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麻布十番町步行约五分钟,是一条新老商店混杂的街道,行成要带静奈去的那家店就在这里。曲线舒缓的楼梯从建筑物正面直通二楼的入口处,但那里还没有装上门。
这里正是户神亭的麻布十番店,户神行成要向静奈展示的地方。
“请注意脚下。”说着,行成走进入口。静奈紧随其后,里面传来装修施工的声响。
穿过围着蓝色塑料布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静奈停下脚步,睁大了眼睛。这可不是她装出来的。
“哇,好大呀!”她不由自主地说。
走在前面的行成回过头,露出雪白的牙齿。“因为还什么都没放呢。本想找个更宽敞的地方,却遍寻不到。但我已经很满意了。”
听着他颇为自信的话语,静奈环视四周。装修还没有结束,但在她眼中已经相当新颖、辉煌。
装修工人分散在四处忙碌着。他们在干些什么,静奈不懂,可从他们默默工作的身影上,可以感觉到这片空旷的所在即将变为一家崭新的餐厅。
“怎么样?本月装修基本结束,从下月开始运来桌椅,进入最后阶段。”
“太好了。可以容纳多少人?”
“不想太拥挤,最多也就五十多人。要优先考虑的是店内布局。”
静奈点点头,开始重新打量四周。该店处于建筑物的角落,所以四方形的空间两面临窗。静奈想象着在那里放上桌子后的情景。
“您会挑哪个位置用餐?”行成问道。
静奈沉吟着走向窗户,比较着外面的风景和店内的景象,但也只能在脑海中大致描绘。
她沿着窗户一直走到尽头。“我喜欢这里。当然,还要看与相邻餐桌的间距。”
“为什么?”
“想观赏窗外的景色。若是位置太引人注目,那就……但在这儿,无论坐下还是起身,似乎都不必太在意。”她又将目光投向附近的一根圆柱,“这根柱子也不错。这么一点遮挡,就给人一种隐私得到保护的安全感。”
行成轻轻点点头,露出笑容。“看来带您来还真来对了,增强了我的自信。”
静奈不解地歪了歪脑袋。行成见状解释道:“完全出于同样的理由。我也会觉得这个位子最好,对这根柱子的理解也是如此。”他拍了拍柱子,环视店内,“您不觉得这里柱子太多了吗?”
“倒也是……”
“柱子虽碍事,却也能起到遮人耳目的作用。尽管不太粗,但一根就会给人很强的安全感。可为了不影响行走,我也伤透了脑筋。”
“真是个好主意。”
“其实,在最早的户神亭店里就有许多柱子。”
“最早的店?在横滨?”
行成点点头。“面积不大,柱子倒不少。我当时还是个小孩子,总觉得碍事,以为顾客也不喜欢。可是,有一次我看到了很有趣的一幕。”
一种单纯的好奇涌上心头,静奈紧盯行成。
“一对年轻情侣来店里进餐。那天,我正在柜台吃房东提供的晚饭,不经意间看了他们一眼,发现那男子正悄悄做着小动作,仔细一看才发现,他在桌下藏了一个小盒子。不久,他看了看周围的动静,将盒子放到桌上。那是个装戒指的盒子。”
静奈想象着点了点头。那场景在电视剧中经常出现。
“我看不见他的脸,因为中间有根柱子,所以,他也没发觉我一直在看着他。如果没有那根柱子,他就会注意到我的视线,或许就不会做出那种戏剧般的举动。于是,我想柱子也自有其用。”
“好浪漫的故事啊。”
“当时的户神亭柱子多,只是直接沿用了原来的装修。资金不够,不能将柱子撤去,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吧。我老是忘不了那件事,一直盼望若有了自己的店,一定办成一个能令情侣无须顾虑别人的视线轻松交换礼物的所在。”
看着不时鼓动鼻翼、兴致勃勃述说的行成,静奈心想,这人真是从心底里热爱工作啊。不,他是热衷用洋食屋给人快乐,脑中满是这样的念头,无论看到、听到什么,都会与此联系起来。这样毫无邪念的活法令她非常羡慕。
一个工人走了过来,在行成耳边低语。行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与那人略一交谈,他转向静奈:“对不起,失陪一下。”
“请便。”静奈答道。
行成和工人围着图纸商量,静奈再度环视店内。她想象着完工后的效果和客人进餐时的情形。具体的装饰和灯具情况不明,她按照自己的喜好在头脑中尽情描绘。行成说要办成一个能让情侣们无拘无束地用餐的店。该营造出怎样的氛围呢?
沿着墙壁走动时,她又开始考虑该挂何种画作。严肃的画不行,要能令人立刻心情开朗的才好。
想到这里,静奈停下脚步。
我在干什么?她质问自己。这家店会是什么样子,与我有何相干?无论行成经营成败都随他去。这些根本不是现在在这里应该考虑的。
功一再现了户神亭的红烩牛肉饭,即父亲做的味道后,兄妹三人曾商量过如何应对。
功一认为要找到证据。
“案发当晚泰辅看到的那个人,十有八九是户神政行。但口说无凭,警察什么都不会做,一定要有确凿的证据。”
“他不是偷了咱们家的配方吗?这不就是证据?”泰辅说。
功一摇头不已。“也不一定是偷的,甚至可以说不是偷的。”
“为什么?”
“只有我手上的那个笔记本写着配方,仅此一份。户神政行能做出一模一样的味道,只能认为是他直接问了爸爸。”
“这有什么关系?不管怎么说,户神政行与爸爸认识。我在案发当晚看见他了,这还不够吗?”
功一并不认同。“红烩牛肉饭的味道相像,不能作为他们认识的证据。即便指出他用了那种酱油,人家说这纯属偶然,我们也就无言以对。”
“有那样的偶然吗?再说味道也不是什么相像,是一模一样。”
“我认为不是偶然,但光凭这些说服不了警察。”
“那么,怎样的东西才能证明户神政行是凶手呢?”静奈问道。
功一抱起胳膊,叹息道:“直说吧,如今再想证明已相当困难,毕竟已经过了十四年。不在场证明也没法调查了,就算能调查,也不能因为户神政行没有不在场证明就判定他是凶手。再说,警察对凶手的指纹、遗留物等均未确认。”
“那么,我们就认输了?”泰辅噘起嘴。
“谁说认输了?肯定会有办法。首先要调查十四年前户神政行在干什么。就像刚才所说,户神政行和咱们家肯定在某些方面有关联,首先要想办法把这一点搞清楚。”功一将锐利的目光投向静奈,“一切,都在静身上了。”
静奈默默地点了点头。不用别人提醒,她也知道能够接近户神行成的只有自己。
“如果在这方面有收获,该怎么办?”泰辅问,“通知警察?”
功一没有立刻回答。他皱起眉头,沉默着陷入思考。
“哥……”
“相机而动。”功一答道,“看能找到什么样的证据。如果是无可指摘的证据,就匿名通知警察。”
“如果不是呢?”静奈问道,“如果没有铁证还通知警察吗?”
“也只能这样了,对吧?”泰辅征求大哥的意见。
功一阴沉着脸说道:“证据不充足,警察不会采取行动。即便采取,如果被户神政行抵赖过去,就到此为止了。”
“那我们再找就是了。”
“不,不可能。”
“为什么?”
功一看着泰辅和静奈。“我们如果通知警察,就必须马上从户神父子身边消失。因为警察肯定要找出检举人,并且会推断检举人就在户神政行周围。这样就会将怀疑的目光投向最近与他儿子接近的年轻女子。”
“这样有问题?”
泰辅一问,功一顿时露出大失所望的神色,叹道:“警察对使用假名接近户神行成的人会怎么想?还有假冒的珠宝商。”
“我们是被害人的遗属,就说是为揪出户神的尾巴而有意接近不就行了?”
“若问为何要盯上户神,你怎么回答?”
“这个,总有话说嘛。”
“好好回答。怎么对警察说?”
泰辅赌气一语不发,功一摇摇头。“别忘了我们的身份,还不知道何时会被警察盯上呢。知道我为什么要在门上装个警示灯吗?”
“这些我都懂。那你说,找不到确凿证据时到底该怎么办?”
“到那时……就只能使绝招了。”功一低低说道。
“绝招?”静奈问,“那是什么?”
“现在还没必要说,是最后的手段。现在,先要考虑怎样找到证据。”
功一再次盯着弟弟妹妹说道:“我再重申一遍,计划全面更改,目标已不是户神行成,而是他父亲户神政行。我们要得到的不是一千万,而是能证明户神政行杀害爸妈的证据。不用说,这是到目前为止最大的目标。A级,不,是超A级,我们一定要成功。”
功一响亮的声音现在仍回荡在静奈耳边。她心想:一定不辜负他的期望。这也是一扫十四年来积怨的出路。
“首先要弄清户神政行和咱们家的联系。”功一指示道,“要详细问出十四年前的情形,这样肯定会找到线索。”
静奈重新给自己鼓劲。不能跟着他的思路走,真与他商量餐厅装修,我岂不疯了?
和装修工商量结束后,行成笑吟吟地走了过来。
“让您久等了。柜台的材料被他们搞错了。”
“那可不得了啊。”
“没办法,谁都会出错,重要的是不要老犯同一个错误。对吧?”
看着露出白色牙齿微笑的户神行成,静奈觉得有一种朦胧的东西在胸中漾开。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