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站附近有家大型书店。功一进去后便一直站着看书,但注意力全放在书店大门上。
大概离约定时间还有五分钟时,行成出现了。他身穿灰色夹克,一进书店就直奔楼梯。在一楼和二楼的夹层有个茶座。
好像没有警察跟来。确认这一点后,功一上了电动扶梯,观察茶座的情况。有一半的座位坐有客人。户神行成坐在靠边的桌子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入口。
上了二楼后,功一又乘电动扶梯回到一楼,上了通往茶座的楼梯。进入茶座,他无视行成,在入口附近坐下。服务生立刻走来,功一点了一杯可乐。
行成在看手表。他面前放着冰咖啡,可根本没有动过。
功一重新打量了一下店内的情形,每一位都像普通客人,但也不能排除有便衣警察混迹其间。他心想,即便有也是无可奈何,但决不能被柏原和萩村发现。也正因如此,他的行动才如此谨慎。
见服务生端着可乐走来,功一站起身。“对不起,刚才我没注意到同伴已经到了。”他对服务生说明后,朝行成走去。行成十分意外,露出惊讶的眼神,慌慌张张地要站起来。
“不必了,请坐。”功一满脸笑容地说,随即在他对面落座。服务生将可乐和账单放在桌上。
“你真是小心谨慎啊。明明已经发现我,还要先坐在别的地方观察一番,是吧?”
“我向来不太信任别人,这也算是一种处世方式。一个一切都只能靠自己的人,这样做再正常不过。”
行成的眼神变得严峻起来,问道:“你的父母都不在了?”
“是。”
“看来你就是——”行成直直地看着功一,“有明先生。”
功一直面他的视线,一瞬间,脑中转过好几个念头。
行成打来电话是在一小时前,说想谈谈关于矢崎静奈的事。当时,行成已经察觉出接电话的人不是春日井了,但对此并未多言。估计他已料到,他与静奈的相遇既然是被安排的,那么春日井应该也只是虚拟人物,这一切都有人在背后操纵。
该不该表明自己就是有明,功一决定与行成见面后再判断,但判断的依据也只是直觉。
“你真是目光如炬。从矢崎静奈那儿听说了,菜谱行动没能圆满完成,真令人遗憾。”
“对我来说宛如晴天霹雳。我做梦也没想到,与她相遇的背后竟有如此惊人的计划。枉我还对她一往情深,你一定觉得很可笑。”
“很遗憾,我并没有嘲笑别人的心情,一心只想揭露你父亲犯下的罪行。”
“那为何要弄得如此麻烦?如果觉得我父亲长得极像杀人凶手,直接报警不就行了?”
“只是相像,警察不会行动。”
“所以就决定将物证藏到我家里,嗯?不可思议的是,你们在这样策划时,警察已和我父亲接触过几次,还带来一块旧手表。这与你们也有关系吧?”
“你想太多了,这和我们无关。警察也给我看了那块表,可我以前从未见过。警察盯上你父亲,我也是最近才得知。究竟为何会这样,警察并未言语,我们也只是想借用这阵东风而已。如果警察到你家搜查,并找到那个记有菜谱的笔记本,就完美了。”
行成严厉地看着功一,似乎要看透他的内心。“确信我父亲是凶手的根据,还是那个红烩牛肉饭吧?”
“当然。那种味道绝不是偶然的相同,只能认为是一方抄袭了另一方。那么,到底是谁抄袭的呢?不用我说,你也很清楚吧?”
行成的嘴角歪了一下,似乎内心痛苦难当。“我知道,我父亲做出那种味道在后。”
“那么,你也应该能理解我们的心情吧?”
行成低下头,伸手握住咖啡杯。他并没有喝,又抬起头。“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办?让警察发现物证的行动不是已经失败了吗?”
“我们也觉得那次手脚弄过头了。今后,我们决定还是正面进攻。所幸警察似乎对他的怀疑已经很深。我们相信,只要积极地协助警察,正义最终会取得胜利。”
正义,功一并不喜欢这个词,可这时还是用上了。
“可你们没有证据。”行成投来试探性的目光。
功一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冰块已经融化,可乐的味道变淡了。“目前的确没有决定性的物证,可我们还有一张王牌。”
“王牌?”
“凶手有东西遗忘在现场,也不能说遗忘,只是没有带回去。上面有指纹被擦去的痕迹,估计凶手以为只要不留下指纹就无妨。就当时的科技水平而言,的确如此。以致后来连警察也将这件遗留物当作‘遗忘物品’了。然而,时代在变化,科学侦查手段也日新月异。现在,已经有了不依靠指纹就能确定罪犯的手段了。”
“DNA鉴定之类?”
功一重重地点了点头。“想必你也清楚,利用头发、血液能进行DNA鉴定。最新技术更加厉害,据说,利用汗水、污垢、手指上分泌出来的油脂,也能进行DNA鉴定。即使指纹被擦掉,只要附有这些东西,照样能弄清是谁遗忘在现场的。”
这些内容来这里以前功一早已倒背如流,所以说起来极为顺畅。
所谓遗忘物品,是指案发当夜,凶手留在有明店后门的塑料伞。这把伞很可能是凶手的东西,但并没有成为调查的突破口。功一不知警察现在如何处理那把伞,也不清楚是否正在做他刚才所说的那些事。然而,功一认为,在与行成对决时,自己必须有好牌。如果被行成察觉自己已没有任何武器,说不定就会将静奈的行为告诉警察。这样,警察的矛头就会由户神政行转向功一他们。
“不能告诉我那件遗忘物品是什么?”行成问道。
“当然不能。哪有将王牌透露给对手的?”
功一觉得,恐吓战术或许已经成功。只要行成的内心有一点动摇,就算达到目的了。行成或许会将今天的谈话内容告诉户神政行,但那也没关系。户神政行应该记得自己的确把伞忘在了现场,听了行成的转述后,他肯定会惊慌失措。如果他采取什么行动,就有可能从那里打开缺口。
行成皱眉想了一会儿,随后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有明先生,想不想再做一次?”
“啊?”功一疑惑不解,“再做什么?”
“做手脚啊。你们想把菜谱藏到我家里,但失败了,所以我问,想不想再试一次?”
功一晃着肩膀笑了。“你在说什么?没犯糊涂吧?我们是要证明户神政行……你父亲的罪行。”
“所以我提议再做一次,这次我来协助你们。如果我父亲真是凶手,就一定会成功。”
功一皱起眉头,盯着行成。他严峻的眼神中有一种已临绝境的迫切感。
“真的?”
“这种事能开玩笑吗?”
“你不是想对我下套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还用说?我想知道真相。在这一点上,我和你一样。”说完,行成终于拿起冰咖啡。
功一回到住所,见不仅是泰辅,静奈也在等他。
“我不是叫你们近期内不要过来吗?谁知柏原会在什么时候闯进来,让他看见我们在一起就麻烦了。”功一瞪着静奈说道。
“是我叫她来的。”泰辅说,“你不是去见行成了吗?详细情况也该让静知道。”
“怎么样?”静奈投来担心的目光。
“有些出乎意料。”
功一将行成的提议说了一遍。静奈陷入沉思,泰辅则仰身躺在床上。“哥,你准备怎么办?”
“我犹豫了一会儿,可还是决定按他说的做。”
“啊?这能行吗?会不会是个圈套?毕竟对他来说,这个尝试有可能让自己的父亲成为杀人犯。他没理由帮我们。”
“他并不是帮我们,只是想弄清事实真相,好作个了断。”
“还有这种人?”泰辅皱起眉头,歪了歪脑袋。
“他的确会这么考虑。”静奈低着头,随后又抬头看着功一继续说道,“他就是这样的人。”
功一点点头。“我知道不该这么说,”他望着静奈,“但现在我懂了,你为什么会喜欢上他。”
“我不是说过了吗……没喜欢上他。”静奈抚着脚趾说道。
站在房门前,行成再次做了个深呼吸,又暗暗确认了一遍台词,他举起攥得紧紧的拳头,敲了敲门。
“请进。”听到一声低沉的应答后,行成拧开门把手。政行正坐在桌前。他一边摘下老花镜一边将椅子转过来,问道:“什么事?”
“打扰一下,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诉您。”
“麻布十番店的事?”
“不,是关于您的。”行成说着,在单人沙发上坐下,“今天,您回家之前,神奈川县的警察来过。”
政行的脸沉了下来。“又来了。这次说什么?”
“有些奇怪,说要鉴定您的DNA。”
“DNA?这是为什么?”
“他们在调查一起十四年前发生的盗窃杀人案。时效期限临近,估计他们想借此机会出出风头吧,说要对全部稍有嫌疑的人进行DNA鉴定。幸好母亲回外婆家去了,这番话真不能让她听到。”
“若要鉴定,不是得先知道凶手的DNA吗?”
“凶手好像有东西遗留在现场了。那时,还只能用头发或血液来鉴定,可运用现在的技术,只要有汗水、污垢或手指上分泌出来的油脂就行。”
“是吗……”
看到父亲的目光游移不定,行成胸中一阵躁动。他很少看到父亲如此惊慌不安。
“我不想让他们以后再来说三道四,就自作主张地将您的牙刷、剃须刀给了他们。他们还要本人签确认书,我也代签了。这么做,没问题吧?”
政行眨了眨眼睛,轻轻点了点头。“嗯,没问题。警察还说什么了?”
“他们好像专为此事而来。如果这样事情就会一清二楚,反倒是件好事。”
“是啊。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就这些。”行成站起身,“打扰您工作了,早点休息吧。”
“嗯。”
行成退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