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儿 正文 035 大丈夫
小桃摆家宴，亚玲带桂宝来，秀云带一雯来。小桃深感自己又做了一件善事。桂宝和一雯看对眼，这顿饭吃了，就算正式确定恋爱关系。
亚玲和秀云作为两方家长，露个脸，见个面，算是定了。冠峰虽然讨厌做媒的，但小桃是帮亚玲解决困难，他也只好勉为其难，把酒言欢。
饭桌上，两个年轻人倒没什么话。桂宝对一雯印象不错，因此平日里的油嘴花唇也都全部收起，力求稳重。一雯呢，本就是个“人淡如菊”。时不时帮长辈们布菜。亚玲、小桃笑得什么似的。
小桃对亚玲，“二妹，我可是你的福星。”亚玲忙说那是。闺女小子的婚事，她这个大妈包办，比妈还管用。
小桃又对秀云，“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秀云忙说想不到咱们也要做亲家。小桃知道桂宝“硬件”上弱一点，因此就多说说桂宝的软件，孝顺、有才、阳光帅气，从祖上数，桂宝和一雯还算同乡。格外亲。冠峰有点不耐烦，嫌小桃说得太多，于是往其他方面打打岔，问一雯去美院进修得怎么样。
一雯抬头看了郝大师一眼，声音小小地，说花鸟还是摸不上路子。秀云教育侄女道：“多跟大师请教，他是花鸟的专家。”
桂宝正式恋爱了。桂圆替他高兴。不过眼下，桂圆最担心的还是左璐瑶、郝彤和孙志明这个三角。
亚玲做了锅牛肉汤，叫桂圆来拎点回去，早晚下面方便。桂圆一边打汤一边对老妈说：“知道孙志明孙总的绯闻女友是谁么。”
还绯闻女友。
亚玲不瞅睬女儿，忙着把牛棒骨捞出来。
短暂空白。桂圆突然缄默。
亚玲扭头问：“谁？小左？”
“不是，”桂圆道，“你认识。”亚玲没在意，嘀咕着说怎么我还认识。想了一圈，猜不出来，她逼问是谁。
“你大侄女。”
“谁？”亚玲的心拐不过弯。
“彤彤，郝彤，郝巧彤。”桂圆念出三个名字，指向一个人。嗖嗖地。
牛大棒骨差点没掉进锅里。在亚玲眼里，彤彤还是个小孩，比桂宝还小。桂宝刚刚恋爱，彤彤就已经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像话吗？何况还是跟孙志明。
亚玲道：“胡说的吧。”
桂圆说：“刚开始我也不信，可是左璐瑶亲眼所言，她跟姓孙的约会，彤彤打上门来。”亚玲轻呼了声我的天，又问：“你小舅小舅妈知道不。”桂圆说恐怕不知道。亚玲深叹一口气，“胡闹，彤彤飘了，这不养出逆女了么……这……你说……”
若放在别人身上，亚玲早一通臭骂，措辞一定狠辣。可彤彤是自个儿亲侄女，能怎么骂？亚玲唯有恨铁不成钢，桂圆没收的男人，怎么下放到她那去了，她跟孙志明，可是差了十好几岁！少女配大叔这种事，只有电视剧里有，怎么弄他们家，这个成“大丈夫”了吗。
各种念头在亚玲脑子里左冲右突，等牛棒骨上的碎碎肉都刮下来，她才算捋顺了，对女儿说：“这事儿，咱知道也得装不知道，虽然是亲戚，可各家的事各家管，问题太敏感，话要从咱嘴里说出去，太得罪人。最好就是，彤彤现在不是谈着呢么，过一阵，谈腻了，分了，神不知鬼不觉。就都抹过去了。”
桂圆问：“万一要成了呢。”
亚玲着急，“成不成，这风也不能从咱这漏，所以说，大富之家易出叛逆，就是好日子过多了，作！”
桂圆心里也感慨。这种感慨，多少有点兔死狐悲的意思。她略过的，左璐瑶拿不下的，彤彤却仿佛手到擒来，如掌上观纹那般简单。没办法，青春无敌。她们忙到三十多，不知道忙的什么。小姑娘们却弯道超车，直接摘果。
桂圆一时出神，亚玲问：“最近怎么样。”
桂圆知道老妈又问那事，只好简单说在努力。其实，他们何止努力，简直是使了吃奶的劲儿，排卵那十来天，几乎天天耕地。中午来不及回家，就去酒店。弄得齐进和桂圆对那事都有点恶心——完全无乐趣可言——齐进不晓得从哪里弄了张古图，说按照图里的态势做，怀上的几率大。于是两个人真成了按图索骥，照表抄课。目前尚无效果。
亚玲道：“主动一点。”
桂圆不乐意，“这跟主不主动有什么关系。”
“主动一点，命中率就高。”
“有科学道理么。”桂圆略不屑。
“是实践经验，”亚玲说，“你和桂宝，就这么来的。”
咳咳，这话桂圆无从反驳。
……
一！二！三！
桂圆带头喊，话音刚落，就听到背后一声呲。是喷气的声音。桂圆在前，教职工们在后，弯着腰，低着头，湿手帕捂着口鼻，直接冲出大门去。
第三次消防演习，代校长亲自带队。
大太阳底下，桂圆两手叉腰，分管副校长气喘吁吁，“校长，万无一失了吧。”桂圆道：“一定要确保安全。”分管副校长说下了大价钱，全部按照要求弄的。兄弟学校失火，造成巨大负面影响。
桂圆如履薄冰。
一抬头，太阳被挡住了。郝彤站在她面前。
分管副校长以为是孩子家长，道：“还没到咨询时间，得预约。”桂圆让她别管，好声好气问彤彤这会怎么来了。郝彤冷冷地，说借一步说话。
桂圆只好带她到会议室，关好门，倒上茶。来者不善，虽然是自己表妹。桂圆大概猜到郝彤的来意，她只是没想到会来这么快，而且气势汹汹。
郝彤对喝水没兴趣，直接干着嗓子说：“姐，我妈胡闹，你别跟着她闹。”
桂圆装傻，“又怎么啦。”
郝彤道：“我那天跟你在电话里说的，都是事实。”
桂圆柔声，“彤彤，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小舅妈介绍之前，肯定向孙总本人核实过，是孙总应允，才会有后面的故事。”
郝彤不怯，“我妈不知道情况。”
“什么情况？”要问就问到底。
郝彤大义凛然地，“孙总喜欢的人是我，孙总爱的人是我，孙总的正牌女友是我。”重章叠句似的，顿一下，又补充，“他就是不好意思跟我爸妈说，我今儿来，就是不把姐姐当外人，是什么就是什么，实际情况跟你不瞒。”
此前都是猜。可现在，哗啦一下，巨大的秘密摆上桌面，光天化日，郝彤大喇喇地，桂圆反倒有点不适应。
郝彤说出了秘密，整个人似乎轻松了许多，“姐，你同学那边，你做做工作，这件事我会循序渐进处理，一定帮我保密。”桂圆说了两声放心，一直到郝彤离开小会议室，她依旧沉浸在震惊中。
这一向，桂圆在家老是不自觉叹气。齐进刚开始没在意，次数多了，他就是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他递给桂圆一包琥珀核桃仁，“在学校有什么不愉快？”桂圆说了句没有。左璐瑶跟她断交了，不点赞，不留言，不通信息，不打电话，她终于还是好心办坏了事。
“业绩压力太大？”齐进顺着往下问。桂圆有点不耐烦，还说不是。
“那就是对我不满意。”齐进以为又是造人的事，他抚着自己的小腹，也开始凸起了，“年纪大啦，力不从心啦，过劳肥。”
桂圆终于耐不住，“行了！”齐进不懂老婆的愤怒，望着她的背影喊，“我去健身房！跑步！锻炼！”
恋爱之后，桂宝去健身房少了，不挣那份钱，也要省下时间跟一雯腻在一块。她真是他的菜。人淡如菊吹气如兰，美得不具有攻击性，又有点网红的影子，很有些“童颜巨乳”的意思。虽然她比桂宝还大点，可这种年长，仅仅体现在说话做事的稳重上，从外表上看，一点瞅不出来。
一雯来，桂宝带着她到各景点打卡，玩，吃，乐呵，桂宝的满脸洋溢幸福，连亚玲都为儿子高兴。她对桂圆说：“瞅瞅，年轻人，就是更会恋爱，享受恋爱！”桂圆一口发糕差点没噎住，这是在揶揄她跟齐进没有恋爱。
亚玲又道：“现在好多奉子成婚的，先有孩子，再谈结婚。”桂圆更惊，她想不到老妈思想如此先进。话里话外，她又觉得老妈似乎在指责她——最少也是失望，她结婚以来，努力求子，没半点动静——所以亚玲才希望未来的儿媳妇是带着皮球进门，免得娶了不下蛋的鸡。
桂圆对老妈失望，对自己失望。归根到底，她渴望孩子，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生命。
桂圆从旅行包里拿出些衣服，都是她不穿的。她要捐，亚玲不让，说她能穿。桂圆只好洗好弄好，收拾好拿来。亚玲拎起条蓝色牛仔裤，问：“这你怎么不能穿。”
桂圆道：“我还哪能穿蓝，跟大妈似的，胖子不能穿蓝。”
亚玲道：“你还胖，我成什么了。”
桂圆说：“不一样，我下半身胖，偷胖。我现在只能穿黑，显瘦。”
亚玲道：“你穿黑，花花绿绿都给我，你奶还说衣服少，匀给她点。”老奶奶在屋里睡觉。天凉了之后，奶奶的睡眠时间越来越长，桂圆感觉有点不对。问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亚玲道：“就那样，没事，老年病，药都吃着呢。不想想，吃了快二十年的降压药了，反应迟钝。”忽然小声，“现在跟她说话，有时候要好久才能反应过来，音儿不往脑子里进。要么就冲盹儿。”
桂圆说今年的寿好好过过。亚玲说过寿伤福气。桂圆坚持，说都这个岁数了，得过，多过，是积福的事。说完惆怅一会，再补充，“说不定沾沾福气，娃儿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