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虽说导航系统是划时代的发明,不过死认真是个技术难点啊,”坐在副驾驶席上的汤川学不满地说,“刚才显示山里只有一条绵延的路,估计前方也是如此,在出现分岔路口之前,就不用再出现画面了。”
“要是没画面多寂寞啊,”草薙开着车说,的确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走着同一条路,“你抱怨没用,还不如查查这条路到哪里呢!”
汤川伸出手来,用指尖在液晶屏上滑动着。草薙能看到地图在动。
“好消息,还有两公里就到目的地附近了!”
“哎呀哎呀!两公里啊!”
时间刚过下午一点半,基本和计划一致,从东京出发三个多小时了,在高速公路的休息区休息过一次。一直是草薙在开车,汤川虽然没有自己亲口承认,但估计只是个有驾照却不怎么开车的司机,也没有说和草薙换着开。
“不过看这天可不太好,”草薙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山里的天气变化快……”
汤川拿出手机翻看着,“降水概率已达百分之九十,天气预报说马上就要下雨,而且是大雨。”
“真的吗?那就糟了!没带伞!”
“把车停到酒店门口就没关系。”
“要是停车场和酒店门口有距离可怎么办?只有我会被淋湿吧?”
“总比两人都淋湿好,我给你拿上衣和行李,这样就可以没有损失了。”
草薙叹了口气,要是对这个男人说的话句句较真的话,生气是生不过来的。
不一会儿,雨滴就“吧嗒吧嗒”地落在前挡风玻璃上。
草薙握着方向盘感觉很奇怪,车子开始左右摇晃,于是他将车子靠向路旁慢慢停下。
“怎么了?”汤川问。
“感觉方向盘失去了控制,我下去看看。”
草薙离开座位,看着车子四周,果然是左侧后胎瘪了,在高速公路休息区休息时还没有异常,估计是之后在哪里扎到了金属碎片。
跟汤川说了情况之后,他说着“没办法,我也来帮忙吧!”也下了车。
从后备厢拿出千斤顶、工具、手套和备用轮胎,在瘪了的车胎旁架起千斤顶,将车体慢慢抬起来——倒霉的是雨下得大了。
汤川在道路的中心线附近站着,看后面是否有车过来。
一台红色奥迪A1开了过来,汤川就像施工现场的引导员一样,开始和对方打手势。
红车没有径直开过去,而是在汤川站的位置前停了下来。
司机跟汤川说了什么,他走过去说话。不一会儿红车启动,从草薙的车旁开了过去。
汤川走向草薙,不知什么时候手上撑了把塑料伞。
“这伞哪儿来的?”
“刚才的女士给的。”
“女士?开车的是女的?”
“是位年轻女性,而且是位很漂亮的美女,她说换轮胎的人也就是你要淋湿了好可怜。世上还是有好心人的,还是把很新的伞。”汤川站在草薙旁边,给他撑着伞。
“真是帮了大忙了!”草薙继续干着活。
换好轮胎之后,两人继续出发,雨下得越发大起来。穿过几条隧道之后,右前方出现了白色建筑,正门前面的大停车场里已经停了好多车,有七成之多,都是因年轻的町长在这里举行婚礼,这家山间度假酒店也借了光。“刚才的那台车,”汤川指着停车场的一角,刚才的红色车子停在那里,“估计那位女士也是来参加婚礼的吧!”
“要是看到了记得告诉我!我要道声谢!”
“听说是美女,上心了吧?”
“这我也不否认。”
酒店大堂里有熟悉的两个朋友在等着他们,和汤川一样,都是草薙上大学时羽毛球社的朋友。
“你们俩可算到了!”古贺指着草薙和汤川,“只有你们两个还没结婚,别忘了啊!说好最后一个结婚的人要请所有人吃自助烤肉!”
羽毛球社里有人第一个结婚时,大家立下了这样的约定,这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当然啦,没忘!”汤川指着古贺好似西瓜一样圆鼓鼓的肚子,“都是为了你才没有实践这个约定!”
古贺脸色一紧,用手掩着自己的肚子,“记得约定就好!为了那天的到来我怎么都要减肥!”
“反正也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到,就随口说说吧!”另一个朋友说着,满场笑声。
羽毛球社的朋友,算上草薙正好十个人,这次婚礼邀请了所有的人,估计今天来不了的人一定是有推不掉的事,草薙今天能休假也算是奇迹了。
在酒店前台办好入住之后,草薙和汤川到了房间,在房间里换了西装之后,去婚礼仪式现场。
又和羽毛球社的朋友们在休息室里聊天说笑时,谷内祐介大声说着“哎呀,大伙儿啊!”出现了,他比上学时候感觉脸圆了一圈,也发福了,虽然不知道他的町长工作做得好不好,但收入颇丰。
“让大家来这么远的地方真是不好意思啊!不过这里的饭菜很好吃,也有温泉,酒店的各种设施也可以随便使用。大家好不容易过来,要好好享受一下!”谷内高兴地说着。
谷内大学毕业之后就回了老家,进了当地的县厅,在县厅从事振兴地方经济的工作,两年前辞职参加町长竞选,他父亲是前任町长,结果他因没有竞争对手而当选。
接到在当地度假村酒店举行婚礼的通知时,草薙能明白谷内的用意,他想借此机会让大家了解一下地方的好处。
谷内和休息室里的朋友们打了招呼之后就出去了,估计是为接下来的婚礼忙碌去了。
草薙打量着其他人,有很多比谷内年纪大很多的人,虽说是个小町,但是町长的婚礼会有各种应酬,能想象得到这会有多辛苦。
“开红色奥迪的女士是不是在新娘那边的休息室啊?”草薙小声地问汤川。
“也许吧,不过……”汤川看着窗外,“天气预报真是准啊!”
草薙也望了出去,大雨正哗啦哗啦地冲刷着玻璃窗。
2
桂木多英离开房间时,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乘着电梯到了二层,沿着走廊走进去,里面有家门口挂着意大利国旗的店,虽然说不上有多好吃,但在这家酒店的餐厅里算是好的。
刚一进门,服务生就迎了上来,听说是她一人用餐之后,将她带到了窗边的座位,虽是晚餐时分,但店里没有其他客人。她在前台办理入住时听说,好多客人都是因为町长今天在这里的婚礼而来,现在应该正是婚礼宴会现场热闹的时候。
虽然一点胃口都没有,但也必须吃些东西,她点了沙拉和意面,想喝杯红酒可现在不是时候。
桂木多英喝着杯子里的水看着窗外,雨越下越大了,她突然想到自家别墅不知道怎样了,担心自己要走一段泥泞的路。
拿出手机,给母亲亚纪子打电话,不过只能听到呼叫声没人接听,她又打别墅的固定电话,结果也是一样没人接听。
正在犹豫要不要给武久打电话时,饭菜上来了,虽然还是不想吃,但还是先拿起了叉子。
她慢慢地吃着意面,但脑子里想的全是别的事。
鸟饲修二怎么办呢?他会按照武久的要求来这里吗?要是别人的话估计会拒绝,不过鸟饲从来都比常人大胆,估计会大大方方地过来赴约。
不过要是鸟饲到了别墅的话,这时候应该会和自己联系,现在还没联系,估计是没有来。
桂木多英食不知味地吃完了食物,服务生过来问要不要甜点,她摇头拒绝,结账离开。
已经快七点了,正急急忙忙想要从酒店正门向外走时,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一位身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子跑了过来,“您这是要出去吗?”
“是的。”
“您是去町里吗?”
“不是,去别墅区。”
“啊,”男人半张着嘴,“这样啊!那就没问题了!请您一路小心!”男人礼貌地低头行礼。
多英一边想着“这是怎么回事啊”,一边走了出去,令人沮丧的大雨依然在下。
她举着漂亮的伞,走到奥迪车旁,脚上穿的船鞋湿透了,不过现在没有心情管,上车之后马上开动,也将刷雨器开到最大。
在暗路上行进,没有其他车经过,这种天气如无必要没人愿意外出。
前方出现了自己熟悉的建筑,路边停车位上停着沃尔沃的两厢车,那是武久的,旁边空着。多英看了看周围,没有看见其他车,鸟饲修二果然没来。
多英将奥迪停在沃尔沃旁,打伞走出去,地面果然泥泞不堪,车轮上也全都是泥,她不禁生起武久的气来——为什么不给停车位铺上水泥地啊?
多英走到玄关处,没有带钥匙,不过一拉门把手,门就开了。
放鞋子的地方放着男式皮鞋和女士便鞋,另外还有武久在这里穿的凉鞋。
多英脱掉自己的鞋,从拖鞋柜里拿了一双换上,沿着走廊走了进去,里面就是客厅,不过寂静无声。
打开客厅的门,房间里一片漆黑,用手摸着墙上的开关开灯,客厅亮了起来。
窗边的摇椅上坐着一个人,是武久。
多英紧张得吞口水,武久的胸部以下全都是血。
不是做梦,这是现实——脑海中这么想着,她蹲了下来,用左手掩口,看着周围的一切。
亚纪子倒在面向院子的玻璃窗前,衣衫凌乱,面无血色。
多英用颤抖的手从包里拿出手机,按着1、1、0键的拇指控制不住地发抖……
3
草薙他们离开婚礼宴会现场时,已经七点多了。
“这样的婚宴,我们再出去喝一次也好啊!”一脸失望抱怨的是古贺,“主宾是副县长,然后县议员按姓氏拼音顺序敬酒,连警察署署长都要致辞,不过是当地名流的聚会罢了。”
“这个嘛,别这么说!毕竟是町长,有他的做事立场啊!”草薙说,“谷内也注意到了,说是给我们安排再去喝一杯了!”
“什么呀!草薙你竟然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也变得圆滑起来了啊!汤川这是怎么回事啊?”
被问到的汤川轻轻地耸了耸肩,“没办法啊,他也是公务员。”
“原来如此!的确是这样!是因为不能忤逆领导吗?”
“你想说什么呀!你是不知道公务员的辛苦!”草薙玩笑着打了古贺一拳。
第二轮定在酒店最高层的酒吧,开始之前先安排大家在大堂吧坐坐。
刚到一层,就看到酒店正门那里一大堆人,仔细一看,是参加谷内婚宴的人们,当中还有警察署署长,估计都是不参加第二轮的,不过看上去有些奇怪,每个人的表情都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更吃惊的是谷内也乘电梯下来了,还穿着礼服,与婚宴中完全不一样,他一脸严肃地穿过人群,开始和警察署署长等人商量。
“看来出事了。”站在草薙身旁的汤川说。
“嗯,我去问问!”
草薙走近谷内,正好他停下话头,小声地问他:“怎么了?”
谷内撇撇嘴耸耸肩,“因为大雨出现了泥石流,一部分下山道路无法通行了。”
“那条路不能走了?”草薙想起来时路。
“是的,万幸的是没有出事故,只是很多人走不了了。”
“町长,”一个小个男人跑了过来,“仅就现场情况而言,明天中午之前应该能够开通。”
“要花这么长时间吗?”
“要是雨更大了还不知道行不行,就算把土石清理干净了,为了安全也需要多一点时间……”
谷内咬着嘴唇,挠了挠头,“糟糕!”
圆脸的警察署署长走过来,“町长您了解情况了吧?”
“了解了,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拜托了!”
警察署署长点头,“已经开始实施交通管制,这个时间没什么人,不会出现交通大混乱。”
“不好意思!”谷内再次道歉,突然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转向草薙,“对了,给你介绍一下,以前我说我有大学时的朋友在警视厅工作,就是他。”
突然被这样介绍,草薙有些困惑,只好诚惶诚恐地拿出名片,“我叫草薙。”
“哦,久仰久仰,”署长也拿出了名片,“我听町长说了,您解决了好多疑案。”
“您不要相信!只是偶尔而已。”
看名片,署长姓熊仓,是个温厚的人。
正在此时,熊仓礼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抱歉……”说着熊仓接起了电话。
“是我……啊?什么?路况又出了什么事?”刚说到这里,熊仓的小眼睛突然瞪了起来,表情一下子僵硬了。他接下来去说的话,让周围的空气里都充满了紧张气氛——“什么?发生杀人案了?”
第二轮比预定的时间稍晚开始,主角却缺了一位,但年轻人还是高兴地围着新娘拍照。婚宴中诸多的议员、公务员令人生畏,年轻人要祝福新娘,新郎不在反而大家放得开,新娘可比谷内小十三岁——古贺等人都认真地生气表示,“真是不像话!”
一个男人走向草薙他们,就是之前向谷内通报泥石流情况的那个人,他缩着自己原本就不高大的身材,在草薙耳边轻声说,“不好意思。能请您过来一下吗?”
“我吗?”
“是的,町长有话跟您说,署长也在恭候您。”
草薙有种不祥的预感,不过也没法拒绝,一旁的汤川估计也听到了,他正在喝鸡尾酒。
草薙向男人点点头然后站起身。
男人一边走一边自我介绍——姓小高,是町办公室的总务科长。
“什么事啊?”草薙问。
“这个,我不太方便说……町长说要直接跟您说!”小高含糊地说。
草薙被带到酒店二楼的某个房间里,这里平时也会被用作会议室,一圈沙发环绕着一张大桌子,谷内和熊仓正在那里等着。谷内已经换上了西服,署长还穿着礼服。
“不好意思,坐得有点远。”谷内用手指着自己对面的沙发请草薙坐下。
“这倒没关系,到底什么事?你把新娘一个人丢一旁好吗?”草薙边坐边问。
“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谷内转过去看熊仓。
“事情是这样的,”熊仓开口说,“我想您注意到刚才的电话了,发生了杀人案,已经有人向署里报案了,是父母双亲被杀。”
“地点呢?”
“就在这附近,”熊仓认真地回答,“从酒店前面的路往上走就是别墅区,案件发生在其中的一栋里。报案的是女儿,晚上过去看看,结果发现先到的双亲被杀。”
“这真是要命啊!不过……”草薙看着熊仓和谷内,“为什么和我说这个?”
熊仓脸色一变,“这当然和警视厅没有任何关系,是县警负责的案件。不过正如您所了解,现在道路无法通行,不仅是县警察本部、我们署里也没有办法派人到现场,这种天气就连直升机也飞不过去。”
“那现在就让报案者一个人在现场?”
“没有,别墅区附近有警察署,那里的警察正保护着现场。”
“这样……”草薙大概了解了案件状况。
“至少要等到明天早上道路才能恢复正常,不过我们也不能就这么等着什么都不做。这样的案件,第一次侦查要是晚了可是致命问题。”
“这是自然的,不过道路不通也没有办法吧?”
“从署里无法到现场,但从这里可以去现场。”
“啊?”
“署长是说他自己要去现场。”谷内说。
“署长先生亲自……”
熊仓挺起胸,“虽然叫署长,但我也是警察,是不是?”
草薙点头,也没什么奇怪的,发生杀人这么大的案件时,辖区署长到现场,从手续上来说也是理所应当的。
“不过,”熊仓不好意思地皱起了眉,“真是不好意思,我主要是在交通领域,几乎没有刑事案的现场经验,虽然知道基本常识,但要是没弄好造成了无法挽回的错误可就糟了。”
“所以,”谷内探出自己的身体,“署长来找我商量能不能请你帮忙?”
“我吗?”草薙也稍稍探出自己的身体,看着熊仓,“是要我和你一起去现场吗?”
“是的,”熊仓把双手放在膝盖上,“署长就在附近却什么也不做的话,到底还是……”
“不太好吧!”草薙明白他要说什么,不过自己到这里来,可不想踏入杀人现场。
草薙正打算找个什么回绝的理由。
“我也拜托你了!请你帮忙!请不要让我这个町长丢脸!”就好像知道草薙心里在想什么,谷内深深地低头拜托。
4
雨小了起来,但是车子挡风玻璃上的雨刷还是开着高档,开车的小高小心地开着车。
从酒店出来大概十分钟就到了别墅区的入口,再往里开一会儿就看到了一栋西洋式建筑。不一会就看到了警车,停在建筑旁。“看来就是那里了!”小高说。
把车子停到警车后面,草薙撑开伞下了车,熊仓也跟着他下车,小高留在车里。
草薙和熊仓都穿着工作服,是向酒店借用的,也戴着帽子,这是考虑到不要在现场掉下头发,当然也准备了手套。
别墅是一栋木制建筑物,虽然四周被郁郁森森的森林包围着看不太清楚全貌,但单从土地面积来看就有一百坪(1),而且桂木这个姓氏也早有耳闻。
别墅一旁是停车场,并排停着沃尔沃和红色奥迪。看到草薙一直盯着红色奥迪看,熊仓问:“怎么了?”
“没什么……”草薙摇着头。
门口站着穿着雨衣的警察,一看到熊仓就紧张地行礼,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朴实青年。
“报案的人呢?”熊仓问。
“还在里面。”
“情况怎么样?”
“这个,感觉她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询问了吗?”
“啊,还没有详细……”
“你看过现场了吗?”
“是的,不过只是大概看了一下。”
熊仓看着草薙,用目光问他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还是先请署长先生看看现场吧!”草薙说,“但是尽量不要碰到现场的物体!”
熊仓恭敬地点了点头,全然没有对比自己年纪小和比自己职位低的人摆架子,估计他是因众望所归当上的署长吧!
从院子大门到房屋玄关之间的路是用石子铺成的。草薙他们小心地在上面走着,小心不踩在土上,这是因为土地上也许会留下凶手的足迹,就算是署长原本也应该是鉴识课结束工作之后再到现场的。
走到房子门口,用戴着手套的手敲门。
“请进。”一个女人微弱的声音回应着。草薙打开门看时,心里吃了一惊。
一个女人正抱着膝盖坐在门厅里,牛仔裤配红衬衫,外面披着一件灰色的开襟毛衫。
女人抬起头,慢慢地站了起来,看上去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纤细的身材,个子高高的,头发也很长,眼角恰到好处地上翘,正如汤川所说是个大美女。
女人名叫桂木多英。
熊仓也自我介绍了一下,穿成这样说自己是警察署署长,虽然有些奇怪,但也不至于令人发笑。
熊仓也简单介绍了一下草薙。桂木多英沉默地点头,在她看来警察怎样都无所谓。
“现场在哪里?”熊仓问。
“在里面,”她指着身后的走廊,“里面就是客厅。”
草薙和熊仓脱了鞋,用准备好的塑料袋套在脚上,为了减少摩擦,更是用橡皮圈绑住了脚尖部分,尽量不留下自己的足迹。
留下桂木多英,两个人走进走廊,里面的门关得紧紧的。
草薙慢慢打开门,首先注意到的是恶臭,是污物与血腥混合在一起的臭味。
草薙刚小心地走进去,就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跟在他身后的熊仓,也不禁发出“啊啊”的声音。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窗边的摇椅,上面坐着一个小个子男人,胸口有很大的伤口,从那以下全身都是吓人的黑色血迹,男人身着POLO衫和西裤,搭配得很好。
向右边一看,有扇面对着庭院的玻璃拉门,玻璃拉门开了一侧,拉门前的地板上,有个女人仰面倒地,从这个方向一眼看过去似乎没有外伤。
草薙从口袋里拿出数码相机,是他自己的,带着相机是为了拍谷内结婚典礼的,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会用于此。
草薙先是从自己的位置拍了几张室内的情况,然后小心地不碰到四周走近摇椅,大约在一米开外的地方停下脚步,这是因为草薙注意到地板上有细小的血飞沫,也能看出上面有什么东西被搬动过的痕迹。
草薙站在那里观察着死者胸部的伤口,胸部开着一个好似被挖开的洞,里面的血肉、内脏都被破坏得乱七八糟的——草薙看着这种伤口心里有了主意,以前他见过同样的尸体。
男人的年龄在六十岁到八十岁之间,满是皱纹的灰色面容,让人联想到乌龟。
拍摄了几张照片之后,草薙走近女性死者。
他马上就看出了死因,脖子上有勒过的痕迹,不是用绳子,而是手指,指痕清晰,指痕上还沾着一点血。
“草薙先生,看那里……”熊仓用手电照着庭院。
被雨淋湿的地面上,黑色的枪身发出幽暗的光。
“果然是猎枪……”草薙嘟囔着。
“要说竹胁桂先生,我也是知道的,那位就是竹胁先生吧?真是太令人吃惊了。”熊仓语调格外沉重。
桂木多英无力地摇着头,“请不要这样叫他,那是父亲在外面使用的名字,我听起来就像说的是别人。”
“啊……是这样子啊!失礼了!那我以后用他的本名桂木武久先生吧!那么你母亲的名字是亚纪子女士……”
“是的。”桂木多英点头。
回到酒店,借用了之前的会议室进行询问,草薙也在场,虽然不是很情愿,但也是受谷内所托,无法拒绝。
摇椅上的死者是笔名为竹胁桂的词作家。草薙光是听到名字一时还没想起是谁,但是听人说到几首代表曲目就令他有些吃惊,竹胁桂的作品主要是演歌(2),但都是热门歌曲,被人在“红白歌合战”(3)中演唱过,拥有一两栋别墅也很自然。
“爸妈应该是今早到别墅的,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在这里住一个月。”
“你没有同行吗?”熊仓问。
“我平时就和他们分开住,这次是因为有担心的事才过来的。”
“担心什么?”
桂木多英稍稍迟疑,然后舔了舔嘴唇,“昨晚母亲给我打了电话,说父亲叫人来别墅,那个人叫鸟饲修二,是父亲的徒弟,现在是音乐制作人。”
“为什么叫他过来?”
“是为了抗议。”
“抗议?”
桂木多英突然叹了口气说:“鸟饲先生最近捧红了几位新人,当然是他自己写词,不过当中有首歌的歌词,感觉和以前父亲的被谁唱过的很像。”
“啊,这就是抄袭吧?”
桂木多英点头,“不过这对鸟饲先生而言有些过了,原本就是他在父亲门下接受指导时写的,虽说父亲有修改,但大部分是他的原创。”
“嗯,”熊仓说,“那到底谁是对的?”
桂木多英摇着头,“我不知道,父亲职业经历丰富,写过太多的作品,我想也有很多没有发表,这么说来,也有可能有时忘记是不是自己的作品,和徒弟的作品混淆了。”
“你的意思是鸟饲先生的说法可能是对的?”
“是的,听说父亲听闻之后非常生气,叫鸟饲先生到别墅来。我从母亲那里听说之后很担心,因为和鸟饲先生失和一点好处也没有,鸟饲先生做音乐制作人已经很成功,所以会让父亲写词。两人要是吵翻了,我想可能会影响父亲词作家的地位,我心里想着要尽量想办法让两人和解所以才过来的。”
“你能做到吗?”
“我也不知道,不过也只有我能做中间调节了,父亲还是很听我的话的。”
“原来如此,我们基本上了解情况了,那就请你尽可能讲讲发现两人尸体时的情景。”
桂木多英点了一下头,然后喝着玻璃杯里的水,深呼吸了几次之后开始说——她是下午两点到酒店的,办理入住之后在房间里给父母的手机、别墅的固定电话打过几次电话之后,都没人接听,她以为两人没有带手机出门去了,就自己在房间里休息了一下,但快到六点时还是没人接听,就真的担心起来。她在二楼的意大利饭馆吃了饭之后,不到七点从酒店出发,到达别墅的时候是七点二十分。发现别墅没有锁门,就换了拖鞋到里面的客厅,客厅没有开灯,打开墙壁上的开关之后发现不对,走到两人跟前发现人已经死了,就没有打急救119而是直接拨110报警,之后自己不敢留在客厅里,就在玄关那里等着警察过来——这就是她陈述的内容。
熊仓问桂木多英,除了鸟饲之外最近还有什么异常情况、有没有人想要杀夫妇两人,等等。
不过她只是摇头,“我觉得双亲没有遭人嫉恨,以前别墅曾被人偷过一次,被盗的是画作、古董什么的,也不是很贵的东西,那是三年前的事了,地方警察署应该有报案记录。”
“嫌犯呢?”
桂木多英摇着头,“没有抓到。”
大概用了一小时结束了询问,桂木多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5
“跟你在一起就没什么好事,用我的电脑做这种事!”汤川一脸不高兴地打开电脑,连上读卡器,读卡器里插着草薙数码相机的SD卡。
“我也不想管啊!还不是为了给谷内面子!替那家伙想想吧!原本是值得纪念的结婚典礼日,结果遇到泥石流,道路禁止通行,附近还发生了杀人案,估计新娘子只想哭吧?他现在还在和各方开会。”
“我的确很同情谷内……”汤川在电脑前站了起来,“好了,弄好啦。”
电脑屏幕上出现了显示一排照片的窗口,是草薙拍摄的案发现场。
因为要将这张SD卡提供给县警察署的鉴识课,草薙想要先检查一下。
“这么说来‘奥迪女’是受害人的女儿啊!有没有谢谢她借伞给我们?”汤川问。
“不是说这话的时候,而且对方也没注意到。”
“听说这样一位友善的女性遭遇如此悲剧,我都感到心痛,希望能够早日破案!”
“我也这么想!我也觉得叫做鸟饲的男人有嫌疑,不过看了别墅之后,我觉得不像是因盗窃而起。我在想是不是因为争论中武久先生突然发狠拿出猎枪威胁对方,结果却被对方抢走被杀?”
“猎枪是被害人的吗?”
“是的,听桂木多英说,武久先生几年前喜欢玩飞碟射击,近来不玩了,客厅的墙上还做了放枪的木柜子,柜门是开着的。”
“子弹也放在那里?”
“没有,不在那里,平时都放在地下仓库的金库里保管。我们去看时,金库的门上着锁,估计是武久先生事前拿出了一发子弹。”
汤川用手指推了推眼镜,“虽然你的推理有一定合理性,不过要只是为了吓唬对方不放子弹不也可以吗?”
“不是这样的,平时只是用来装饰的枪,一般不放子弹,为了威胁对方,有必要在他面前装上子弹。”
汤川想了想点了点头,“也是一种推理。”
“还是先确认对方的不在场证明吧!听说鸟饲住在西麻布(4),我们到现场的时候被害人已经死亡七八个小时了,如果他是凶手的话就没有白天的不在场证明。”
“的确如此。”汤川点着头,伸手去拿杂志。
“你不看看照片吗?”草薙边问他边走向电脑,“你之前多次协助案件调查,但是还没见过案发现场吧?来学习一下?”
汤川一脸奇怪,嘴巴也不屑地撇了起来,“不用了!我不想学习对人生无用的知识。”
“是吗?那我就不勉强你了。”
草薙敲着键盘,从头按顺序确认着照片,先是几张从客厅入口开始拍摄的照片,这是为了记录家具、生活用品的位置。
接下来是死者的照片,摇椅上闭着眼睛的桂木武久,胸部以下都被大量的血染红了,有好几张从各个角度拍摄的照片。
接下来是妻子桂木亚纪子的照片,头向着庭院,仰面倒地,长裙虽然凌乱,但还不至不雅。
正在这时,草薙身后传来“停!”的声音,回头一看,汤川正抬头看着电脑屏幕。
“怎么了?到底还是看了?”
“我只是随便看一下,结果有个发现。”
“发现什么了?”
“你让我再看一下前面的照片!就是那个被枪杀的男人的,好像有好多张。”
“想看的话自己过来看,这可是你的电脑。”
“好。”汤川说着站了起来,走到草薙身旁,用手指按着触屏,用熟悉的手势显示了几张照片,都是坐在摇椅上死了的桂木武久。
“出血量好大!”汤川说,“估计是马上就死了吧?”
“恐怕是,”草薙说,“近距离直击心脏,估计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就死了。”
“是啊。”汤川陷入了思考。
“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
“没什么,还说不上有什么……”汤川拉开桌子抽屉,拿出酒店便签和圆珠笔,看着屏幕写着什么,然后坐回到沙发上。
“什么啊?别故弄玄虚,快说清楚!”
不过汤川没有回答,还是继续用圆珠笔在便签上写着什么。草薙伸过头去看,吃了一惊,他写的都是数学公式。
草薙不敢问什么坐回到电脑前,不管那位奇怪的物理学家,再次开始工作。
确认完桂木亚纪子的照片后,他听到汤川说:“听说猎枪是被扔在庭院里。”
“是的,这是照片。”
草薙在屏幕上显示着照片,猎枪落在庭院的草地上,距离玻璃拉门大概两米远。拍完照片之后,草薙和熊仓商量了一下,将猎枪拿回到房间,他们考虑的是要是继续在雨里淋着估计重要的痕迹就会消失了,枪身上也有血。
“夫人是被勒死的吧?”
“不,是被掐死的,估计是她目击丈夫被枪杀,凶手因此不得不杀她灭口,夫人脖子上的血,估计是武久先生的吧?枪身上也沾着血。”
不过汤川似乎不认同。
“怎么了?你为什么不同意?”
“也不能说是不认同,不过你刚说的,猎枪不在客厅里真是奇怪,要是有枪干吗还要掐死她?”
“那估计是杀她之前或者之后放在庭院里的。”
“为什么?”
“不知道啊!恐怕问了凶手才会知道。”
草薙继续着自己的工作,他不仅拍摄了别墅内部,也拍摄了建筑物周边情况,当中还有停车场的照片,照片上沃尔沃和奥迪并排停放着。草薙吃惊地发现有泥巴溅到沃尔沃的车牌上,导致他无法辨认车牌,要是在更近一点的位置拍摄就好了。
“的确是那辆奥迪啊!”身后传来汤川的声音,他到底还是一直看着,“这辆车现在何处?”
“还在那里,不便随便移动,这辆车怎么了?”
“没什么。”
这时房间里的电话响了,草薙拿起听筒,“你好!”
“喂,草薙吗?是我,谷内。”
“啊,怎么了?”
“没什么,今天真是太不好意思了,硬是要你帮忙,谢谢!熊仓署长也说你帮了大忙了。”
“这没什么,署长怎么样了?”
“还在刚才的会议室里,正在给各方打电话,不管怎么说是泥石流加杀人案啊!估计今晚不能睡了。”
看来熊仓是个认真的人,不能坐视不管,草薙心想,“他也够倒霉的”。
“我现在正和古贺他们在一楼大堂吧,说真的没能跟你们再喝一轮酒真是抱歉啊!你们也一起下来吧?”
“好的,我跟汤川说一下!”
挂了电话,草薙跟汤川说了电话内容。
“不错!连张纪念照都没拍,”汤川从电脑里取出了SD卡递给草薙,“不过,我先查点东西,你先去吧!”
“什么呀?你想查什么?”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要是搞明白了再跟你说。”
“一贯爱故弄玄虚的家伙啊!好吧!我先去一趟署长那里。”说着草薙拿过了SD卡。
离开房间之后,草薙乘电梯到了二楼到了会议室,从开着的门缝里看到,正像谷内说的一样,熊仓正在打电话。
“明天早上要第一时间派出特种车,拜托了!我这边也准备好了,好的,拜托!”挂了电话,熊仓可算喘了口气。
草薙用拳头敲了敲开着的房门。熊仓看到他,脸上露出了疲惫的笑容,“是你呀,多谢!”
“我想把这个给您,”草薙从衣服里拿出SD卡,“我已经确认过拍摄内容了。”
“谢谢您!真是帮了大忙了!”熊仓好像接过宝贝一样小心地接过存储卡。
“之后有什么进展吗?”
“嗯,倒说不上是什么进展,但是县警本部的增援会比我们想象的来得快,他们说可以派出能够在泥泞道路上行进的特种车。”
“这样啊,那就好!”
“还有就是鸟饲的动向,我已经请警视厅协助了,从各种状况考虑来看,这个人应该最有嫌疑,我们应该很快调查清楚他是否有不在场证明。这次多亏您了,真是太感谢了!”
草薙摆摆手,“您别在意!您还是保重身体别太辛苦了!我觉得您今晚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
“谢谢!我会按您说的做!”
和谦逊的警察署署长分开之后,草薙乘电梯下楼,正好在电梯里遇到了汤川。
“你查完了吗?有什么收获?”
对草薙的提问,汤川意味深长地回答:“还好。”
到了一楼大堂吧后,他们看到谷内等一群人在里面坐着,新娘也在其中。谷内也看到了他们,挥手致意。
大堂里还有零零散散的其他客人,看到离谷内他们不远处坐着的女人,草薙停下了脚步,是桂木多英。她也看到了草薙,轻轻地点头致意,草薙也同样回礼。
“看到那么惨的景象,估计没办法一个人在房间里吧!”草薙在汤川的耳边说着。
他们走向谷内,大家让出两个座位来。
“我听说喽!是不是在这里也发挥了才干?”古贺戏谑地说。
“别这么说!我也没干什么!”
“不是的,署长很佩服地说还是警视厅的警官了不起啊,可不是客套话啊!我也觉得有面子呢!”谷内对着新娘骄傲地说。比他小十三岁的新娘兴奋地说:“真是了不起啊!”
“还是你老公了不起!”草薙客套地回应着。
喝着香槟、红酒,和老朋友们聊着天,汤川突然用胳膊肘碰了碰草薙,“‘奥迪’小姐,一直在看着我们呢!是不是想要跟你说话?”
“‘奥迪’小姐?”
草薙顺着汤川示意的方向看过去,的确发现桂木多英也在看着他。
“我离开一下,”草薙跟谷内打了招呼站起身来,走向桂木多英的座位,“您找我有事吗?”
她轻轻地点头,“可以和您聊一会吗?”
“当然,”草薙在她对面坐下,“是因为案件吗?”
“是的,”她说,“我想问您点事。”
“什么事?”
“实际上有点不好意思,我因为太过震惊所以没怎么看现场,只是知道双亲死了,但实话说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能不能请您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桂木多英微微低着头,很小心地说着。
“啊……这也不是过分的要求,一般人都无法直视,我说的不是现场而是遗体……”
“凶手是怎样杀害我父母的?我知道父亲是被人用猎枪杀死的……”
“估计是在很近的距离,用猎枪枪击了坐在椅子上的武久先生,之后又徒手掐死了夫人,详细情况要等到鉴识课调查之后才知道。”
桂木多英似乎感到了恐惧,紧握着双手摩擦着,“谁会做如此残忍的事?是抢劫吗?”
草薙歪着头,“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不过我不这么认为。要是抢劫的话,会自己准备凶器,不会偶然看到那里有猎枪就用了,我估计还是熟人犯案。”
“熟人?那就是鸟饲先生?”
草薙苦笑着摇头,“那就是县警的工作了,我属于警视厅,不能不负责任地乱说话。”
“啊……是这样啊!”
她正伸手拿玻璃杯的时候,草薙看到汤川走了过来。
“白天真是谢谢您了,帮了我们!”汤川站着向桂木多英道谢。
“不客气,”她小声地回答,“当时是您两位啊!”
汤川递给她名片,她看到“物理学副教授”的头衔有些吃惊。
“我从他那里听说了案件,真是很不幸!还希望能尽早破案!”
“谢谢您!”
听到两人的对话,草薙不禁换了个坐姿,汤川可不是一个会特意问候陌生人的人。
“能打扰您一下吗?”
听到汤川问,桂木多英回答:“您请。”
“实际上我是您父亲的粉丝——不对,应该说是喜欢你父亲作词的歌曲。”汤川一边坐在草薙身旁一边说。
“是这样啊?”桂木多英一脸迷惑,不过草薙比她还要吃惊,他此前从未听汤川说过自己喜欢演歌。草薙自然没有把惊讶表现在脸上,估计汤川是有所打算。
“您父亲的作品多数表现家庭之爱,孩子出生时的喜悦、女儿出嫁时父亲的心境、对年老双亲的感激之情,都很温暖人心。”
“听到您这么说,父亲在另一个世界也会高兴的。”
“听说您父亲也很重视家庭,同事之间还定期召开家庭聚会增加彼此认识。”
“您很了解情况呢!”
“我是在网上看到的,看到有参加聚会的人写了博客,说羡慕竹胁桂先生家庭美满得好似画一样。”
草薙一边听着一边心想,“原来你在查这些啊。”
“这次案件会对您父亲的作品价值产生什么影响吗?比如因为他的去世,音乐界会重新评价他的卓越才华,会这样吗?”
她无力地摇着头,“不会的。”
“这样啊?”
“不是因病、因事故而死,被杀只会降低他的声誉,歌手们也许以后都不想唱他的歌了。”
“这样啊……那您以后也很难啊!不好意思,您父母买人寿保险了吗?”
听到这么唐突的问题,草薙也愣了一下,不过汤川依然如故。
“不知道啊,我估计没有买,他们两个人都不喜欢买保险,不过不要紧,我自己的事自己怎么都能解决。”
“是吗?不过您也不要太勉强,世上一定有能帮你的人。”
桂木多英脸色稍稍缓和,“也可以这么说。”
“您是做什么工作的?难道您也是写词的?”
“不是,我是做设计的。”
“是吧,这也是创造性工作啊!看来您是继承了令尊的优秀才能。”
桂木多英表情复杂地沉默。草薙也没有明白汤川的意图。
“对了,您今晚要住在这里吧?是白天办理入住了吗?”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您父母有别墅,我只是觉得奇怪您为什么不住在那边。”
草薙在一旁看着汤川,这么说来也的确如此。
能看出桂木多英吸了口气回答,“因为不知道会出现怎样的结果。”
“结果?”
“父亲和鸟饲先生的谈话结果,我估计也许会出现很僵持的状态,父亲心情也会不好……所以我就想自己住酒店。”
汤川轻轻地点头,“是这样啊?不过您很早就办理入住了,不知道您在去别墅之前都在做什么?”
桂木多英细长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脸颊也气鼓鼓的,“我想在去别墅之前给父母打电话,不过没有人接就在房间里休息了,这怎么了?不可以吗?”
“不是,绝没有这个意思……”
桂木多英拿起身旁的包站了起来,“不好意思,我有些累了,就先告辞了。谢谢您,草薙先生!”
“没什么,请您好好休息!”
“晚安!”说着她就向出口走去,看着她的背影,草薙问汤川,“这怎么回事?被你那么问,谁都会心情不好,更何况她是受害者家属,你到底在想什么呢?难道你想说她是凶手吗?”
汤川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有着科学家独有的冷静。
“喂!难道你真的……”
“我只是想提个建议,”汤川说,“答谢她借伞的建议。”
6
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不过也只能坚持几十秒,很快眼里出现了满身是血的武久和被掐死的亚纪子,多英怎么也无法安然入眠。
打开夜灯起身,也不是那么口渴,但是想要喝点什么。
正在此时,酒店的电话响了起来,多英吃惊得看了看桌上放着的数码时钟,凌晨一点多。
多英紧张得咽口水,拿起听筒,估计是发生什么紧急情况了。
“你好。”
“不好意思,您休息了吗?”低沉的熟悉声音,“我是汤川。”
“啊……没有,还没睡。”
“是吗?那能听我说几句话吗?”
“什么话?”
“能不能不用电话?我想跟您见面谈,实在不好意思,能请您到一楼大堂来一下吗?”
多英没有立刻回答,汤川讲话的语气虽平稳,但也能感到非同寻常,何况这个时间打电话已经很不寻常。她还是犹豫了一下,没有说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说,还是很想知道汤川要说什么,想起自己和他在大堂吧的对话,那个男人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怎么样?”汤川又一次问。
多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的,那我就去大堂,请稍等我一会儿。”
“好的,请别着急,我等您!”
听到对方挂掉的声音,多英也放好了话筒。
一边准备着一边在想汤川发现了什么,按理说要是和案件相关的话,应该是草薙而不是汤川打电话过来。
没心思化妆,只是画了画眉毛,戴上眼镜出了房间。
多英乘着电梯到了一楼,深夜里寂静无声,慢慢走向大堂,前面却没有一个人。
但在面向庭院的窗户附近站着一个高个男人,是汤川。他看到多英,礼貌地低头行礼。
“抱歉我来晚了。”她走到汤川身边说。
“没关系,是我提了无理要求,”汤川微笑着露出白色的牙齿,“您要喝什么吗?旁边有自动贩卖机。”
“谢谢,不用了。”
“那好吧!您先请坐!”
汤川坐在旁边的沙发上,隔着一张桌子,多英坐在他对面。汤川身旁放着笔记本电脑。
“看样子雨要停了,”汤川看着窗外说,“雨要是停了就能开始工作了,估计上午道路就能恢复正常,这样的话就能开始正式的侦查了。”
多英点头,“听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汤川马上盯着她,“真的吗?”
“什么?”
“您是真的觉得早点开始侦查好吗?”
多英不禁皱起了眉,“您这是什么意思?”
汤川挺直了腰板,“我国的科学侦查是很先进的,不管案发现场伪装得多巧妙,也能被立刻识破,对伪装者而言还是侦查开始得越晚越好,因为尸体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变化。”
多英抬起头看着物理学者,“您想说什么?要是有什么想说的,请您说清楚!您说我做什么了?”
汤川直视着她的目光,丝毫没有回避,“我说了好几次了,伪装。”说着他打开了电脑。
7
拉开罐装啤酒上的拉环,白色泡沫飞溅到左手上,舔了舔泡沫,草薙开始喝酒,窗外一片漆黑,窗户上映着自己的身影。
汤川离开房间已经十分钟了,和桂木多英的谈话应该开始了。
“这次还真是不一样啊!”草薙想起刚才和汤川的对话念叨着。
“一开始引起我注意的,是看到那张摇椅上受害者照片的时候,”汤川拿着电脑,显示着案发现场的照片,看来他是擅自拷贝了SD卡的数据。草薙正想表示抗议,但还是决定先听听他说什么。
“我记得呢!从那时开始你的样子就怪怪的,也不告诉我发现了什么。”
“因为你是警察,不能告诉你不确定的事,我不希望因为自己轻率的言论,给别人惹麻烦。”
“这我知道,快告诉我你发现什么了!”
汤川用电脑屏幕显示出有问题的一张照片,就是从侧面拍摄的摇椅上的受害者。
“我并不了解枪支,但是被猎枪近距离射中的话,受害者要受到多大的冲击呢?”
这是个令人意外的问题,草薙握起双手,“那是相当大的冲击,虽然不知道具体有多大,但听说即使是小手枪,如果是近距离被射中的话,也有能让人‘嘭’的一声被弹走的力量。”
“没错,”汤川点着头,指着电脑,“受害者坐在摇椅上,摇椅是前后都可以摇晃的构造,不过这种状态要是被猎枪射中的话会怎样呢?你应该知道吧?”
草薙看着照片,“椅子向后倾斜。”
“正是!应该是大幅度倾斜吧?”
“我明白了!”草薙说着打了个响指,“应该是大幅度倾斜,然后倒了,所以你觉得椅子没倒很奇怪。”
不过汤川摇了摇头,“不对,高级摇椅做得好的话无论怎么倾斜也不会倒的。”
“什么?这样啊?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啊!”
汤川微笑着说:“如果向后大幅度倾斜的话,椅子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那就自然是向前……对呀!”
“你显然明白我要说什么了,”汤川指着照片,“向后倾斜的力反向使得椅子向前回位,这正是摇椅的优点之一。即使是上了年纪的人利用这个反向力量,坐了很久也能轻松站起来,不过要是坐着的不是活人,而是刚死的尸体会怎样呢?”
“借着椅子向前的力,身体会被甩出去……”
“是的,”汤川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便签,放在桌子上,上面写满了数学公式,“以照片为基础,我估计了椅子的形状重量、受害者的身高体重,大致试算了一下,结果就是无论怎么想尸体还能坐在摇椅上都很奇怪,就像刚才你说的那样,应该向前抛出。”
“那么为什么没有被抛出呢?凶手故意为之吗?”
“我也考虑过,可能性不大,你试着将自己当做凶手想一想,用枪射击,被害人的身体跟着椅子一起向后大幅度倾斜,趁势向自己扑过来,一般人都会避免这种情况吧?”
草薙在脑海中想象着点头同意,“的确如此,那会怎样?”
“从这种情形来考虑,受害者在别的场合被枪杀,然后又被放在摇椅上的可能性非常小。”
“这一点我也同意,出血量非常大,倘若移动尸体,一定会被发现。”
“受害者在坐着的情况下被枪杀,而且身体还留在椅子上,要能解决这个矛盾只有一种答案,就算被枪杀摇椅也几乎没有摇晃。”
“这就是说有什么东西向后拉着椅子?”
汤川在笔记本电脑的触摸屏上用手指滑动着,接着显示着几张照片,“从你拍摄的照片来看,找不到可以防止椅子摇晃的东西。”
“嗯,我看现场时也没有这种东西。”
“受害者无疑是在椅子上坐着被枪杀的,身体承受了子弹的冲击椅子却没有摇动,这是为什么呢?这就是说当身体被子弹击中的同时还从相反方向接收到别的力量,具体说来,就是牵引身体向前的力。”
“向前?凶手拉着的吗?”
“凶手有这样做的理由吗?凶手应该是双手拿着枪。”
“那是怎么回事?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
汤川想了想开口说,“你的射击水平怎么样?应该开过枪吧?”
“射击?说不上好,不过定期进行训练。”
“所以你知道开枪时候反作用力的大小吧!”
“当然!搞不好会肩膀疼,”说着草薙皱起眉,“和这有什么关系?”
“射出子弹的瞬间,会向后对枪有一个很大的反作用力,假设被枪杀的人自己手里拿着枪会怎样?”
“啊?”草薙吃惊地说。
“被子弹击中时受害者的身体向后,而另一方面枪向相反方向飞出。要是抓着枪的话,双方的力会抵消,结果就是受害者身体留在原地。”
“抓着枪?那就是……”
“你就不用拐弯抹角了,”汤川严肃地说,“是受害者自己开枪,估计是用脚趾扳动扳机,总之是自杀。”
草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半天才吐出一口气,“不是吧?不会是这样吧?”
“为什么?除此之外还有别的解释能说明尸体坐在摇椅上吗?要是有的话你说说看!”
草薙吸了吸鼻子,“我可解释不了,那就当自杀吧!那夫人是怎么回事?难道也是自杀?”
“不是,自己用手掐自己的脖子而死可太难了,而且也不可能,所以武久先生之死是自杀的话,夫人的死也有疑点。或者这么说吧,夫妇两人的死是其中一人决定的,这么想比较合理。”
草薙明白了汤川想说的,“武久先生杀了夫人?”
“这应该是最妥当的推理吧?武久先生掐死了妻子之后,用枪自杀,总之这个案件应该是自杀。夫人有抵抗的痕迹,应该是被杀。”
“等一下!要是这样的话,那是怎么回事?枪被丢在庭院里?”
汤川表情严肃地点头,“这可以说从一开始就不对吧?这是为了扰乱侦查的伪装。”
“你是说有人改变了枪的位置?”
“只能这么想,问题是谁?”
要说有可能的人,只有一人。
“桂木多英小姐?为什么?”
“问题就在这里,你觉得是为什么?”
“将自杀伪装成抢劫杀人的好处是什么?”草薙思考着,很快他想到一种可能,“这样啊……所以你问了那个会不会引起话题的问题?”
“你还真是明察秋毫,我在想要是成为这个案件的受害者,他作词的歌曲会不会重新得到评价。”
“她说这种事是不可能的,还会降低影响。”
“我想她说的是对的,所以接下来的可能就是……”
“人寿保险?”
“是的,听说即使是买了人寿保险,自杀也是拿不到保险金的。”
“这个叫被保险者故意伤害免责条款,自杀是不会拿到保险金的,而且多英小姐说,武久先生和亚纪子夫人没有买人寿保险。”
“估计她没有撒谎,这种事一调查就知道了,所以她要将自杀伪装成杀人案的目的是什么?”
“成为杀人案之后,警察会到处调查,也会增加很多麻烦,要是找不到凶手的话,调查时间也会延长,伪装成这么不愉快的案件有什么意义呢?”草薙挠着头,“我也想不清楚,要是反过来还好,杀人案的凶手都会把现场伪装成自杀。以这次的情况而言,应该是枪杀了武久先生、掐死亚纪子夫人的凶手将案件伪装成自杀。”
汤川说:“就是这一点!刚才你说枪杀武久先生之后,掐死亚纪子夫人,为什么会是这个顺序呢?”
“因为夫人的脖子上有血,还可能是武久先生的血,所以说要是武久先生先被杀就很奇怪。”
听到草薙的话,汤川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重点就是这里。”
“到底是什么?”
汤川举起食指说:“最重要的是顺序!”
8
“我一直不明白的是将自杀伪装成杀人案有什么好处,说实话我一直对此大有误会,您应该没有理由想要这变成一起杀人案,自杀就能达到目的,这不正是您想要的吗?”
汤川语气平和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大堂里回响着,其实声音并不大,他已经压低了声音,但每一词每一句都动摇着多英的心。
不过也没有自己被识破的狼狈,这是因为心中早有想法,坐在摇椅上的尸体是不可能的——自己没有想过的事,别人不会注意到这一点吧?
“请您继续说。”她说。
汤川轻轻地点头说,“您想要伪装的是两人的死亡顺序吧!武久先生杀死了夫人亚纪子之后,用枪自杀——这对您来说情况不利,所以一定要扭转两人的死亡顺序,没办法只好虚构出一个杀人犯,伪装成他枪杀了武久先生之后,掐死了亚纪子夫人,因为两人的死亡顺序很重要,所以在夫人的脖子上涂上了武久先生的血——这没错吧?”
虽然汤川温和地笑着问她,多英却感觉自己突然失去了力气。
“为什么顺序会重要呢?对孩子来说父母哪一方先死都没有关系吧?”这个学者恐怕已经看透了一切,多英还是想要稍稍反抗一下。
“孩子,”汤川说,“要是两人的亲生孩子的话就是这样的,死亡先后顺序没有关系,不过要不是的话就不是这样了。”
听到这话,多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到底连这个都发现了,虽然自己早有心理准备,但是还是不能表现出狼狈,“您是说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
“我只是这样推理,所以反过来问一下,您和武久先生的父女关系是法律承认的吗?你现在撒谎也没用,马上就能确认真假。”
“唉,”多英叹了一口气,本想要说些什么糊弄过去,但是正如汤川所说,马上就能被查出来,“正如您所说。我是我母亲再婚带过来的孩子,六岁时母亲再婚嫁给武久先生。”
“果然如此!所以我之前在说您继承了父亲的才能时,您一脸窘相,那时我就确信你和武久先生没有血缘关系,问题是武久先生有没有正式收养你?”
“没有。”多英回答。
“改姓了桂木,这是在家庭法庭里申请的,不过没有正式收养,我和那个人没有法律上的父女关系。”
她勉强地叫死者“那个人”,而不是爸爸。
汤川慢慢地点着头,“要没有父女关系的话继承权也是不一样的,你能够继承武久先生的遗产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武久先生比亚纪子夫人先死。这样的话,武久先生的遗产就可以被夫人继承,而您和母亲之间有亲子关系,所以当夫人去世的时候,您就可以继承全部财产。”
多英勉强开口说:“那个人和母亲结婚之后,说是很想要自己的孩子,想要把全部的财产给自己的孩子,所以就没有收养我。”
汤川耸耸肩歪着头说:“这话也怪,到底也没有孩子,没有任何意义。”
“那个人就是这种人,不过汤川先生,”多英看着物理学家一本正经的脸,“我虽然有伪装案件现场的动机,但是却没有实际的证据吧?尸体坐在摇椅上的事,虽然从物理学上来讲是不可思议的,但不能作为伪装的证据吧?”
“您说得没错,”汤川微笑着说,“不过您犯了一个大错误。”
多英仰起头抬起眼看着学者,“是什么?”
汤川在电脑屏幕上显示出一张照片来,是沃尔沃和奥迪并排停放的照片,“是这张。”
“这怎么了?”
“您仔细看看!沃尔沃的车牌上沾着泥巴,你觉得泥巴是什么时候沾上去的?”
“这个我怎么会知道?”
“是吗?只是在旁边倒车停车的话,泥巴不会向后飞,车牌上有泥巴说明沃尔沃的前面有车突然加速,而且这说明这辆车必然是停在沃尔沃旁的位置,这个时间是特定的,沾上泥巴的时间是刚开始下雨的下午两点之前,您最后将奥迪停在这里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多。到底是谁在那里停过车呢?一定是凶手。根据草薙的判断,死亡时间更为提前。”
多英说不出话来,是那个时候吧?当时的确慌慌张张的,可能突然加速了,奥迪的轮子将泥巴甩了出来。
“您在更早的时间,恐怕是在酒店办理入住之后就来过别墅一次,发现了两人的尸体,不过没有立刻报警。做了几处伪装之后,开车离开了别墅,泥巴就是在那个时候沾上的。回到酒店的您在晚饭后再次来到别墅——是这样的吧?”
多英挺直了背,至少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狼狈,“您有我去了两次别墅的证据吗?”
“恐怕能找到,停车场那里留下了很多车轮印记。刚开始下雨和下大雨时,车轮印是不一样的。您把第一次去别墅的时候的车轮印去掉了吗?没有的话,就能证明奥迪车停过二次。”
汤川指出的内容令多英一句话也说不出,真是对自己的愚蠢无地自容。
“而且,”物理学家继续说,“我们国家的警察很优秀,科学侦查技术也达到了令人吃惊的进步。比如说夫人脖子上的血痕,估计会是武久先生的,但是在什么条件下沾上的,我想这是个问题。”
看到多英好像没听明白沉默着,汤川开口道:“是时间。”
“要是有人将武久先生枪杀之后又掐死了夫人,在夫人脖子上沾着的血,从出血开始应该没过多久。两人应该是吃的同样的东西,从消化状态推算出的死亡时间会相当准确。要是两人死亡时间不同的话,就能判断出夫人脖子上附着的武久先生的血,是凝固后被擦上去的,这样警察就会怀疑现场被人动了手脚。”
他淡淡的语气并没有逼迫多英的意思,而是一种相信用道理“将车”对方一定会认输的从容。
多英叹了口气,“还有别的证据吗?”
“警察恐怕还能找到,”汤川说,“掐死是徒手掐着脖子,详细调查的话,查明掐的时候手指的位置,就能根据这个推理出手的大小和形状,要是有皮脂附着的话,可以进行凶手的DNA鉴定。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非专业人士伪装的现场,很容易被识破。”
多英的脸上现出了笑容,自嘲浅薄也同时松了口气,“这么看来,”她嘟囔着,“看来我没有成功啊。”
“您在大堂吧向草薙问案子情况,是想要确认一下警察怎么看待此案吧?草薙说的内容应该和你的目的一致,难道没有放心吗?”
“您说得是。”
“很遗憾警察没那么好糊弄,”汤川的表情好像是跟孩子说话似的,“即使我不跟他说,您和武久先生之间不是父女关系也一定会被查明,这样的话警察就会彻底查明夫妇两人死亡的顺序,可以说从一开始就不太可能成功。”
多英轻轻地摇着头,“我真是好傻啊!”
“您知道为什么您父亲要杀您母亲吗?”
“嗯……估计是母亲有男人。”
汤川挑起一根眉毛,“婚外恋?”
“比婚外恋的感情深,是和鸟饲先生。”
“鸟饲先生是之前……”
“那个人的徒弟,两个人已经有十多年的关系了。”
“武久先生什么时候发现两个人的关系的?”
多英笑了起来,“估计是一开始吧!”
“一开始?不会吧?”
“您或许无法相信,但是真的,那个人……桂木武久一直装着不知道妻子对自己的背叛。”
“这又是为什么呢?”
“这个……我不想说。”
“好吧,”汤川轻轻地说了声,“不好意思,我问得太多了。”
“没事。”说着多英拉过皮包来,想要从里面拿手帕出来,眼泪涌了出来,却不愿让汤川看到自己擦眼泪。
“到底还是这样,”说着汤川站了起来,“我给您买些喝的,喝冷饮行吗?还是热饮?”
多英轻轻地咳了一下,抬起脸,“我要热饮。”
“好的。”说着汤川走了过去,识相地照顾了多英的心情。
多英从包里拿出手帕擦拭着眼角,转念之间心想自己这是为了谁而落泪?自己丝毫没有为武久、亚纪子的死而悲伤的心情,亚纪子是自作自受。
什么时候开始叫武久“父亲”,多英已经记不清了。上小学时,这么叫他自己一点抵触都没有,不过脑海里却有着“那个人是母亲的丈夫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的想法。为什么会一直有那种想法,那时自己也不明白。
注意到亚纪子和鸟饲的关系是十三岁时,武久外出时鸟饲借用办公室已经一年多了。那天多英身体不适从学校早退,看到鸟饲穿着内裤从卧室出来,从门缝里看到亚纪子从床上起身,她什么都没穿。
鸟饲也没有觉得狼狈不堪,只是苦笑着回了卧室,和亚纪子嘀嘀咕咕地说了些什么。多英跑回自己的房间,头脑一片混乱,怎么也搞不清状况。
不一会儿,亚纪子到了多英的房间跟她解释说武久知道两人的关系。
“那个人几年前不是生过一场病吗?从那以后那方面就不行了,估计是上了年纪吧!所以他对我和谁做什么也没什么怨言,因为他自己也尽不了做丈夫的责任,而且那个人现在还能继续写词也是借鸟饲先生的光。要是不依着鸟饲先生,他也没有工作,这些他自己都清楚,所以装作看不见。你也不要在意,今天就当什么都没看见。懂了吗?懂了吧!”
也说不出同意的话,多英只是沉默地低头。估计要解释这个状况,亚纪子迅速地离开多英的房间,不一会儿听到了她跟鸟饲在说:“没关系,她会听话的。”
从那以后,多英在家里再也没有见过鸟饲,不过看亚纪子的状态就知道两人的关系没有断。她多次看到过武久不在家时,认真化好妆的母亲急急忙忙地出门去。
亚纪子在外人面前很好地扮演着奉献的妻子,也没有和武久离婚的打算。即使最近自己写的词越来越不流行了,但年轻时曾有几首大卖的歌词,武久还是拥有不少的资产。武久也不想离婚,他的作品多以家庭之爱为题,而且也因此可以上谈话节目,圆满的恩爱夫妻形象也是工作上不可缺少的。
与表面上的美好相比,家中常常冷冷清清的。多英十五岁的夏天,发生了一件决定性的事。那天晚上,多英在自己房间里睡觉,武久闯了进来,他还钻到床上来,满脸酒气。
当晚亚纪子和朋友去旅行了,当然那不是什么朋友而是鸟饲。
武久胡乱地亲着多英,还把舌头伸到她嘴里,而且还把手伸到她内裤里。
多英被吓到的同时也充满了恐惧,不能动也不能叫。
虽然脑袋一片空白,但有件事情却是瞬间就明白了——“原来如此!那个人把我当做外人。对那个人来说,我是个外人,所以不能像对自己亲生孩子一样待我。这件事其实自己一直知道,从心底没有把那个人当成父亲。他现在才这样对我,一定是对妻子背叛的报复,所以我也不能反抗。”
武久舔着多英的脸,抚摸着她的身体。整个期间,多英都一动不动地忍耐着,只是希望噩梦快点过去。
不一会儿,武久离开了多英的床,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他没有性行为能力,就像亚纪子说的那样他身体不听使唤。
听到房门关闭的声音,多英有一段时间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不过放心了。
多英也没有跟亚纪子说过这件事,从学校回来就马上回到自己房间里,尽量不和武久碰面。武久也明显回避着她,尽量在工作场所待着,越来越少回家。
滑稽的是对于两人的变化,罪魁祸首亚纪子却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她还是继续着婚外情,对外扮演着贤妻良母。
多英读大学时开始一个人生活,她虽然想着一辈子不再见武久、亚纪子,但在偶尔召开的家庭聚会上还是会漠然出现。这也是因为亚纪子不厌其烦地拜托所致,多英在那个场合也要扮演完美家庭的一员。
多英并不知道抄袭事情的真假,不过她觉得武久的说法可能不对,估计鸟饲和亚纪子觉得武久是不可能抗议的。
所以听说武久叫鸟饲到别墅来时,多英是真的觉得意外,她觉得两人应该没什么好说的。
亚纪子打电话叫她过来是事实,不过多英立刻拒绝了,她说这和自己没关系。但亚纪子这么说,“拜托了,你来一下吧!什么都不做也好,你来一下行吗?那个人的样子很奇怪,突然变得温柔起来,估计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坏主意?”
亚纪子停顿了一下说:“他想杀了我和鸟饲先生。”
“不会吧?”
“我只是这么感觉,请你一定要来啊!你要是在的话,那个人估计不会想做坏事。”
“讨厌,别这么说!”多英挂了电话,连手机都关了。
她觉得此事愚蠢至极,真是不想跟他们打交道。
不过随着时间过去,多英越发觉得不安。亚纪子原本可能是夸张了,但是这次说话的语气和平时不同,感觉她很紧张,而且考虑到事情的过往,也不能说她想多了。
犹豫之后,多英开着奥迪去了别墅,不过不想住在那里,一想到同一屋檐之下有武久就睡不着觉,她就像平常一样订了酒店。
到了别墅看到惨状的一瞬间,她明白了武久的意思,他杀死亚纪子之后自杀,一切都是计划好了。
多英想马上报警,但是把手机拿在手里,在拨通之前脑袋一片混乱。
要怎样向警察解释呢?父母二人自杀?不对,母亲和母亲的丈夫自杀?母亲是被杀的,是被自己的丈夫杀死的,然后丈夫自杀。
想到这里的时候,自己突然冷静了,可以从容凝视两人尸体。
要是这样报案的话,结果会怎样呢?
她听亚纪子说过关于继承遗产的事,当然是很隐秘的。母亲压低了声音,“那个人没有正式收养你,现在的状态你没有办法继承遗产,所以我一定尽量长寿,不会死在那个人前头。”
多英想起那时说过的话,这样可继承不了遗产。
其实她觉得这种事怎样都可以,她也没有想要过遗产,不过看着那个死在摇椅上的小个子男人,心里却有了别的想法。
就这样结束好吗?
那晚到现在已经十多年了,虽然不知道那个男人受了多少苦,但和自己没有办法相比。自己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即使是睡着了但又被噩梦惊醒。只要有成年男子靠近,自己就紧张得全身出汗,自己需要经过多少秘密的训练才能和男人说话。
不能就这样结束,自己得不到补偿。
所以她伪装了现场,让两人的死亡顺序看起来正好相反。
不是想要遗产,她觉得这是拿到自己应得的慰问金的手续而已。
做完伪装之后,多英先回酒店了,她想尽可能地让鸟饲来发现尸体,要是他被警方怀疑了就好了,伪装也没那么容易被看破吧?
不过鸟饲没有来,可能就在这一点上整个计划破产了。
听到脚步声,汤川回来了,两手拿着罐装饮料,“可可、奶茶和汤,你要哪个?”
“我要奶茶。”
“好的,”说着汤川递给她一罐饮料,多英接了过来,罐子还是热的,“我想过了,”汤川说,“武久先生杀死了你的亲生母亲,这会造成有形无形的损失,你可以向武久先生提出赔偿请求。”
多英意外地看着汤川,真是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话来。
“怎么样?”他说,看来不像是开玩笑。
“您想得是不错,可是前提是我不会被判刑,”多英说,“我做的事会是什么罪呢?欺诈罪吗?”
汤川打开可可,喝了一口说:“你明早跟熊仓署长说说吧!说当时自己太震惊了,做了错事,因为觉得枪太可怕就把枪扔到院子里去,手也不小心碰到了母亲的脖子之类的,应该不用做正式的笔录,但可能做几处修正。”
多英吃惊地握着奶茶,“不过您的朋友是警察……”
“所以,”汤川说,“他没有在场,要是他来了,可就麻烦了。”
看来草薙警官也是默认了这个决定,多英心中一热,“为什么?”她问,“为什么帮我?”
汤川微笑着点头,“谢谢您借伞给我,没有您的帮助,我们会像个落汤鸡一样参加朋友婚礼,”说着汤川喝着可可的表情严肃了起来,“有点太甜了,放一半糖就好了。”
多英把奶茶放在一旁,从包里拿出手帕,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知道自己不是为谁而哭,而是对自己摆脱了黑夜而感到欣慰。
从明天开始什么都不用演了,也不用装了,想到这里,自己的心就好像长出了翅膀一样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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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日本一坪约等于3.3平方米。
(2)演歌是日本独有的一种音乐形式,起源于明治、大正时期,需要歌者用独特的发声技巧演唱歌曲。
(3)“红白歌合战”是日本广播协会(NHK)每年跨年举办一次、代表日本最高水准的歌唱晚会,其地位相当于国内的春晚。
(4)地名,位于日本东京港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