与自己不同，而两种不同的意识也让她们将个人体验储存在各自的记忆里。

    然而，学习到的知识则基本上与体验无关，储存在两个人共有的部分之中。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藻奈美可以把直子学到的知识拿来运用了。

    藻奈美听平介向她提出这一猜测时，说道：“那么以后的学习都交给妈妈了，我就负责玩吧。”关于这一点，直子在笔记本里是怎么写的，平介不得而知。

    “没有在学校发生过互换的情况吗？”平介问。

    “怎么说呢，最近藻奈美醒着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最多的时候能达到六个小时。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告诉她午休时间想睡就睡吧，但是之前发生的事都要认真写在笔记本里。不然，在学校里突然互换的话，我会慌张的。”

    “真是难为你们了。不过，那个笔记本也可以说是你们的另一个大脑吧。”

    平介说罢，直子严肃地点了点头。“真的是这样。就像柯尔萨科夫综合征一样。”

    “那是什么？”

    “柯尔萨科夫综合征的症状是记忆力极差，刚刚发生过的事一转眼就会忘记。患有这种病的人要想过正常的生活，就必须依赖于记笔记。自己的行为、见闻，一切都要记录下来，然后，接下来要做什么的时候，必须要参照笔记行动。比如，从公共澡堂洗完澡出来后看看笔记，确认自己真的洗完澡了才会回家，不然就要重新洗一遍。我和藻奈美，跟他们一样。但是好在我们只有互换的时候会这样，比他们轻松多了。而且，”直子继续说道，“我估计这样辛苦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

    “为什么？”

    “嗯……就是有这种感觉而已。”

    她端着盛放餐具的托盘走到厨房，开始洗碗。平介心情复杂地望着她。

    直子想说什么，平介都知道，这和她刚才无意中说出的话有关——“藻奈美醒着的时间越来越长了”。这就意味着，直子醒着的时间越来越短了。确实，近来藻奈美只要醒来，就能待好几个小时。这几个小时也是父女俩共同度过的时间，平介没有理由不高兴。然而，他也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正在失去什么。

    哪个他都不想失去。但他又觉得，这样的想法太自私了。

    藻奈美第一次上学，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一天，平介回到家，等待直子准备晚饭。她说，藻奈美直到放学回家一直醒着，回来之后应该是很累，躺在床上小睡，然后直子就出现了。

    “她在日记里写道，上课也没问题，和朋友聊天也很自然，过得非常开心。”直子发自内心地高兴，兴奋地向平介汇报着。

    从那天起，每隔三四天藻奈美都会去一次学校，很快频率就变成了两天一次。春假临近的那段时间，几乎每天藻奈美都去上学。只是大概精神上非常疲劳，以至于每天一回到家就会睡觉，因此平介回家的时候等待他的一定是直子。平介能见到藻奈美的时间只有早上短短的几分钟、星期六的傍晚和星期日。

    这样一来，他同直子的生活与藻奈美不在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同。平介对直子说了这番话后，直子挑了挑眉毛，说道：“对你来说是这样，不过我可受不了。一醒来就要准备晚饭，晚饭结束后就要做藻奈美的作业，睡醒起来又是晚饭和作业，每天都是这样循环反复。那孩子要是能帮我就好了，本来作业就应该她来做嘛。”

    当然藻奈美也有话要说：“我还想看电视呢，但是完全没有时间，我也只好忍着。我只要一醒来就要去上学，回到家就睡觉，醒来又去上学……这样循环。我可是一直都待在学校里啊！太麻烦了，我都想住在学校里了。虽然让妈妈帮我做作业我很抱歉，但是我觉得妈妈并没有很辛苦。因为是我在学校非常认真地听讲，埋头苦干将学到的知识完美地记在脑子里，妈妈只是把我头脑里的知识吭哧吭哧地写在作业纸上而已。”

    被这世界称为“不可思议的情况”，每天都在杉田家发生。平介听着她们两个人互相抱怨，反而乐在其中。虽然她们两人只有一个身体，但是平介能充分感受到三口之家的幸福和温馨。

    春假开始后不久，直子和藻奈美进行了一场冒险。她们参加了班上组织的那场滑雪旅行，日程是四天三夜。出发日竟然十分巧合地与事故发生的日子一样，不过谁都没有提及。

    平介一个人度过了四天。他有些不安，但是完全不担心她们会暴露自己的特殊性。他完全相信她们的协同合作能力，只当是直子全程陪同藻奈美。藻奈美并不是一个人，有妈妈在身边，她就不能放肆了，她一定会发牢骚。一想到这里，平介就窃笑起来。每天晚上她们都会从滑雪场打来电话，打电话的人总是直子。

    “那孩子太过分了！每天摔得浑身上下哪里都疼。而且她还乱花钱，钱包已经空了。今天写日记时我一定要教训她不可。”

    藻奈美肯定也有一肚子牢骚要发呢，平介在心里小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