菅野路子从大厦走出来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多。
正在对面那栋大厦监视的织部喃喃道:“真奇怪。”
“怎么?”真野问。
真野因调查其他案子来到附近,顺便过来看看。现在只有一个人负责在这栋建筑物监视,今天刚好轮到织部。对于菅野快儿出现在母亲这里,警方几乎已不抱期望。
“她很少这么早出门,而且走的方向和平常相反,也不是往车站去。”
真野从窗户往下看。“跟上看看。”
“遵命。”织部走向门口。
织部走到屋外,已经看不见菅野路子的踪影。他跑到一半时,手机响了。是真野打来的。
“下一个路口左转,别被发现了。”
“知道了。”
织部依言而行后,立刻看到了菅野路子的背影。她身穿白衬衫和黄裙子,撑着黑洋伞。
织部以那把洋伞为目标尾随。她好像没发现被跟踪,并未回头看。
不久,她停下脚步,开始收伞。那是在信用合作社前。织部看见她走了进去。
织部拨打手机。“她走进了银行,是新协信用合作社。她在排队等待使用自动柜员机。”
“银行?也就是说是处理店里的事啰,那么,你再等一下。”过了一会儿,真野又说道,“奇怪,菅野经营的店应该没有和新协信用合作社往来,也没设立餐饮消费账户。”
菅野路子站在自动柜员机前方,将皮包放在前面,正在操作。
“她在补登存折。”织部对着手机说,“只是做这个。”
“没有取钱或存钱吗?”
“看不清楚,我想应该没有。她要出来了。”
“等她出来时叫住她,请她把存折给你看。”
“看存折的内容吗?”
“没错,我现在也赶过去。”
几乎在织部挂掉电话的同时,菅野路子就走出来了。她正要撑起洋伞,织部快步靠近。
“菅野女士。”
听到声音后,她似乎吓了一跳,往后退去。
她应该认得织部,但织部仍报上名字。
“请问有什么事吗?快儿还没和我联系呢。”
“您好像是来补登存折,存折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路子的脸霎时铁青。织部心想果然没错。他不知到底有什么事,但真野的指示是正确的。
“这种东西为什么非得给你看不可呢?这不是侵犯个人隐私吗?”
“确实不能强制,但——”
织部说到这里时,“但还是给我们看比较好。”真野走了过来,“如果需要调查,我们可以直接同银行交涉,请他们提供你的款项存取情况。但这样做比较麻烦,而且彼此感觉都不太好,不是吗?”
路子怒目相视。“所以我问你们,为什么要看我的存折?”
即使对方是刑警,她也毫不让步。真不愧是经营声色场所的,织部想,不,应该说真不愧是菅野快儿的母亲。
“我们的目的是找到你儿子的下落,所以想掌握所有相关信息。”
“存折和这有什么关系?”
“有些时候会有关系。”真野语气凝重地说,“可以给我看看吗?只要最近的部分就可以。”
路子皱起眉头,低着头,过了一会儿才战战兢兢地从皮包里拿出来。
“那我看了。”真野拿了过来。飞快地看过后,他的目光停在一处。“两天前取出二十万元,是您取的吗?”
“哦……是。”路子含糊地点点头。
事情发展至此,织部终于明白真野的意图了。
“是用卡取的吗?您带卡了吗?”
“那个,呃,在家里……”
“真的吗?如果是这样,那我们现在去府上,您拿那张卡给我看好吗?”
真野的话让路子显得很狼狈,眼神闪烁不定,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
“领钱的人是令郎……对吧?”
真野盯着她的脸说。
“是。”她轻轻点头。
“令郎带着这家银行的卡?”
“是,我告诉他如果零用钱不够,就从这里取,是我让他带在身上的。”路子小声说道。
听到这个做母亲的说游手好闲的儿子还随身带着提款卡,织部很惊讶地看着她。他注意到存款余额竟然还有五十余万元。
“我们有些细节想请教,能不能麻烦您到局里去?”
听到真野的请求,菅野路子低着头回答:“是。”
“对不起,请问你是中井同学吧?”
从漫画出租店回家的路上,一个男人对诚说。那人蓄着胡子,体格魁梧。
“是的。”诚很紧张地回答。对方的穿着很休闲,但他觉得可能是警察。他早就发现自己常被跟踪。警方应该怀疑他可能跟快儿接触。
“要喝杯咖啡吗?我有些话想和你谈谈。”
“你是……哪位?”
男人递出名片,上面印着“《焦点周刊》”和“小田切和夫”的字样。“我只想跟你谈谈你朋友的事。”
“朋友?”
诚一问,小田切的嘴角就浮现出令人讨厌的笑容。“就是那位姓菅野的朋友,菅野快儿,你和他很熟吧?”
诚吓了一跳。快儿的名字应该只有警方知道。
“我什么也不知道。”他准备走开。
但他的肩膀被小田切抓住了。“等一下。”小田切的力气很大,“我听很多人说你和菅野还有伴崎常一起玩。拨点时间给我吧,不会耽误你太久的。”
“警方交代我不可以对别人乱说话。”
“是,说到警察嘛……”小田切满是胡子的脸靠了过来,“我知道你被警察叫去了,也知道是为什么。如果你肯协助我,我在报道里就不会提到你。”
诚看着记者狡诈的笑脸。他说只要协助,就不会写自己,那么如果拒绝,他就会写啰?
“我还没成年,你们不能刊登我的姓名。”
“我不会把你的名字写出来,只会写绑架长峰绘摩小姐时,除了那两个强奸犯,还有一个人帮忙。说不定也会写你和那两个人很熟。你周围的人看了这篇报道后会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
诚瞪着小田切。但小田切好像不痛不痒,冷漠地望着他。
“只要十分钟就好。”小田切竖起一根手指,“可以吧?”
“我知道的不是大不了的事,警方也叫我不要对媒体乱说话……”诚说着低下了头,他已注定要竖白旗。
“我不会问你大不了的事,请放心。我们去喝一杯冷饮好了。”
小田切推着诚的背,诚跨出蹒跚的步伐。
虽是说只要十分钟,诚被放走时已经过了三十几分钟。回到家后,他大概是不想看到母亲,立刻冲上楼,将自己关进房间。
小田切对此案了如指掌。但最让诚觉得恐怖的,是他似乎确信敦也的共犯就是快儿。当然,只要去他们平常鬼混的场所打听一下,就会知道敦也最好的朋友就是快儿,可他们也不是没有其他朋友,他应该没有证据能一口咬定就是快儿。
“你不用管这个,反正我已经知道了。”关于这一点,小田切是这样回答的,表情充满自信。
小田切主要是问诚快儿的个性和平常的行为举止。当诚用很拙劣的言语叙述后,小田切会用稍微艰深的词语再向他确认,如自私自利、好猜疑、暴力倾向、霸道、自我彰显欲。诚只能含糊地点头。他隐约猜得出来,小田切会在报道里如何描写快儿。
接着小田切便问诚,他们绑架长峰绘摩时的情形。这一点不可以写吧!诚表示抗议。记者却带着很正经的表情摇摇手。
“我不会写第三个年轻人,也就是你。关于这一点,会尽量轻描淡写。”
诚感到怀疑,但他只能相信。无奈之下,他只好将绑架时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小田切问完问题就说没事了,然后很快离去。诚很想再向他确认一次,是否真的不会提到自己,但他连这样的机会也不给诚。
如果自己被登在周刊上,后果会怎样呢?
即使是现在,诚都可以感受到周遭人的目光变得很冷淡。平日的玩伴也完全不和他联系,大家都尽量避免和他有牵扯。他深切感受到,大家虽然都装作跟他感情很好,可到头来,他还是一个朋友也没有。
诚躺在床上,正想用毛巾被蒙住头,手机响了。他慢慢爬起来,拿起手机。液晶屏幕上显示的是公用电话号码。
“喂?”
“喂?”声音很低沉。
诚吓了一跳。他认得这个声音。“啊?喂?”他握紧手机。
“你旁边有人吗?”对方问道。是诚非常熟悉的声音。
“快儿?”
“我问你旁边有没有人,到底怎样?”不耐烦的口气。没错,就是他。
“没有,就我一个人。”
“是吗?”传来“呼”的一声吐气声,“现在情形怎样?”
“呃……什么?”
“就是你那边的情况,怎样了?我已经被发现了吗?”
“可能是吧。敦也都那样了,警察应该会详细调查。”
“你跟警察说了吗?”
诚没说话,随即听见很响的咂舌声。
“你出卖我了?”
“不是,是我爸发现了车的事,就自己去跟警察说了,我也没办法隐瞒——”
“你别忘了,”快儿恐吓道,“你也是共犯。”
“我没对那女孩下手吧。”
“闭嘴!我如果被捕,就全是你害的。”
“就算我什么也不说,警察也知道你的事了啊。你还是自首比较好。”
“不是叫你闭嘴吗?”对方怒吼,诚不自觉地将电话拿得远远的,然后再次贴近耳朵。不知对方挂断了没有。还没断,他听见了快儿的喘息声。“有证据吗?”
“证据?”
“就是我害死那个女孩的证据。也可能是敦也一个人干的吧?”
诚明白快儿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他想将所有罪过都推给敦也。
“可是录像带里拍到你了吧?”
“那个无所谓,不能算是我害死那个女生的证据。”
“这个……我不知道。”
他又听见了咂舌声。
“你去查一下,我再打电话给你。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让别人知道我打了这个电话,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撂下这句话,快儿就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