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同光有个变化:他敢在余蕊面前放屁了。而且有点肆无忌惮。嘟噜噜噜地。水屁。
余蕊认为这不是个好现象。
这“症状”多少意味着,史同光对她的迷恋已经减退,爱情是昏了头,终究有苏醒的一天,只是没料到他苏醒得那么快——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问题是她还没衰呢。
结婚不太有希望。
清明和端午,史同光既没有带她去见祖上的死人,也没带她见家里的活人。余蕊觉得没意思,对这场婚姻不抱信心。而且,最关键是,她也不想跟他结婚——原本是怀揣着就义的心态,一咬牙,一闭眼,算了,找这么个稳妥的人走入婚姻,把一辈子交代了。谁能想到他还磨叽,不爽快。
余蕊开始为自己想后路,原则是:不能人财两空。
她不会把问题说得太明,过去多少次分手,她都给对方留面子,给彼此留余地,为的是将来好见面,还是朋友。
不过,余蕊最终还是考验了老史一下:黄旗从外地回来,余蕊带着老史请老同学吃了个饭。席间笑谈,打打闹闹,史同光基本没什么反应。余蕊彻底明白,这个男人也想分手了。他可能在等她提出来。
“也不能总这样。”一天,余蕊冷不防说。
“什么。”
“我说我,不能总这样在家待着。”
“跑跑组。”
“一去几个月,你受得了?”
史同光不说话。
“我想了很久,也考察了,现在开个美容店还是能赚钱,雇两个人,也能顾着家、顾着你。”余蕊笑笑,“等于有个根据地,咱们随时可以过去。”
“干吗这么累。”史同光道,“这世面,不乱花钱,就是挣钱。”
余蕊不高兴。什么叫乱花钱。
“我是去挣钱。”
“生活费不够?再加点。”
余蕊抢白,“不是钱的问题。我总得实现自己的价值。我想当家庭主妇,结婚、带孩子,生个三个两个,又去哪当呢?我也很痛苦你知不知道。”
静默几秒。
等于问题抛出来,看史同光怎么接。
“再看看。”他说。
模糊处理。
余蕊没趁胜追击。她给他时间。她要一百万。这个数字,她认为是史同光的上限,需要很大的决心才能拿出来。
停了三天。史同光果然问她要多少。余蕊当即报数,不含糊。既然没有未来,就没必要为他省钱。
“你算股东,有分红。”余蕊嬉笑着。
又过了几天。史同光说等等,最近公司财务周转有点问题,等账要回来就投。余蕊嗯了一声,心里头老大不高兴,脸上却不表露出来。
那就耗,那就等。
周末见余爽,余蕊把自己烦心事跟好姐妹提。四大美人里,她对爽最放心。嘉太过保守,梦有点刻薄,只有爽,心大嘴巴牢。
余蕊说打算跟史同光分手。
“不是要结婚么?”余爽吃惊。
“人家根本没这安排。”
“为什么?凭什么?”
“谁懂,呵呵。”余蕊吸一口气,“可能想找个像你这样有房子的富婆。”
余爽啐,“真他妈的,什么男人!狗屁!”
立场十分鲜明。她坚决跟蕊一头。
“好像在外面有人。”余蕊谎撒得真。
“靠!”余爽从床上站起来,能把天顶出个窟窿,“你这样的他还不满足?想干吗?!”
“张培娜,”余蕊点烟。余爽一脸懵。蕊又解释,“就那性感女星,她老公不照样嫖娼。”哼一声,继续,“梦姐说得对,帅的偷人丑的也偷人,那干吗不找帅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爽,真佩服你,老康就这么散养。”
“他不敢。”余爽手一挥,“老实巴交。”
“知人知面不知……”心字吞下去。
“有情况?”
“没有。”余蕊不好意思。不能说得太明。更不能把嘉姐供出来。“真不打算结婚?”
“不就一张纸么?有什么用?真要偷,有那张纸就不偷了?刘嘉玲和梁朝伟不就……”
余蕊听不得这个例子,插话,“人家最后不也结了么。”
“那也是十几二十年后。”
“疯了。”余蕊苦笑。
余爽道:“你不能去担心男人,得让男人担心你。”
余蕊纠正,“男女有别。”
“我看没太大差别。”
“男人风流一夜就能有孩子,女人得劳动十个月。没差别?”
余蕊的话,余爽无从反驳。她和康隆的关系,目前看像个悬垂摆,无非是从这头摆到那头,无限循环下去。有时候余爽也在想,她和康隆有爱情吗?他说有。她不确定,爱情不应该是疯狂吗?可她不够疯狂,他们的感情,对,是感情,不是激情,还不至于昏了头让人走入婚姻。
老妈去世后,余爽认为她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对弟弟负有一点连带同情的责任,她不需要再为任何人负责。她只负责让自己快乐。可是,当余蕊提出男人花心的观点,余爽还是有了些危机感。不过,她不藏着掖着,累心。
她直接跟康隆提出来。
康隆来吃饭。煮了饺子。余爽道:“老康,你如果有什么变化,随时告诉我。”
“什么意思。”
“我是说假如,假如你爱上了别人,我可以退出,没问题。”
“目前没有。”康隆不太会用筷子。一夹,饺子顽皮地跳回碗里。
“不用有负担。”
“醋被你吃了。”康隆开玩笑。
“我们之间……”余爽还要解释。康隆拦话,“是不是嘉姐告诉你的。”余爽说跟她有什么关系。康隆说我在食堂跟女同事吃饭,看到过嘉姐几次。没来及打招呼。也许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
“你这么提醒就是怀疑我。”康隆打倒一耙,“让人很不舒服。”
“我是让你不要有负担。”
“那你呢,你就不跟男同事说话?”康隆道,“你整天混在男人堆里,我也不舒服,我不也在忍吗?”
“那是工作需要。”
“我跟女同事吃饭,也是工作……之余的需要,总不能一个同事都不团结吧。”
“我说了跟吃饭没关系。”
“爽,我们之间,得划道杠杠,说清楚权利和义务。是,我们没结婚,是松散的关系,没有法律的约束力。但这不代表彼此心中没有红杠杠。”
“说你的红杠杠。”余爽痛快地。
“我不能接受你什么事都不跟我打招呼。”
“比如。”
“比如你临时外出,或者跟同事吃饭,或者出差,或者去哪里,不管,任何地方,任何事情,”康隆一口气,“我们现在不住在一起,我觉得我义务掌握你的行踪你的情况,”余爽要说话,康隆伸手挡了一下,意思让她暂停,他继续,“这不是说要控制你,这代表我们相互通联,你一个独居女人安不安全谁能保证?万一……”康隆没往下说下去。恐怖的画面。
余爽自动补足,“万一我出了车祸,被谋杀了,绑架了,或者煤气中毒死在家里,你能第一个赶过来替我收尸。”她笑笑,满不在乎的,“这个有道理,通过。以后行踪随时通报,你当我的备忘录。”
停一下。余爽说:“该我了吧。”
“请说。”
“我不想总是听到关于栗子的话题,我不是你的论文指导老师。”
“我的错。”
“希望多一点花样。”
“花样?”
余爽咳嗽一声,“某些方面……我们……太单调了。”
“什么方面?”他还是没理解。木。
“onthebed。”余爽躲在英文里。Open的女孩。
这康隆可不承认。他放下筷子,“我是怕你受不了。”他有健身的习惯,自认雄壮。他走过去,吻住余爽,想要横抱。
猝不及防。余爽给了他一巴掌。打在脸上。康隆不出声。他认为这一巴掌也是情趣的一部分。
这次谈判过后,余爽果然按照约定,时不时向康隆汇报自己的行踪。通常是,“出门了”,“在开会”,“开完了”,“现在下班”,“跟同事吃饭”,“在医院(陪蕊)”……康隆的回复通常是,哦、喔、噢三个字。
字里行间,两个人似乎都没什么感情。可是,康隆却结结实实真真切切感觉到了感情的存在。他心里很满足,好像他是长官,余爽随时向他汇报。他有种掌控感,他们还是一体的。
余嘉找了余爽一趟,她给她一套曲谱,是多年的珍藏。她拜托她转交给白元凯。余爽不解,“不是有联系方式么。”余嘉的解释是,住得远,单功跑一趟怪麻烦的,今个是刚好路过你这,顺带而已。余爽说我也不经常见他。
余嘉道:“你不见,小康估计能见。”余爽这才反应过来。两个人聊了会闲话。余爽没提蕊要分手的事。她答应她保密。余嘉也没提梦生日宴会的事。她也必须守口如瓶。
生日宴这天。余嘉跟立人请了假,说明情况。立人没说什么。思思申请有眉目,全部心思都放在出国上,无心赴宴——也不能让她去。这是成年人的聚会。余义还在帮外甥女的忙。
余嘉为穿什么衣服发愁。当然不能穿得太触目,余梦大寿,她才是焦点;但也不能过于寒碜,她这个绿叶得恰到好处。
终于,选了套装。配风衣。晚上风大。
“不用等我。”临走时余嘉说。
思思和她爸都没回应。他们原本就没打算等她。
推开餐厅的门。余嘉脑子轰的一下,瞬间明白余梦为什么只请她一个人来。