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卖马票是什么?我不明白。在电视上倒是听说过。”静奈躺在床上问。她双手紧紧地抱着泰辅喜欢用的枕头。
“不就是个人赌博赛马吗?”泰辅说道。
“个人?押上钱,让自己的马去跑?”
“哪里有这种奢侈的玩法?亏你想得出来。”
“我不是说了不明白吗?哼!”静奈噘起小嘴,将脸转向功一。
“普通的赛马你懂吧?”功一问道。
“那个我还是知道的。”静奈回答道,“不就是猜哪匹马能赢,然后下注,买对了就有奖金吗?但我没买过。”
“倒卖马票的就是中间人。客人打定主意后会下单,对吧?他们就照单替客人去买,如果中了,当然就付奖金给客人。”
静奈翻了个身。“就是说,客人嫌买马票麻烦时,由他们代劳?”
“对客人来说是有这种便利。”
“然后他们收手续费?”
“不,一般不收,否则客人就自己去买了。”
“这么说是咖啡店为了拉拢生意搞的服务项目?”
功一对静奈诡秘一笑。“有人举报时,他们会这么说。”
“啊?这又是怎么回事?你再说通俗些。”
“这些倒卖马票的有好多种做法,刚才说的只是其中最基本的一种。但若仅仅这样,他们还赚什么钱?对客人来说也只是省去了买马票的麻烦而已。倒卖者还会增加奖金,比正规的还要多。公开经营赛马的机构要抽取马票面值的四分之一作为运营经费。若你买了一百元马票,实际押上的只有七十五元,而倒卖者将经费部分压得很低,奖金也就相应扩大了。这样客人才会通过他们买马票。”
“但这样做庄家先生不就亏了吗?”
静奈“庄家先生”的说法让功一觉得怪怪的,他不由得笑了。“若按客人下的单去买,自然会亏。可如果他们按照自己的预测去买呢?客人押得不对,而自己押对了,奖金不就是自己的?”
“但也有押错的时候吧?”
“当然。所以最厉害的做法是,拿了客人的钱,但根本不去买马票。这样那些钱就全进了他们的腰包。”
“如果客人押中了怎么办?”
“那就只好付奖金了。实际上,马票几乎都押不中,所以从长远来看,肯定是倒卖者赚钱。说穿了,赛马就是这么回事,也正因如此,JRA才这么赚钱。当然,万一客人要买一赔一百那样高赔率的马票,为防万一,他们也真的会去买。”
静奈低着头,似乎在梳理功一所说的话。过了一会儿,她又仰面躺下。
“那家咖啡店叫什么来着?”
“叫日出吧?”
“嗯,那里干的就是这种事?”
“差不多。”功一转过椅子,望向电脑。他在浏览新闻报道的检索网站,“报上是这么说的——该店服务生根据客人的要求,将组号和马号填写在专用的单据上,并将票根交给客人。客人若中奖,该店会支付比正规奖金高出百分之五的金额,但实际上该店并未购买马票。看,跟我说的一模一样。”
“爸爸就是沉湎于此?”
功一沉下脸。“客人名单中有他的名字,估计还是个老主顾。”
静奈摇摇头,将抱着的枕头扔到墙上。“我不信!爸爸赌马,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功一与泰辅面面相觑。泰辅的脸上写满悲愤,功一心想,估计自己的脸上也是这种表情。
“静那时还小……”泰辅嘟囔道。
静奈马上爬起身来,瞪着他。“什么?”
泰辅不答,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功一。看来他不想多说此事。
功一将双臂撑在电脑桌上,托着脸颊。“爸爸嗜赌成性,特别迷恋赛马。”
“我从没见过。”静奈的语气依然强硬。
“那时你还小。店一停业,他马上就去赛马场。一大早出去,到了晚上也不回家。听妈妈说,他赌输了就去喝闷酒,赢了就挥霍一空才回家。他们为此老吵架,可爸爸就是改不了。”
“可在我的记忆中怎么一次也没有?不是改掉了吗?”
“是改掉了。作文里还写过呢。”
“作文?”
“哥,那件事就算了吧。”泰辅大幅度地摆了摆手。
“不说静不会理解。”功一转向静奈,继续说道:“泰辅在作文里写过,父亲每到休息日就去看赛马,自己很寂寞,希望父亲多和自己玩玩。班主任老师看后还特意来家访,希望爸爸改掉。爸爸倒也认错了,对着妈妈和我们发誓,再也不去赌马。”
“胡说……”或许是和记忆中的父亲形象差距太大,静奈好像受了一点刺激。
泰辅咂舌道:“这种事怎么会胡说?后来我还被爸爸骂了,说我在作文中乱写。为此,妈妈又和他吵……”
“当时可真够呛。”功一苦笑道。自然,这绝非什么愉快的回忆,但无疑也是家庭生活中宝贵的一页。
“看来爸爸没有改掉。”泰辅咬住嘴唇,稍顿后又说,“赛马场不去了,在就近的地方玩?”
“有妈妈看着呗。说来也是,一到星期天,爸爸经常说工会要开会什么的就出去了,回来得倒比以前去赛马场时早了,现在想来估计是去日出了。再说,要是和倒卖者能够用电话联系下单,在家里也一样可以赌。”
“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泰辅问道。
“爸爸去倒卖者那里的事?小时候不知道。”
“所以我才问你。你早就知道,故而在NAPAN听人说起后才马上去樱木町,对吧?”
功一一时语塞。他并未说起自己和柏原有联系一事。
“是四年前的事了。日出被人检举后,神奈川警局发现爸爸的名字在客户名单中,便与我联系。”
一直靠着墙的泰辅立刻站直身体。“这个地方,警察知道了?”
“这不好吧?”静奈的脸色也为之一变。
“从孤儿院出来时,不是留了联系方式吗?虽然之后搬了几次家,可警察只要想找总能找到我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现在做的事又没有暴露,不用担心。”
“那就好。”静奈虽这样说,但看起来还是有些担心。
“当时没发现和盗窃杀人相关的线索吗?”泰辅问道。
“警察只知道爸爸向倒卖马票的人借了三百万,而且已经积了很久。估计是倒卖者放水,爸爸想在以后赚了钱再还,结果越积越多。听倒卖者说,爸爸答应在到期前还清。借条还在,爸妈遇害也在期限之前。他们没有杀人动机。而且即便到期了,他们把债务人杀死也没有任何意义。”
“哥,这件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们?”静奈用责备的目光望着功一,眼眶周围稍稍发红。
“我觉得没必要,也不想说起爸爸赌马一事。”
“可……”静奈有些委屈地低下头。
“户神政行出入过日出?”泰辅问道。
功一点点头。“NAPAN的店长说的那家咖啡店十有八九就是日出。户神政行应该到那里送过几次外卖,遇见过爸爸也不足为奇。”
“那店长说,户神政行在送外卖时遭客人指责。莫非是爸爸?”
“难说,以爸爸的脾气倒是干得出来。”
“他对饭菜的味道向来很挑剔。何必苛责别人呢?”泰辅在床上盘腿坐下,将双手抱在胸前,似乎已认定对味道挑剔的客人就是父亲。不一会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扬起脸。“哎,这么说……”
“什么?”
“手艺遭到侮辱,一怒之下,户神政行就将爸爸……”
泰辅并未把话说完,功一明白他要说什么,摇了摇头。“不会,无论怎样也不会就为这区区小事杀人。如果是这样,户神政行能做出咱们家的味道,首先就说不通。”
“是吗?”泰辅低声嘀咕。
“虽不清楚过程,但我觉得爸爸认识户神政行。”功一说道,“而且关系还不一般,爸爸才会将配方教给他。说不定爸爸借了他的钱,以配方抵债。”
“嗯,爸爸正为钱发愁,也许就是这样。”静奈也坐了起来。
“可是,当时户神政行也正因生意不好而发愁。会不会是他学了配方却拿不出钱借给爸爸——”
“于是就把人杀了?”泰辅不由得提高了嗓门。
“小声点。”功一拉下了脸来,“别人的话先听完了再说。只因为拿不出钱来借别人就杀人,还是难以想象。可若看到一大笔钱又会怎样呢?被生意压得喘不过气的户神政行,一时动了邪念,不是很有可能吗?”
“有一大笔钱的人到底是谁啊?”泰辅问道。
功一哼了一声。“还有谁?不就是爸爸吗?”
“咦?”
“我明白了。”静奈在胸前啪的一声合起双掌,“案发前,爸妈不是四处借钱吗?如果筹够了还倒卖者的钱,那么,那天夜里我们家里就有三百万。”
“正是,而且很可能户神政行知道此事。”功一说道,“怎样?这样动机不就成立了?”
泰辅从床上跳下,紧握双拳两脚叉开站立。“肯定就是这样,凶手就是户神政行。还犹豫什么?”
“别激动。户神政行与咱们家联系上了,但其他部分全是推测,连那晚我们家有那笔钱的证据也没有。”
“那还要怎样?”泰辅像是要抑制住内心的焦躁,双手挠头。
“就是啊。那天夜里泰辅哥看到了户神政行,这没错吧?还需要什么呢?”静奈也在一旁帮腔。
“没错,我们都认可,但无法让警察相信。我们必须有确凿的证据。”
“这个……”静奈的脸上露出苦闷的表情。
“别担心,我不会叫你去找证据。上次我不是说了吗?要使别的招。”
“到底是什么?”泰辅问道。他的脸都快要气歪了。
功一淡淡一笑,说道:“既然找不到证据,那我们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制造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