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都不是她主动的。
又一次被亲的迟稚涵心情复杂。
她本来想耍无赖逼出他的真心话的。
结果,变成现在这样,闭着眼睛,两手抓着他的毛衣,完全的不知所措。
仍然只是嘴巴贴着嘴巴,齐程似乎碰到的那一瞬间就开始犹豫,按着她的手松开,整个人开始不安。
那种急切渴望却又努力抑制的感觉,让不知所措的迟稚涵皱了皱眉,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一下齐程的嘴唇。
他还在脱水症状中,嘴唇干燥。
他体温一直偏低,所以嘴唇也是凉凉的。
但是很软,和他的人一样。
迟稚涵忍不住又靠近了一点,吸吮了一下他的嘴唇。
这完全是因为他嘴唇触感太好后的下意识行为,吸完了之后,发现她身下压着的人已经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了。
……
他无奈的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瞳里藏了很多情绪,每一种,都让她心软如泥。
“我喜欢你。”无赖一样的把脸放到他的颈窝,闷着声音又宣布了一次,这次带着点害羞,带着点幸福。
齐程没动,一直克制着的手却又忍不住护着她防止她乱蹭滑下去。
躺着,是他最熟悉的姿势。
单调的天花板,无声的陪着他度过了无数的无法动弹的日夜。
“喜欢我什么?”齐程问,安安静静的,“我连想拉住你让你站稳都没有力气,你喜欢我什么?”
“在发病的时候借着神志不清意识模糊占你便宜,现在清醒了,居然还克制不住的想占你便宜,你喜欢我什么?”齐程又问,更加平稳没有起伏的音调。
“……”迟稚涵眨眨眼,她脸正贴着齐程的颈窝,张嘴就能啃到他的脖子。
于是她真的啃了,一口咬下去身下的人又不敢动了。
“好好说话!不然我咬死你!”她咧着大白牙龇牙咧嘴的威胁他,半真半假的,圆眼眯起,看起来很凶。
社交恐惧症,非常排斥负面能量,想要在人前做到尽善尽美,做完之后又会焦虑的担心会有人不满意,这样来来回回之后,焦虑就会变成实质性的身体应激反应。
而他的应激反应,最直观的就是出汗。
但是对着迟稚涵现在的表情和威胁,他额头干干爽爽,没有汗,身上也没有因为她的碰触产生任何异样。
当然不可能是因为痊愈,应该是他的身体不知道从哪个时刻开始,对她没有了排他现象。
不再把她当成他世界以外的人。
十年来第一次。
昨晚的那个吻之后,他心里面一直逃避的情绪终于破茧而出。
严重社恐加抑郁症的病人,缠绵病榻十年吃了无数药不知道以后会有什么后遗症的病人,居然真的,痴心妄想的,想要恋爱。
在他处理好一切,只是想等恰当的时机告别世界的时候。
他吻了她。
主动地,两次。
一个连自己的人生都无法负责的人,居然想要介入别人的人生。
“喜欢上你很正常。”他听到自己开口的声音,知道说了这些话后会有的结局,他生病后,勇敢的次数很多,为了抵抗病痛,为了让自己和世界重新建立联系,他一直很努力很勇敢。
但是唯有这次的勇敢,每一个字都带着倒刺,说出来后,拽出来的都是血肉模糊。
“我身边除了家人没有异性,一个人太久,渴望能得到温暖,所以,喜欢你很正常。”
他停顿了下,想把胸口闷痛的感觉强行压下去。
“换成任何一个女人,在这种时候靠近我,都会是一样的结局。”最后这句话说完,他闭了闭眼,“所以,你喜欢我什么?”
……
这个人……真的是……
知道他一定会想办法推开她,却没想到他这样温和的人,会选择这样最狠最直接的方式,这种时候才会深刻的意识到,他是钻研过心理学的人。
她说她喜欢他,他直接从源头开始否定,连根拔起。
这真的是一个很容易钻牛角尖的问题,一旦被提出来,心里面就真的会卡上一根刺。
“永远不会发生的伪命题……”迟稚涵抬头,吸了吸微红的鼻尖,“你不能用这种话来刺我。”
“我才不是任何一个女人。”眼眶泛红,眼泪开始打转。
委屈兮兮的盯着齐程,眼泪掉下来的时候还特别倔强的用手蹭了下,又吸了吸鼻子。
“你……”齐程眉头皱得死紧。
她的反应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却偏偏是他最没办法的那一种。
齐家都是男人,甚至连齐宁,难过到极致的时候,最大的反应也只是沉默而已。
没有人会那么直接的,嘴巴一抿就红了眼眶。
“你还皱眉头!”抿嘴的人更委屈了,“凶什么凶啊!病人了不起啊!”
……
“……我没有凶。”齐程百口莫辩,然后目瞪口呆的看着迟稚涵又使劲的吸了两下鼻子,放开嗓子嚎啕大哭。
……
“明明是你先亲我的!”迟稚涵开始控诉,眼泪糊了眼睛,说话的时候忍不住一抽一抽的,但是重点抓的很牢,举起了两个指头,“你还亲了两次!”
“……”齐程的嘴也抿了起来。
“结果你居然跟我说任何女人都行!”迟稚涵说完打了个嗝,抓起他的衣服擦了擦脸,“你不挑么?齐宁婆婆也是女的!你试试行不行!”
“……”这已经不是无理取闹是胡说八道了。
他记得这个话题应该是很严肃的。
他记得成年人只有在很大的情绪起伏下,才会放声痛哭,哭泣,应该也是很严肃的。
可是现在的气氛,让他整个人有点抽离。
他正躺在地上,怀里趴着个哭成鼻涕虫的女人。
哭的很认真,然后一边哭一边用眼睛瞄他,他看她一眼,她就哭的更认真。
像极了小时候幼儿园的同桌哭着闹着不想上学的样子,她也是这样一边哭,一边偷偷的看妈妈的表情。
因为知道妈妈绝对不会不要她,所以哭得肆无忌惮,明明是哭闹,却硬生生的让幼儿园的他品出了幸福的味道,他那时候会想,如果他有妈妈,他也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哭,不用担心被爸爸关到房间里反省。
怀里这女人,难得的蛮横不讲理,只要他打算开口就立刻放声痛哭,也是因为知道,他喜欢她。
知道他们相互喜欢,所以他说的任何想要推开她的话,她都不会当真。
说的过分了,不想听了,直接嚎啕大哭,顺便蹭他的衣服,咬他的脖子。
他们之间。
已经这么亲密,这么信任了么……
他何德何能,让她对他那么信任?
“迟稚涵,你很了解我的情况,我是病人。”齐程艰涩的开口,刚才的方法行不通,他只能用迟稚涵能接受的方式,她喜欢直接,所以他不介意剖开伤口让她看清楚,“我有自杀倾向,不管外界对我说什么,对我做什么,这个数值已经快有一年没有动过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会自杀,迟早的。”七个字,简简单单的陈述句,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本来想撒泼打诨过关的迟稚涵身体僵了一下。
“你爸爸的事,你到现在还没有释怀,对我投入感情,再伤一次,你怎么办?”齐程摸摸迟稚涵的头发,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又颓然的放下手。
“为什么一定要自杀?”迟稚涵闷着头,问的咬牙切齿。
“我累了。”齐程看向天花板,“很累了。”
无止境的治疗,无止境的恶化,身体不再是自己的,渐渐地,连精神都不是了。
“抗抑郁症的药,治疗的是脑子。”这是他头一次跟她提这件事,“说的简单一些,它的原理就是让你本来抑郁的心情强行扭转成正常。”
“我很幸运,家里有钱,所以试验了很多种方法,很多种药物,也尽量的每种组合都是副作用最小的,但是毕竟这是药。”
“这些药,副作用各种各样,腹泻,乏力,恶心,失眠,甚至心率失调,药物中毒,还有性功能障碍。”齐程说这些的时候,有些游离,像在说别人的事,“但是我知道都是暂时性的,等恢复了,这些症状会消失,我会变成正常人,然后,我等了十年。”
“这十年,我爸爸因为我的病和我爷爷之间隔阂越来越深,最后选择离开这里,去了俄罗斯,我大哥直接去学了心理学,因为亲人之间不能直接参与心理治疗,他读博士的时候改读了数学,原因是那个拉着他读博的导师老婆,是心理学权威。”
齐程居然笑了笑:“他以前的愿望是漫画家……”
“还有齐宁,一家子男人都因为我的病对齐家的生意甩手不干了,她自己从头开始,一点点做到现在这个位子,嫁个人要求对方入赘,生了孩子,却连月子都坐不满就得到处飞。”
“你知道她大学专业是什么么?”齐程嘴角一直噙着淡淡的笑。
迟稚涵早就不敢再哭,他的笑容太疏离了,空气一样,随时都会烟消云散。
“她学的考古。”齐程嘴角的笑容更深。
“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是最安稳的,住在这里与世隔绝不愁吃穿。”齐程终于低头,和迟稚涵对视,“可是他们会老,会长大,会有自己的生活。”
他希望他们有自己的生活,不是所有的人生都围着他打转。
牺牲了所有的梦想,却没有成全了他的健康。
“我身体越来越差了,吃了太多药,身体有了耐药性,很多药对我已经没有作用,抑制抑郁的药,能改变人的性格,我现在的性格,也已经……变得模糊。”
“我不记得,为什么一定要恢复了。”齐程说完后闭上了眼,嘴角的那抹笑容终于消失,“所以,你喜欢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