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介回到门前仲町的公寓时,钟表的时针正好指着两点三十分。成美还没有回家,大概被客人邀请去唱卡拉OK什么的了。
他觉得肚子很饿,胃里阵阵钝痛。肯定是没有好好吃东西,净灌了一肚子鸡尾酒的缘故吧。
不过,收获还是有的。他很满足。她——那名神秘的女人,他想到了几款合适的酒品下次打算调给她喝。趁着还没忘掉赶快记下来,他到处找着纸笔。
可是,不管纸还是笔,一时却都找不见。住院的时候,成美把房间里搞得大变样,东西放在哪里他都不知道了。成美那么讨厌做家事的一个人,竟然能把房间这么彻底地改头换面,慎介已经不止是佩服而是惊愕了。
凡是有抽屉的,他都翻腾了一遍,总算找见一本便条纸和一支黑色圆珠笔。两样东西要么是购物时的赠品,要么就是减价货。意识到这一点,慎介自己苦笑了一下。两个成年人在一起过日子,家里竟然只有这么点文具,还真够可怜人的。岂止文具,总而言之,一般家庭里应该必备的东西,在他们的屋子里却找不到,说来也一点都不稀奇。
记完笔记,他烧了一锅开水,开始泡方便面。深更半夜,这样子做夜宵,让他想起自己在六帖小屋里的那段日子。刚上大学时租的那间小公寓,直到和成美开始同居之前,他都住在那里。
现在他们的这套房子,本来是成美一个人独住的。两年前,慎介搬了进来,所以显得有点挤也是当然。
慎介跟成美开始好上,是起于某天傍晚,她独自到“天狼星”来那件事。头天夜里,成美跟客人一起来喝酒,好像把手套拉在了店里。慎介来来回回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成美死了心,就回去了。谁知当天晚上十二点,却又找到了,是掉在沙发的缝隙里,被其他客人捡到的。慎介往成美曾经提到过的上班的店里打了个电话,把事情讲了一下。于是,成美说等下班时会顺道来取,叫慎介先保管着。
“天狼星”关店后,慎介就一个人留下等着。可左等右等,成美不来。往她店里打电话,自然也没有人接。
总算等到她出现,已经过了午夜三点。慎介都准备要回去了。
“啊,太好啦,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她看着慎介的脸,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我是正打算要回去呢。”慎介答。自己也知道声音里带着怒意。
“真抱歉,碰见个难缠的客人,无论如何不放我走。就这也是拼了命才溜出来的。其实心里惦记得要命……生气啦?”
“嗯,反正心情可说不上好。”
“哇,那怎么办呀。”
“开玩笑的。喏,这个给你。”慎介递过手套。
成美一见,双手合在胸前,道:“太好了。”
“虽说不是什么多好的东西,可我一直都很喜欢。我的手太小了,很难买到戴上合适的。”
“那就是这副没错吧。”
“唔,没错。谢谢你。”成美把手套收进上衣口袋里,抬头看着慎介。
“哎,要不我请你吧,做为报答。”
“算了,那么客气。”
“那不行啊,我过意不去的,让你等了这么久。对了,喂,你喜欢吃鱼翅面吗?”
“鱼翅面?嗯,喜欢是喜欢。”
“那,就去吃这个好了。有家店味道不错的。”她使劲扯了扯慎介的衣袖。
早晨五点还在营业的一家中华料理店里,慎介跟成美两人面对面地吃着鱼翅面。她把银座这一片的拉面店如数家珍地依次报上名来,这家价钱又贵又难吃啦,那家汤好喝但是配菜太少啦,一直没完没了地说着这些话题。同时趁着说话的间隙,吸溜着碗里的拉面。
瞧着成美的样子,慎介心想:跟这种不知疲倦的女人在一起的话,可能也不坏。他在这之前跟不少女性交往过,但总觉得除了上床以外,从不想跟她们待在一起。
成美这个时候似乎已经对他挺有好感,说话间跟慎介流露出休息日想再见面的意思。“没问题”,慎介当场答应了。当然了,要是对他没有意思的话,就算只不过是一碗拉面,也不会想要请他吧?
接下来的星期六,两人约会之后,就在当晚慎介去了成美的家。在床上,成美一再地解释道:“你别误会哦,我可不是总像今天这样,很容易就跟人上床的。”
“我也不啊。”慎介说。当然这并非实情。即便是成美,他也不知道她的话是真是假。随便吧怎么着都行,这才是慎介的真心话。在当时,他还没有要跟成美长期交往的打算。
然而到最后,两人却同居了起来。虽说并不感觉是那种宿命式的邂逅,也没有特别强烈地爱上对方的某一点,但不知何时,成美却成了对他来说相当重要的存在。麻烦死了,不如干脆一起住吧——最初这样提议的,是慎介这边。
做好泡面,他边吃边看着电视。每天夜里都要外出,所以不管是电视剧也好新闻也好,都得录下来才行。不过看这些录好的节目,也成了每天临睡前的一点乐趣。NHK的新闻里播报着午间高速公路上的一起重大交通事故。一辆重型货车在强行超车时,撞上了旁边车道行驶的另一辆车,并且来不及打方向,直接冲进了隔离带。对面车道也跟着遭了殃,造成了五人死亡。货车司机本人倒是好像没事。
这个肇事司机也许还真不如死了的好——看着电视画面,慎介在心里想。五条人命都死在他的手里,这辈子是没法偿还了吧。
当然,就算只死了一条人命,也是完全偿还不了。慎介思索着自己所犯下的罪。
自己怎么会搞出事故来的呢……?
他很想把那天晚上的事情清清楚楚地回忆起来。可惜,眼前的画面依然笼罩着一片迷雾。去送由佳的事,还有之后急忙赶着回家的事,都仅仅只有一些记忆的碎片残存在脑海。他还记得由佳身穿睡袍的样子,那么,慌慌张张赶回家又是为了什么呢?
睡袍?
有什么东西绊住了他的思绪。然后他马上想起来,就在刚才从由佳本人那里听到的话——我能记得的只有第二天头疼得要命,还有连妆也没卸衣服也没换,就倒在床上睡着了——她确实是这么说的。
若是连衣服也没换的话,那天晚上慎介是不可能会看到她身穿睡袍的样子的。明明没发生却还会有记忆?是不是错觉当中把其他时间看到的情景,当成了那晚的事?
仔细想了想,他看到由佳身穿睡袍这件事本身非常奇怪。就算是把她送到了屋里,就算是她烂醉如泥已经不能自己走到床边,慎介也不可能把她的衣服脱掉,再帮她换上睡袍。假使由佳并没有醉得特别厉害的话,他把她送到家之后应该就会马上回去了吧,没有必要还待在那里看着由佳换上睡袍。首先,她是不会把自己这副模样让慎介看到的。
有一瞬间慎介想到,莫非当晚自己是跟由佳上床了?那样的话,看到她穿睡袍的样子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可是,记忆当中的某个画面,说来却有些不可思议——慎介立在她家的玄关处,和身穿睡袍的她面对着面。而她的表情极其严肃,那可不是送一个跟自己刚上过床的人走时该有的神色。
头微微痛了起来。慎介把录像带快进了一下,放起了事先录好的综艺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