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死人的视网膜会变成什么样呢?
听说人的眼睛和照相机是一样的,所以科学地分析死人的视网膜,就能知道这个人最后看到怎样的景象,现代科学尚不可能,但总有一天会实现的。
看着驹井良介灰色的脸庞,敦子呆呆地想着这件事——他的眼睛看着天花板,最后看到的景象应该不是那里,而是手持利刃刺他的疯狂女人吧?
“嘭、嘭”——远处传来低沉的爆破音,那是烟火的声音,其实从刚才开始一直都在响,只是现在自己才听到。
敦子把视线转回到自己的手上,她用戴着手套的双手握着刀柄,刀刃深深地插在驹井的胸口上。
一切都不像是真的,几个小时前驹井还在排练场里意气风发地走来走去,“你在干什么!你这种声音打动不了观众的心!”——他的声音在排练场里回荡,比演员的声音还要有张力。
不过现在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再也不会跳动了。
“刺他的是我,是我杀了他!”——敦子在心里无数次重复着。
她又看了一眼驹井的脸,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好像能剧(1)里的面具一样表情松弛又平和,一切都结束了——这是他活着时敦子从没见过的表情。
手放开刀,刀插在驹井的胸口上,好像一座小山上立着一个十字架。
敦子看着周围,黑色的手机落在脚下,她用戴着手套的手捡了起来,查看着电话记录,最新的来电记录是自己的,虽然想删却没有,反正警察都会到电话公司索取详细信息的。
第二个来电记录来自“工藤聪美”,是今天晚上七点十分,而且最后拨出的电话也是给她的,是昨晚十点多的。
接着查看通讯录,按照音序排列(2)第一个是“青野”,然后是“秋山”,之后是“安部由美子”,敦子按着按键,删掉“青野”和“秋山”,这样“安部由美子”就排在第一位了。
敦子还确认了手机短信,没有未读消息,看了一下发送和接收的信息,很自然的绝大部分都是和工藤聪美往来的内容。敦子看了最近的几封,内容都很无聊,她叹了口气,无论多有名的表演家,私生活也是如此庸俗,她为自己曾经一时迷恋这样的男人而觉得难为情。
“嘭”——又听到了烟火的声音。
突然想起了什么,敦子拿着手机抬头看着天花板,这个房子的天花板是玻璃的,一部分采用了Loft(3)设计,北面和东面都有大扇的窗户。
敦子爬上沿着墙的台阶。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从北面的大窗户能够看到色彩艳丽的烟火,在夜空中闪耀之后,稍后听到声响。
敦子用手机的照相功能拍了张烟火的照片,要是照片上显示的日期和时间,能够多少扰乱警方侦查的话就好了。
她下到一楼,把驹井的手机装进塑料袋,放在自己的包里,又拿出准备好的另一部手机,跟驹井的颜色很相似,形状稍稍有些不同,不过乍一看的话,应该看不出来。
将仰面朝天的驹井的左手腕抬起来,轻轻地弯曲他的手肘,将他的手摆成握着那部假手机的样子,不过手指无法弯成恰当的样子,手机掉在他腋下附近,没办法就这样了。
做完所有的一切之后,敦子又看了一遍四周,从现在开始,警察就是敌人,必须尽全力发挥自己的演技,必须要消灭物证,指纹自然不在话下。
敦子觉得没问题,窥探着外面的情况离开了这里,这里原本是个仓库,很少有人经过。尽管如此自己还是低头行走,庆幸的是一直走到大路上也没遇到人。
看了看手表,已经晚上八点四十分了,必须抓紧时间,她拦下此时刚好出现的出租车。
上了车告诉司机目的地之后敦子打算摘下手套,不过此时手指依然在颤动,花了些工夫才取下手套。
敦子看着车窗上倒映出的自己吓了一跳,目光过于严厉,她用手按摩着脸颊,大张着嘴巴活动着让自己笑起来,给自己打打气——“你在做什么啊?你可是女演员!”
九点整,她到了约好的咖啡店,安部由美子正坐在窗边的桌子旁读着书。
“抱歉,等我蛮久了吧?”敦子在她对面坐下问道。
由美子笑着摇头,“没有,我也是刚到。”
服务员走过来,两人点了喝的东西——敦子点了咖啡,由美子点了红茶。
“不好意思啊!你没和大家一起看烟火吗?”
“没有,我没有去……对了,换服装是怎么回事?”
“还没有定,刚才和驹井先生通电话他说有这种可能,所以让我听听你的意见。”
“啊……这样啊。”
“你觉得怎样?到底是现在这时候,有点难吧?”
“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不过还是改的程度问题,自己做的话怎么都能来得及,要是下订单购买的话估计就比较难了,比如说……”由美子开始解释。
敦子一边听着她的话一边注意着时间,尸体的状态可是时时刻刻发生着变化,可不能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
喝的东西送过来了,由美子正好停下了话头,“我去下洗手间,”敦子去了洗手间,进去之后在格子间里锁上门,从包里拿出放在塑料袋里的驹井的手机。
先是从拨出电话记录中选了工藤聪美的号码,按下了通话键,但是刚一打通听到呼叫声就挂断了电话,接着从来电记录中选择了自己的号码做了同样处理,最后从通讯录里选中了安部由美子的号码,将保持着这样状态的手机放回包里,回到座位,“不好意思,刚才我们说到哪里了?”
“之后的日程。”
安部由美子看着记事本继续说,丝毫没有起疑。
“就是这样……”由美子的解释告一段落,好像征求敦子的意见一样抬头看她。
“好呀……”喝了一口咖啡,敦子将手伸到桌子底下的包里,用手摸索着手机,“这么说来,要是换主演的服装还是有点难呀,”然后按下了拨号键,“还是不改好吧?”
“要是一定要改的话,那就拜托供货商试试看,”由美子正说到这里,身旁的包里传来了手机铃声,她拉过包来从里面取出手机,轻轻地“啊”了一声,“驹井先生打来的。”
“你接吧,估计是服装问题。”
由美子点头,将电话放在耳边接听,“您好,我是安部。”
不过她很快惊讶地皱起了眉,“喂?怎么回事?驹井先生?”
“怎么了?”
由美子把电话从耳边拿开摇着头,“什么都听不到。”
“信号不好断掉了吗?”
“也不是,我觉得电话接通了,能听到轻微的声音。”由美子又把电话放在耳边。
轻微的声音不是别的,正是因为敦子在包里拿起了驹井的手机。
“你挂断了再打给他试试?”
“好的。”由美子按着按键,又把电话放在耳边。
敦子早把驹井的手机设置成了静音模式,手里拿着咖啡杯问,“怎么样?”
“没用,只能听到呼叫音……”
“等下再打一次?”
“好的。”由美子挂了电话也没有起疑。
之后两人又聊了三十分钟服装问题,其实大部分内容只是确认一下而已,没什么特别的内容。
“辛苦你了,特意把你叫出来真是不好意思。”离开咖啡店时敦子对由美子说。
“没关系,有问题随时叫我!”
“我还是向驹井先生汇报一下吧!”敦子拿出自己的手机,看着屏幕故作吃惊地说,“啊呀!”
“怎么了?”
“驹井先生也给我打过电话,有来电记录,晚上九点十三分,不过我完全没有注意到。”
“啊?那就是,”由美子拿出自己的手机,“是给我打电话之前,你没有接,所以打给我了?”
“这怎么回事?”敦子给驹井打电话,自然是没人接,“不行,还是没人接。”
“好奇怪啊!刚才打电话过来就很奇怪。”
“是啊!”
两人互相看了看,敦子开口说:“我说要不我们去驹井先生那里看看?我觉得还是看看好。”
“我也这么想。”由美子认真地回应。
两人叫了出租车,走了和来这里时不同的路。
在驹井家门口下了出租车,两个人站在他家门前,按着门铃,自然也没人应,敦子还是故作意外地问由美子,“这个时间他是去哪里了吧?”
“我也不知道。”由美子摇着头。
敦子又按了一次门铃,等了一会说:“不会是睡了吧?”
“现在就睡了吗?”
“不是吧?”敦子装作不在意地说,然后用手按了一下门把手,试着开一下。
结果门开了,后面的由美子不由地吃了一惊。
“驹井先生!”敦子从门缝里叫着,接着把门开大走了进去,心里想的是“这就开始看我的演技了”!
她停下脚步,然后停了一下发出了“啊”的声音——这演的是了解状况需要一点时间。
不过由美子不一样,一眼看到屋内的惨状就大叫起来,她用手捂住嘴,身体不停地发抖。敦子看到她的样子心想一般还是这样的反应好。
“看啊!看啊!他身旁!”敦子用手指着,“手机掉在那里!估计是在打电话时死的!”
由美子沉默地点头,说不出话来。
“快报警吧!我来报警,你和山本先生联系下?”
由美子一脸惨白不停地点着头,好不容易嘶哑地回了一声“好”,然后离开了房间。
敦子打开包,从里面拿出用塑料袋放好的手机,赶快取消了静音状态,小心地不留下自己的指纹,然后将尸体旁的电话换了回来。
她出去时由美子正在打电话,听着她前言不搭后语,敦子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报警。
2
海报上画着各种装扮的人,这部戏演的是一百年前的英国人,叫做《没有登上泰坦尼克号的人们》。草薙想起那部有名的电影《泰坦尼克号》——要是迪卡普里奥输了牌也不会登上那艘船,不过那是个虚构的人物。
草薙又看了一遍室内设计,还觉得这里很奇怪——这是一个约一百平方米的一居室,天花板高到可以打羽毛球比赛,墙上的书架上放着大量书籍、DVD,还有CD、唱片、VHS录像带等东西,书架对面的墙上放置着播放用的巨大唱片机、音箱设备等,地板上凌乱放着的坐垫、矮沙发,看来是为了听音乐、看电影而设置的。这里丝毫没有生活气息,房间一角只有概念上的厨房,几乎看不见厨房用品,只有少得可怜的锅碗瓢盆,冰箱也好像是独自生活的学生用的小冰箱。
这个房子的主人驹井良介,在这宽阔的地板上被杀了,几乎毫无疑问地可以断定是他杀,夺取他生命的求生刀(survivalknife)深深地插在胸口上,遗体已经被运走了,最快也要明天上午才能拿到司法解剖的结果。
草薙盯着看的海报贴在厨房的墙上,海报上是演员照片,也有驹井良介的照片,他也参与演出。
时间已经接近上午十一点,鉴识课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现场只有搜查一课的草薙等人。
听到有人在背后叫自己,草薙回头一看,内海薰正跑过来,“听说可以询问第一发现者,请他们在辖区警察署等着。”
“好的,”说着草薙抬头看了看天花板,“这房子还真是很棒。”
“听警察署的人说,这里原本是仓库,好像是请哪里的建筑设计师改建成住所的。”
“嗯,不过我可不想在这么大的地方住,床顶上还是挑空的玻璃窗,被那么大的窗户包围着,无法安心睡觉啊。”
“受害者是艺术家,应该跟一般人的感觉不一样吧!”
“是呀,艺术家啊!”草薙又看着海报,“你知道‘青狐’剧团吗?”
“听说过,受害者也写电视剧剧本,还是很红的。”
“这样啊!我第一次听说,说起剧团,我大概只知道宝冢(4)和吉本新喜剧(5)。”
内海薰,涂着淡淡颜色的嘴唇稍稍上翘微微一笑,“我想吉本新喜剧和剧团还是有差别的。”
“是吗?不过……”草薙扬起下巴,“你觉得那个梯子是干什么用的?”
草薙一直很注意靠墙放着音响设备前的梯子。
“不是用来拿书架上方的东西吗?”
“这个我知道,不过为什么放在那里呢?那里也不是书架。”
“只是随意放的吧?”
“放在音响设备前面啊?不影响使用吗?”
“一般来说是啊,不过艺术家做事嘛!”
“又是这理由啊!”草薙皱起了眉,“好了,走吧!”
两人乘着出租车去了辖区的警察署,正在会议室里等待的是两位女性。
辖区的警察向草薙他们进行了介绍:看上去三十五岁左右的神原敦子,身材高挑容貌美丽;另一位是安部由美子,看上去很朴实——两人都和受害者同在一个剧团,神原敦子是演员兼编剧,安部由美子是演员兼服装。
“我们是个很穷的剧团,所以每个人都兼了这样那样的职务。”神原敦子谨慎地说,既不是玩笑也不是谦虚,而是实情。
她们这样说——今天下午开始排练,结束的时候大约六点,之后解散,神原敦子买东西之后回家,不过服装有些问题,大概是七点四十分左右给驹井打了电话,驹井说让她和服装商量看看,因此神原敦子马上给安部由美子打了电话,当时安部由美子正好在自己家附近的快餐店刚吃完晚餐,两人约定九点在咖啡店见面。
两人按照约定在咖啡店见面,不一会儿安部由美子的手机就响了,是驹井打过来的,不过接起电话却没有人说话。安部由美子觉得奇怪,就挂断了又打过去,不过还是没人接,驹井的电话处于打通而无人接听的状态。
两个人在大概三十分钟后离开咖啡店,这时神原敦子发现驹井也给自己打过电话,她打回去也是没有人接,两人决定去他家看看,驹井常在家里接待剧团团员,因此她们也经常去他家。
乘出租车过去一看,玄关的门没有锁,因为担心打开了房门,结果发现了驹井良介的异样。
“你说自己在七点四十分左右和驹井先生通过电话,那时他有什么异常吗?”草薙问神原敦子。
她摇着头,“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对。”
“比如说他和谁在一起之类的事?”
“我不知道……没注意到,不好意思。”神原敦子挺不好意思地道歉。
两人的供述中没有特别令人生疑的地方,草薙又问了她们诸如“到现场的途中有没有注意到可疑的人?”“进到房间里有没有注意到什么?”“作案动机?”“能不能想到什么人可能是凶手?”等问题。
“只有一件事……”神原敦子开口说,“那把刀可能是剧团的。”
“剧团的?什么意思?”
“道具,这次的戏里面有用刀的情景,是为此准备的。”
“在戏里用真正的刀?”
神原敦子为难地点头,“驹井先生认为这样会有感染力,听说是他在网上下单买的。”
“你说可能是这把刀?”
“是的。”
“这把刀平时放在哪里保管呢?”
“排练场的柜子里。”
“你最后一次看见是什么时候?”
“今天白天,排练中看到过,是吧?”为了寻求同意,神原敦子看着旁边的安部由美子。
“我也记得是这样。”安部由美子说。
辖区的警察很快离开了房间,尽快去确认此事。
“最后,”草薙说,“要说和驹井先生特别亲近的人是哪位?比如说正在交往的女朋友?”
这时气氛变得微妙起来,安部由美子一脸窘迫,而神原敦子想要掩饰什么地调整了坐姿。
“怎么了?”草薙又问了一遍。
“我不知道……”安部由美子摇着头。
不过神原敦子却干脆地回答:“嗯,有一位。”
“哪一位?”
“也是我们剧团的,”神原敦子说了工藤聪美的名字,她还看着安部由美子,好像责怪一般地说,“这种事还是该说就说吧!要是隐瞒早晚都会被发现的。”
“好的。”安部由美子点头。
草薙感觉到其中似有隐情。
“已经通知工藤聪美了吗?”
神原敦子摇着头,“我们没有通知。”
“不过,山本先生可能通知了。”安部由美子说。山本是负责剧团事务的人。
“能告诉我工藤小姐的住处吗?”
神原敦子皱起了眉,“今晚还是不要打扰她吧……”
“我知道,我会注意的。”草薙摆出了记录的架势。
“我手机里面没有存,由美子,你应该知道吧?”
“我有她的电话号码和邮箱。”安部由美子拿出手机。
草薙和内海薰一起离开了会议室,回到刑事课办公室,他们的上司间宫正在那里。草薙把两人说的内容大概地汇报了一下。
“原来如此,工藤聪美是他的女朋友啊!这样就说得通了。”间宫一脸释然。
“怎么说?”
“从受害者的手机通话记录来看,九点十三分给工藤聪美打了电话,之后又给神原小姐、安部小姐相继打了电话,估计是因为联系不到工藤小姐吧!而且由于神原小姐没有接听所以没有办法打给了安部小姐,选择安部小姐是因为她的姓氏按照音序排在通讯录的第一位,这估计是事出紧急。”
“打电话是为了求救吗?”
“恐怕是的,听鉴识官说,被刺中之后还可能活一段,估计是这期间想打电话,不过因为说不出话来,或者是说话之前就断了气。”
“这的确说得通。”
“另外还有一点,手机上还有残留的证据,刚才打印出来的。”间宫从桌子上拿起来三张照片,拍摄的都是烟火。
“真漂亮啊!”
“照片底下有显示时间。第一张是今天十八点五十分,第二张是十九点二十七分,第三张是二十点三十五分,从最后一张的拍摄时间到给工藤聪美打电话的九点十三分之间,应该就是被害时间。”
草薙点着头看着照片,心里想着为何第二张和第三张之间间隔了一个多小时。
这时候内海薰过来了,她说已经和工藤聪美联系上了。
“怎么样?”草薙问。
“她已经知道了,一直在哭。”
“在自己家里吗?”
“是的,和剧团的同事在一起。”
“同事?”
“听说她得知消息时,正和剧团的人在一起,其中一人担心她就送她回家。”
“原来如此,她能接受问讯吗?”
“说是时间不长的话可以,问了她住处地址,从这里开车大约要二十分钟。”
“马上去看看!”间宫说。
工藤聪美是个皮肤白皙身材瘦削的姑娘,若是表情明媚的话,这样的肤色在荧光灯下会非常有魅力,但是现在看来只是病怏怏的。
草薙跟着内海薰一起走进她狭小的一居室,看到房间的角落里放着缝纫机,心想如今这可是个稀罕物。
两人坐在玻璃茶几前,和工藤聪美面对面坐着,工藤聪美的同事在一旁的床上坐着,是个微胖的女人。
“我是快十点时知道的,是事务局的山本先生打电话过来。”工藤聪美给草薙他们看自己的手机——已接电话“21:52山本”。
不过草薙注意到下面的“21:13驹井”,跟她说了之后,工藤聪美低低地说,“原来是这样,我过后才注意到有电话,我把电话放在包里了,这可是他最后的电话……”说着她俯下身哭了起来。
她说自己在某个团员住的公寓楼顶看烟火,是说好排练之后大家一起去看的,之后大家再去居酒屋喝酒时,事务局的山本打电话过来。
“驹井先生没有去看烟火吗?”
“没去,他说这部戏他还有些必须要做的事……”
“这样,你刚才说看烟火的公寓是几点过去的?”
“排练之后,买了些演出用的杂物,回了一趟家……大概是八点。”
“没错,”旁边坐着的女人说,“我可以作证。”
草薙点着头,停了一下又开口问,“你对案件有什么想法?有什么人会恨驹井先生?”
工藤聪美表情痛苦地皱着眉,用手捂着嘴,好像很烦恼地低着头,然后轻轻地摇头,“到底还是没有……我想不出。”
“这样,”草薙盯着她,“不管想到多小的事,请一定告诉我们!”
工藤聪美犹豫着,感觉似乎隐瞒着什么事。
“聪美,我先去一下便利店啊!”女同事站了起来。
“啊……好吧!”
女人向草薙他们行了个礼,离开了房间,感觉是为了让他们说话方便。
确认门关上了之后,草薙又看着工藤聪美,“工藤小姐。”
“实际上,”她说,“和他交往的不止我一个。”
草薙不禁倒吸一口气,和内海薰对视了一下,这真是令人意外。
“不止你?你是说他脚踩两只船吗?”
“不是,是在我之前交往过的,也是剧团中的,不过他和那个人分手了,选择了我。”
“那个人还在剧团里?”
她缓缓地点头,“是的。”
草薙身旁的内海薰开始准备记录,“那个人的名字?”
工藤聪美深深地吸了一口,下定决心一般回答:“神原敦子。”
3
第二天上午,警察署的会议室里,草薙等人围坐在股长间宫身旁。
年轻警员岸谷,汇报了关于刀的查访结果,刀果然是从排练场拿出来的,不在原本放置的架子上,给负责道具的团员看了照片,对方也确认是这把刀。
“你知道昨天排练之后是谁收的刀吗?”间宫问。
“道具负责人证实的确放在指定位置了。”
“排练场是谁负责锁门?”
“据说是驹井先生负责,他经常在大家都走了之后自己留在那里,昨晚也是。”
“有没有可能是受害者自己带着刀?”
“估计不是,鉴识课的报告显示,刀柄并没有用布擦拭过的痕迹,留有很多指纹,但是没有找到受害者的。”
“知道指纹都是谁的了吗?”
“大概可以找到,是排练中使用刀的演员和道具管理员,刀柄留有手套的痕迹,估计凶手是戴着手套作案的。”
“手套?这么说还是有预谋的犯罪——凶手潜入排练场偷走刀吗?谁有排练场的钥匙?”
“只有受害者和叫做山本的事务负责人,但凶手用的是别的钥匙。”
“别的钥匙?怎么回事?”
“排练场入口附近有一扇检查水管用的门,那里藏着一把备用钥匙,估计用的是那把。”
“这怎么回事啊!”间宫撇着嘴说,“谁知道这事?”
“我马上会进行详细调查,不过估计剧团每一个人都知道。”
“要是剧团团员……”间宫依旧坐在座位上,环视着自己的部下,“问题是为什么用这把刀,这摆明就是剧团内部的人作案。”
“估计是为了搅乱侦查。”岸谷说。
“是为了让大家觉得是内部有人作案?”间宫自己认同这个假设,点了好几次头,“你调查看看,有谁知道在排练中使用的是真刀?”
“好的。”岸谷回答。
“之后就是人际关系了吧?”间宫看着草薙,“他女朋友那里有什么进展?”
“有一点值得注意。”草薙汇报了昨晚问到的情况。
间宫摸着下巴,“第一发现者是受害者的前女友?这的确有问题,两人是什么时候分手的?”
“受害者和工藤聪美小姐是半年前开始交往的,估计就是那个时候。”
“半年啊……”间宫念叨着,“真是个微妙的时间啊!刚被甩时有杀人的可能,这半年后……”
“这一点我也有同感,不过也许有什么原因再度生恨,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间宫靠在椅子上,握起双手,“不过要是这样的话,那电话怎么回事?就是给安部打的电话?要是受害者自己打的话,神原敦子不可能有作案时间。”
“这一点,原本给工藤小姐打电话之后,又给神原敦子、安部小姐打就很不对头,我觉得人在濒死状态下不会这么做的,就算是没人接听,也会继续打给女朋友吧?”
“虽说如此,但如果就是这样打电话你也没辙吧?”
“这难道不是做了手脚吗?”
“做了手脚?”
“我刚才和安部由美子小姐确认过,在咖啡店时神原敦子去过洗手间,估计是那个时候做了手脚。”
“你说说看!”
“首先约安部由美子小姐见面,选择安部小姐是因为她在手机通讯录里排在前面,可以被设想为人被刺之后求救的正常反应。按照计划杀人之后,拿走了受害者的手机,然后见了安部小姐,中间去了洗手间,首先打给工藤聪美小姐,然后马上挂断,要是对方接听了可就麻烦了。接下来给自己也就是神原敦子打电话,最后将手机调为显示安部小姐的号码状态回到座位,之后在桌子底下用手按着手机,只是按下通话键。安部小姐说接了电话但对方什么都没说,那时驹井先生的电话在神原敦子的包里呢——这么设想如何?”
间宫瞪着草薙,“指纹怎么办?这个季节戴手套什么的,安部小姐不会觉得奇怪吗?”
“把手机放在塑料袋里就行了,这样操作起来就不会留下指纹了。”
“不过要是这样的话,现场应该没有看到受害者的手机,安部不是说她确定看到手机了吗?”
“可以用个假的啊!在死者身边放个相似的手机,趁着安部小姐不注意时换成原来的,这也不难吧?”
“那照片怎么解释?”
“说的是烟火的照片吗?”
“是的,第三张照片是在二十点三十五分拍摄的,要是那时受害者还活着的话……”
“已经死了,”草薙马上回答,“估计那是凶手拍的——要是假设神原敦子是凶手的话。”
间宫再次盯着草薙,“有证据吗?你说她动了手脚的证据是什么?”
草薙脸色严肃,摇了摇头,“很遗憾我没有证据,不过应该是用这样的方法,因此神原敦子不能证明自己不在犯罪现场。”
“不过,说出刀是剧团道具的人不也是她吗?这不是为自己成为疑犯提供证据吗?而且用那把刀的动机是什么?”
“刀是道具的事实,一调查马上就会被发现,难道不是她觉得自己装作不知道不自然吗?不过正如您所说的一样,我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要用这把刀做凶器。”
“即使这样神原敦子也很可疑?”
“我觉得有调查的必要。”
间宫用满是怀疑的细长眼睛看了草薙一会儿,使劲抬起他发福的双下巴,“知道了,那就按这个思路试试看吧!别人还有什么意见?”
“我有!”举手的是内海薰,她走到白板旁,指着那里贴着的三张烟火照片,“我看时就注意到了,第一张和第二张应该不是在驹井家拍的吧?”
“怎么说?”间宫问。
“您能看到烟火的背景里有月亮,这个时间,月亮应该在东边的天空,而拍摄的地方是放烟火地点偏西的地方。受害者的家是在放烟火地点偏东的地方,背景里拍不到月亮,因此我想第一张和第二张是不是在排练场拍摄的呢?”
间宫握着双手盯着照片,“没错!这么一想,就能解释为什么第二张和第三张照片之间间隔一个多小时了!”
“第二张照片是在晚上七点二十分拍摄的,从排练场到受害者家中怎么也要三十分钟。”
“总之,犯罪时间是晚上八点以后吧?”间宫看着部下,“彻底排查剧团相关人士的不在场证明!”
4
神原敦子看着鱼缸里的热带鱼沉思着,热带鱼真是可怜——虽然生有宝石一般美丽的颜色,却被关在这么小的地方,不过反过来想想鱼儿们是怎么想的,就别有意味了,看着那些凝视着自己泳姿的人们的表情,估计心情也很好。演员就是这样的,即使是在有限空间的舞台上,心里也要无时无刻不望着台下的观众,不仅被他们看,还要让他们看。
敦子正在自己常去的酒吧里,独自一人在吧台前喝着“新加坡司令”(6),那装着游来游去的热带鱼的鱼缸就在调酒师们身后。
从案发到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了,也不知道警察的侦查进行到什么程度了,估计已经知道驹井先生和自己的关系了,应该正在背地里对很多人进行着调查,不过没人告诉敦子。
“我很尊敬你!以后你对我来说还是很重要的同事,不过我对你没有爱情了,仅此而已。”
耳边回响起半年前驹井良介说过的话,敦子端着鸡尾酒酒杯,突然微笑了起来,很想问问那个世界的他——“仅此而已”,这是真的吗?你失去的很重要,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
敦子盯着自己的手,用刀刺进胸膛的感觉……
她的身后传来门开的声音,有人说着“欢迎光临”。“来了!”敦子的直觉告诉她,这时的直觉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那么准。
她很快意识到身旁有人,一个低低却熟悉的声音说着:“晚上好。”
敦子抬头看着对方,脸上露出了笑容,“哎呦,没想到你这么快呀!”
“是吗?我还是不想让你等,”汤川学看着手表,坐在敦子旁,身穿带着光泽的灰色西装。
“我也是,没有打扰到您的工作吧?”
“我在电话里就说过,并不是工作而是以会议为名的招待活动,不过是接待一下花着纳税人的钱胡吃海喝的官员们,浪费时间。”
酒吧服务员过来,汤川要了杯金青柠(7)。
“听起来是觉得很有压力,不过您听了我的事,也许也是浪费时间。”
“我不这么想,所以才过来的,你说的事应该和‘青狐’有关吧?”
敦子一脸严肃地回答,“是的!”
今天的早报刊登了驹井良介被杀一案的新闻,电视新闻、脱口秀也进行了报道,汤川也不可能注意不到,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青狐”粉丝俱乐部的一员,当然不是主动入会的,而且也不需要缴纳会费。
几年前这个剧团做过一个以物理学家为主人公的戏,敦子负责剧本,那时敦子跟办公室的山本商量想要找一位真正的物理学家聊聊,山本让她见了帝都大学物理学科副教授汤川,好像两人有共同的朋友。
实话说这部戏演得并不太好,不过看戏的汤川很开心,还要求以后可以常常来看戏,因此剧团给了他特别会员的待遇,每年汤川都会来看几次戏,有时也会去后台看看。
敦子喝了一口酒说,“剧团暂停活动了,今天召集了大家传达了这个通知。”
汤川拿着酒杯,叹了口气,“这也没办法。”
“完全搞不懂,也不知是谁做了这么残忍的事……”
“警察怎么说?”
敦子摇着头,“今天也是,排练场、办公室都来了好多警察,但什么都不告诉我们,只是问我们问题。”
“这是他们的做法。”汤川一脸“懂行”的表情。
“您说过您在警视厅有至交吧?而且是搜查一课的。”
“说是至交有点过,是那种想甩都甩不掉的朋友。”
“您和这位朋友经常联系吧?”
汤川正准备喝酒,不禁停了下来,“你为什么问这个?”
敦子微微皱起了眉,“就像刚才说的一样,警察什么也不告诉我们,所以剧团中弥漫着不安的气氛,我多少想要知道一些警察的侦查进度。”
“总之就是希望我和认识的警察联系一下,打听一些案件侦破的信息,是吧?”
“我提了过分的要求。”
“没错,是过分,”汤川冷淡地说,“再怎么认识,也不可能讲案件进度上的秘密,而且对方是警察,我们难道信不过吗?”
“不过您不仅仅只是认识吧?还多次帮他们查案,这次他们也应该告诉您侦查的秘密。”
“查案是根据警方的情况,这次他们并不需要我,所以我只是个局外人。”
“这样子啊!”
“而且你也许不知道,虽然都叫警视厅搜查一课,但是也有好多组,如果是别人负责的案件,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这次的案件是哪个组负责吗?”
“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是吧。”汤川冷着脸点头。
“不过知道负责调查警察的名字,他们留下联系方式了,有男的,也有年轻女警。”
“女的?”汤川眉头一紧。
“我还想原来真的有女警啊,”敦子拿出手机,打开记事功能看着说,“叫内海,主要问问题的是叫做草薙的男警察。”
汤川的表情毫无变化,只是慢慢地喝着酒,轻轻地摇着头,“抱歉,这两人我都没听过,不是我认识的人。”
“这样啊……”敦子叹了口气,原本自己也没抱太大希望,看来一切都不尽如所愿。
“不好意思,帮不上忙。”
“没有,是我提出了无理要求。”敦子把酒一饮而尽。
汤川用手给杯子里加冰块,“你说团里有不安气氛?团员之间的不安气氛具体是什么?”
看到敦子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汤川一脸不好意思地苦笑着,“抱歉,我越界了,收回我的问题。”
“不是,”敦子摇着头,同时在脑海中快速地盘算着,要是把话说到那个份儿上,估计会对这个物理学家起作用,“说实话,听说他们是怀疑内部人作案。”
“内部人?难道凶手是剧团成员?”
敦子点头,“插在驹井先生胸口的刀是这次演出用的道具,只有内部人才能拿出来。”
“这样啊?”汤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而且,”敦子想要试着再往前一步,“我估计警察最怀疑的人是我。”
戴着眼镜的汤川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你?”
“是我发现尸体的,不是有句话说报案的等于疑犯吗?”
“不过那只是……”
“当然不只是因为这一点,我之前和驹井先生交往过,不过他爱上了别人所以我们分手了,所以我也有了杀人动机,为了报复自己被抛弃。”
不知道要回答什么,汤川紧闭着嘴巴作思考状。
敦子微笑着,“所以说剧团内的气氛不安,准确地说是我的周围。”
“我可算知道你为什么想了解警察调查进度了。”
“不好意思,我不会再提这个话题了。”
“没关系,”汤川举起一只手,“要是有机会见到我的朋友,婉转地试着问问,也许会得知些情况,但你可不要有太多期待。”
“好的,请您不要为难。”说着,敦子叫服务员结账。
5
“你问我这种问题真是让我为难呢……”吉村理莎缩着肩低下头,看起来却像是在表演想要保护自己男人的软弱女性,虽说是新人,但也是女演员,不过现在没有化妆,看上去不像。
“不管多小的事都可以,也不用考虑是不是和案件相关。”草薙小心温和地说着。
“你这么说我也……”吉村理莎皱着眉。
草薙问她,警方已经知道驹井良介和工藤聪美的关系,想知道驹井在男女问题上还有什么情况。
两人是在银座的咖啡店里,吉村理莎不时伸手去拿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她是为了看时间,在“青狐”演出之外,晚上还在银座的俱乐部打工,白天草薙和她联系,她同意在去打工之前见个面。
“抱歉啊,你马上就要去工作了,”草薙道歉,“你打工的地方离这里近吗?”
“在七丁目(8)。”
“是吗?那里我经常去,方便的话能给我张名片吗?”
“啊,好的。”她打开皮包,拿出名片来。
“嗯,是叫做‘未来’的地方啊,”草薙看着拿过来的名片,“下次我一定过去捧场。”
吉村理莎低头说:“那就请多关照,”然后用探寻的目光看着草薙,“你知道神原小姐的事吧?”
“神原敦子吗?”
“是的,以前她可是驹井先生的女朋友。”
“是吗?”草薙装作第一次听到,准备开始记录。
不过吉村理莎不时地降低声音所说的内容,和草薙之前查访的大体相同,当大家发现驹井和工藤聪美的关系时,都在冷眼观望着事情的发展,但每个人都说驹井、神原敦子的态度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至少在众人面前都和从前一样。
“大家都说驹井先生和神原小姐,到底都是很有职业精神啊,”吉村理莎继续说,“不过,我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说?”
她看看周围,然后凑到草薙面前说:“我说的内容,你能不告诉别人吗?”
“当然了。”草薙深深地点头。
“我觉得啊,神原小姐没有放下驹井先生,估计她心里想着的是总有一天驹井先生会回到自己身边的。”
这真是大有内容的想法——“你这么想的证据是什么?”
吉村理莎一脸严肃,“要说证据,只能是女人的直觉。”
“那好吧,告诉我这种直觉是什么时候产生的?”
“好,”她嘟囔着,“有很多事,不知什么时候神原小姐说过关于驹井先生的话,你能想到那种‘那个人没有我就什么都做不成’充满自信的话吧?所以我这么想,神原小姐是不是一直想把男人夺回来?”吉村理莎说着转动着大大的眼睛,又一次强调,“请你一定不要说是我说的啊!”
“我保证。”草薙回答。
从咖啡店出来草薙和吉村理莎告别,给内海薰打了电话,她也在查访中,草薙问她那边的情况,内海也说正好结束,两人决定在回到警署之前互相交换一下情报。
“果然不出所料,”内海薰在快餐店里喝了一口拿铁咖啡,然后开口说,“帝都电视台的青野制作人、作曲家秋山先生,两个人也经常和驹井先生通电话,不仅是他们打给驹井先生,驹井先生也常打给他们。”
“这就是说,至少这两个人的电话号码没有在被害人手机的通讯录里,这是很奇怪的。”
“是的!”
“辛苦了!做得好!”
对驹井良介的通讯录存疑的是内海薰,假设神原敦子在电话上做了手脚,那为什么确信安部由美子是驹井通讯录上最前面的人?
不过仔细考虑了一下,觉得不需要这样,要是有别人只要删掉就好了。
因此调查了驹井的联系人资料,寻找在音序上排在安部由美子之前的人名,找到好几个人,青野和秋山就是其中两人。
“这就能看出手机做了手脚,不过问题是我们没有证据。”
“剧团里八点以后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只有神原敦子。”
调查烟火照片的结果发现,第一张照片中拍到的窗框是排练场办公室的,第二张照片里没有拍到窗框,不过从月亮的位置来看,应该是在排练场附近拍摄的,第二张照片是七点二十七分拍摄的,从排练场到家要三十分钟,如果这样考虑犯案时间应该是八点以后,这样调查起来剧团全体人员只有神原敦子没有不在场证明。
“这么说也对,不过要是无法证明给安部小姐打的电话有问题,神原敦子就有不在场证明了。”草薙咬着嘴唇说。
内海薰叹了口气,继续喝着拿铁咖啡问:“动机是什么呢?是因为受害者和神原敦子的感情关系吗?”
“没有进展,不过刚才我见的女人说了些意味深长的事。”
草薙告诉内海他从吉村理莎那里听来的内容。
“把分手的男人夺回来的感觉?”内海薰摇着头。
“不过还是没有夺回来,所以就变成恨,杀了他——这么解释如何?”
“不知道,也许会有这种事吧!”
“要是你的话会怎么做?杀了他吗?”
“不知道啊,”内海毫不在意地回答,“人和人不同啊!对了,汤川先生给我打电话了。”
“汤川?”草薙真是没想到,“有什么事?”
“不清楚,不过就是问什么时候能再看‘青狐’的戏?”
“‘青狐’?他怎么会对这事这么在意?”
“他说自己是粉丝俱乐部的会员,我觉得奇怪的是他怎么会知道我们负责这个案子呢?”
“的确如此,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糊弄地说:‘您说什么?’”
草薙不禁笑了出来,“这样回答好!”
“不如你给他打电话?”
“嗯,好!”草薙喝完了自己的冰咖啡。
6
草薙心想这个时间不会有人来吧,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结果奇妙的是,帝都大学的校园里依然有人,有穿着运动服跑步的人,还有用手推车运送物品的年轻女性,仔细一看,是个大音箱,估计等下还要进行乐队排练。
无论什么时代大学都是另一个世界,草薙想起了自己的年少时光。
汤川还在物理学科第十三研究室,草薙打电话时,汤川叫他不忙时过来。
“不想打扰你的工作,不过有一件我很在意的事。”说着,汤川把装着速溶咖啡的马克杯放在桌子上。
“你主动插手案件还真是少见啊!我听内海说了,据说你还是剧团粉丝俱乐部的成员,我第一次听说你喜欢戏剧。”
“凡事都有可能,先不说这个,听说你们现在怀疑神原敦子小姐?”
正在喝咖啡的草薙差一点呛到,“你认识她?”
“也没什么吧?她是剧团成员,我是粉丝俱乐部的,昨晚她来找我,问我是否知道警察的侦查情况,因为以前我说过在警视厅有认识的人。”
草薙看着汤川平静的脸,“你答应了?”
“我跟她说不可能,就算从你这里听到什么,我也不打算告诉她,叫你过来,是因为和她聊过之后,我有个想法。”
草薙放下马克杯,挺直了身子,“她和你说什么了?”
“就是刚才说的,她说想要探听警方的侦查情况,估计自己被怀疑了,听说她之前和驹井先生交往过。”
“身为粉丝俱乐部的会员,你不知道吗?”
“我可不是连这个都知道的核心成员,不过怎么样?还是怀疑她吗?”
草薙用手指挠了挠鼻翼,“你真的不告诉她?”
汤川微微有些吃惊,“你不相信吗?”
“不是,”草薙苦笑着耸了耸肩,自己要是怀疑这个男人可就犯傻了,“那我就明确地说了,现在我们觉得神原敦子很有嫌疑,不过没有决定性的证据也没有抓她,情况就是这样。”
“很有嫌疑的根据是什么?动机吗?”
“不仅如此,还有几处证据。”
草薙把目前为止的大致情况讲了一下,打电话方式不自然,在手机上很有可能做了手脚,还有烟火的照片,其他剧团团员八点以后都有不在场证明,等等。
“原来如此,”汤川用手指推了一下自己的金边眼镜,“打电话和删除通讯录是根据吧?的确是很有嫌疑,不过没有决定性的证据。”
“今天也是为了找到决定性的证据跑了一天,不过没有收获,也找不到目击者,她乘的出租车也是随机的,要是不能证明给安部小姐打电话的并非受害者,她也就有了不在场证明。”
“这个证明很难啊。”
“唯一有力的就是死亡的推测时间,解剖结果显示,有可能是在给安部小姐打电话之前更早一点时间死亡的,不过这也是推测时间。”
汤川点头,握起了双手,“要是神原小姐是凶手的话,为什么要用道具刀呢?”
“这也是我们最大的疑问,为什么要特意选择让人知道是内部人作案的东西呢?”
“当人做出令人不可理解的动作时,只有两个理由,一个是没有其他选择,另一个是有他人看不出的好处。”
“应该没什么好处,也不觉得是没有其他选择,准备让人看不出来路的凶器也不是那么难,凶手是戴着手套作案的,很明显是有计划的犯罪,这样的话怎么会是没有准备好凶器呢?”
“手套……”汤川松开双手,“被害人是被刺中了胸部吧?”
“是的。”
“有反抗的痕迹吗?”
草薙摇摇头,“看不出来。”
汤川一副不得其解的表情站了起来,从白色外衣胸口的口袋里拿出一支圆珠笔,“这是怎么回事?受害者是被蒙上双眼了吗?”
“蒙上双眼?为什么?”
汤川握着圆珠笔,用笔尖向草薙的胸口刺去,“拿出藏好的刀,从正面袭击——这是不可能的吧?受害者有可能无法逃脱突然袭击,不过手套是什么时候戴的?要是戴手套的话,受害者就会一直关注凶手的手,就没有机会拿刀出来吧?”
“不是在受害者身后寻机戴好手套然后再拿出刀吗?”
“要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不从背后袭击?这样的话不用担心对方会反抗。”
“估计是这样打算的,结果事到临头受害者突然转身过来。”
“要是这样的话,就是说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受害者就会转身过来的情况下,凶手戴上了手套并拿出了刀,这风险也太高了!要是我的话就不会戴手套。”
“你虽然这么说,但是用手套留下痕迹也没办法,凶手和你想法不一样吧?估计是没有信心清除刀上的所有指纹。”
“这是重点!留下刀的动机是什么?就算不得不使用道具刀,但把刀带走就完了,我不觉得是凶手忘记了,他一定十分清楚使用道具刀带来的后果。”
“这……”虽然草薙想要接话,却陷入了沉默——汤川说的有道理。
汤川把圆珠笔放回口袋,慢慢走了起来,“这就是说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不过为什么不把刀带走呢?”
“完全没想明白啊!枪杀的话不好从体内拿回子弹,刀具的话就简单了,刺了拔出来就好了,没有插在那里的理由。”
“是一直插在那里?”汤川依然低着头走来走去。
“的确不能认为是凶手疏忽了,把凶器留在那里很容易就找到疑犯,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常识。”
汤川突然停下了脚步,缓缓地抬起头,“要是反过来呢?”
“反过来?什么意思?”
“这样做会对凶手有利,你刚才说看不出好处,真的是这样吗?假如现场没有刀的话会怎样?你们的侦查会如何进行?”
草薙耸了耸肩,“那还用说吗?要是没有凶器就只有先找吧!”
“就是这样!”汤川竖起食指,“凶手就是希望避免这种情况。”
“什么意思?”
不过汤川没有回答,又开始走来走去。“喂,汤川!”草薙喊他。
汤川停下了脚步,“你说有烟火的照片,现在带着吗?”
“带着呢!”草薙从西服里面拿出三张照片,放在操作台上。
汤川拿过三张照片,仔细地看着,那是科学家的目光。
“上面有日期和时间,这有可能是加工上的吗?”
“鉴识课说估计没有。”
汤川点着头,又一次看着照片,思考了一会儿抬起头,“我有个请求,你能答应吗?”
“什么?”
“我想去看看现场,就是驹井先生被杀的那个房间。”
“为什么?”
“我有想确认的地方,不过如果普通民众不能进入的话,那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草薙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就别浪费时间了,我马上安排!”说着掏出手机。
一个小时后,两人到了驹井良介的家里,汤川看着玻璃拱顶的天花板,嘟囔着“果然不出所料”。
“怎么回事?快告诉我!”
“你别着急,我马上要确认一下。”汤川走上了Loft的台阶,手里拿着东京都地图和指南针。
走上去之后,汤川看着北侧的窗户,然后又看着东面,这个时间天上没有月亮。
汤川环视着室内然后下了楼梯,目光停在一点方向,“那个梯子是干什么用的?警方放在这里的吗?”
“不是,一开始就有的,我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放在这里。”
汤川走近梯子,再次抬头看天花板,开始微笑。
“怎么回事?你好奇怪啊,发现什么了?”
汤川笑着转向草薙,“这难道不好笑吗?我在想这么简单的伎俩就把天下的警察都给骗了!”
“你说什么?”
“有件需要你调查的事,”汤川说,“放个烟火到底要花多少钱?”
7
听到玄关门铃响的时候,工藤聪美正在洗手。她觉得手上有腥味,不管洗了几遍,把手指放在鼻子底下她还是能闻到有烂鱼的臭味。
明知道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但从那天开始,几天之内洗了几十遍手是不可能还有味道的,但是自己突然注意到有味道之后就无法控制地洗手,把手指头都洗得红了,遇水会有轻微的刺痛感,但还是停不下来。
此时的门铃于她就是救星一般,要是没有别的事的话,她会一直洗下去。
用毛巾擦了手走到玄关,工藤聪美回应着,“谁呀?”
“工藤小姐,我是前天来过的内海。”只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
“内海……”感觉是在哪里听过,是谁呀?
从门镜往外看,吃了一惊,是案发之后来过的女警察。
她打开门,内海警官客气地低头行礼,“突然过来很是抱歉,因为有两三件想要问你的事,能否请你和我一起去警署?”
“要问我……什么事?”
“我们到警署说吧!”内海警官公事公办地说。
聪美心中涌起不祥的感觉,而且这时又开始闻到那个臭味了。警察会注意到吗?她突然又觉得应该不会。
“现在吗?”
“拜托你!因为有需要你确认的事。”
“是什么……事啊?”
“缝纫用具,你和安部小姐一样都是负责服装吧?也会做衣服、缝补衣服什么的吧。案发当天,你应该带着有缝纫用具的包,能把那个先给我吗?”
女警察的声音突然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聪美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
“我知道了,”她答道,想要关上门,不过内海警官用手按住门走了进来,“请让我在这等你!”
聪美点着头,转身回到屋里,装着缝纫用具的包放在床边,她走过去拿在手里,不过马上拉开旁边的窗户,想要跳下去。
“工藤小姐!”一个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同时抓住了她的手腕,内海警官立刻站到了她身后,“寻死可是胆小鬼!”
聪美浑身无力,站都站不住地跪坐在地上,然后看着自己的手。
好奇怪的事——臭味消失了。
“啊!”她放心地觉得自己再也不用洗手了。
8
接到草薙电话后大概十分钟,汤川出现在正门,他身姿挺拔地走了过来,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很久没坐过你这辆‘天际线’(9)了,几年了?”
“我一直好好保养,你就放心吧!”看着汤川系好了安全带,草薙发动了车。
“实验准备得怎么样了?”
“准备好了,不过协调各方面可真是太麻烦了。”
“不是我的错。”
“这个嘛……”草薙开着车,“工藤聪美自首了。”
“是吗?凶器是什么?”
“是剪刀,正如你推断的。”
“她没有处理掉吗?”
“和其他的缝纫用具放在一起了,估计是考虑到买个新的替换掉会让人生疑,所以就没有扔掉,虽然清洗过,但是检测证明有血液反应。”
草薙用余光看着汤川点头,但是物理学家没有露出很满足的表情,估计他觉得这种程度的推理自然是不会错的。
为什么凶手会使用能被锁定身份的凶器,而且还把凶器留在案发现场了呢?汤川对此的回答是,“这样对凶手有利。”
要是现场没有凶器的话,警察一定会积极寻找凶器,也一定会注意到道具刀,如果那就是凶器的话就没什么问题了,不过如果不是,使用的是别的凶器而且是可以判定主人的物品会怎样呢?
汤川的这个推理带来的假设很大胆,这是不是神原敦子在包庇真正的凶手呢?汤川的根据是因为神原敦子说的话。
汤川说,神原敦子这样描述:“插在驹井先生胸口的刀是这次演出用的道具。”
“插在胸口”——这个说法很奇特,一般的人会说是胸口插着刀,汤川认为这种说法是因为她知道这把刀原本不是凶器,只是插在胸口上而已。
那么真正的凶器是什么?应该是有特定的主人,和刀一样有杀伤力,而且带着走也不会引人注意的东西。
就这样推理出剪刀,而且是锐利的裁缝用剪刀。
草薙想起工藤聪美的房间里有缝纫机,调查的结果发现,果然她也负责服装。
“到底是神原小姐在背后指挥她的吧?”
“是的,其中情况很复杂。”草薙小心地开着车,想着和她们的对话。
从精神状态明显不稳定的工藤聪美那里,问出详情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以为她在叙述过程中要哭起来,结果她突然陷入虚脱状态,哄小孩一样总算拿到以下的供述内容。
和很多人证明的一样,当天的排练是晚上六点多结束的,工藤聪美和其他负责衣服的同事一起去买了演出用的物品,之后大家约她看烟火,她回答说:“我先回家一下,然后再去。”就和同事们分开了,实际上她想回排练场,想跟驹井良介聊聊,不过她在过去的路上给驹井打了电话,知道他已经离开办公室就去了家里。
工藤到驹井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驹井也已经到家了。
在他家见面时,工藤聪美紧张地正想要开口,因为她要告诉驹井一件很重要的事。
不过驹井比她更快一步开了口,“我也有想和你说的事。”看着驹井僵硬的表情,工藤聪美有不祥之感。
“什么事?”工藤聪美问的时候,驹井就对她说了最要命的事,他说希望分手,“在制作这部戏的过程中,我终于知道了谁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人,遗憾的是这个人不是你,是敦子——我终于知道了,我和她分手而和你在一起只是我一时意乱情迷,真是非常抱歉,我们分手吧!”
工藤聪美觉得他流畅的语气就好像练习过好多次一样,而且他说完之后,感觉这话就像是某部戏里的台词一样。对工藤聪美来说这甚至不像是真的,或者说是她不愿承认现实。
不过驹井是认真的,似乎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认真,他突然跪坐在地板上,深深地低头道歉。
“要是这样的话,”工藤聪美问,“那你说的又是什么?你说过希望我给你生孩子!”
这是两人刚刚交往时驹井说过的话。
驹井马上说:“对不起!”依然低着头说,“请你忘了吧!”
“忘了吧”——工藤聪美说这句话让她动了杀机。
看着还低着头的驹井,工藤聪美发现脚边散落着缝纫用具,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把包掉在了地上。
她看见了剪刀,看到锋利尖刃的瞬间觉得自己能做的只有这个了,自己意识到时,剪刀已然在手,向驹井走了过去。
是在驹井抬头的瞬间刺中了他,还是刺中了他之后驹井抬起了头?工藤聪美说自己不记得了,不过只清楚地记得他的目光犹如淳朴的少年一般,估计是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被刺中之后驹井向后倒地,在地板上仰面倒下,抽搐了几秒钟之后,就像个偶人一样一动不动了,工藤聪美恍惚地觉得要是演戏的话,驹井就会怒吼着问你觉得我演得不好吗?
工藤聪美跪在那里,盯着驹井的遗体,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脑海中想的只有两件事,一件是自己也必须要死,而另一件是自己死了的话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工藤聪美怀孕两个月了,她想跟驹井说的正是这件事。
把她拉回到现实的是手机铃声,桌子上驹井的手机响了,看到来电显示,工藤聪美倒吸了一口冷气,是敦子打来的。
工藤聪美拿起手机接了起来。她自己也说不清当时为何要接听的心境,牵强一点说,当时她想这时只有这个人能和自己说说话。
神原敦子自然对工藤聪美接电话感到很迷惑,工藤聪美对她说觉得自己必须对她道歉,而且还说自己杀了驹井。
“我无法原谅他!虽然觉得对你很抱歉,但是怎么都无法原谅他,不过这样也不是办法,我会补偿的。”她迷迷糊糊中这么说。
工藤聪美说自己不记得神原敦子的反应了,记忆里只记得“你不能死!”这一句话,神原敦子察觉到她说的补偿是自杀的意思。
神原敦子要她拿回剪刀,而且马上去同事那里,驹井的事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但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没必要为那种男人进监狱,我一定尽我所能帮你,按照我说的去做,要是警察问你,你就说起我,你就说我可能因被驹井良介抛弃而心生怨恨,不要令人生疑,一切要自然!你能做到吧?你可是个演员!”
工藤聪美脑海中一片混乱,按照她的指示做,自己完全不知道神原敦子要做什么,也没有考虑的时间,脑海中只有一件事——自己必须尽力演!
9
驹井良介家的周围贴着禁止进入的警用胶带,作为杀人案现场理当如此,不过今晚这却别有用意。
从“天际线”车里下来的草薙,带着汤川进到房间里,内海薰和鉴识课的人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准备得怎么样了?”草薙问内海薰。
“我这边准备好了,现在就等对方了。”
草薙点点头,转回头看着汤川,“就是这样了。”
汤川点头称赞,从天花板看到地板,“神原小姐为什么要包庇女凶手呢?”
“问题就在这里,”草薙一脸严肃,竖起食指,“感觉和包庇略有不同。”
“不同?怎么不同?”
“这个解释起来很难,我理解不了那种人,感觉好像外星人。”草薙用这样的开场白,回想起询问神原敦子时的情形。
在询问室里坐在草薙对面的神原敦子,比草薙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感觉更光彩照人,并不是因为她的化妆、衣着华贵,而是她的表情熠熠生辉,草薙心想她年轻时担任主演,这一定是她在舞台上捕获观众的利器。
“之前我对驹井先生的回心转意有所察觉,我是从他的态度中感受到的,而且在舞台上他比从前更尊敬我了,不过这都是些无法言说的事。他是个有才华的表演家、剧作家,要让才华充分地发挥出来,他需要身后有一个可以恰当支撑自己的人,之前是我,不过他自己好像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和我分手之后,他终于意识到这一点,和年轻女孩谈恋爱,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帮助。”她说话的方式充满自信,听起来好像是胜利宣言。
“那你是怎么想的?”草薙试着问,“你想和他复合吗?”
神原敦子立刻回答:“没有!”声音高了八度。
“也许他需要我,但我并不需要他,我的确过去尊敬、爱慕他,也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这一点我很感谢他,不过我也回报了这份感情。不管怎么说,我不是那种可以原谅为了和年轻女孩在一起而轻易抛弃女朋友的人。”
“那他和工藤聪美分手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神原敦子摇摇头,“这也不是我应该知道的事。”——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或者说冷淡也不为过,看来她是从心里再也不关心驹井良介这个男人了。
“那么为什么这次要如此大费周章呢?”关于这个问题,她的供述内容很复杂——“很早以前我就想过用手机做手脚,是为了写推理戏而准备的,所以听到聪美说时,马上想到要用下。以前我用的手机和驹井的外形、颜色都非常像,心想可以冒充就带过来了,问题是谁可以做我的不在场证人?被刺中的人想要打手机求助时会打给谁呢?还是女朋友或老婆吧?但是我不能用聪美,需要把她完全隔离在案件之外,所以就选择了安部由美子小姐,随便找了个借口叫她出来,考虑到要是她的名字排在通讯录第一位的话就显得一切很自然,也有个原因是她人好容易上当。在去聪美那里之前,给由美子打了电话,说想和她商量服装的事,她丝毫没有起疑。”
在问到为何用排练场偷来的道具刀做凶器时,神原敦子的回答也很痛快,“听她说是用裁缝剪刀刺的时候,觉得很麻烦,要是就放在现场的话,很快就能找到凶手,因此让聪美把剪刀带走。不过要是现场没有凶器的话,警察一定会寻找,估计会检查所有剧团人员的物品。即使聪美说剪刀丢了,买了个新的,也会让人生疑,所以我觉得必须留一个像凶器的物品,不过一时手头也没有能够深深插在胸口的凶器,没有办法就用了道具刀。我知道排练场门钥匙在哪里,所以把刀偷出来也不难。到驹井家的时候已经是八点二十分了,看到他躺在地板上,胸口有很深的伤口,却没怎么出血。看到这些我能感受到聪美是多么恨他,估计是毫不犹豫一下毙命,我记得当时呆呆地想自己可做不到,之后将偷来的道具刀插在伤口上,现在还能记得那种用刀刺入人体的感觉,接下来就像我说过的那样,用自己的手机放在尸体旁,带着驹井的手机去了和由美子见面的地方。”
听到这里,草薙问了自己最大的疑惑——“为什么要包庇工藤聪美?她抢走了你的男朋友难道不恨她吗?这难道不奇怪吗?”
神原敦子很吃惊,嘴边也浮现出笑意,“我从来没有恨过聪美,驹井先生选中她,于她自己毫无责任,刚才也说过,现在我一点都不关心驹井这个男人,我并不是想包庇聪美,而是想要体会这种心情。”
听到草薙在问“什么心情?”神原敦子觉得自己终于被问到这个问题了,她终于可以说自己的企图了,笑容满面地说:“是凶手的心情,准确地说是杀人的心情,而且还有制造不在场证明。我知道警察怀疑我,我想体会警方因怀疑我而展开侦查、如何将我追到走投无路的感觉,在驹井的胸口插刀子也是主要目的,要是只是为了让人发现凶器,只要放一把带着血的刀就好了。既然那里有死的人,我想用自己的手感受刺杀的感觉,这不是假的,而是真正的演技,我想演出杀人犯的紧张感,而且我觉得不会有第二次这样的机会了。”
听上去这是演员理所应当的选择——“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没有消除嫌疑,会被当做杀人犯抓起来?”
听到草薙这样问,她一脸轻松,“我相信那不可能,我国警察很优秀。我想应该很容易就看出手机做了手脚,仅此也不能认定我是凶手,仔细调查的过程中,一定会真相大白的,我很享受这个过程中的紧张感。要是万一出错把我当成凶手抓起来了,到时候我再说出真相,估计我会以侮辱尸体罪、消灭证据罪被起诉,但这些跟宝贵的体验相比都不重要,刚才也说了,我不是为了包庇聪美,虽然不恨她,但也不想替她顶罪。”
“我仔细看了尸体检验报告,上面写了死者被刺之后,伤口有再次被揉捻的痕迹,看来不是揉捻,而是因为被别的凶器再次刺杀,这也不能怪解剖医生,他们也想不到会有这么做的凶手。”
草薙解释完的时候,内海薰拿出了手机,有人给她打电话,三言两语讲完之后,她挂了电话看着草薙,“对方也准备好了。说是五分钟后开始。”
“好的,拜托各位了!”草薙跟鉴识课的同事们说着,汤川意味深长地抬头看着上面的窗户。
“这真是让人迷惑啊!”站在汤川旁的草薙抱怨着,“最后我们都成陪她演戏的了。”
“不过你们还是因她并不专业的手法费了好多力气啊!只看着前女友而早早地将现女友排除嫌疑是你们的失误。”
“被你这么说我们好委屈啊,要是没有这张照片也不会这样的。”草薙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
晚上七点二十七分拍摄的照片,在烟火的后方背景中有一轮圆月。
“她们怎么解释这张照片?”
“不知道,没有说,估计她们以为警察这么慢查到真相是因为自己的演技。”
“没有告诉你吗?”
草薙摇着头,“没这个必要。”
内海薰看着手表说:“快开始了。”然后她关上了房间的灯。
几十秒之后,站在Loft上方的鉴识课警察们发出了“喔”的声音,之后是“嘭”的低沉爆破声。
草薙跑上台阶,从北侧的窗户向外眺望着,远处的天空中有烟火绽放,这是特意请人放的。
站在下面的汤川叫着草薙,“你过来看下!”物理学家站在梯子上。
草薙跑下楼梯走近梯子,“什么感觉?”
“你先上来,看着东面的窗户!”说着汤川从梯子上走了下来。
草薙爬上梯子,按照他说的看着东侧的窗户,首先看到一轮圆月,在月亮之下出现了烟火。
“啊,”草薙叫了起来,“看见烟火啦!”
“这又和我想的一样。”站在下面的汤川冷冷地说。
草薙无话可说,虽然事先汤川进行了说明,但是没想到会看得这么清楚,烟火绽放的地方是这里偏西北的天空,但从东侧的窗户也可以看到,还有月亮做背景。
这是很简单的伎俩,只是从北侧窗户映射进来的烟火的光亮,反射在东侧的窗户上,周围一片漆黑,看起来就跟真的烟火一样,当然月亮是真的。
“每年都有烟火大会,估计驹井先生知道从这个位置可以这样看烟火,所以先从排练场的窗户拍了照片,然后为了比较又从这里拍了照片,还特意准备了梯子。”汤川说。
“然后再和女朋友谈分手?他还真有心情啊!”
“所以,”汤川接着说,“对驹井先生来说,和女朋友分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嗯……不过,虽说如此,但还是不明白那个女人的想法。”
草薙回想起自己问神原敦子的最后一个问题——“你演杀人犯演得如何?”
神原敦子想了一会回答:“对我来说很有帮助,不过遗憾的是演技就是演技,和真实无法相提并论,我在他的身上插刀子时,怎么也想象不到夺人性命的瞬间感受,你也询问过聪美吧?刺杀驹井时,她是怎么说的?”
草薙回答:“她几乎记不得当时的事了。”
听到这个回答,神原敦子一脸失望叹息着,“真是浪费啊。”
草薙把她的话说给汤川听,物理学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指着东侧的窗户,“也有人追求虚像的人生!”
窗户上正映着烟火的虚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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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能剧是中世纪从中国传入日本的舞乐和日本传统舞蹈的融汇,从镰仓时代后期到室町时代初期之间创作完成的日本最主要的传统戏剧。
(2)按照日语“五十音”图发音顺序,青、秋、安都在前列。
(3)Loft所指的是由旧工厂或旧仓库改造而成的,少有内墙隔断的高挑开敞空间。
(4)宝冢歌剧团,成立于1914年,是日本最有名的女子歌舞剧团,也是世界上演出次数最多的歌舞剧团。
(5)吉本新喜剧,成立于2007年,是日本成功的喜剧演出品牌,所属的吉本兴业公司不仅拥有一批著名艺人,还有自己的剧场、电视台。在日本,吉本新喜剧每周演出5天,第6天录制,第7天在电视台播出,每周更换一次剧目。
(6)SingaporeSling,一种鸡尾酒。
(7)GinandLime,一种鸡尾酒。
(8)银座是许多百年老铺与本土品牌的发祥地。贯穿银座一丁目至八丁目的中央大道,被选为日本“一百名道”之一,也是银座最繁华的主要街道。
(9)日产出的中型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